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有你
明亮的灯光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一桌家常晚餐，还不是夫妻，却分明有了家的感觉。
“怎么样，水平还可以吧”费劲的弄了一桌的菜，是想听季警官夸奖两句，没想到菜都吃完了，还不见人出声。
“嗯，比以前有进步。”领导算是给予肯定, “我记得你以前也就胜任个煮面条什么的,什么时侯厨技大增？”
杨震被她问的一愣，脑海里恍惚浮现一个纤细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的画面。
没等回答，季洁收拾着桌子，抬眼望了他一眼。
“不是调到法制处，时间多了，就学着做点菜。怎么样,有专业水准吧?等你季警官有空下厨，都已经饿得营养不良了。”抛开一时的闪神，他又是痞痞的笑容。
“刚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你就不能谦虚点？”
“做人也不能太完美了，总要留点缺陷让别人进步啊。”这是别人自然是指她。
“你啊……到法制处这么长时间,贫嘴的功夫倒没纳下。”也不知该怎样感叹他数年如一日的贫嘴，“拿到厨房去”她抱了一叠碗筷递给他，自已围上围裙。
“我来洗吧。”
“算了，要你做饭，又洗碗，呆会要说我剥削你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客厅呆着吧。”季洁推搡着他出厨房.
“得，分工合作。”杨震坐在沙发上，有趣的看着季洁手脚麻俐的收拾厨房。看来季大警官也是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


季洁的手机响了，是老郑。
他也不见外，拿起来就接。“怎么了？不会又有案子吧？”
“就知道你在，要不然季洁也不会赶着回家，连涮羊肉都不吃了。”
“你请客啊？早知道是你拔毛，我怎么的也要去凑个热闹。”
“你看你说的，该出手时，我还是会出手的。”老郑直喊冤，“王显民抓着了，815大案结了，我怎么也要破费一把。”
“王显民抓到了？”杨震吃了一惊。他去市局开会，整天不在办公室，还没收到这个消息。”
“咦，季洁还没告诉你？”老郑一呆。
“在洗碗呢，还没顾得上。”
老郑一听，不乐意了，“我说，你也太不上心了吧，她的腿都受伤了，你还好意思让她洗碗？”
“受伤了？受什么伤？”杨震急了。
坏了，季洁大概想瞒着杨震的，没想到被他说溜了。“没事，小伤，小伤。我先挂了。”老郑心虚的赶紧收线，连打电话要通知季洁明天休息一天的事都忘了。
杨震放下电话，一头扎进厨房，看着正刷碗的季洁，两话不说，一手拦腰，一手抱膝盖，就抱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季洁被他抱到沙发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杨震也不理她，自顾自的掀开她的裤腿。她这才反应过来。
“没事，就敲了一下，没伤着骨头。”
“都肿成这样了还没事？不能走了才叫有事，是吧？”表情严肃的瞪了她一眼，“我去买点药”
“哎，别去了”季洁叫住他，“卫生间的药箱里有”
杨震拿来热水，毛巾，热敷后，开始给她上药。“说说吧，这王显民是怎么回事。”
季洁笑了笑，本来想迟点再告诉他的,没想到他到是先知道了。她理了理思绪，把下午发生的事从头说了一遍.
“你……”即使她说的轻松,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杨震怎么会想象不到场面的惊险.恐惧在他的血液里累积，凝聚成一种说出上来的情绪，让他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下午打电话给老郑的时侯，还说好好的，却不知道正是在她最危险的关头。
“没事，你别紧张。看，我不好好的？也没缺胳膊少腿的。”看着他脸色一下子变了，知道他吓得不轻。季洁心里一软，小手摸上他紧皱的眉头，轻声安慰。
杨震搂过她，温热的体温慰烫着他的身躯，安抚了他心中的恐慌,让他的思路也慢慢清晰起来.
他蓦然松开双手,研究着她的表情,“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显民在屋里了,所以才没有让其他人进门?”回想起她所说的事情经过,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漏洞.
糟糕,刚才说的太投入的,忘了杨震是什么人,怎么能瞒得了他?季洁心里暗暗叫苦,如今只好装傻.
只是她心虚的神色早已被杨震看在眼里,顿时,自以为在法制处已经磨平了的脾气又重现江湖,怒火四射的目光瞪得季洁瑟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想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抓住王显民?”
“是不是想这是光荣也要为宝乐,田蕊和我报仇?”
他猜的还真准!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哎!不过这时侯还是低调一点,没看到杨处长都已经气得青筋浮上来了吗？
“当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什么要硬拼?通知陶非,老郑围捕不行吗?”
“是谁说的不当英雄,好好的活着? ’’
“你这不是在逞英雄是在干什么?”
象连珠炮似的话一句接一句,逼问的季洁张口结舌.一时间,不由的恼羞成怒, “我这不是好好的,你非要这儿跟我强这个干什么?”
“下一次呢?你每次都能保证还能这样全身而退吗?”
看着他神色激烈的双眸,愤怒中带着隐忧.季洁倔强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他也是为她担心啊!她怎么忍心每次都让他这样为她操心,伤神呢.
“不会了,我下次一定不再冒险了,好不好?”客意放软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她娇柔的语气让他陡然一愣,差点挂不住严肃的表情, “下次再犯,怎么办?”今天他非得要一个让他安心的承诺来.
“再犯?”她假装沉思了一下, 扬眉笑道,“不怎么办呗.”
“你……!”看她那赖皮的样子,杨震气结。
“好了,好了”她扳过他郁闷的脸, “我保证,三思后行,向领导保证.”
“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他闷闷拥她入怀,一想到她的不顾一切的求胜心切就让他害怕,以前在她身边,还能看着她.现在也只剩这些叮嘱了.
季洁依在他怀里,唇边带着温润的笑意,心意从未象此刻一般的澄明:她会和这个为她担忧为她牵挂的男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周末的商场里人山人海,杨震努力的护着季洁不被人群冲散,“我说你也不累啊,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不好好在家呆着.”还硬拖着他出来往人堆里挤.
季洁回了他一记白眼, “还不是为你杨处长?整天一件外套走天下,也不怕人笑.”
杨震一听,乐了,敢情是给他买衣服啊.
倒底是女同志,一到商店就忍不住东看看,西摸摸,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任是他的季警官也不能免俗.一会功夫,杨震已经被拖着试了七八套了,什么休闲的,运动的,连西服都要试.
“我说,西装就不用了吧.我整天在局里穿警服,也用不上.”被折腾得头昏眼花的杨震努力和季洁打着商量.
“嘿,我说你这人,你就一辈子就不穿西装了是吧?......试试这件.”
杨震恍然大悟,对了,结婚总是要穿西装的.心中大喜,精神也来了, “我试,我试.”


