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孟子·尽心》

章一 噩耗

我叫王二牛，是一个在河南王楼村支教的乡村老师。
当然，王二牛是村民给我取的绰号，只是因为我觉得亲切，也就欣然接受了。
王楼村是河南仅存不多的传统村落，村民虽敦厚淳朴，但文化水平却非常有限，加之村里也没有什么拳头产业，只能靠着政策扶植，去年才勉强摘掉贫困村的帽子。
羸困的王楼村有二十八个留守儿童，小的不过五岁，大的也没有超过十五岁。因为父母长辈为了生计背井离乡，他们被托付给了村里的老人们照抚，但是老人们积疾多年，劳体尪孱，难以照样监护好他们，我这个20岁出头的乡村老师来到这里后，很多时候除了当老师，也担任着这些儿童们临时监护者的职责。

虽然只教了半年学，但是我还是和这些留守儿童们打成了一片。
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些单纯朴素的留守儿童。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家境寒苦的孩子们不但乖巧听话，还很单纯善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旧习气没有感染他们。他们不但对知识充满渴望，从不逃课缺课，还经常主动提问求教。
学生中有三个女生，长得纯净漂亮，大一点的叫王笑晴，十五岁，剩下两个叫王秋楠和王潇雨，分别是十四岁和十三岁。
她们是一家出来的姐妹，只是因为地下赌博，她们的爸爸一夜之间远走高飞，就把她们留在了村里。
还记得一次上课的时候，我让学生们把长大后的梦想写在纸当当堂作业交上来。没想到这三个姐妹居然写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老师，我们都好喜欢你，长大后，我们一起做你的新娘，可以吗？
那时候，看着纸上方方正正力透纸背的黑字，我有些哭笑不得。我只觉得她们好纯粹好天真，却又好傻好可爱。
那时候我想，或许班上的这批学生，真的都单纯到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我当老师的这段时光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虽然清苦，但是无比的简单而幸福。
比在梦中和无名仙子相会更幸福。

……
可是，就好像简素的白衣终难以不染纤尘，简单而美好的时光，或许注定无法悠长。
那个盛夏暴雨的夜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像是泥水沟里的落叶，被卷进了烂泥之底。
那天晚上，我正在值班，办公室的旧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骤的敲门声，还夹带着一丝女生的哭腔。
我匆匆忙忙上前开门，却看到了一个满身湿透的女孩红着眼睛站在屋外，风雨交加的夜晚，她的一头长发也没有扎马尾辫，纷乱地披散在她的后颈上，湿哒哒地滴落下来。

我认出了她，是丁采芝，是和三姐妹走得最近的班上女生，年仅十五岁。
“王老师！”一见到我，芝芝就止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急忙上前安抚，询问她发生什么事。芝芝几次开口想解释，但是一开口哭腔就是止不住，我急忙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让她释放了一些情绪，之后，她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她的遭遇。
“老师，我……我被人强奸了！”
芝芝一开口，就像是屋外闪过的雷电，让我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两秒后，我才回过神来，死死抓着她的手，道：
“你有没有伤到？！快告诉老师，老师马上带你去医院。其他的事一会儿路上说，老师马上报警……”
但是不等我扶正芝芝，她却是又揉着眼睛，咬着破了皮的红嘴唇，呜呜啼啼地道：
“老师，我是逃出来的，三姐妹也……也被人抓走了……”
我的心脏一阵巨震，我死死掐住了芝芝的胳膊，嘶声道：
“谁？是谁抓你们？！”

“好……好多大人……我不认识……他们开了两辆屁股后有轮胎的大黑车，下来一个胖男人，说是楼老板想见我们，出钱让我们去城里读书，就把我们带去了山上的一个庄园，然后有几个戴面具的男人说要检查我们的身体，不能有病菌，就开始脱我们的衣服……”
芝芝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之中，能够读取出的信息也是支离破碎。但是从芝芝说的两辆挂胎大黑车和楼老板这两个信息，我已经确定了嫌疑人的信息。

芝芝说的楼老板全名楼财厚，是近年来想在王楼村做传统古村落文化旅游投资的九龙集团董事长，背景深厚，身份贵重，资财豪富，不管是村里的干部还是镇县里的领导班子，都得看几分他的眼色行事，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村子乃至城镇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命运。
因为楼老板切切实实捐助过村子里不少贫困家庭，还帮助更新了村里的祠堂和村里小学的教学设备，他在学生群体之中的口碑也颇为不错。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那伪善的人皮面具之下居然藏着这样一张凶恶的狼面。

