叙述性诡计是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写作手法，指的是作者通过文字技巧，把某些事实进行隐瞒或者误导读者。其中一种方法是对案件进行多视角描写，让读者先入为主认为会如何，结果南辕北辙，造成一种使人震惊的效果。我今天介绍的这本小说，黄金时代三大家之一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在1943年出版的《五只小猪》即多视角叙述的经典。该书原名《啤酒谋杀案》，讲述了一桩因为情感问题导致的啤酒毒杀事件。今天来看，这书的犯案动机一点也不光辉，就像阿加莎说的很多谋杀案件就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它的写作手法，可以说是一个教科书级别的展示多视角的范例。

全书分四个部分，引子是写波洛（推理女王阿加莎创作的两大知名侦探中的一个）接到一位年轻女士的信件，要求处理一件16年前发生的案子，妻子毒杀丈夫的案件，年轻女子即是妻子的女儿（卡拉，我无需把全名打出来，因为用一部分名字就可以区别彼此，重点还是看破案的方法）。案子在已经尘埃落定的16年后，为何要重新拾起，因为所谓杀人者在临死前留给女儿的信件说了自己是清白的，为了调查真相到底如何，波洛开启了他的精彩表演。
与本案有关的十个人
（1）被告律师德普利奇
（2）检方律师福格
（3）年轻律师梅休（其父亲当年处理过这个案子）
（4）老律师乔纳森（克雷尔家族世代的律师）
（5）警司黑尔
（A）菲利普.布莱克（被害者的朋友）
（B）梅瑞迪斯.布莱克（菲利普哥哥）
（C）狄提斯汉姆夫人（在成为夫人之前叫埃尔莎，被害者的情人）
（D）威廉姆斯（被害者家里的家庭教师）
（E）沃伦（被害者妻子的同母异父妹妹）
在波洛经手这个案子之前的定案是妻子卡罗琳杀了丈夫埃米亚斯。但是最后真相却令读者震惊。

多视角描写，就是通过不同人，来呈现同一个案子，但是不同人由于人际关系远近，价值观等等对于同一个案件的叙述是不同的。简单说波洛通过十个不同案件报告破案，如果10个人一模一样，那么就不存在蛛丝马迹，所以谎话说一千一万遍就是真的，这种俗语有一定道理。多视角叙述就是通过对比不同，来找到真正犯人在逻辑思考中出现的马脚。
《五只小猪》之所以叫五只小猪，除了阿加莎喜欢玩童谣梗之外，最重要一点名字即提醒读者，作者笔下的五只小猪就是与案件有关的在场那五个人。其余五人都是办案人员，波洛在寻访五位在场者之前，先拜访了五位办案人员，通过对话他获得了一些基础信息。这就是推理小说中一个写作手法，因为这些警察是不会骗人的，他们提供的一些物理信息是确凿无疑，比如死者几点死的（法医鉴定），比如有没有指纹，比如哪里有毒药。波洛先拜访他们就是为了获得这些信息，我称之为基点。这些基点对于谁最不利，即凶手。

波洛获得的有用信息有如下
（1）啤酒瓶中没有毒药（这个案子使用的是毒芹碱），杯子里有毒药残留物
（2）埃米亚斯的一句话，“今天所有东西都这么难喝”
（3）在卡罗琳卧室找到装毒药的瓶子，瓶子在之前是装香水用的，香水的味道是茉莉花味。
（4）菲利普与埃尔莎听到了妻子丈夫的争吵，但是两人听到的内容不一样
顺便一说，波洛是从办案警察处获得的信息。警察的办案记录记下来的，不仅仅是记忆，这就告诉读者，这些基点是准确的，当然我的意思是，比如（4）的准确仅仅是说两人听到的话不一样，不代表两人说的话都是准确的。当波洛收集到足够的准确基点之后，就去找案件事发那五个当事人，波洛通过各种理由，最后弄来了五人写的五份案件回忆的书面报告。在看完这些报告之后，又分别问了五人（单独询问）几个关键问题之后，就破案了。

