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EGEND, A TRIBUTE
魏绍恩 《明报周刊》(2003)
某个晚上,他驾车送我回家。是那种风高月黑宁谧的晚上。一切都温和而静止。他将刚刚出来的首次个人演唱会Music Rundown给我看。我拿上手,微微笑着问他American Pie?他停一下,短暂的沉默,然后好像终于醒过来似地说:“还没有决定。”“还没有决定?”我重复一遍。“太长了。”他温柔地说。“好像好久没听你唱这个歌。我想了一遍。”“你记得?”他这样问。“记得。”我回答。“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他点点头。“多少年了?”我侧起头问。“好多年。”他像有点迷惑。“你晓得怎样唱?”过了一会他问。“那时侯经常唱。”
他微笑:“那就好。”
我们将车停到路边。开始唱“A long long time ago,I can still remember...”
上一次用他做题目写的文字,是91年吧。《电影双周刊》约的封面特稿。就叫『廿三至三四的人间传说 ——张国荣片段』。随意讲一点我们相交的点滴。以后,再没有写过他。直至今日
去年11月8曰。云门在文化中心演《行草》。散场后一帮人碰上了,到新兜记吃夜宵。那趟他心情特好。张先生心情好并不是必然的事。特别在过去两年间。那趟,他神采飞扬得让朋友为他高兴。指东画西跟徐克讨论工作大计,跟林青霞施南生讲护肤换皮,讲一切朋友间吃夜宵时候会讲的言不及义的事情。午夜过后,刚打完波的唐鹤德一身运动服开车过来接他走。
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真奇怪,唐鹤德这中文名字还是我很久以后从报章上得知的。有好几年一直都是Daffy,Daffy的唤他。Daffy。他如何在派对结识这个叫Daffy的男生如何事隔个多月发现自己念念不忘如何众里寻他如何相认如何相恋如何相守… 故事由当事人口中讲来自有神仙美眷的甜美。
结交唐鹤德是张国荣一生最大的幸运。
张先生不信命不信运。不。他自信爆棚他讲狠劲他好胜好强他相信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除了Daffy。那是上天赐给他的守护天使,让没有脚的小鸟在人生朝不保夕的凶险漩涡内找到落点。没有唐的硬净没有唐去充实他完成他Being Desired的渴求,张国荣故事会不一样。
张国荣故事由前后历时四分一世纪的连串舞台及银幕光影组成。每一次人前亮相都神采飞扬。每一下举手投足都呕心沥血。每一个角度都力求完美无瑕。
是为人间传说。宁采臣十二少谁能代替你地位。何宝荣程蝶衣长发露底JPG红高跟鞋欧阳峰阿飞郁仔过去种种快乐记忆何妨与你一起去追。
以前再没有想过,再一次用他做题目写文字,会是句号时刻。一直以为传说是一件地老天荒的事,是不会结束的。
那么好胜好强的一个人,选择了那么暴戾的一个结束。
张国荣没有弄清楚,这个人间传说并不是他的私有财产,而是很多人花掉好多心血的集体成果是公众仰望的Aspiring Force。他没有权一厢情愿为这传说选择了那么暴戾的一个结束。他没有权随意在这传说划上句号而假装成一个很坏的愚人节笑语。
他没有弄清楚。再没有弄清楚的机会了。
而风,继续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