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架空）
题记： 潇，我与你不同，就算是爱你，也是带着无尽罪孽衍生出来的爱。我早知道，有一天，我的爱会毁了你
——云焕。
正文：
一、诅咒之子。
云烛第一次见到云焕的时候，是在地狱入口处，那个俗称罪恶之源的地方。鲜血、腐尸、白骨、遍地丛生的曼珠沙华，张扬着异样的罪恶般的美丽铺满了他的世界，他在一堆恶心至极的腐烂抬起了头，唇边的笑容淡得残忍，苍白而带着溃烂气息的脸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美丽至极。“跟我走吧！”善良美丽的公主抬起手，温和地抚上那溃烂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我的弟弟，今后让我来照顾你。”
他本没有名字，但他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存在的唯一目的——复仇、毁灭。他的母亲，原是火之国最美丽最高贵的公主，而他的父亲，是冰帝国穷兵黩武又好色成性的王者——巫彭。被俘虏、受到凌辱的公主，爬上高高的迦蓝白塔，用自己的鲜血，在凌虐得来的孩子身上，刻下自己怨恨的诅咒。随后，他从高高的塔顶上一扔而下，跌入他的母亲用咒术打开地狱之门中。在那里，与腐尸为伴，带着怨恨成长。
云焕， 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既非他父亲也非母亲，而是那个将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可以称之为姐姐的那个女子。是她在他70岁那年，透过水镜无意中发现了他，并偷偷将他带了出来，藏于密室之中。140岁时，他被他的父亲，巫彭发现，封他为冰帝国的二王子，并请最好的老师教授他一切技能。术法、剑术、领军能力，他无一不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众多王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
那年，他刚满170岁，成为帝国少将、握有重兵的他在接受巫彭私下召见时，突然反噬，亲手砍下了他父亲的头颅。一脚踢开那具无头的尸体，他手捧那人高贵的头颅，从台阶上步下，阻拦他的侍从无一可以幸免，鲜血，染红了长阶，向着更远的地方长流而去。杀戮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他领着忠于他的军队，逮捕了他所有的叔伯亲戚，在地上挖出一个万人大坑，面无表情地看着昔日里养尊处优的巫朗、巫罗等人露出恐惧已及的表情，优雅地举起了手中的高脚杯，杯中，盛着巫彭粘稠的鲜血。
“别担心，云焕毕竟是我亲弟弟，我又无心和他争帝位，怎么说他也该放我一条生路吧！”搂住受了惊吓的爱姬，冰帝国的大王子卫默无所谓地说道。他忘了一点，那个人，连自己的父亲都杀，更何况是兄弟。卫默的话音刚落，镶嵌着宝石的木门突然爆裂开来，在他同样冰蓝色的眼睛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雪亮的剑光划过，鲜血喷洒了他身边的绝**子一脸。
在大王子被杀死在被褥中时，三王子南昭的四肢正用粗长的绳索牢牢套住，长索的另一端分别套在五匹骏马上。“云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在他目眦欲裂发出诅咒时，随着一声令下，躯体像撕裂的布匹一样，分崩离析。
四王子青辂，被处以腰斩；五王子川胤，被处以绞刑…….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死法各不相同，却同样残酷已极。
嘴角噙着带着嘲讽般的冷笑，云焕如被杀神附身，连养尊处优的各位公主也一个不放过。甚至，云烛的亲妹妹云焰，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婴，也在那双沾有她无数兄弟姐妹的手中被撕成了两半。
杀戮持续着，无数的尸体堆叠之上，一朵朵白色玫瑰吸食着鲜血的养分，染成了美艳绝俗的瑰丽红色，红得像血。一个不足120岁的小男孩手举着一把剑冲到了云焕面前，跪了下来。“我愿意自刎，只求求您可以放过我弟弟。”承训把剑一横，一颗骨碌碌的头颅滚了下来，他却并未死，手捧头，径自送到了云焕面前，那张嘴还在固执地发出哀求“求您，放过飞廉。”
支撑宏伟宫殿的99根汉白玉柱子上，高高悬挂了九十九颗美丽的头颅，有男有女，鲜血顺着他们的端口如水般流出。云焕沿着廊柱一路走过，任凭滴落的鲜血衬得他狰狞如凶魔，他来的最后一根廊柱下，第一百根廊柱下，挥剑将柱子劈成了两段。飞廉，他所剩下的唯一弟弟，他不会让他轻易死，他要让他永远陪着他，见证他坐拥一切。
“弟弟，你会如你的名字一样，盛放出万丈光芒”。白衣女子柔和的话语这时仿若随着风飘到了耳际，也摧垮了他钢铁一样坚固的内心。
“姐姐，没有了你，我又将何以为继？”他跪倒在廊柱下，嗜血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苦痛神色。

二、海国公主
距离冰帝国并不遥远的碧落海，有着四位美丽绝伦的公主，潇、湘、碧、汀。其中以三公主潇的美貌最为惊人，据称，她的容颜已经超越了当年最美丽的雅燃公主，也就是潇的母亲。
闲暇时，潇公主总是喜欢一个人冒出海面，痴痴遥望着海的对岸那座美丽的国度，碧落色的眼睛中，沉默、哀伤一览无余，却又透着难以严明的坚强执著。她一摆鱼尾，游回来属于自己的宫殿之中，开始不厌其烦地进行自己每日的必修课——修习术法。