法制处处长办公室里，杨震有条不紊的整理资料。接下来有个会他需要主持发言。三年来，主持全局大会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从一开始的生涩到现在的驾轻就熟。心里还在盘算，今天会议的时间不会太长，嗯，应该还有时间去买几个菜。
小刘敲了敲门，“杨处，外面有人找你。”
“让人进来啊！”他有些奇怪。
“不是，人在楼下”小刘的表情有点尴尬，又补上一句，“是个年轻姑娘，说是你朋友。”
“杨震”柔柔的声音，惊醒了他脑海中已经沉睡一年的记忆。
眼前的人儿，长发飘飘，柔弱窈窕的身段包裹在白裙中，依旧是印象中的敛眉浅笑。
“方瑶！”他喃喃自语。
听到熟悉的呼喊声，甜美温柔的笑容慢慢荡漾开来，“我回来了”娇小的身影如蝶儿一般扑入他的怀里。
“小孟儿，你倒是快点。”老郑站在门口一个劲的喊。
“来了，来了。”孟佳抱着要审批的报告，一阵风似的跑出来。
“我说你啊，也不抓紧时间，我这还有个会呢。”两人边往车里钻，老郑一边报怨。
“什么时侯您也给我添部大切，我不就不用赶您了吗？”话说今天她要去分局里审批，正赶着老郑去开会，就想着坐趟顺风车。
“嘿，等我当我局长了，我就特批给你一辆。”
“成啊，我这就去提名您当局长。”在六组呆久了，孟佳也是贫得满嘴跑火车。
“你这丫头.....”
一路两人说笑,转眼到了分局门口。
“您停车,我先走了.”
“嘿,这丫头,刚才不急,现在倒跑的快.”
孟佳抱着一叠公文,远远的就看见分局大门口站着的男女.
眼见两人抱在一起,她笑呵呵的看着起劲：这谁啊?浪漫到公安局门口来了.
“干嘛呢?干嘛呢!刚才不是跑的快吗?”老郑停好车,看见孟佳站在大门口发呆.
“你瞧瞧人家，穿警服的,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浪漫,明天又是一特大八卦.”
走近两步, “杨处?”她惊得目瞪口呆.


