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从狭小的窗子斜射进来,楼梯尾散着灰尘的死角被阳光照了个透彻,空气好像半凝固了一样。
和走廊只有一墙之隔的空教室里传来架子鼓敲出的鼓点,和着那时大街小巷都在放的流行乐。
都楚念就蹲在楼梯下面阳光都照不到的位置上,脊背抵住冰凉的水泥楼梯,两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着抓紧被撕裂破烂的校服。
隔壁教室里有些吵的音乐声还在响,但是好像少了什么音调。
都楚念不在乎这个。
她只想这个吵人耳朵的音乐不要停。
这样还在找她的人就不会因为她抑制不住的急促呼吸声找过来了。
“小班长,”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偷听我们唱歌啊。”
那个身影逆着光,就随意的弯下腰看过来,和蹲在地上抬起头,眼里还浸着泪的都楚念对上了眼。
从那一瞬起。
她终于也看见了光。
——
“呼……”都楚念一个激灵从梦里醒来,抵在桌延的胃因为离了外力又开始绞疼。
关掉还在响的闹铃。
闹铃是一首音乐的副歌,歌手的声线和梦里漫不经心的嗓音重叠。
都楚念抬眼顺着教室办公室墙上开的小窗,看到走廊拐角处的楼梯尾。
只是这个时间看不见阳光照进来。
“小都老师这节课你有课吧。”实习生坐在都楚念隔壁加的临时桌,小声说。
“啊,对。”都楚念回过神,拿起教案,“走吧。”
——
都楚念永远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提到好笑的事情就和大家弯着眉眼轻轻的笑一下。
脾气好的过分,甚至让新来的实习男老师总是怕大声说话会吓到她。
实习老师在班级门口看着站在讲台上的都楚念微微弓下身,听问她问题的学生说的话,时不时的点头,鬓角的碎发调皮的来回颤抖。一时失了神。
“走吧。”直到下节课的预备铃响起,都楚念才抱着教案走出教室。“久等了。”
“没事没事。”实习老师跟在她身后,犹豫试探的问出口,“都老师,好像从来没看见过你男朋友来接你呢?”
“我没有男朋友。”都楚念一愣,又不好意思似的弯了弯眉眼。
实习老师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喜的想乘胜追击。“那——”
“我已经结婚了。”
实习生愣在原地,看着都楚念害羞似的用书半遮住脸,但从后面还是可以看见她漫上红晕的耳廓。
忽然想起第一天被安排跟都楚念学习的时候,偶然听到的八卦。
都楚念在大学毕业就结婚了。
并且结婚对象也是女性。
虽然大陆已经承认了同性结婚合法化,但是法律刚刚成立没几年,即使有同性结婚,大众的接受程度也没有那么高。
都楚念用教案遮住有些发红的脸,先一步走回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才放下手,脸上的温度散去,显得有几分苍白。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扯平。
在上课铃声响起时,她弯下身把脸埋进一只臂弯里,另一只手狠狠捣进上腹按住痛点。
——
拒绝了实习生要送她回家的请求,都楚念背着放了几本晚上要备课的书,在校门口坐公交回家。
家离得不远,但不是学区房。都楚念下了公交还要再走五分钟。
楼下花房的老板娘见都楚念回来,随手递了支玫瑰。都楚念执意把刚刚买的橙子放下了两个。
都楚念一手拿着玫瑰,一手拎着几个橙子。
等电梯的时候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花茎,划到一根在花下没被清理到的刺,指腹一下刺痛。
都楚念不在意的把手指移开那根刺,上了电梯,直到进了家门,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手机适时的响起,都楚念接通电话,等电话那头先开口。
看着指腹渗出的血珠,她拇指捻开,露出伤口又一点点渗出血来,重复了几次后才放在唇间允了下。
“念念,下班了吧。”母亲在电话那头也沉寂了几秒才开口,声音虚虚的顺着电话线飘过来,小心翼翼的声音让都楚念不自觉皱起眉。
“妈妈想过两天去看看你行吗……我不打扰你,你要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白天去,白天芷伊是不是在家呀,我去会不会打扰她……那我几点去合适?”
都楚念从接了电话就没有出过声音,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不安了几分,“妈妈真的就想起看看你,我怕你们不会照顾自己……”
“没事。她演出还没回来。”都楚念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明天早上就来吧。”
“想吃糖醋排骨了。”都楚念补充道。
她用指甲划了下指腹的伤口,刚刚黏合在一起的伤口又裂开露出渗血丝的肉。
没再听电话那头惊喜的声音说的话,都楚念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去把橙子放进冰箱,回来拿起手机说了句给爸带好就挂了电话。
都楚念盯着茶几上的玫瑰看了几分钟,因为她刚刚没注意位置贴着茶几的一侧花瓣已经折起。
她躺在沙发上,一点点蜷起身子,把手按进上腹。
深秋屋子里太冷了。都楚念不一会就手脚冰凉。
但她感受不到,也不太在意,皱着眉一点点直起身,手掌一直揉按着不消停的胃。
要吃点饭的。
但是不想做。
明天母亲要来,今晚还要把厨房里的垃圾,冰箱里的剩菜剩饭扔掉。
都楚念有些烦躁的随手扣了两片止疼药,就着不知道放在桌子上几天了的水吞下。
食道连着胃一片冰凉。
但好在吃了药的。
应该不会疼了吧。
都楚念安慰着自己,起身去厨房拿了两个橙子,边吃边收拾堆在地上一角的速食包装。
垃圾实在有点多,都楚念最后干脆用黑色的垃圾袋把它们都装在一起,拎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