“小公主真是美，”侍女将襁褓中的潇交到雅燃手中，不停赞道：“我活了几百年了，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婴儿。”“砰”，一声硬物撞击的声音打断了侍女的赞叹，她忙抱起被雅燃摔在地上的潇，一边安抚着，一边惊讶道“公主，你这是？”“把她抱走，我不想要这个女儿，我不要她。”雅燃咬牙，眸子闪过一丝狠厉“去，把我的战甲拿来，我要杀了那个**。”
包裹在水草编制的襁褓中，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比海水更明澈美丽，她，即便是被母亲摔到，即便是不被祝福的出生，也依然没有哭闹，她大睁着比翡翠更通透的碧眼，好奇地打量着面色惨白的侍女，并不知，她苦难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经过一年的时间，雅燃公主兵败，被冰炎海皇囚禁在水牢中，一同受难的，还有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公主潇。
她在幽暗的水牢中渐渐长大，头顶上方的天窗上，透射出一抹深蓝的海水，阴影在水牢的地面晃动，折射出波光一样的痕迹。她静静地仰头，看着那狭小的天窗，时不时也会想象一样：外面到底是怎样的世界？是不是亮的？那里，是不是还有别的鲛人？
她的皮肤像是海底珍珠一样的白皙，也透出珍珠般明亮的色泽来，尤其是在暗淡无光的水牢中，她周身莹莹发出白光，给她带来微弱的光明，也让她，在昏暗中看清自己母亲的长相。“潇儿，过来。”在母亲温和的呼唤中，潇唇角露出欣喜的笑容，游过去一把抱住她。“娘，您教我的术法，我一直都在刻苦练习，”她看着雅燃日渐憔悴的脸，小脸有坚定的神色“要不了多久，潇一定救您出去”
“傻孩子，这水牢里里外外设了不下七重结界，别说你，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我，也很难突破”见潇明媚的小脸因她的话而开始呈现忧伤之色，她又道：“等你术法再精炼些，我就将毕生的灵力传给你，到时我们母女二人，就可以逃出去了。”“嗯，”潇紧紧抱住雅燃，倚在她怀中，在雅燃幽美的歌声中沉沉睡去，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潇，有件事，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在她150岁时，她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你的父亲，是一个冰族的剑圣，当年我浮出海面，刚好救了差点被海啸吞噬的他，”回忆到这些往事时，雅燃脸现红晕，声音格外柔和，柔和到潇都不敢发出点声音，生怕不小心打断了母亲甜美的思绪。“后来我们相爱，然后我怀上了你，再后来，”“再后来怎么了？”潇疑惑地看着雅燃突然顿住了话语，眼中的神色开始剧变，“再后来，”双手轻轻绞着，雅燃嘴角浮出温柔而哀伤的笑容，继续刚才的话“我哥哥，不，那个**冰炎，居然趁着我生你的时候，用一只木筏，把他放逐到了大海深处——”毫无预兆地，无数明亮的珍珠滑落她绝色的脸，她开始呜咽着说“多么可笑的结局……四面都是水，他却在烈日下渐渐渴死……连纯煌都帮不了我”。父亲，竟然是这样死的吗？潇悲伤地低下头，无声握紧了母亲的手，她们的手，一样的冰凉柔弱。“呵，更可笑的是，我刚刚生下你，冰炎就传话给我，说他囚禁了你父亲。当时我不明真相，居然是只身一人来到他的宫殿，跪下地上求他放人”“那个**，居然趁机侮辱了我……”雅燃的紫罗兰般美丽的指甲狠狠抓住潇纤细的手腕，她胸脯极具起伏，眸中有愤怒、厌恶、仇视的强烈光芒，衬得碧绿色的眼睛成了深绿色，“当时我拼命反抗，他却说以你父亲的安危来要挟我。后来…后来当他满不在乎告诉我真相后，我和纯煌连夜赶到他身边，他却已经……”指甲划过的地方，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潇却恍然不觉，心底一阵悲凉，却钝钝的哭不出来。“潇，我一直带着莫大的耻辱活着，因为我还有你，我的女儿”“总有一天你杀了他，杀了那个害死你父亲的仇人，”雅燃摇着渐渐陷于呆滞状态的潇，眼神透着某种疯狂“答应我！”

她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抓紧了自己的被撕扯下衣襟，怔怔地看着床上的那具尸体，一时间居然忘记了逃走。
娘亲，潇替你杀了我们的仇人。
她在心中喃喃念着，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
“她杀了海皇，抓住她”许是夜明珠灯落地的声音惊扰到了殿外的侍卫，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来，将她团团围住。
逃！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仓皇着向门外游去，拦住的鲛人尽皆被她用术法定住。
深蓝色的海洋深处，一尾游鱼飞速逃窜，溅起的水花后，有大片的追兵尾随而至。
要不要拉着娘亲一起逃？思绪飞转间，她立即否定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除了将大片的追兵引至关押娘亲的水牢处，拖累娘亲外，她们绝无可能逃脱的了。更何况，杀害冰炎是她一个人的事，她相信自己的族人不会迁怒的无辜的娘身上。
耳边的腮不断地吐纳吸取氧气，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游走的速度也逐渐缓慢，眼见追兵与她的距离又拉近了，心下也有些着急：怎么办？如果被抓到的话只会被处死。她现在还不可以死，在她没带着娘亲脱离苦海之前，绝不可以死。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她下意识挣扎了下，却是被一个人几乎拖着向前游去。