“季姐,季姐,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一进门,孟佳直奔季洁桌前.
“你不就去趟分局吗?还能看见谁啊?”季洁埋首看着资料,仍没有抬头.
“今天我看见杨处和一女的......”
“孟佳,没事乱吵吵什么呢?还不做你的报告去.”老郑厉声道.
季洁一愣,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本来孟佳大惊小怪的脾气她见怪不怪,倒是老郑这么发火,反而让她有点疑惑.
想起刚才杨震给她发的短信,说有点事今天不能来了,她也没当回事,以为他局里临时有事.
不会是……？刚冒头的疑虑，马上被自已否定了。他能有什么事啊?
“老郑,干嘛生气?你还不知道这帮小的,八卦惯了.”
“没事”郑一民的脸色还是有点不自然, “你的案子怎么样了?”
“噢,有点头绪了,张冬梅的弟弟……”说到案子，季洁精神一集中，不知不觉忘了刚才的小插曲。
从杨震那里回来，隐藏在心底的一年思念终于得到补偿，方瑶的心情象终于可以展翅的鸟儿一样轻快，嘴里还忍不住哼出歌儿。
一进家门，就看见父亲和弟弟坐在客厅里等她。
“爸，我回来了，好想你们噢。”抱着父亲的脖子，她象所有的女儿一样撒着娇。
“身体还好吧？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没什么不舒服吧？”拍着女儿的手，方维安关切的问。老婆去世的早，他和一双儿女相依为命几十年，特别是自小身体就不好的女儿，更是他心中的牵挂。
“医生都说我没事了？你还问？”软软的声音带着娇嗔。
“好好，不问了，瑶瑶的身体最健康了。”象所有娇宠的女儿的父亲一样，这时侯的方维安不是商场上举足轻重的名人，而是一个担心女儿的父亲。
“你还知道回来？才下飞机，人就没影了。”方昊兴致勃勃的跑回来看望一年未见的姐姐，却只收到被人拖回来行李箱，大小姐早就没影了。
“昊昊生气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方瑶笑嘻嘻的逗着双胞胎的弟弟。
“又跑去见那个警察了吧？真搞不懂一个破警察值得这你这么费心吗？”方昊用膝盖想都知道方瑶去哪了。他却一想起那个警察就气不打一处来，跩的二五八万似的，不就是个穷警察，他哪里配得上他的瑶瑶?
“昊，你再说他不好，我要生气了”方瑶板起脸来。
“好了，去楼上换件衣服，休息休息，等一下王妈就开饭了。”方维安瞪了方昊一眼。
方昊哼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任凭他在外面如何的呼风唤雨，在家里他还是很宠这个大他半个小时的姐姐。


方瑶换了件衣服，趴在自已床上，想起刚才见到杨震的点点细节，傻傻的笑着。
慢慢的，她敛住笑容。回想起杨震见到她时，瞬间不自在表情和目光闪烁的眼神。当时她太开心了，并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想，那不是惊喜的表情。毕竟一年时间，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她高昂的心情沉静下来。
想了想，她拿起弟弟刚刚给她的新手机，“陈钧哥吗？”
“是瑶瑶，什么事啊？”陈钧是弟弟方昊的死党，也在他的下属，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有什么疑难杂症的都可以帮忙。
“陈钧哥，你不是有不少警察朋友吗？能帮我找个人吗？她也是警察叫季洁。我没出国之前，她在预审处。我想知道她现在在哪，怎么能联系到她。”
方瑶不想让弟弟知道，只是告诉陈钧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放下电话，她愣愣出神，只希望事情不是象她猜测的一样。
夜深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杨震独自站在黑暗中, 深遽的黑眸紧盯着窗外沉静的夜空。他已经好久没有抽烟了，但今天烦躁的情绪让他再一次拿起香烟。看着黑暗中闪烁的红晕，他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三年前的复健医院。


