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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 by 微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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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10-30 01:31回复
    “我上课才关。”  陶可说:“走了。”    
    “哎,你老躲着他干吗?”  安小佳靠在床头问:“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说是导师追着学生跑的,看把你老板急的,开学第一天就紧迫盯人,你是不是欠他钱啊?”    
    陶可简洁了当说了句“滚”就甩门出去了。
    九月初的天气是那种想把你晒死的晴朗,陶可却从事着他罪恶的勾当。    
    先是从某个小贩那里买了十只劣质台灯,顺便又拿了十个拖线板;再到批发市场抱了一堆晾衣架、脸盆、毛巾、饭盒、垃圾桶、扫帚、拖把……;然后在某个小巷子蹲着看人编席条,觉得满意遂低价定了十根;最后雇了一辆人力三轮,他坐在杂货铺上一脸资产阶级表情回学校。    
    门卫都是老熟人——如果你在一个学校呆到第八年,校工也会觉得你如亲朋一般——打个趣就放他过去了。陶可和那踩车师傅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东西搬回302宿舍。    
    师傅问:“你是大学超市负责进货的?”    
    陶可说:“哎呀师傅真是好眼光,干脆您留个电话吧,下回我还得麻烦您。”    
    过了几天,新科硕士研究生陆陆续续报道。陶可公然在校门口附近摆了数天夜市摊,以薄利多销为指导思想招徕生意,最后将仅剩下的两块毛巾一只脸盆全都送给胖子以示自己对老学长的孝心。    
    晚上他满面红光点钞票时,发表他作为投机倒把者的感想:“这不属于利用时机谋取私利,这是一种研究方式,从我和教育超市的零和博弈中,你可以看到成熟市场的选择性和竞争性。”    
    安小佳翻着书说:“得了,赚了多少?请我吃饭吧。”    
    陶可说:“不多,研究生毕竟少,大批的本科生都在新校区呢。可惜运费太高,只好放弃那块利润了。”    
    “去上课时带点,卖给你们班学生得了。”    
    “别提了!”  陶可气呼呼说:“一朝代课,断了万条财路!昨天有个民办学院找我去兼课,一节五十,可惜和我上课时间冲突,只好忍痛放弃了。现在我每天都得赶新校区,盼望着学校能考虑到人道主义给我几个代课费。真是迟早要饿死!”    
    安小佳说:“陶可你快出社会吧,不要浪费国家的人才了,未来的中国很需要你啊。”    
    陶可大笑:“伟哉!道生!……安小佳你饿了没?”    
    安小佳说:“饿!”    
    陶可对着西墙大声问:“阿胖!你饿了没?”    
    墙那边传来哀号声:“饿~~~~~!”    
    陶可抽了几张票子塞裤兜:“啦啦啦我请客~~~”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校园里依旧热闹。树林里,草丛中,池塘边,回廊下,花影间,哪里都有一窝一窝的恋爱人群。但这已经和本科期间的恋爱有些微妙的区别,说它多多少少考虑到一些现实和将来,不知道合不合适。    
    陶可抬起头看天空,楞楞片刻后自嘲一笑,抄着手往校门外的煎饼摊走。过马路时,却被一辆车拦住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陶可想逃已经来不及,只好假笑着凑上去:“叶老师。”    
    叶臻一脸不快,问:“这么晚你出来干吗?”    
    陶可说:“帮马战辉和安小佳买煎饼。”    
    叶臻说:“我现在去停车,你买好了到我办公室来,我等你。”    
    “哦,”陶可不情不愿答应,目送车子开进校门后跑过马路对煎饼师傅说:“要三块,但您慢点做,最好做个一两个钟头的。”    
    


    4楼2009-10-30 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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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又潮又闷,古旧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视。胖子和安小佳只穿着内裤,汗流浃背,在台扇吱吱呀呀声中对坐着下棋,屋子里弥漫着韭菜煎饼味。    
      一局终了,安小佳才想起来:“我家陶可呢?”    
      胖子四顾:“刚才不是回来了吗?”    
      “那人呢?”    
      “人呢?”胖子推推眼镜:“这孩子不会谈恋爱去了吧?”    
      安小佳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去!”胖子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什么事让你知道过的?”    
      安小佳叹气:“唉~~有事怎么不跟爹商量呢~~~”    
      胖子也叹气:“他爹,你干吗下我的子?”    
      陶可更是长吁短叹。他在叶臻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徘徊良久,直到叶臻忍不住出声:“陶可!!”    