那个人的手指苍白修长，有着不属于鲛人一族的温度，那种温暖的感觉，对于习惯了冰冷的潇来说，微微有点灼热，却又让她感觉如此舒适，以至于忘记了挣扎。两边的景物在飞速后移中几乎化为了光影，在超出鲛人极限的速度中，潇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也留意到他像飞瀑一样倾泻而下的发丝，金色的，只有装饰宏伟宫殿才会用到的黄金专有的颜色，明亮绚丽得刺目。他的下身也并非鱼尾，却不知是使用了什么术法，游移如飞。
他一定是术法高强之辈。潇暗自回想方才的情景：自己于冷寂的黑暗中长大，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难逃她的眼耳，却连他什么时候靠近的都一无所查。
水花飞溅，像是喷薄而出的地底山泉，当他抱着潇冲破浪花，浮起于海面时，潇第一次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她有点不适地伸手半遮住刺向自己的眼睛的光线，直到双眼渐渐适应了那种明亮的感觉，才放下了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已在海岸边。
抱住自己的手臂突然间松开了，让她感觉到奇异的失落，然后她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微咸柔和的风在身边萦绕，夕阳将海天尽头图上一抹嫣红色泽，海鸟在天边翱翔，远处还隐隐传来鲛人美妙若幻的歌声。然而一切的美好，在潇看到他的第一眼时，都变得黯然失色，沦为了那个人的陪衬。
他长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薄唇直鼻，双目狭长，线条细致锋利，凤翎般长直的睫毛下，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冷漠又傲然。不同于鲛人男子的阴柔秀美，他给人的感觉，是一种锋利又强势的美，像最锋利的刀剑上的剑芒一样，夺人神智，过目不忘。
“看够了没？”直到他不耐烦地开口，潇才蓦然从呆滞中清醒了过来。明明是醇厚如美酒般极为优雅的声音，用那样淡漠的语气发出，却冷得像严冬海上的旋风一样，尤其是他唇角扬起的轻微弧度，看起来更像是嘲讽。
有如冰水当头淋下，潇突然觉得冷，她下意识地拉了下衣襟，这才发现肩头被撕下了一块，雪白的肌肤几乎的暴露在冷风中。眼角余光瞟见他蹙了下眉，她一瞬间红了脸，又羞又恼地转过头去。
被讨厌了是不是？除了母亲，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喜欢她的。孤独和冷眼，她早已习惯了。
无声地笑了下，脸上的红晕落潮般退去，抓住衣襟的指节被握的泛白。
自己，好狼狈。
“手松开”，他低沉着声音命令了一句，话语里仿佛有着某种强势到震慑人心的魄力。她不由得松了手。
衣襟处升腾起风一样的白光，随着光芒的铺成延展，断口处如划开的水波合拢为一。对了，潇突然想到这件衣服本就是鲛绡所制，织水为绡，化绡归水，应该就是这个道理吧！
“谢谢你，”破裂的衣服已经完好如初，潇想到这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忙出言感谢。
“你的感谢方式，莫不是背对着人说谢谢？”他冷冷嘲讽道。
“不是！”她不敢回头，因为害怕自己的无礼会惹得他不高兴，更怕面对他冰冷的眼神。她虽贵为公主，却没有受过任何皇家子弟的礼仪教育，所以，她才担心….
“潇”，风过无痕，他已然来到她身后，又是快得让她无法感知“你在这附近先多待几日，待到纯煌稳住了局势，再回去”。
“记住，我叫云焕。”话音刚落，他的气息就再也感觉不到了，潇回过头，身后早已空无一物。
他到底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何要救我？心中有数个疑团，一时间却怎么也找不着答案。
从那日起，潇便记住了那个人，一个来去如风，俊美如神的男子，他有一个优雅又光辉的名字——云焕。

“潇！”
谁？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温雅俊美的男子，正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可怜的孩子，受苦了”
“纯煌伯父”，潇撑起疲惫的身体，有些不敢确定地开口。
“是我”，纯煌俯下身，拍拍潇的肩膀，“没事了，跟我回去吧！”
“可是，”潇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神色，“我杀了前任海皇。”
“雅燃已经替你顶了罪，你现在是无辜的——”
“什么？”潇悚然一惊，一把抓住纯煌的衣袖“那娘亲现在怎么样？我要见她。是潇杀了人，不关娘的事……”
“潇，雅燃已死。”
潇木然看着纯煌，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悲哀像无尽的夜色一样淹没了她，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害怕冰冷和黑暗。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她拼命摇头，泪水长滑而下。
“其实，杀冰炎真正的凶手，正是雅燃”，纯煌叹了口气，手中光华流转，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球。“这里有妹妹临死前要对你说的话。”
潇无声接过，闭目感应水晶球中蕴含的言语。
“潇，你不是我和尊渊的孩子，你是那个冰炎，那个**蹂躏我而来的产物。多少次，每当看见你，我总会想起那一天，我一生中最屈辱最痛苦的一天……无数次的想要杀了你，因为，你是我一生都洗刷不掉的耻辱印记。但我没有……早在我将灵力传给你的时候，我就施下了诅咒，我要你杀了他，我要他死在他亲生女儿的手里，到死都不知道……”