枪伤好了以后，他就被直接转送到复健医院。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复健是比重伤时躺在医院更加痛苦和煎熬的过程。在医院痛苦没有选择的，医生也会用药物帮你减轻身体上的楚痛。而复健，却是自已咬着牙去选择锥心的刺痛。再者，除了要忍受复健时身体上的楚痛外，那种对自尊心的凌虐才是最让人受不了的。身为伸手矫健，破案无数的重案组的刑警，居然有一天沦落到有一天需要在拐杖的帮助下，一步步从蹒跚学路开始，怎么能让他坦然面对？一改以前的幽默风趣，他变的沉默寡言，除了日常锻炼，就是自已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那时侯时常出现在他面前的除了一起复健的病友外，就是复健医生了。两个女的，一个叫欧阳茜，一个叫方瑶，还有一个男医生叫林伟。
欧阳医生属于冰山美人派，除了工作时的公事公办，几乎没有多余的废话。表情也是冷冷的，严肃的，抿闭的嘴角仿佛总带着几分讥讽冷意，属于冷眼旁观型。而方遥正好相反，态度永远是亲切和蔼，笑容可掬，说起话来也是软语轻声的。最大的特点就是白大褂的口袋里永远装着糖果和牛肉干什么的，每次复健完，还一本正经的给病人发上一个，说是奖励，让人啼笑皆非。
所以，她属于天使派——这都是住在他隔壁房间的小裴告诉他的。小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原来是足球队员，却因为运动伤害住院半年了。不知道是不是医院太过无聊，他自以为是老鸟，总是不厌其烦的对杨震介绍复健医院的种种情况。杨震只是听他说着，不置可否——复健医生怎么样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想早一天离开这个地方。


不过，对他来说，方瑶的温柔总比欧阳的冷酷好。每次当他狼狈的摔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欧阳茜那状似嘲笑的目光，让人真恨不得有撞墙的冲动。所以他宁愿选择方瑶当他的复健医生，虽然有时她举动天真得让人惊讶于她已经是二十六岁的人，但至少她还是善意的想要帮助他。有时侯，因为要扶着摔倒的他站起来，她的手臂会因为他的用力过猛而被抓的淤肿。他觉的抱歉，方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和好言劝慰。慢慢的，他有了感激，开始留意方瑶的情况。小裴说的，方瑶家庭富裕，父亲是全国著名的企业家，这个市内著名的复健医院就是她家的产业，所以说她其实是这个医院的老板。还有就是她的身体不好，隔三叉五的就要生病。
才听说她身体不好，杨震并没在意，一直到一天，她象往常一样对他解释当天复健的内容时，突然之间就脸色苍白的倒下了,惊得其它人赶忙叫来了欧阳大夫。欧阳茜和林伟几乎立刻就赶过来，欧阳茜一言不发，俐落地做着急救措施，而林伟则在第一时间叫来了救护车——动作熟悉的就象演练过千百次了一样。
再看到方珠是两个星期以后，面色有些憔悴却还是象往日一样笑意彦彦。
“你——没事吧？”
“没事.电用完了，又去充了一次电。”她淡然的笑着，说的风淡云情，让他这样历经生死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于她的淡定和乐观。
于是，复健继续进行，他带着压抑的焦燥，急迫努力练习着，一次次摔倒了再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周尔复始。
“他妈的，我这是在浪费时间。”终于有一天，再次的摔倒在地，让他的情绪终于濒临崩溃.他挫败的咒骂出声，一瞬间的愤怒与失败感让他有毁灭全世界的冲动。他已经败了，还在这里狗延残喘着不肯认输有什么用。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真让我失望。”方瑶摇着头，脸上甜美的笑容慢慢隐失。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呆在医院里，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按你的说法，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躺在医院等死?”方瑶脸上的深沉与以前的巧笑嫣然叛若两人,他也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笑容以外的表情。
“外在的努力始终只是帮助，只要你自已不想站起来，没有人能救你。如果你们警察号称的勇敢和坚强只是在面对犯人的时侯——那你们也就不值得让人期待了。”
“你自已想想，我还是希望明天能在复健室看见你。”她丢下一句话，走了。
第二天，方瑶准时在复健室遇到杨震，俩人很有默契的对昨天的事只字不提，好象根本就没发生过，照常的开始了一天的复健。


临走那天，方瑶并没有来送他。杨震收拾好东西，老郑和丁箭会来接他。
“收拾好了？”反而是欧阳茜出现在他面前。
“嗯”他和欧阳茜并不熟，打过几次交道的经验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记忆。
“帮我跟方医生说声再见吧”既然她没来，就表示她不想，所以他就不去打扰她了。
“方瑶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缺损，除了换心以为没有办法可以根治。与其说我是复健医生，还不如说我是她的医生。一直以来，我看着她在病痛之间挣扎，努力的活着，不肯放弃。我是孤儿出身，没有她那样悲天悯人的天性和条件，铁石心肠惯了。但是，方瑶是我唯一的朋友。”
杨震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聆听。他知道欧阳茜不会不明不白的告诉他这些事情。
“如果你不喜欢她，就请你不要招惹她。她的身体没有承受这些的本钱。”方瑶的喜欢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她不相信他会看不出来。
“我明白”。
方瑶是一个好女人，坚强，乐观，善良的让人心疼，也是除她以外，唯一和他如此接近的女人。只是心如止水的他还可以接受别人的喜欢吗?