      陶可把头探进门:“你知道我在外面?”    
      叶臻坐在书桌后冷冷说:“十五分钟前我看见了你上楼。”    
      办公室是那种老式大学的陈旧,颜色班驳的木地板踩一脚响一声;由于叶臻的书堆的铺天盖地,小小的空间更显得狭窄。
      陶可坐在沙发上不吭声。叶臻问:“给谁代课?”    
      “唐月月。”    
      “几年级?”    
      “大二。”    
      “上课时间?”    
      “周三周五,上午一二节。”    
      “哦,”  叶臻埋头看资料:“除此之外呢?”    
      “呃~~”  陶可迟疑片刻:“也没什么,替她管管学生。”    
      “那么,”  叶臻撑着下巴问:“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来上课?”    
      “哎?”  陶可支吾着:“但是与我自己的课表不冲突啊……    
      “好,这是你说的,”  叶臻从精巧的眼镜片后看他:“那从今往后我的课你一节都不许逃;我要查你读书笔记,你不许突击补;如果我找你,你必须随叫随到。”    
      “哎?但是……”    
      “没有但是。”    
      “可是……”    
      “更没有可是,”  叶臻说:“这是一个老师在向他的学生宣布纪律,必须遵守,任何借口——无论是代课还是开班会——都不能成立。”    
      陶可一言不发站起来往门口走。    
      叶臻说:“回来。”    
      陶可拉着门把,背对着他。    
      叶臻合起资料:“你闹什么别扭?”    
      陶可闷闷说:“知道了,老师……我都答应了现在能走了吗?”    
      “不能走,等我一起走。我有点资料要整理。”    
      陶可突然猛踹了一下门,愤怒地回头:“叶臻你这是限制我人身自由!”    
      叶臻说:“我是你导师,让你帮忙查资料是天经地义。”    
      陶可一脸恼火地冲到他面前:“你是神童出身。要是我没记错,我刚上大学你就念博士了。”    
      “我本科快毕业时你扣押了的毕业生登记表逼着我考研;研究生快毕业你不知采取什么手段冻结了我的档案逼着我考博;准备考博你又暗箱操作把我换到了你的名下……叶老板!你到底还要控制我多久?!”    
      叶臻被他嚷得一楞:“你不喜欢?”    
      “谁喜欢被别人逼迫一直一直呆在学校?!”    
      “但是我喜欢。”  叶臻指指自己:“鲁迅。”又指指陶可:“许广平。”    
      最后总结:“很有趣。”    
      “呸!”  陶可无名火顿起:“也不怕先生从坟里跳出来抽死你!”    
      说完摔了门出去,只听到脚步声咚咚响,过会儿人已经沿着林荫道往宿舍冲了。    
      叶臻站在窗口直到看不见他为止,然后苦笑着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喂,是我……最近身体怎么样?……哦……那不能贪凉,饮食上当心……”    
      “那个……他,刚刚被我一个不高明的比喻气走了。不过这孩子也真是傻,扣留档案或者登记表这种事,哪里是我能够做到的,当初诓了他两句,竟然信到现在……我知道,我不会急,都等了七年了,不在乎再等……我知道……行,下回聊吧,你休息吧……好的,再见。”    
      叶臻收了线,起身关了灯,在黑暗中独自坐了好久。    
      当空一轮朦胧月。    
      古人说,天执其道为万物主。花了七年时间不小心把人培养成禁欲主义者的叶臻想:日后,怕是真要求老天为我做主了。


      5楼2009-10-30 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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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可蹬开门,安小佳和胖子竟还没歇。    
        安小佳不知是输了还是怎么的,眼睛血红,杀气腾腾,满头都贴着白纸条。    
        陶可问:“阿胖,不写论文了?”    
        胖子说:“文思枯竭。”    
        说话间安小佳又输一盘,他二话不说掀翻棋盘,暴怒:“再来!!”    
        胖子说:“不来了,水平不是一个档次,太影响我棋艺进步了。”    
        安小佳揪着他的肥肉不放:“弃战者杀!!”    
        胖子突然一扭,借着满身滑腻腻的汗逃脱,蹿回宿舍,反锁了门。    
        安小佳猛扑过去一边磨牙一边挠门,直到全楼人都受不了刺耳声音冲出来大骂“是哪个耗子精”为止。    
        他气呼呼回房却看到陶可安安静静丨坐在窗边,额头上全是汗。    
        “怎么了?”    
        陶可看看他:“你觉得跟我在一块别扭么?”    
        安小佳失笑:“怎么可能?!”    