往日柔和的话语，却凄厉刻毒地如同鬼魅一样。
“恨我吧!潇。”
“她骗我的对不对？”潇直视纯煌，眸中折射出火一样的亮光，“我不是冰炎的女儿，我是娘和尊渊的女儿，娘一定是怕我痛苦内疚才会——”
“潇，她说的都是真的。你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冰族人的特征，而你之所以拥有卓绝的灵力和最完美的容貌，是因为最纯的海皇之血的融合、、、、
后来纯煌说了些什么，潇已经听不到了。原来，所谓的关心和爱护，都是虚假的，是建立在报复之上的产物。而她，被母亲的爱所蒙蔽，杀死自己亲生父亲，已然是一生都洗不净的罪孽。
“恨我吧，潇”她耳中只有这几个字，久久不散。

此时，在冰帝国的宫殿某处，云焕手中正捧着一个锦木小盒。盒中，十几个晶莹剔透的珠子正冒出股股黑气，从内而外破开的裂纹覆盖了整个球面。
印象中，这些辟水珠都是冒着白光的啊！云焕自嘲地笑了下，随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颗逐渐变黑的珠子，放进盒子里。这是最后一颗了，每一颗，只要被他用过一次，都会被他的黑暗气息侵染、毁坏，再不可使用。它们仿佛在提醒他，再纯白美丽的事物，到了他的手里都会无可避免地被摧毁。
手一挥，盒子划开一道抛物线，坠入窗外，被漫天的藤蔓卷席而去。
**，这可不是你们喜欢吃的血！他对着外边的植物，喃喃低语。
没有了辟水珠，要是再下到深海，即便耗用法力也是千难万难。这次不杀她，到底是对是错？
云焕唇角浮起冷笑，等着我吧，潇。

苏摩走后，偌大的云霄殿内，又恢复了一贯的死寂。潇轻轻挥手，如浪潮席卷而过，夜明珠灯纷纷熄灭，屋子里再没有一丝的光亮。她在黑暗中垂首，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潇，你愿意嫁给我吗？”苏摩的眼中有某种名为深情的波光，酌得她心中一烫。
她怔了会，开口询问：“苏摩哥哥，你是不想让我嫁给云焕才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是，也不是”苏摩想伸手抚摸潇的脸，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闪了开去，苦涩一笑，悻悻地收回手，“我从未将你当作妹妹看，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
潇恍然一惊，立刻摇头否认：“不，你是我哥哥，在潇心中，你永远是哥哥。”
“哥哥？”苏摩蹙眉，转而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起来，透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是了，你不肯接受我，只怕是喜欢上了云焕。”见潇陡然脸色大变，竟微微潮红起来，自嘲地笑了下：“也是，见过云焕的女子，都会爱上他，传言非虚啊！”
潇轻轻动了下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潇，我不会允许你嫁给云焕的”苏摩眼中狠色一闪即没，转身向门外游去，“那个恶魔，不配拥有你。”
刚才的对话还在耳边回荡，潇看着房间某个角落，眼神空洞。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爱云焕，仅仅见过一面，连对方为人品性都不了解，又怎敢言爱？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绝不可接受苏摩。
童年的阴影深埋在自己灵魂深处，无时无刻不提醒那种可悲的结合。
兄妹，兄妹，怎么可以？她潜意识里认为那是一种罪恶，跗骨攀爬而上的罪恶。
哥哥不是应该爱护妹妹吗？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感情？ 太荒谬了。
扪心自问，她极轻地笑了下——即便没有母亲给她带来的阴影，她也是不会接受苏摩的，因为，他是她最好的哥哥，她对他的感情，也仅限于兄妹之情。
“这是你的亲人，”记得当年被纯煌带回来时，温和的海皇指着那几个打量她的美丽人鱼，一一作着介绍：“这是我儿子，也是你苏摩哥哥。这是湘……”
海皇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了那一幕。
“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凭什么让我认她做妹妹？”湘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也不顾纯煌呵斥，转身就走。随后，炎汐、寒洲各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先后离去。汀年幼无知，想过去和她打招呼，却被碧用眼神阻止了。碧的眼睛里也藏着一把刀子，寒光闪闪，足以冻结人的心肺。她们走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少年才走过来，有些不习惯得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妹妹”，而他的神情，依旧冰冷淡漠。
那天，她一回到纯煌新为她准备的宫殿中，就做出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举动。屏退了所有的仆人，灭掉了所有的灯盏，将自己反锁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将头埋在膝间。冰冷、黑暗、寂寞，她在弥漫着这些气息的空间里，独自一人寻找着那种熟悉。