多视角叙述的特点第一，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都抱着一个想法，即谁是杀手。但是其中有一个人（真凶）是特意抱持这种观点的。其他人是因为日常对于彼此了解以及没有完全看过案子全部过程的主观认为。简单说凶手是特意认定，其余人是凭感觉与自己推理认定。
第二，多视角叙述会加上一些误导信息，这些误导信息无疑是真值，但是是不相关的真值，是作者为了引导读者错误推理的陷阱。比如卡罗琳在小时候打过沃伦，并且留下伤疤，造成卡罗琳之后非常内疚，如果你高度注意这条不相关真值，最后就会认为是沃伦杀了埃米亚斯，然后卡罗琳制造指纹，替沃伦顶罪。其实卡罗琳就是这么推测的，所以最后死了。
第三，多视角叙述会加入错误信息，这些错误信息有两种，一种是真凶提供的。波洛获得基点就是为了对付这种信息，另一种是其余人提供的，这些是为了迷惑读者，比如菲利普说他不喜欢卡罗琳，其实他非常迷恋卡罗琳，因为得不到所以怨恨，心理学上就是因爱生恨。但是菲利普隐瞒信息，不是为了造假，因为他不是真凶，也不是帮手（这个案子没有帮手），是他单纯想隐藏这段感情。

赶上直播，三连送上

总结一下多视角叙述提供信息的种类
（1）相关且真的信息（警察提供的）
（2）相关但是是错误的信息（真凶）
（3）不相关但是是真的信息
（4）主观认定的结论（其余人）
（5）特意认定的结论（真凶）
在这里五个文本（书面报告是解决以上差异的关键），在多视角叙述的推理小说中往往（4）（5）是一样的。这是为了让读者怀疑任何一个人。（3）是为了读者导出错误的凶手。只有抓到（2）的人才会成功。我这篇文章虽然没有点明真凶是谁，但是已经把多视角叙述的精彩之处分析完全了。在不剧透的情况下，平衡了精彩与留有悬疑的天平两端还真是不好写书评。

《五只小猪》中的被害者是一位天才画家，在书中阿加莎提到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两本书中的两个画家都是为了艺术不顾一切，我们都知道毛姆那本书中画家的原型是法国后期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他的画作对于梵高都有巨大影响，20世纪之后的各种抽象主义都从印象派那里汲取养分。高更在自己最鼎盛的时候，跑到太平洋的塔西提岛画画，并且和一个少女相爱，《五只小猪》中也有这种妻子在家，丈夫在外面爱上小女孩的情节，埃米亚斯的画作同样是抽象类型的。其实阿加莎这本书的画家原型未必有，但是英国画家出现风流事件的所在多有，比如比亚兹莱与王尔德，著名画家约翰·米莱斯与自己朋友的妻子相爱等等，所以我一度怀疑，如果有原型，埃米亚斯是否可能是米莱斯。无论如何，英国天才画家们的情史，这种氛围影响了阿加莎的小说构思。艺术天才往往不拘于普通人认为很重要的事情，或许这就是这个案件的悲剧根源。

最后评价一下《五只小猪》，在写作手法上属于叙述性诡计中的多视角叙述，在破案方法上是心理学与文本分析结合，是安乐椅推理的一种常用破案手段。阿加莎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是西方意识流小说的黄金时代，普鲁斯特、卡夫卡、乔伊斯们共同撑起了现代主义文学的辉煌年代。推理小说也受到了影响，波洛使用茉莉花香水味道让老梅瑞迪斯回忆起从实验室走出的人物顺序分明是向普鲁斯特笔下的玛德莱纳蛋糕味道刺激回忆起童年的似水流年致敬。那是文学的时代，那也是推理小说的时代，人人都看过阿加莎，看过柯南道尔，在英国甚至赛马运动也不如推理小说普及。波洛的名侦探形象通过书籍，通过英剧电影，通过动画，走进了现代人的知识结构之中。

往期回顾
【冰菓吧】推理小说推荐第一期—《希腊棺材之谜》艾勒里.奎恩（兰陵笑笑生水瓶）
【冰菓吧】推理小说推荐第二期——《向密室开枪》东川笃哉（HeiseiConan）
【冰菓吧】推理小说推荐第三期——《寻狗事务所》米泽穗信（不折朽木）
【冰菓吧】推理小说推荐第四期—《陆桥谋杀案》 罗纳德.诺克斯（兰陵笑笑生水瓶）
【冰菓吧】推理小说推荐第五期——《御手洗洁的舞蹈》岛田庄司（HeiseiConan）
【冰菓吧】推理小说推荐第六期《五只小猪》阿加莎.克里斯蒂（兰陵笑笑生水瓶）

阿加莎经典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