        “就算某些取向不一致,你也不别扭?”    
        “我不觉得任何人别扭,更何况你是陶可。”  安小佳说:“陶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简直就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说的真好,”  陶可说:“我简直要爱上你了。”    
        “好啊,”  安小佳说:“我接受你的求婚。”    
        陶可捡了只棋子砸到他脑门上。    
        安小佳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陶可不说话,半天突然蹦出一句:“鲁迅,真是一种精神力量。”    
        “啊?”  安小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啊?”


        6楼2009-10-30 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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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疯魔不成活 正文 第二章
          章节字数:9120 更新时间:07-04-02 02:23
          陶可上课,是典型的照本宣科。    
          不但宣科还要拖课。    
          终于有学生举手:“老师,我内急。”    
          陶可奋笔板书头也不回:“想解决个人问题的同学请自行解决,我们不中止上课。”    
          学生交头接耳,陶可扔了粉笔拍拍手问:“有什么意见?”    
          底下人立刻噤声。    
          陶可扫视一圈,拿起书说:“你们当我不口干舌躁?今天有两位仁兄迟到,同学们欣赏他们冲进教室的雄姿时,我的思路被打断两次;还有坐在后排角落里的几位小姐,你们的照相机从上课起就对准了我,闪光灯每一次亮,都会使我忘记讲到哪里了。”    
          全班哄笑,角落里有个外向的女孩子红着脸大声说:“老师,我们下回不用带闪光的。”    
          陶可被她逗笑了,问:“你要把我的照片怎么样?”    
          女孩子低头笑不肯说话。    
          陶可笑了笑便随她们去,他心想反正是自己的学生,她要拍就拍,至多带回宿舍几个女孩子传看而已。而事后他的照片被放到某耽美论坛上供众狼瞻仰,他却死也没想到。    
          “政治者,立国自强之策,富国养民之法。”  陶可说:“康有为的观点,比较传统。但康、梁的文章你们还是找来看看的好……呃……觉得很无趣么?”    
          学生恹恹不吭声。    
          陶可有些无辜地说:“可是政治学都不教条了,那世上还有什么学问是教条的。”    
          有人低声说:“我们不要教条……”    
          “你没领会它之前还没有资格说它是教条。”  陶可看看表,合了书:“大家自习吧。”    
          说罢他坐在讲桌后发呆。    
          教室里照例响着嗡嗡的说话声。这是每一位曾教过课的人都想不通的事情:不管你如何寻求安静——声色俱厉也好,好言相劝也好——总有一些人那么执着,那么坚定,就是有无数心迹要吐露,就是有万千衷肠要倾诉,就是闭不上他们的嘴。    
          这嗡嗡声混合着电扇的呼呼声,混合着偶尔的手机短信铃,在这九月的天气里,实在令人烦躁。所以陶可比他的学生还要盼望下课。    
          等铃声一响,他二话不说夹着书溜得比兔子还快。    
          系办离教室不远,陶可逃窜途中顺便拐了进去。办公室里只有两个研究生在读的辅导员值班,陶可左看右看没领导,便大刺刺躺到人家沙发上去:“你们真是被遗忘的一群啊。”    
          辅导员小曹说:“还是学长有良心,知道来看我们。怎么样?学生难伺候吧?”    
          陶可伸手要水喝:“谁说的,很可爱啊。你才本科毕业几年啊,就站在人家的对立面了。”
          “嗬!”小曹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他们的厉害了!最近我们班闹革命,非要重新选班干,可把我整死了。昨天,那个原班长,刚刚被选下来的那个,上我宿舍哭的,昏天黑地!”    
          另一位笑了:“咦,那你早上怎么没说啊?好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就是!”小曹接口:“可把我吓坏了,就怕她乘我不备,突然袭击,枉费了我守这么多年冰清玉洁的身子。”    
          陶可笑喷:“你平时没少跟着安小佳混吧,说话都一个调了。”    
          小曹说:“岂敢岂敢,安大少,人才啊!”    
          陶可笑着拨安小佳电话,接听的却不是他本人。    
          “您哪位?”    
          那边却仿佛忍俊不禁:“陶可!你在哪儿?快回来膜拜英雄吧!”    
          “?”    
          陶可飞身而去,下了校车还没站稳,就有个老同学笑着来拉他:“快快快!去化院!”。    
          “安小佳呢?”    
          “你别问,看了热闹就知道。”    
          化院实验室外已经围了一圈人,细看有几张老面孔,捂着肚子暴笑的全是安小佳的老师同学。有个瘦长脸的高举着安小佳的手机:“陶可!这边!”    