湮没于黑暗中的冰冷，是否会产生温暖的错觉？熟悉的寂寞，又是否给她带来幻想中的充实？
她肩膀抑制不住得颤抖，却始终没有掉泪。她在黑暗中发誓：她要变强，要靠自己改变命运。
她在三天后又继续振作了起来，开始修炼各种各样稀有的高等术法。而这些术法，大多是苏摩教给她的。
那个少年长着一张及其俊美的脸，与他父亲纯煌一模一样。奇怪的是，随着他每一次勾唇、每一个挑眉的极为轻微的动作，都透着说不出的妩媚诱惑。他就像深海里的海藻，深邃迷人，轻易地将人缠绕，带人深深沉沦下去。
她知道，他对她是不同的，那种看似冰冷却透着关怀和暖意的目光，若有若无不经意间透射到她身上的眼神，都是那样与众不同，让她无端恐慌。
如果能够嫁到冰帝国去，就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了是不是？
想到这里，潇的唇角不觉绽出了一个微笑。

半月后
选妃大典如期举行，在万众瞩目中，英俊的海国皇子迈着坚挺的步伐走向皇宫大殿。他的身后，三位绝色美人一字排开，沿着高高的汉白玉长阶缓步而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优雅。
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从周围的官员那里传来，赞叹声不绝如缕。
“真不愧是以美貌著称的海国王室啊，就算当年的冰族第一美人明茉也比不得啊”
“不过听说三公主潇才是最美的，怎么没见她？”
“应该是嫁人了吧！只可惜我们没有那个眼福了”
“你们说殿下会选哪一位？”
而当云焕步入大厅时，几乎在一瞬间，所有的议论声顿止，宫殿中陡然变得鸦雀无声。无形的压迫力中，眼见刚才言语恣意的朝臣们纷纷低下头，态度端正拘谨得像是刻意而为，湘碧汀也随之垂下头，心中不由得腾起几分惶恐和不安。
只有苏摩始终挺得笔直，神情自若的与对方对视，眼神渐渐冰冷了下来。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俊美得多。甚至，超越了自己。
飞瀑一样的金色长发，像流水一样滑过他的面颊，飞扬的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狂放和霸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染着最纯粹的冰蓝色，像是悬浮在丛极冰渊的浮冰，冷得让人畏惧，却晶莹地充满着诱惑，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紧抿的唇角似乎还残留着战场上的腥风和残酷。诱惑世人的魔鬼，大抵是这样吧！
不得不承认，如果潇和他站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绝佳画面？只可惜……
冰蓝色与深碧色的眼眸在空中相撞，发出看不见的火花，直到一方先开口。
“不简单，已经好久没人敢这么看我了。”只一晃眼的功夫，云焕已经来到苏摩身前，而苏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诧的反应，显然早已料到。他俯过身去，在苏摩耳边低语了一句，用只有苏摩能听到的声音：“真让人厌恶。”
十指上的引线已经开始嘶嘶弹动，一触即发，苏摩却顿住了手，他表现出难得的好脾气，抬手指了下身边的美人：“这三位都是我妹妹。”
在苏摩发话的同时，湘碧汀三人先后抬起了头，然后不约而同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诧表情。
如果说苏摩的诱惑仅限于容貌上，那么他的诱惑，却是从内而外，灵魂深处透体而出的致命气息。
他的外表，是不含任何勾魂摄魄因素的极致清俊。比极致的容貌更迷人的，就是那种暗沉的气质，透出一种没有温度的冷漠，内里混杂着自信、狂放、杀戮、毁灭糅合而出黑暗气息，像是黑洞一样，可以将任何人卷入，万劫不复。
仿佛有什么撞击着湘的胸口，让她一直坚定的信念凿开了一个缺口，她竟然，可悲地希望他可以选择自己。
云焕只是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冷着声问了两个字：“潇呢？”
满堂惊然。
“你这什么意思？”刚才倾慕于对方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气质，高贵的湘理所当然认为他是完全配得上自己的人。谁知刚一转眼，她就提起了那个她生平最讨厌的女人，还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不由让她怒火中烧。
“难道我们三个都没一个入得了您的眼吗？尊贵的王子殿下”，用上了敬词，湘的脸上可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在里面，恼怒和刻薄的话语随之而来：“只看重女人外表的男人，生得再出色，气度能力再强，也与那些肤浅的酒囊饭袋无二致吧!”
“湘，”碧立马对湘使了个眼神，阻止她进一步挑起云焕的怒火，“姐姐向来口直心快，毫不做作，只怕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还望殿下见谅。”
云焕却并没有追究湘的失礼，也毫不在意碧得体的话语，他只看着苏摩，视线像利刃一样，似要洞穿他“不要告诉我和你无关。”
“不错的眼力，”苏摩勾起唇角，碧色的眼中同样有深不可测的暗芒闪过，他的表情邪肆又张狂“我就是不想让她嫁给你，因为”
他顿了顿，碧眼中凶光大胜，“她会是我的。”

她又做了这个梦，梦里，她又看到了他。
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蓝天碧海、沙鸥环绕，远处的长虹落日为他们勾勒出金红色的背影。她漂浮在海面，而他站在岸上，他们久久看着对方，没有任何言语。