芝芝很快又开始有些泣不成声，而我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第一时间检查了一下芝芝的身体，确定她没有严重的骨折、脱臼、擦伤、血管撕裂等情况之下，第一时间让她在保留基本作案证据的前提下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身子。期间我又问出了一些关于那些男人的信息。因为芝芝在山庄里看到的男人们都戴着面具，所以她也忍不住所有人的身份，但是据她的描述，对她们下手的男人有六人，而且其中为首的一个体型肥胖的男人，声音和她听过的楼财厚一模一样。而芝芝之所以能够侥幸逃出来，纯粹是因为她以前上山帮外婆挖桃树胶的时候，经常走那条山路，所以她才能借着黑夜和暴雨的掩蔽凭记忆逃回来。
但是其他的三姐妹，怕就没有她这样的好运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牵扯巨大，我也没有去找校长，而是直接拉着芝芝的手去了支书家。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我才刚拐过巷角，转到村支书家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多功能越野车停在那里，车外站了三个身材粗壮、身形魁伟的便衣男子，而村支书也正在和他们点头哈腰地诺诺称是。
如果不是这轰天炸地的雷声和滂沱汹涌的暴雨，我还能够及时听到他们的动静，带着芝芝离开，但是当我拐过弯看到他们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老师……就、就是他们抓我的！”看到越野车外的便衣男子，芝芝惊呼地颤叫了起来，而很不凑巧，村支书和那种壮硕男子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我们。

我拉着芝芝的手，转身就要跑，可是才刚转身，又一辆外观凶猛狰狞黑色的SUV越野车朝着我们直奔而来，雪亮的车灯光束穿过雨雾，如同利剑一般，锋利摄人！
我拉着芝芝想要躲开，但是奈何小丫头脚步不稳，一个不慎栽进了地上的水洼里。当我上前想要拉起她时，两辆车上的男子已经一拥而来，七八个人转瞬间就把我们团团包围。
我拉着芝芝从泥坑里起身，芝芝惊慌失措地贴靠在我的身上，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在不住的颤抖。
而我则是死死盯着离我最近的村支书——陈无戒书记，抱着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态，攥紧拳头道：
“陈书记，这些人是楼财厚的人！他们抓了芝芝还有王笑晴三姐妹，把她们都强暴了！”

“小王啊，你冷静点。”面对我急骤的话语，陈无戒只是眯着眼，挥了挥手，语气笃定地道，“你不要着急，事情呢，我都知道了。我想，这件事肯定有什么地方传达错误了。芝芝从来就不是个老实的孩子，从小就经常将谎话，还偷过同学的橡皮和铅笔，这次她说不准又是恶作剧了。这些人也跟我说了，他们是芝芝的远房亲戚，是带她去外地读书的，芝芝嫌那里太远，不想去。这件事，我觉得我们这些外人就不要插手了。”
“你骗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听到村支书的话，芝芝顿时急红了眼，她死死拽住了我的手腕，道，“老师，我真的没骗人，我不认识他们！我是偷过铅笔和橡皮，但是我后来道歉归还了……”
“放心，不用多说，老师相信你。”我冲着涕泪满面的芝芝递送了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拍了拍她的小手，拉着她走到了村支书的面前。

我冷笑着走到了陈无戒的面前，咬牙切齿地凑上脸，愤恨不已地道：
“好一个远房亲戚啊。我还真是没有见过脱人家十五岁女孩裤子的远房亲戚。敢问陈书记，你的女儿有过这么好的待遇吗？！”
听到我的话，陈无戒
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凑上脸来，语重心长地道：
“小王啊。你还年轻，这件事可千万别闹大。我跟你说，这件事背后牵扯面很大，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你知道咱们隔壁那些村子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吗，都是靠这些大老板、大权贵几个亿、几十个亿的‘文化产业’投资啊。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投资？什么传统村落，什么文化旅游，你真以为哪个地方有那么多的文化产业、古代遗迹、传统文化可以开发吗？很多地方都是挂羊头卖狗肉，靠着皮肉生意发展起来的。现在周围十几个村子都成了小康村，就我们最穷了。现在这个机会摆在面前，让全村几百上千人富起来的机会啊！只不过这些权贵稍微有点特殊的嗜好而已，陪陪他们，让他们尽尽兴不就得了？就几个小姑娘而已，又要不了命掉不了柔，周围很多村子都是这么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