          陶可一脸兴奋凑过去:“怎么了?”    
          旁人撺掇:“去看!去看!”    
          陶可往里探头,楞了半天,喃喃道:“安……小佳……你烤得好香……”    
          “……”  焦黑炭化的安小佳回头,哀怨地看他一眼,又垂头丧气面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人家是为了科学而献身么。”    
          安小佳哀怨地二回头:“人家是……哎?陶可呢?”    
          旁人指指:“在地上,笑着呢。”    
          安小佳继续面壁,然后哀怨地三回头:“养儿不孝!”


          7楼2009-10-30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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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分钟后,原本已经离开的一个学生又回来了:“陶老师……”    
            “嗯?”    
            “那个,”他迟疑着:“燕杨……我陪您去茉莉路找找。”    
            “茉莉路?”    
            “茉莉路是酒吧街,”学生咬着下唇:“我暑假里打工,给那边的店送过啤酒,看见过燕杨。”    
            “不!不用了!”  陶可跳起来:“你快回去睡觉吧!谢谢你!!”    
            陶可又推又劝把学生送走,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出租。整整半个小时,空旷的大路上连车影子都看不见一个,他这才终于体会到一点为人师的感觉,可谓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遇见辆拉客的黑车,加到五十块钱才答应去茉莉路。    
            他已经在这个城市整整呆了七年,可主要的活动范围绝不会超过学校方圆五百米。这个在周边城市都很有些名气茉莉路,真是头一次来。    
            此时已经是半夜两点,仍有些通宵营业的酒吧门口,闪着忽明忽暗的霓虹灯。街上人气颇旺,有年轻的情侣携手走过,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窝在角落里抽烟说话。    
            陶可一眼望过去,不禁有些泄气:“这么多店……”    
            这城市是怎么了!某书生心想:放着那么多圣贤书不读,跑到这资本主义的地儿来烧社会主义的钱。    
            他掏出花名册,认认真真再看了照片,便义无返顾冲进了第一家。可刚迈进去没两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立刻把他轰了出来,惊得他几乎没了勇气。在他的意识中,酒吧就像西方电影里一样,是个安静而私密的场所,却不知酒吧在中国落地生根后,早已悄悄同化了舞厅和卡拉OK。    
            陶可烦躁地挠头,他有个弱点:怕吵。但凡书读的太多的人,都有些怕吵,就算是自己说话,也是低声轻语,像是怕吓着自己似的。    
            陶可在回学校和继续寻找之间挣扎好久,终于决定还是留下来:不管那学生本人怎么想,至少是对他的父母负责。一对年近半百的夫妇,是职工农民也好,是白领官员也好,把一个孩子培养成大学生,总是不容易的。他们在家里满心憧憬,以为你勤于学习,成人成材;你却在外胡天黑地,挥霍青春。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谁?    
            陶可叹了口气,拨通了叶臻的电话。    
            叶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责怪:“你怎么还不睡!”    
            陶可喃喃说:“老师……”    
            叶臻说:“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你有事求我,怎么了?”    
            陶可艰难开口:“你借两个硕士生给我吧……”    
            “?”  叶臻说:“这么晚让我上哪儿找人?
            “……”陶可支支吾吾:“学生丢了……”    
            “在哪儿?”    
            “茉莉路。”    
            “酒吧街?”    
            “嗯……”    
            “你别离开,”  叶臻收线前说:“站在某个标志性建筑旁边,等着。”    
            陶可看着电话发了一会儿楞,便靠着一棵树站着。踢了十五分钟石子后,叶臻的车到了。    
            “若不是刻意寻找,我绝对发现不了掩藏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绿荧荧眼睛的你。”    
            陶可哭丧着脸,递上学生照片:“就是这傻小子。”    
            叶臻斜了一眼:“这要是我的学生,早劝退了。”    
            陶可说:“叶臻你就别说狠话了,帮我找找吧,要不然许大炮非抽我的筋不可!”    
            


            10楼2009-10-30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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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臻看着天说:“有事相求,‘老师、教授’喊得欢;一不如意就直呼名讳,毫不客气。”    
              陶可把名册往裤袋里一插:“出发!”    