她没有惊诧他的异常俊美，他也没有冷言冷语对她呵斥过，就这样互相看着，没有任何隔阂的观望。
她突然觉得很平静很美好，水天一方，她可以看到他目光深远得看不到尽头，孤独、落寞，这些讯息似乎被他刻意传递而来，她都可以清晰感觉得到，并深深理解和体会。
我们，是同类吗？她遥遥问，声音小得湮灭在涛声中。他不回答，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唇角却染开一丝轻微的笑。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幕像一张巨网笼罩而下，顺着海平线蔓延而来。她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浓，浓得混入了黑夜中，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却见他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再也无法控制，一摆鱼尾，奋力向岸边游去，可无论游了多久，始终与海岸隔着同样的距离，不远不近。
“潇，快来，不然的话，我就要选别人了”透过海风来他说的话，咸涩、微苦中混杂着一丝期盼和无奈。然后，她再也感觉不到他了，她知道他走了，虽然看不见，但她就是知道。
“别走，”潇痛苦地低呼了一声，身体从床沿翻滚而下，头重重砸在地板上，神智终于恢复了清醒。
梦中那种孤寂绝望的感觉还在身体的某一处挣扎翻腾，潇一手抚住胸口，一手支撑了身体，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她闻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甜美糜烂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
香炉中点的是？迷迭香？
指尖一道劲风，一下子击落了香炉。潇快速地向门外冲去。
她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要是再晚只怕来不及了。
身体猛然撞上空气中的某物，将她弹落到三丈开外。
结界？潇这才留意到，暂住的驿馆门前，有透明的结界覆盖住整个门板，因为她的贸然闯入，结界开启，青色的闪电嘶嘶作响，蛛网般遍布整个结界。
苏摩哥哥，你真要逼我吗？潇目中透出鲜少有的凌厉之色，收敛心神，开始念动破界咒语。
这一次，我再不会听你的。

笑话！潇算什么东西，没了她这场联姻就会失败，两国邦交就会毁了吗？凭什么？怒火翻腾中，湘的脑子急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好意思，殿下，潇公主与苏摩皇子数十年来感情深厚，相互爱慕，海皇已经许了他们两个的婚事，还望殿下能成人之美。”收敛了所有的尖酸刻薄，湘难得地表现出了公主应有的优雅大方，她垂首向着云焕盈盈行了一礼，低头的瞬间，嘴角不易察觉泛起了冷笑。
“未婚妻？”云焕剑眉一轩。他不动声色走过去，一把捏起湘的下颌，逼得那张美丽的脸不得不抬起来：“我是该像个蠢材一样相信你们的那些鬼话——”他手一抬，轻易地抓住几道袭向自己的透明引线，狠狠一扯“还是，直接带兵攻打海国，将潇抢回来？”
引线的一端被猝不及防地扯拉，连带着与引线紧密相连的手指间也传来针刺般的尖利痛楚，苏摩十指头轻颤，默不作声收了引线，心下对云焕的力量大感惊疑，脸上却没有流露出或是惊讶或是畏惧的表情，他轻轻摆弄着引线，心下寻思着对付云焕的计策。
“你们一定要这样吗？”单纯烂漫的汀眼眶内已经开始有泪漫溢而上，她吸了吸鼻子，“潇姐姐是很美，但是她值得你们这样争来抢去的吗？要是。。。要是潇知道因为她而兴起刀兵，她，她一定会难过——”渐渐趋近断续的话没说完，汀就被碧一把拉到了身后，“注意你的言行”，碧用一个眼神提醒了汀。
“殿下，”碧优雅地向云焕欠了欠身，声音尤其淡然柔和“今日一见，方知殿下对潇有意，想来潇妹妹嫁予殿下，必是一生之福”
“倒是挺会说话，”云焕勾了下唇，随手松开了卡住湘脖颈的手“说吧，潇在哪儿？”
“碧”苏摩冷声命令，“不要告诉他。”
“不许说！”在同一时刻，湘怒斥，眼中几乎喷出火。
碧只是迟疑了一瞬，进而直视云焕，语气不卑不亢：“殿下，我可以告诉您潇的去处，但您可否看在潇的情分上，原谅我等今日的冒犯，不要归咎于海国。”她俯下身，缓缓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水蓝色长发瀑布般垂落，遮掩住姣好的眉眼。
“碧，”刚才还理直气壮的湘这会儿声音低了下来，有点震惊地看着为了两国利益不惜放下自己身段荣辱的碧，眼角微微湿润：自己身为海国长公主，却任性妄为，不顾大局，比之碧，实在差得太远了。
“殿下请原谅湘刚才的冒犯，”湘弯腰施礼，这次语声的意味再诚恳不过：“我们这就带您去见潇。”
“先带我去见潇”云焕淡淡道，手一挥，一阵风凭空而起，扶着碧站了起来。“见到她，我就不再追究今日之事。”
“殿下，”碧正要开口，却见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过来，在云焕面前跪下，喘着气道：“殿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是海国三公主潇。”
苏摩一惊，原来蓄满灵力、蓄势待发的引线蓦然松了，古井一样深不可测的的面容也出现了落石一样细微的波澜，渐渐蔓延开去。怎么会？自己处心积虑布的结界，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破了？