回到局里以后，新接手的工作让他有些疲于奔命——毕竟这跟他在重案组的工作内容大相径庭，他要从头学起。虽然不能回做刑警会很遗憾，但是命运的安排没有办法抗拒,从当刑警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也许某一天就会有这样的结果。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就是对得起身上的警服和头顶的国徽。
忙碌中，他还是记的他答应方瑶的事，只要周末有空，他就会开车去复健医院，方瑶会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后调整新的复健疗程。有时他们还会聊聊他的工作情况——他知道她是寂寞的，虽然说是有着一份工作，其实身体的限制让她只能呆在这个市郊偏僻的医院里，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他就尽可能多的告诉她一些外面的世界。看到他的方瑶总是惊喜的，一双大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闪烁着喜悦和期待的光亮。他不忍打散这些希翼，让那双纯真的双眸因为失望而变得暗淡，于是渐渐的就好象成了惯例，每个周末他都会去复健医院报到。有时，工作太忙去不了，他也会提前打电话通知她。


然而有一天，法制处接手的一个案子出了问题，他做为处长赶到局里加班处理，离开警局的时侯已经十点钟了。那天似乎还下着小雨，
当他爬上楼的时侯，居然发现方瑶倚靠在门边，穿着湿漉的衣服，虚弱的冲他打招呼。她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力不从心的颓然倒下。
“你没事吧？”他吃惊的伸手一把扶住她。
“没事，就是有点累。你没事吧？”她依在他怀里轻轻的问。
“我有什么事啊？”他有些仲愣，突然间想起，处里临时通知，他忘了打电话通知方瑶——她居然亲自跑过来了。
“没事就好”她淡无血色的唇轻轻扬起，清清浅浅的笑了。“你没有打电话——我怕你有事.....没事就好。”
杨震抚摸着她清丽却惨白的脸孔，心脏一阵的刺痛，什么样的理由让这样一个女孩为他这样死心踏地的付出。
“下一次不用自已来了，我去接你。”
方瑶仲怔的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不敢至信的光芒。
“你……”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鼻酸，让她清澈的眼瞳湿红起来。她忍不住抱着他的劲项，伏在他怀里涔然泪下。
那天以后，方瑶又多了个去处。每次只要不上班的时侯，她就会去杨震那里。有时杨震会在她家的那间豪华别墅处等着，接她过来。有时他的工作忙，她就让家里的司机送过来。让杨震惊讶的是，她最常做的事居然是烧一桌子的好菜等着他回来，然后，就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吃。
“算了，不用太麻烦了，还是出去吃吧。”在他看来，花上两个小时做上一桌子菜，然后吃上半个小时，再花一个小时去收拾碗筷——这样的支出收入比太低。
“你不懂，其实看着自已喜欢的人吃着自已亲手做的东西是一种幸福。”方瑶看着他微笑着。
“小的时侯，妈妈还在。那时侯爸妈刚刚开了第一家诊所，每天都很忙，但是妈妈还是会每天做上一桌菜等我们回来,然后一家人很开心的围着大桌吃饭。后来妈妈去世了，我努力的学着做菜，以为这样，一切就可以象妈妈在的时侯一样。”她的神情中带着淡淡怀念和忧伤，“可惜，慢慢的，爸爸和昊还是越来越少回家了。这时侯我才知道，妈妈去了就是去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代替不了她。”
“你做吧，我喜欢吃。”他沉默了半晌，摸着她的头发说。