              叶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温暖的想笑,想伸出手拥抱他瘦瘦的身体,但还是迟迟疑疑地压抑住了。    
              还不到时候,他紧握着自己的手:等一等,再等一等……    
              事实残酷,陶可受不了嘈杂的音乐声,难道他的老师就受得了么?偏偏酒吧里灯光昏暗,各种射灯光怪陆离,就算贴着脸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更何谈找人。    
              两人从第一间酒吧冲出来,拼命吐出肺里的污浊空气,觉得头痛无比。陶可很是泄气,叶臻鼓励他:“可能就在下一家。”    
              陶可怒气冲冲骂许刺头:“先是搜网吧,又来搜酒吧,今天真是倒霉!”    
              叶臻说:“自己学生就当自己儿子吧,得负责。”    
              陶可问:“我是你儿子?”    
              叶臻笑言:“你是我儿子就好了,不听话就家法伺候。”    
              “切!”  陶可说:“你有我这么大的儿……啊!!”    
              “嗯?”    
              陶可直勾勾看着前方,伸出手指:“那男生……”    
              叶臻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哪里?”    
              陶可往前直冲:“进了那家‘唐·璜’了!面孔有点像!”    
              叶臻紧跟着他。“唐·璜”营业面积不大,陶可一进门就看到吧台上趴着一个男孩子,粗粗一看,和照片上倒有九分像。
              陶可拔腿准备兴师问罪,叶臻拉住他:“你去外面等等。”    
              “干吗?”    
              叶臻皱了眉说:“导师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学位不想要了?”    
              陶可瞪大眼:“你怎么拿学位威胁我?!”    
              叶臻说:“是,我就是拿奖学金、分数、论文、学位威胁你。出去吧,听话,听话啊。”    
              陶可被他推推搡搡,硬是塞了出去。叶臻转身,走过去拍拍那学生的肩:“借一步说话。”    
              那男孩正在与酒保谈笑,突然见有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找他说话,心里难免又疑惑又欣喜。    
              叶臻开门见山:“燕杨?”    
              男孩蓦的吓一跳,叶臻一看这反应就知道找对了,这些孩子在外面,很少用真名。    
              “我是你学校的老师,”  叶臻说:“你的班主任也在。”    
              男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整个人都抖起来。    
              叶臻说:“你别怕,你的情况我会考虑要不要向学校反映,但你的行为不利于学校管理你懂吗?”    
              男孩点点头,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    
              “那你现在跟我们回学校可以吗?”    
              男孩又点点头。    
              叶臻笑了笑:“好,现在说正事。”    
              男孩不解地抬起头。


              11楼2009-10-30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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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臻说:“这个酒吧是……呃……homosexuality?”    
                男孩楞楞看着他,咬着牙,终于点头。    
                Homosexuality:同性恋。在国人听来,英文总比赤丨裸裸的中国话要来得委婉而稍减歧视。    
                “你很勇敢,的确Homo并不是一个病理学整体,但公众还不能接受它不是精神障碍这个事实。”  叶臻说:“你能面对自己,面对来自家庭、道德、伦理、法律的诸多困扰,很值得鼓励。”    
                男孩紧紧咬着下唇,眼睛雪亮。    
                “但是,话说回来”  叶臻说:“你的班主任并不知道你出入的是这种酒吧。他并不反对Homo,实质上是支持的,但他唯一解丨放的就是他的嘴,本人却是个不管是心理或生理,思维或行动上都有洁癖的人……”    
                叶臻苦笑:“真是麻烦人……他完全不能接受酒吧、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以及同性之间某种交易这些东西,很排斥。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演场戏给他看,可以吗?”    
                男孩不太明白,叶臻笑了:“到时我说话,你只要配合着点头和说‘是’就行了。准备好了吗?”    
                “嗯。”    
                叶臻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陶可一脸郁闷的站在门外,叶臻低声对男孩说:“看他,学位就是他的命。”    
                “燕杨!”  陶可叉着腰:“记大过!”    
                叶臻说:“行了行了,找着了就好,回去吧。”    
                陶可怒言:“带入档案!”    
                叶臻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学生:“上车回学校。”    
                陶可继续:“看你以后怎么找工作!”    
                叶臻拍他一下:“是不是我平时训你训的太少了?”    
                陶可嘟着嘴坐在前座,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燕杨你在这种地方干吗?”
                叶臻扑哧一笑:精神洁癖发作了。    
                燕杨说:“我……”    
                叶臻替他回答:“勤工俭学。”    
                “啊?”    
                叶臻指指燕杨:“这孩子家庭比较困难,而酒吧的工资远胜于麦当劳。”    
                “啊?”  陶可看着自己的学生,一脸不信任。    
                燕杨弱弱点了点头。    
                “那半夜和人打电话呢?”    