而当潇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她的秀发凌乱飘飞，像深海中摇曳的海藻一样，连原本华丽的衣着都破了好几处，破口处呈现焦黑的痕迹，眉梢眼角亦有破相，脸颊上还有划破未干的血渍。毫无预兆地，有血迹从她嘴角流出，衬着惨白失血的脸，殷红得触目惊心。
即便如此落魄，也无法掩饰那如月华般的惊人容貌和高贵气质，足以，站到云焕身边，毫不失色。
原来是这样！苏摩突然觉得格外好笑，他握紧拳头，生生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以及毫无温度可言的疯狂笑意。他不惜拼尽自己的一切，想将她留在身边。她却同样奋不顾身，冲破重重阻碍也要来到云焕面前。
真可笑！他想到了无数可能，即便云焕执意要她，自己拼了一声的灵力加以阻止，甚至死在云焕的手里，也好过这样。好过亲眼确认云焕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亲眼认识到自己是怎样的自作多情又是自私到不择手段的地步。
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刚才不惜扬言要发兵海国只为得到潇的云焕，这会儿，心中却有一丝一闪而过的烦躁和失落。
果然和她们一样吗？
只见过一面，她会喜欢他什么？除了看上他的容貌气质之外，他还有哪一点值得她们不顾亲人和家族的劝阻，飞蛾扑火一样地接近他？
父亲，你梦寐以求的完美躯体，哈哈哈，由着肮脏罪恶衍生而来，有什么值得骄傲值得珍贵的？偏偏所有人都看不清，沉迷于皮囊的美，而忽视了内里的恶心和龌龊。
纯洁的少女，呵，肤浅、幼稚、不自量力。
他随即掩饰住了翻涌而上的自厌和残暴，伸手扶起地上的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潇，你将成为我的妻子。”
在满堂的赞美祝福声中，潇无意中留意到云焕的眼神，那双冰蓝色的眼中没有任何欢喜的成分，而是闪耀着狼一样的冰冷嗜血，仿佛不是人类所有。她心间一凉，避开了看向他的视线。
“碧也留下”在湘惊怒交加，苏摩双眼无神中，云焕又开了口，“碧公主温良贤惠，配得上我弟弟飞廉。”
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因为胆敢反抗他的人，这会儿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一切顺理成章。命运的齿轮，也开始转动。

四、惊天之秘
如钩的冷月下，一对衣着华美的男女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任何语言或者动作上的交流，沉默中，无形的压抑蔓延开来。
真的嫁给他了吗？潇恍惚地想起刚刚在婚典上的一幕幕，心中顿觉几分苍凉和悲哀。
她想起他那张冷漠得几乎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想起他唇角那意味不明却带着残忍而刻毒的笑，想起他眼中的那抹犀利的光，像利剑脱离了剑鞘一样，夺目但嗜血。
从他的一言一行来看，他对这门婚事是一点也不期待吧！甚或是，厌恶….潇垂着头，幽幽沉思着。眼睫微抬，蓦然意识到与他之间的距离拉长了一段。微怔，潇又赶紧加快了步伐，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焕身后，既不靠近，也不疏远。
这是她选的路，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就断不能后悔的。潇眼中似有烛火跳动，明亮、温暖，带来微末的光明。
当然，已经容不得她后悔了。
“潇，”身前那个俊伟挺拔的身影突然停住，冷冷唤了她一声。
潇也顿住步子，抬起头来看着他。
暗夜下，他一身黑色制服，整个人都似融入了夜的深沉里面，透不出一丝的光亮。黑色的高大身影牢牢罩住潇娇小的身影，而潇的身体，由内而外发出莹莹的白光，依旧是那种空灵到极致的绝美。
他们两个，就像是暗沉的天幕上，一轮明月当空，月亮希望凭借自身微弱的光芒给天幕带来一丝光明，但天幕，却想用自己的黑暗将它整个的吞噬。那般的违和，相抵，又是另样的和谐，相配。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微蹙，如水般清澈的碧眼中，神色变幻，似有千头万绪，但只能压在心中，无言相诉。
看起来跟那些女人不太一样。云焕唇边不由弯起了一个弧度，自然而然的笑中依旧透着冷漠和威严，冷亮眼中带了点感兴趣般的神色，稍纵即逝。
“害怕吗？”他冷淡地站在她面前，话语中没有一点点温情的成分。微微眯起眼，他打量她的表情，像在探究一样，而他本身，散发着可怕的讯息。
潇通透的眸子一眨不眨认真地凝视住他，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神色，她，也同样在探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怕！”那句话含义不明，也许说的是他本身，也许会是，他将给她制造一个可怕的境地。无论是哪一种，都构成不了她退缩的理由。略一思索，潇便轻缓地摇了下头，将那两字带着风声清晰地传到他耳中，目色沉沉，像压着一汪深水，水下便是与她纯白外表极不相称的灰暗过往。
关在牢里中的公主。脑中不由得闪过这几个字，云焕扬唇，如剑刃般锋利凌人的笑意中，那只带有毁灭气息的手已经放到了潇纤弱的肩膀上，他微微俯身，侧脸将薄唇凑近潇的耳边，“但愿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那冰冷的气息似乎犹在耳畔，比碧落海最深处的海水还冷上几分。潇微愣抬头，眼前却忽然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他来去如风，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有嘶嘶的古怪响声由远及近，空气中忽然间就弥漫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血腥味。在潇的眼前，铺天盖地的藤蔓纠结缠绕，枝叶横生，藤蔓的枝头，居然盛开着一朵朵无比瑰丽美艳的血色玫瑰，发出凄厉的笑声。藤蔓如潮水一样涌来，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已现出合围之势。玫瑰宛若浓艳女子的笑靥，那撑开的花瓣，吞吐伸张的花蕊，却像狰狞的魔物张开血盆大口一样，随时随地准备择人而噬。
