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打从知道工藤新一等同江户川柯南, 兰就收起过往以爱为先的浪漫性格. 这个男人时刻在她身边, 看她掉泪看她挂念, 看她魂不守舍为爱消瘦, 始终硬著心肠叫她小兰姊姊. 从此她恍然大悟, 一个人的爱情有限度, 你的爱溢满水库,而他只有一杯水的容量, 那不代表他不爱你, 只是他的极限还不如你的施舍.
他生命中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罪案、谜团、刺激, 她学会让道, 认清楚她的位置. 当他提议我们不要急著开始, 她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他的心是工藤新一, 身体却是小学二年级生. 她不介怀, 他却不愿意. 毕竟两年岁月说长不短. 小兰姊姊, 他不小心脱口而出, 自己都很内疚.
所以, 她不想惊扰他, 慢慢发展, 不著急的.
假如注定他们相差十年岁月, 眼泪无法改变命运弄人.
灰原哀一走杳无音讯, 兰知道他挂念, 虽然他从来不提. 不过她曾经逮住他神不守舍的惘然, 伏在窗前没精打采望天打挂.
当然其他时候他很活跃, 托他的福, 毛利侦探社门庭若市. 他和平次联手破案成为近来乐此不疲的小爱好, 往往向警龘察束手无策的国际大案埋手, 很快打出名堂, 成为东方微你福尔摩斯.
他开始为以后的侦探生活打稳根基, 除了灵活头脑, 各方面的知识同样重要. 他双手合十, 拜托升大学的兰报读化学课程, 所有考试、课业、报告由他负责, 她假装带弟弟上学就好, 而且你可以双修, 再报考真正喜欢的志向, 好吗?好吗?
她叹气, 是为了无法违逆他的自己.
除了一次, 约莫两年以前, 阿笠博士生日, 她拨电话恭贺他, 逗得忆女情切的老头子双眼湿润, 问了一堆有的没的——棉被有没有好好盖?有没有好好吃饭?熬商夜对身体不好, 你得保重———完全没发现她的前搭档假装不想接电话的自在模样失败得很丢人. 最后阿笠博士经机灵的步美提醒, 好不容易想起新一, 他温温吞吞接过,她已经挂线.
所以新一有点生气, 心中不是滋味, 怀疑她在大海的彼端找到新的人生意义, 背弃解药的承诺. 只要她坦诚相告, 纵管失望, 他还是理解的. 但这麼完全叛弃, 不闻不问, 像背道而驰的陌生人地对待曾经的情谊, 新一不能释怀.
因此他受够了. 他是江藤新一, 也是江户川柯南. 既然变不回来, 他就采取本来的计划,慢慢成长至十七岁, 不顾世俗锋利冷淡的目光, 跟二十七岁的兰携手相爱吧!
他牵著兰的手, 对她微笑. 兰低头报以浅浅的莞尔, 眉宇光采鉴人, 眼底回肠荡气.
第二天早上, 他搔著凌乱的鸡窝头, 叼著小麦包, 睡眼醒松摸信箱. 来自美国化学药厂的包裹手掌般大小, 除了一颗胶囊和说明书, 他翻来覆去,找不到片言只字.
05
自服食解药回复本来面貌已经三月有余, 没有副作用, 没有病徵, 身体灵活更胜从前. 他乐得几乎举行记者会向全世界大声宣布, 平城的福尔摩斯工藤新一载誉归来!
就像福尔摩斯假死三年, 原来顶尖的侦探, 无可避免必须经历这一关.
不过他有点惭愧, 他竟然怀疑她背弃承诺, 虽然她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 但绝对不是背信弃义之辈. 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夥伴, 难道没有这点基本的信任吗?
他得意洋洋, 想著灰原回来后, 得好好感激她.
可是她没有回来.
他盼来了春盼来了冬, 盼不来她的讯息. 他开始觉得不对, 既然她没有背叛他, 至少会拨电话问候实验品的情况. 问阿笠博士, 他同样没有她的消息. 拨电话到药厂寻人, 拨了几次, 换了几个接线生, 不约而同声称从来没有灰原哀或宫野志保的东方女性加入药厂.