                叶臻说:“和老板商量工钱和工时。”    
                “有高级车来接?”    
                叶臻说:“老板和同事顺便带他上班。”    
                “经常夜不归宿?”    
                “工作需要。”    
                陶可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人:“你们当我是傻的?!”    
                叶臻抽出手来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就这样吧……别问了。”    
                陶可说:“我好歹也是个法学类的博士研究生……”    
                “陶可,”  叶臻说:“你学位不想要了?”    
                陶可一哽,干脆不说话了。过会儿一个人对着车窗玻璃念念叨叨:“自己老丨师不把自己当人看,自己学生也不把自己当人看,我真失败,真失败,真失败……”    
                叶臻又好气又好笑,通过倒车镜给后座的燕杨使了个眼色,会心一哂。    
                而后事情就这么被叶臻压了下来。陶可把燕杨塞到安小佳的宿舍睡了一夜,第二天陪着学生们挨了许刺头一顿泼天大骂,师生八人各写了一份检查了事。    
                陶可极为恼火,下午召开班会,宣布了一系列整改措施,包括每天上三小时晚自习从六点五十到九点五十风雨无阻节假日不休,班干每天查房夜不归宿者扣学分,早上六点四十起床统统去跑步不跑者处分等等。并且完全不顾学生呼声,限令当日执行。    
                班上群情激愤,晚自习前就有一封抗丨议信递到陶可的手上。他数数信后的签名,足足有二十八个之多。须知全班也只有二十九人,连那团支部书记都叛变了,只有个班长独苗苗还给班主任点面子。    
                陶可给叶臻打电话,描述:“赤卫队已经出现,再不把它扼杀在摇篮中,就要变成红军了。”    
                叶臻含笑下令:“镇压。”    
                陶可遂拎张凳子坐在讲台后,整整陪了学生三个小时。晚上又气势汹汹带着红箍(?)领头查房,以示师长决心。    
                但此政策第二天就遇到了阻力,以陶可为人,是断断不可能七点半前起床的。尤其是本科以后,常常早上没课,生物钟更是不允许过早醒来。现在光是赶八点上课就要了他半条命,更何况六点四十。再者,他的学业压力其实不轻,每天花三个小时看学生,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这些苦想出来的整改措施,知识分子智慧的结晶,仅断断续续实行了一个礼拜,就不了了之。    
                不过这次以后,陶可却尝到了一点严师的甜头。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时不时耍威风,施行斯巴达式教育,搞得班上哀鸿遍野,还要发表陶可语录。    
                比如:    
                “所谓割据,必须是武装的;所谓教育,必须是暴丨力的。”


                12楼2009-10-30 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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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可扳着指头算:一天……一天……不行,一天我可以飚两万字了!    
                  他咳嗽一声沉下脸,准备泼凉水,却看到班长老实人一副为难至死的模样,心就软了。想想这傻小子也不容易,双面胶一般,一头要粘学生,一头要粘老师,结果总是两头不讨好,两头粘不住。    
                  他问那苏州学生:“你可能买到优惠门票?”    
                  学生说:“我尽量。但我爸爸能借到旅游巴士,方便我们来往各个景点。”    
                  陶可对班长点点头:“投票吧。”    
                  新一轮票选是20:9,除了特别有钱的和特别心野的,大多数人都趋向了中庸。    
                  目的地已敲定,剩下的就按部就班。陶可语重心长对班长说:“老师很信任你啊!我当了好几级的辅导员,到目前为止,你的工作能力和素质水平都是最高的,老实说一个学生干部,在大二就能成熟到你这个程度,在我们学校历史上也是非常少的。”    
                  几句话把班长骗得热泪盈眶,拍着胸脯保证:“陶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组织好这次的秋游工作,替老师分忧!”    
                  陶可大笑:“好,不愧是我们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那就由你就全权代理,这也是你自我锻炼的机会,要好好珍惜啊!”    