不远处，云焕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对深陷困境中的妻子施以任何的援手。他的表情，竟是淡然到无所谓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就像是在欣赏一幕好看的戏剧。
随手拧过身边的一株玫瑰，他仰头就着花叶，将其中盛着的鲜血一灌而下，那意犹未尽舔唇的模样，好似饮尽杯中美酒。
但愿这次不要再让我喝到你的血，潇。冰蓝色的眼中泛起妖鬼般的金色光芒，他冷笑着。

叠的枝蔓铺卷而上，转眼达到了数丈之高，微微一滞后，就如狂风卷起巨大的浪潮，对着相形之下渺小纤弱的潇当头砸下。
苍白有力的手指略微一紧，“嘎吱”声湮灭在藤蔓枝叶间簌簌的摩擦以及张开的花瓣狰狞的诡笑声中，微不可察。只有那迅速凋零残破的花枝似再不能承受鲜血的深邃和邪恶，居中爆裂开来，嫣红的血溅到了云焕的脸。
即便饱饮了鲜血，那个人的嘴唇却一点都没有被其所染，一如既往的苍白失血，一如他白皙冷漠的脸一样。唯一与这张清俊到极致的脸形成巨大反差的，除了脸上不洁的血之外，便是已经变成了邪肆金色的璀璨眸子，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神色凝视着巨藤内的情形。
金瞳流光溢彩，瞳孔深处的那个绝色少女已经淹没在枝蔓中，就像是被海浪吞噬掉的一叶扁舟一样，再难寻觅。
不着痕迹抹去了脸上的血，云焕却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潇的方向，眼中神色变幻，每一种转变都如一把刀在翻转，在暗夜的月色下折射中种种光，残暴、恶毒、嗜血、嘲讽，以及那不易察觉的一抹担忧和失落，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震惊，瞬间掩盖了之前的所有。
搅动着枝叶，向着内里越收越紧的藤蔓突然不动了，仿佛被人施法定住了身形。片刻之后，枝叶沙沙作响，一整片的响动中，怒放的花苞骤然紧闭，藤蔓争先恐后的向着外围摇曳奔逃，那种狼狈之姿，与先前的嚣张跋扈炯然两异。
如潮涨潮落，藤蔓织就的海洋中，再次出现了那个鲛人少女的身影——双目微闭，周身莹莹白光。
似畏惧着她身上的纯白光芒，所有的藤蔓都是聚拢着松松包围着潇，静止在白光的照射范围之外，犹豫着不敢再轻易地靠近。同时，没有得到主人的号令，它们同样不敢真的退散逃离。
云焕怔住，眼中的金光蓦然消失无踪，回复到了一贯清澈的湛蓝色。那抹纯白无暇的光芒，并非源自于任何高强术法的使用，而是，由内而外透体而出的灵魂之光。记忆中，也只有姐姐才有的。
姐姐，我终于找对了人了。他喃喃，继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念及这个名字时，一贯冷漠凌厉的脸上居然有着一丝孩子气的依恋与茫然，声音低而温柔。
柔美的光芒衬着潇比月色还要皎洁的脸，那种空灵纯净之感无可形容，美的有些不真实。
然而这样的绝美，落在云焕的眼中，换来的依然不过是不屑的神情。
在水牢中长大的纯白公主，该说她美好，还是，幼稚与无趣……他轻描淡写给了潇一个评价，却有些不敢肯定。
轻轻挥了挥手，云焕有些无聊地向那些血藤发起了撤退命令。
枝叶细细簌簌的悄然轻响中，他不经意地瞟了下潇的脸，一瞬间变了脸色。

密集的睫毛骤然抬起，长睫掩映下的深碧色眼瞳中，居然是与纯白外表毫不相称的凌厉眼神，如冰晶的碎片闪在眼底，身形如鹤一般优雅迅捷，堪堪擦过意欲偷袭的两朵美丽藤蔓

腰上传来的感觉有些异常，酥麻的触觉是那般陌生却又轻易地扰乱了潇心湖中的平静，泛起了阵阵涟漪。毫无缘由地，俏脸泛起了烟霞般的潮红，在皎洁月色的映衬下，宛如花树堆雪，寒夜红莲，夺人心魄般的美丽。
脚尖在一处宫顶上轻轻一点，稍一借力后，云焕的身形便如夜间潜伏而出的鹰鹫一般，无与伦比的极速掩盖在无声无息之中，只有微微漾起的清风形成弱小的漩涡，吹拂起两人的长发。两种绝美的颜色，金黄色与水蓝色当空缠绕纠结，就像是难以言传的宿命，交织成或是短暂或是长久的纠葛纷扰，无人可以看透。
潇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双眼无意识地目送着渐行渐远的宫殿和花圃，唇角的笑容，透着空茫和无奈。她是知道的，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身上，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隐藏自己的某些不正常反应，就如流水一般自然而然。
潇并不知道，这些实为悸动的反应，会潜伏在她心底深处，直到某一天喷薄而出，倾覆她的所有。
“到了”随着一声低沉的话语落下，飞一般的感觉消失了，原来的世界也随之消失。
好冷。潇在心中低低叹息了一声，垂睫默念咒语相抵，然而效果并不明显，纤长的睫毛上开始凝聚起细小的冰晶，扇动中随着纷扬的雪花翩翩飞落。
像是突然进入了一个冰雪铸成的世界一样，终年不化的寒冰，当空飞舞的雪花，以及不远处，那种冰晶砌成的宏伟宫殿。
一切都是纯白色的，纯洁、美好、梦幻般的世界。
也是空洞、虚无、绝望的世界。除了白色，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