他还记的那一天，记得是一个周六的午后，他坐在桌前翻看着案卷，方瑶斜依在沙发上听着音乐，渐渐的睡去。温暖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他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查阅资料的时侯，一张照片从书本内掉了出来——是那一次六组荣获集体三等功时照的，除了老郑在局里开会，其余的人都在：他和她，丁箭，宝乐，田蕊。那天，他刚刚破获一个犯毒集团，已经两天没睡了，靠在椅子上补眠，却被季洁拉了起来拍照。因此照片上的他带着几分不耐和漫不经心，只想早点打发过去回去睡觉.而她却显旬神采飞扬的，脸上是她特有的傲然和自信。他不自觉的轻抚着照片上的她：你还好吗?应该很幸福吧！也许对你来说不再回头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就这样吧，只要留着记忆中的你就好。慢慢的放下照片,明天他应该把这张照片挂在办公室里,他想，也许偶尔能在记忆中回复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就是他俩之间最完全的结局。
他走到沙发，轻轻的坐下，凝视着沉睡中的那张脸，也许他也应该放下过去，试着往前走了。
轻柔的拈下伏在她额前的发丝，却依然惊醒了浅眠的她。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他笑了，“怎么了？我睡着了？”
“我们结婚吧！”
方瑶呆愣了半天，呐呐的说“可是，我身体不好，你会很辛苦的。”
他微笑着，“我们一起努力吧。”
湿热的雾气涌进她的双眸中，“好，我们结婚”，她含着泪水笑着回答。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时侯，突然有一天，方瑶告诉他，要去美国看她的姨妈。杨震知道她有个姨妈在纽约开餐馆，所以并没有在意，只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你可以吗？”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对一个心脏虚弱的人来说是很大的负担。最近，他也留意了不少关于先天性心脏病的知识和信息。
“没事的，阿茜会陪我去。”她说。
“噢,那就好.”欧阳茜是个不错的医生，有她在应该就没有问题。
“哪天？我送你去机场.”他抬起头，发现方瑶望着他呆呆的发愣，眼睛中笼罩着一种奇怪的忧伤。
“怎么了？干嘛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开玩笑的说。
她的呼吸一顿，差点挂不住脸上清浅的笑容。“没有，只是舍不得你。”她扬眉笑道，掩饰心里淡淡的酸楚，“震，给我一只钮扣吧。”
“钮扣？干什么？”他不解。
“我带在身上，就当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你这又是从哪里学的？”尽是些某名其妙的想法，让他哭笑不得。
“日剧里看到的。据说只要拿着这个人的第二颗钮扣，也就是最靠近心的地方——就可以永远记住彼此。”
“你几岁了啊，还学这个？”听了理由，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你给我一个吧，好人。”方瑶居然双手合拢，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自已剪吧，别弄丢了,记得回来给我缝上。”
当方瑶握着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那枚钮扣时，紧紧的纂在手心里，就象握的最后一丝希望。
晚上，杨震送她到方家的铁门外，“进去吧”
她点头，虽然心里微微抽疼，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笑容。当他转身要离开时，突然有一种冲动,让她叫住了他。
“震”
“嗯,怎么了?”他回过头.
“抱抱我吧。”
“嗯？”他有些讶异，今晚的她真得有点不太对劲。
“不是怕我会想你嘛。”她故意语气轻松的说。
他笑了，伸手抱住她娇小的身子，“这样行了吗？”
方瑶紧紧的抱着他，把头深深的埋在他温暖的怀里，不舍离开。对不起，震，我不能告诉你，也许我不能回来了。我不能忍心让你跟着我这样辛苦，所以我决定跟老天赌一次。如果我赢了，我会回来亲手为你缝上这颗钮扣。如果不能回来，就让它陪着我长眠地下吧。而你，就当不曾认识我，好好的活着，不要为我难过了。


杨震没有想过，方瑶这一去就是杳无音信，一个月，两个月…..,这才发现原来他竟没她在美国的联络方式，连她唯一的朋友欧阳茜也不在。他试着去找过林伟，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最后,他只能找到方瑶的家里——那幢他已经很熟悉却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别墅。
那晚，方维安和方昊都在家，让他进了门，表情却是冷冷的。
“我想问一下方瑶还好吗？很长时间都没有她的消息了。”他也不拐弯抹角，第一句话就说出自已的目的。即使面对市里有名的商业名人，他也淡定从容的。
“她没事，很好，还在纽约。至于为什么不联络，就不知道了。”方维安用的是那种见属下的表情，淡淡的却带着指颐气。
“瑶瑶在纽约很好，也许就是太好了，所以不想回来了吧。”方昊的目光扫视着他，带着明显的轻蔑.
“我知道了”他静静的离开那幢与他仿佛是两个世界的房子。
回到家里，看着那件缺了一颗钮扣的外套，他默然出神。既然她过的很好，就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为什么失去联系了吧。心里虽然有些淡淡的遗憾和惘然，也只能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