                  班长镇重其事点头,十分感恩地把所有麻烦活都揽到自己身上。    
                  陶可目送这小愣瓜出办公室,接着面上一喜,迅速窜回本部,躲进蜗居成一统,忙着赚钱去了。    
                  可怜那小班长请了一整天假揣着大把学生证蹲守在火车站(班费仅剩两百大元,根本包不起城际巴士),买回来的还全都是无座票,被人围着一顿好揍。    
                  到了出发那天一大早,陶可清点人数,除了原本苏州的、考试的、做家教的、生病的、讨厌集体活动的、赌气不去的……全班还剩十九人,加上陶可自己,凑了个整数。一行人挤上公交车,奔火车站。    
                  陶可身为班主任,还做了点牺牲:自己掏钱买了几份晚报,每个学生发两张,等上了车,往屁股底下一垫,席地而坐。列车员本来还想过来卖点小吃饮料,一看整节车厢的过道里全蹲着学生,跟坑里的萝卜似的,便干脆回了头。    
                  到了苏州,果然有辆半旧的巴士等着。赶场似的看了两个园子,学生直嚷嚷没劲没劲,不是假山就是亭子,非逼着那巴士司机带他们去游乐场。陶可巴不得他们快看完了回家,便跟在后面絮叨:“浅薄!浅薄!”学生不理他,真去了乐园,又逛了那条十分著名的步行街,玩到连饭都顾不上吃,直到晚上八点来钟,才急匆匆往车站赶。    
                  但这时哪里还买得着票!    
                  须知沪宁线上本来就是一票难求,连带那买票的阿姨,也觉得自己金贵起来。不管问她几点钟,到那个城市,回应你的总是铁锤一般的“NO”,王者风范十足。    
                  陶可来了气,把学生分散到十几个售票窗口,吩咐道不管多晚的车,一定要全部能走,不许单飞。过会儿学生回来说,半夜两点多有趟慢车,现在还能买着二十张票。    
                  陶可咬了咬牙:“买!”    
                  学生领了票呼啦啦往外跑:“逛街!逛街!”    
                  “小吃!小吃!”    
                  陶可跟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集体行动!集体行动!”    
                  这帮家伙全是外星人,精力根本就是无底洞。只要能玩,他们不要吃饭,不要睡觉,随便找个地方喝点水就行。平时关着看不出,一旦放出来,个个是脱缰野马,让人恨不得找绳子栓在腰上才好。    
                  


                  15楼2009-10-30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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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可说:“手机借我打长途。”    
                    燕杨把电话放在他手上:“老师,有些事你还真做得出来。”    
                    陶可一脸无愧,拨安小佳的号码。安小佳的编纂能力稍弱,但搜索暴强,若是他今天不忙,倒可以顶上。    
                    谁知电话里传来的却是那人带点哭腔的声音:“陶可~~~~怎么办?老爷子早上出现昏厥了……现在我们都守着他呢,你说他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吧?怎么办啊……”    
                    倒要陶可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医学很发达的。”    
                    废了半天口舌,才把那人哄冷静了,答应明天早上再互通消息。    
                    陶可叹气,刚把手机还回去,又突然抢过来。燕杨好笑地看着他。    
                    叶臻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    
                    陶可问:“怎么了?”    
                    他说:“慢性咽炎。”    
                    陶可说:“你说话声音跟蚊子哼似的,还敢得咽炎?当初一上课就逼着我满世界给你找话筒,你都忘了?”    
                    叶臻说:“我好歹也教了快十年书了,够得咽炎的资格了。”    
                    陶可立刻哼哼:“老师……”    
                    叶臻哑着嗓子笑:“快别叫了,别折了我的寿,又惹什么麻烦了尽管说吧。”    
                    陶可有些难以启齿:“你会开我宿舍的门吗?”
                    “我从来没开过,晚上袭击你的不是我。”  叶臻说:“我比较喜欢你情我愿这种感觉。”    
                    “别胡说!”  陶可脸红了:“会不会?”    
                    “用电话卡。”  叶臻笑着说:“我在那儿住过。”    
                    “那你进了门,打开电脑,在桌面上有一个文档叫‘NEW  BOOK’,那里面是……”    
                    “你的学期论文?”  叶臻说。    
                    “不是,”  陶可哼哼唧唧道:“我……我的……新作……”    
                    “你攒的书?”  叶臻声音开始沉下来了。    
                    “嗯……”    
                    “陶可,”  叶臻说:“我很反对你用这种方式获得不法收入,从来就不赞成。”    
                    “但是……”    
                    “没有但是,我痛恨抄袭。”    
                    “可是……”    
                    “也没有可是,我个人绝对不会参与这种学术腐败。陶可,作为你的老师,我不能帮你。”    
                    “根本就不是学术啊,喂!喂!喂!”  陶可哭丧着脸对燕杨说:“你师公生气了……”    
                    燕杨问:“你写什么书惹他生气了?”    
                    陶可说:“不提了!有的导师带头攒书,他却清高。”    
                    “唉唉~~~~算了,”  陶可站起来伸个懒腰:“我去候车室睡一觉,你去么?”    
