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翠花的深夜惆怅
有时,她会突然想起,自己和方德是因为一张粮票认识的。
当年的不甘和愤怒,在相处中逐渐消磨。“日久生情”这么狗血的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不打不相识,相识复相离,何处祭相思?
为保命,她勉为其难做了这挂名夫妻。三番几次地逃离方府,方德和她讲道理——软硬不吃。以钱财利诱——不为所动。当时的她,比驴子还犟;年轻气盛,一无所有,唯独一腔热血隐隐沸腾。庆幸的是,这些年的风雨没有使之冷却。
那些年出的洋相,他默默掩盖、那些年通的篓子,他收拾烂摊子。这只是为了方家的门面,为了偿还我家的恩情,她这么告诉自己。也许最初纯粹是责任驱使。但渐渐,他眼里多了别的情愫,深不见底。一闪而逝,难以捕捉,却清晰存在,不时浮现,使她不敢直视。
真正的转变是在那思过崖上吧。她还记得嗖嗖的冷风和星光黯淡的天空。两人隔崖喊话,她每日不辞辛劳送小吃,其中有他赞不绝口的酸豆角炒豆干。那菜谱她一直留在身边,只是现在没有值得她下厨的人了。
为了在英国人面前争一口气,他们东奔西走请到纺织的老师傅。然而人力在机器面前终归是渺小而可笑。失败的苦果难以下咽,但两人依偎着的的身体给漫长而漆黑的午夜增添了一丝温暖。
后来确实平顺过一段日子。那几年布厂的生意红火,订单不断,他们就是在那时跳的第一场舞。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长裙飘飘。洋装虽然穿在身,内在依旧华夏魂。那晚灿烂的烟花、热闹的集市、和他眼里的光芒烙印在翠花脑海里。如此耀眼,如此炽烈,令天地万物失色。她是鱼贩的女儿,没多少墨水,进入方府才见了点世面。然而那一夜,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醉意包裹身心。她想高声歌唱,想出口成章,却话梗在喉。翠花顶多只懂得炒些家常菜,妄想什么吟诗作对?打打杀杀招猫逗狗才是她在行的。
“想什么呢?”他温热的气息吹到她颈上,她轻微地颤栗,把头埋在他厚实的胸堂里。假小子一样的人,竟也有小鸟依人的时候,格外动人。
方德乱党身份曝光后,担心连累家人而与她断绝关系。翠花心若刀绞,却故作坚强。我看错他了,她举目皆伤,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冰释前嫌后,她心疼方德。夫君痛下决定时,一定比她还难受。家国大业如此沉重的东西,为什么要由一个前半生养尊处优的少爷承受?
终于,孩子出生了。名字很好听,很有文化,叫世玉。眉眼像他,性子像她,调皮而跳脱。文化胜过她娘,武艺强过他爹。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所有甜蜜缱绻,在他撒手人寰后通通化为煎熬与折磨。巨大的年龄差注定两人难以相伴到最后,而翠花向来是个坚强的人,所以那天并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只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痛楚漂浮在心头,不细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触景伤情是难免。大雨倾盆的时候,她看着雨滴,会想起两人共撑的伞。辗转难眠时,会怀念夫君的软言温语。
一次云雨后,她小猫似的蜷缩在方德怀里,昏昏欲睡。方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翠花啊,要是我早点认识你,一定让你做我的原配。这些年,委屈你了......若有似无的叹息荡悠悠飘散在耳边,带着眷恋和遗憾。分明是温馨至极的画面,永远失去后镀上凄清的色彩,不忍追忆。她情愿将之埋葬于青春的乱葬岗,尘土和风沙会使它越发破碎、模糊,至到彻底消失。与此同时,她不舍得抹去他的好,即使会带来困扰,也要回味往昔欢畅的余音袅袅。
我和世玉都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复当年的英勇,岁月何曾饶过任何人?翠花自嘲地笑笑。
“娘,又在想爹了?夜里风大,早点歇息吧。”世玉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她身后。这小子的功夫如今越发好了,日后必成大器。这么聪明孝顺,可怜有着当反贼的爹娘,坎坷是未来主旋律,翠花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陈杂。
她摸摸世玉的头,脸色如常,连声说好。
这条路不好走啊,孩子,你会怪爹娘把你推上这不归路吗?
翠花往床上一躺,思绪迷离。
哎,方德,你个傻瓜,原配不原配有什么关系?只恨老天不肯多给我们几年好光景。哎方德,我不年轻了,鬼神之说再无以前笃信。但若有来生,我们还在一好不好?你别当去做什么反青义士,我也不做什么豪门太太。我们就当一对普通夫妻,给世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有时,她会突然想起,自己和方德是因为一张粮票认识的。
当年的不甘和愤怒,在相处中逐渐消磨。“日久生情”这么狗血的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不打不相识,相识复相离,何处祭相思?
