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延庆十六年正月·盛京】
（屋里头的静谧和屋外的喧闹仿佛一个天一个地，我低眸瞧着一袭红似血色的嫁衣，通袖满绣着鸾凤和鸣的图样，衣襟间颗颗圆润的金丝盘扣、又垂下长长的彩缨。软荑不由得紧握掌心中的苹果，饶是床榻铺遍了绸缎软垫，也仍觉得僵坐得身骨都不大舒服。伸脚踢了踢重叠裙褶，一双桔红鸳鸯鞋也在隐隐浮现，案上一炉清甜鹅梨香，袅袅不息。）
（吱呀一声：门开了，好浓郁的一股酒味、还挟带着风雪的气息。一应礼节过后，只余掀盖头、喝交杯酒。浓睫轻颤，覆了眼底清波。抬手止了丫头婆子们的吵嚷，声脆琅）都下去吧——
（眼前仍是一片红，耳垂上的耳珰随着臻首悠悠晃动，发间珠链窸窣作响。待人都离去后，染着蔻红的指甲轻轻滑过身前驸马的手背，才温声唤道）
驸马？

【仰赖天恩，得尚文宣公主钦照，此前与她只有一面之缘，若放在寻常人家女子，自小娇生惯养，尤嫌不够，平日里除却女眷，鲜少见外男，深门大院内最深处，就是女子闺阁，满洲儿女豪爽不羁，但仍有礼法在，钦照虽为帝胤，仍囿于祖宗礼法，正因如此，我同她非书上所言，是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结下的情分，乃是我蒙受圣恩，与她自此结为夫妇。】
【此番随扈谒陵，又逢官家指婚，与叩德氏而言，与我而言，是莫大福泽，至与钦照礼成，已是亥时，被灌了不少酒，有些醉意，脚下微有些踉跄迈入，入目皆是喜红，桌前那一对龙凤烛，格外耀眼，寓意龙凤呈祥，但都抵不过塌前仍盖着喜帕的她，酒意上涌，仍念着与她虽为夫妻，仍为君臣，趋步至她身前，闻她唤我“驸马”，再她将手滑过我手背得一瞬，只教我身体都酥了。】
公主，奴才在——

何必那么生分，（复又轻声道）你那日……在酒楼时，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话音刚落，芙蓉面上便悄然浮上红晕，好在隔着盖头，他瞧不见。不然，指不定要如何笑话我。划过他手背的一瞬也牵住他的手，引他往自己身边来。案上香烟袅袅地夹杂着瓜果香，微抬起下颌，眯起杏眸，佯装嗔怒般打趣道）
愣着干嘛呀，快帮我掀盖头呀——？不是这个还要本公主来教你吧？

彼时奴才不知乃是公主慈驾，您是金枝玉叶，你同我虽自此为夫妇，却仍是君臣
【她怨我同她生分，不再如酒馆初遇，我拿她当小妹看待，可尊卑有序，这便是礼，若我今日聘得是位门当户出身妻子，夫为妻纲，自然我为她的“天”，我生母出身汉军旗，我自小便知尊卑次序，嫡庶之差，况身为帝胤的她，未再回应，默然执起喜秤将喜帕挑起，踌躇片刻，终是挨着钦照坐下，一时有些无措，似及了儿时。】
公主，我，我其实初见时，就钦慕与你

（掀起盖头的一瞬恢复清明，明眸里映着他无措的模样，与他在酒楼时，仿若两幅面孔。月光如霜，似将他的轮廓也勾上一圈朦胧的边儿。项上凤冠压得自己脖颈酸痛，只好将下颌轻轻倚在他肩窝处，稍一侧首，唇便能碰到他脸颊。纤长的葱指在他手心里画着圈圈，轻声）
可现下，屋内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要拘泥于君臣之礼么？
（兰息吐于其耳边，聆得其言，眼里是掩不住的欢喜）我知道，因为……我也是。

【她将下颚抵在我肩头，我浑身不由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箭弦，扪心自问，除却男女之事，再无何事能令我这般忐忑不安，但唯独除这一桩事，我并非愚钝之人，更非是莽夫，本怕自她嘴中道出，与我并无钦慕之情，一切皆因上谕，那我又该如何自处，或许苍天怜悯我叩德宝晁，钦照一番话，足以令我欢愉，暗自呼出口气，面上不显，将钦照扶正，伸手去摘她凤冠】
让公主受累了，带了个把时辰，像您说的，眼下只你我二人，奴才替您摘了它

（听他称呼，不由暗啐他木讷。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嗔道）叩德宝晁！
（待凤冠自发髻上脱除，从端坐着的妆台铜镜中侧首瞧他，又抬起右臂、将衣袖拉高——是那日在酒楼时他赠予我的手钏。颊染红霞，香炉里的香仍旧浓郁，阵阵扑鼻，撩拨着什么。音色琅琅）
我本将心照明月——孟晳，能不能似那晚唤我明月？
（转过身去，眼尾细心勾勒的红色花钿，在烛光照耀下、犹为诱人。偏生如小猫一样，用脸颊蹭他衣裳，再环住他的腰。低吟一句）不要再公主、奴才了，我不喜欢。

【惯来见不得女儿家姿态，江南水乡养出的女子，吴侬软语，不由便会生出怜惜之情，何况是如今将我环住的女人，心下一叹，她愿同我自此夫妇相称，举案齐眉，我却不能不遵礼法，与其背道而驰】
您这教我陷入两难，我唤你公主，正如您同诸位皇子公主唤“皇父”，自称儿臣一般，您虽为儿，亦为臣，公主虽是宝晁妻，仍是金枝玉叶，且我又着一身官袍，自当以身作则，才不会落人口舌，遭人指摘，您能明白吗，但我要告诉您，我爱慕着您，矢志不渝

不教你为难——（再起身，仿若一滩春水似的缩入他怀，音带央求）只你我二人时唤，好不好？
（温柔地引导着他的手往自己脸颊上抚去，掌心温度一如那晚，半阖着眼眸、好像是在回忆那晚的温存。杏眸里闪着清辉烁烁，侧过头去，轻轻舔过他耳廓，语调里低微颤抖着）
孟晳……我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