是隐姓埋名抑或遭遇不测?还是存心切断以往的联系?为甚麼?要躲著他?他做了让她回避的事吗?他很著急, 烦躁得要命, 开小差的情况急剧飙升, 连平次和叶都问他甚麼回事?变回来后集中力反而不如以前吗?工藤.
兰看在眼内, 终於在某个泛味无聊的茶聚, 说去找她吧, 新一.
她知道这是新一心中千回百转的念头——揪她出来, 问个明白. 他就是这种人, 即便残酷的事实犹如恶魔之手, 撕碎他的心轻而易举. 他仍会不顾一切追逐真相, 否则不会心息.
如今他留守原地, 桎足不前, 不是不想启程. 他是不好意思, 让她等了又等, 好不容易还她工藤新一, 转眼又要踏上远途. 他不愿意伤她的心.作为一同成长的青梅竹马, 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而且经历失诸交臂的两年, 兰很清楚, 她拴得住这个男人, 他却不一定心甘情愿.
「我也很在意, 小哀独自在外, 是不是遇上困难?要是不闻不问, 我们始终不得安宁. 所以, 找她回来, 新一.」她温然微笑, 像瓷杯的温茶.
「兰……」
得到她的体谅和支持, 新一连夜收拾简单的行李登机. 兰看著深爱的男人为其他女人奔波千里, 说不妒忌是骗人的.
远赴美国的前夜, 小哀暪著新一偷偷拜访. 兰著实吃了一惊, 因为小哀很少联络她, 她们是工藤新一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女人, 彼此尊重羡慕, 却甚少往来.
窗缝卷入夜风的寒凉, 兰沏好茶, 关上窗子, 好几分钟无言以对. 照道理她们不该见面, 她是女性, 她知道小哀对她的情人抱持甚麼感情. 两个爱著同一男人的女人, 有甚麼重要的事情透过电话不好说, 非得面对面交谈?
尴尬是很自然的. 兰心想. 她不为此内疚自嫌.
她不说话, 小哀也心安理得闭嘴无语. 所以最后由她硬著头皮打破寂静:『小哀…行李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呃……这样啊……』两个字的超简单答覆恕开朗健谈的她接不下去.
唯有专心品茶. 天可怜见, 她放下杯子, 说道:『那不是他的错.』
『甚麼?』
『他很想告诉你, 是我阻止了他.』
兰百般滋味翻上心间, 她低头看著茶水上自己温柔的脸孔, 染上几许不敢流露的悲戚. 其实她情愿害怕、情愿担心, 情愿活於阴影中, 过著杯弓蛇影的每一天, 至少她会牵著他的手, 而不是独个栖身太平盛世, 伤心意中人不见踪影.
她为过去的无知感到恶心, 同样的她很清楚, 新一隐暪她——他自己不曾意识这一点, 他保守秘密, 不是保护欲发作得太利害.他是不信任她, 打心眼认为她承担不住如此负荷. 他挑选并肩作战的人, 队友的名单却没有她.
因为他永远罗列其中, 所以不会明白, 这种拒绝多麼令人伤心.
兰也不打算花时间逼他明白.
『那是…你的建议, 选择权在他.』
『他不想连累你.』
有一刻兰真想发飙, 这种事, 为甚麼由她来说?为甚麼新一不说?知道他的身份以后, 关於他们的感情, 他自作潇洒的退让,压根儿不是她想要的!她想听他的告白, 她想他对她说喜欢, 她想他自私, 她想他拉著她的手, 说我对不起你兰,请不要离开我.
而不是该死的十年之约. 他远去, 她等候;他近在眼前, 她依然等待. 这样一来, 有差吗?你让我等你十二年?新一, 这是你的慈悲?
她抬头的目光相当锐利, 小哀满脸谦恭柔和, 恳求她的原谅.
『对不起.』
兰搞糊涂了, 火气一瞬烟灭, 徒余满腹酸涩. 这算甚麼?为甚麼要对她说这些?她有何打算?为甚麼她不争取?她不是喜欢新一吗?其实兰心中雪亮, 新一压根儿, 不想失去她.
小哀品口茶, 窗外翻起纷飞微雨.
『说这种话, 真不像你.』兰低声说道.
她笑了一笑:『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