为保命,她勉为其难做了这挂名夫妻。三番几次地逃离方府,方德和她讲道理——软硬不吃。以钱财利诱——不为所动。当时的她,比驴子还犟;年轻气盛,一无所有,唯独一腔热血隐隐沸腾。庆幸的是,这些年的风雨没有使之冷却。
那些年出的洋相,他默默掩盖、那些年通的篓子,他收拾烂摊子。这只是为了方家的门面,为了偿还我家的恩情,她这么告诉自己。也许最初纯粹是责任驱使。但渐渐,他眼里多了别的情愫,深不见底。一闪而逝,难以捕捉,却清晰存在,不时浮现,使她不敢直视。
真正的转变是在那思过崖上吧。她还记得嗖嗖的冷风和星光黯淡的天空。两人隔崖喊话,她每日不辞辛劳送小吃,其中有他赞不绝口的酸豆角炒豆干。那菜谱她一直留在身边,只是现在没有值得她下厨的人了。
为了在英国人面前争一口气,他们东奔西走请到纺织的老师傅。然而人力在机器面前终归是渺小而可笑。失败的苦果难以下咽,但两人依偎着的的身体给漫长而漆黑的午夜增添了一丝温暖。
后来确实平顺过一段日子。那几年布厂的生意红火,订单不断,他们就是在那时跳的第一场舞。一个西装革履、一个长裙飘飘。洋装虽然穿在身,内在依旧华夏魂。那晚灿烂的烟花、热闹的集市、和他眼里的光芒烙印在翠花脑海里。如此耀眼,如此炽烈,令天地万物失色。她是鱼贩的女儿,没多少墨水,进入方府才见了点世面。然而那一夜,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醉意包裹身心。她想高声歌唱,想出口成章,却话梗在喉。翠花顶多只懂得炒些家常菜,妄想什么吟诗作对?打打杀杀招猫逗狗才是她在行的。
“想什么呢?”他温热的气息吹到她颈上,她轻微地颤栗,把头埋在他厚实的胸堂里。假小子一样的人,竟也有小鸟依人的时候,格外动人。
方德乱党身份曝光后,担心连累家人而与她断绝关系。翠花心若刀绞,却故作坚强。我看错他了,她举目皆伤,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冰释前嫌后,她心疼方德。夫君痛下决定时,一定比她还难受。家国大业如此沉重的东西,为什么要由一个前半生养尊处优的少爷承受?
终于,孩子出生了。名字很好听,很有文化,叫世玉。眉眼像他,性子像她,调皮而跳脱。文化胜过她娘,武艺强过他爹。这就是所谓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所有甜蜜缱绻,在他撒手人寰后通通化为煎熬与折磨。巨大的年龄差注定两人难以相伴到最后,而翠花向来是个坚强的人,所以那天并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只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痛楚漂浮在心头,不细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触景伤情是难免。大雨倾盆的时候,她看着雨滴,会想起两人共撑的伞。辗转难眠时,会怀念夫君的软言温语。
一次云雨后,她小猫似的蜷缩在方德怀里,昏昏欲睡。方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翠花啊,要是我早点认识你,一定让你做我的原配。这些年,委屈你了......若有似无的叹息荡悠悠飘散在耳边,带着眷恋和遗憾。分明是温馨至极的画面,永远失去后镀上凄清的色彩,不忍追忆。她情愿将之埋葬于青春的乱葬岗,尘土和风沙会使它越发破碎、模糊,至到彻底消失。与此同时,她不舍得抹去他的好,即使会带来困扰,也要回味往昔欢畅的余音袅袅。
我和世玉都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复当年的英勇,岁月何曾饶过任何人?翠花自嘲地笑笑。
“娘,又在想爹了?夜里风大,早点歇息吧。”世玉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她身后。这小子的功夫如今越发好了,日后必成大器。这么聪明孝顺,可怜有着当反贼的爹娘,坎坷是未来主旋律,翠花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陈杂。
她摸摸世玉的头,脸色如常,连声说好。
这条路不好走啊,孩子,你会怪爹娘把你推上这不归路吗?
翠花往床上一躺,思绪迷离。
哎,方德,你个傻瓜,原配不原配有什么关系?只恨老天不肯多给我们几年好光景。哎方德,我不年轻了,鬼神之说再无以前笃信。但若有来生,我们还在一好不好?你别当去做什么反青义士,我也不做什么豪门太太。我们就当一对普通夫妻,给世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