                    燕杨点头。    
                    两人背靠背坐着,陶可发了一会儿呆,打个哈欠准备睡。燕杨的手机响了,他接了递给陶可:“师公找你。”    
                    “哎?”    
                    话筒里传来叶臻又嘶哑又恼火的声音:“陶可!!我平时太放松对你的要求了!”    
                    “哎?哎?”    
                    “你写的是什么东西!《人人都是可爱女生——写给花季的你》!?你有空编这种东西为什么不帮我搞课题?!”    
                    


                    17楼2009-10-30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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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怎么还是去了?”    
                      “陶可,你明天给我过来承认错误!我的确是非常喜欢你,但我绝对不会放纵这种喜欢!”    
                      “哎?喂!喂!喂!”  陶可说:“又挂了……”    
                      燕杨问:“你到底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放屁!”  陶可敲他:“小孩子不懂别胡说!”    
                      陶可看表,刚刚十点。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刚想睡,燕杨又把手机递过来:“还是师公。”    
                      “……”    
                      “陶可……”    
                      “嗯。”    
                      “这玩意儿怎么写?”    
                      陶可只当他又找茬骂人,便用平淡无奇的声音说道:“搜索引擎,一个个网页点开,抄。我桌上有一堆言情小说,翻开,抄。安小佳那里有《知音》、《女友》,抄。”    
                      说完便掐了线,对燕杨伸出两个手指:“我赢了,我终于挂了他一回!”    
                      燕杨楞楞看着他:“老师,你挺可爱的。”    
                      陶可一跌:“你会不会形容男人啊?”    
                      “不会,”  燕杨说:“因为我喜欢男人。若是真喜欢,我会紧张,会考虑,会在乎他想什么,会担忧他是不是喜欢我……我的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跟本来不及找好词形容他。”    
                      陶可笑了:“叶臻对我说你很勇敢……果然。勇于解放自己,真好。”    
                      燕杨问:“那你呢?”    
                      陶可不说话。    
                      燕杨静默,突然说:“老师,我可不可以握握你的手。”    
                      “嗯?”  陶可还没反应,燕杨便从包包底下把手伸过来了。陶可很想缩挣开,最终还是没忍心。    
                      燕杨的手很温暖。    
                      “老师的手像冰一样。”  燕杨说:“我一直一直在想,世界上总有一双手,会让我觉得惬意、幸福,会让我觉得活着不那么黯淡无光,会让我永远不孤独。所以我一直在找,在找这双手的主人,如果找着了,我们会融洽、贴近、快乐,会一起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陶可笑了。    
                      “老师呢?”    
                      “以前看书,常常问,”  陶可轻轻说:“男人间如何相处,如何共同生活、共度时光,如何分享他们的饭菜、房间、休闲、悲伤、知识和信心?”    
                      “这种脱离了常规的关系形式、家庭、职业和义务性的情谊,一旦和别人坦诚相见,那滋味如何?”    
                      “如何面对欲望?如何拓展自己的世界?如何拥有拥有更强的生活的力量?到底用什么态度对待社会?到底如何不让自己悲悯不让别人替你悲悯?”    
                      “你能回答吗?”  陶可问燕杨。    
                      燕杨摇头:“我没想过。”    
                      “我不能回答。”  陶可说:“叶臻也许知道,可他不告诉我。”    
                      “我很不安,很多人都会不安,但我特别严重些。为了不让我的欲望产生在不安中,产生在一种我无法把握的状态里,所以我不让自己产生欲望……你明白了吗?”    
                      燕杨有点糊涂:“明白什么?”    
                      “叶臻一定对你说过我的性冷淡者,你现在明白了吗?”    
                      燕杨捂住嘴,顾左右而言他。    
                      “燕杨,放手吧。”  陶可说:“同学们回来了。”


                      18楼2009-10-30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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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疯魔不成活 正文 第四章
                        章节字数:7547 更新时间:07-04-02 02:24
                        一行人下了火车,凌晨三点三十分。    
                        外星人们的精力终于消耗殆尽。其中一帅哥在车上不但站着睡着,还全身心扑倒在某阿姨的石榴裤下三回,姿势猥亵,有损二十一世纪大学生精神风貌,实在另人发指。    
                        陶可早睡着了,直到燕杨背着他出了站,才稍微睁开一丝眼睛。    
                        “人……呢?”    
                        班长耷拉着脑袋勉强回答:“男生有两个本地的先回家了,五个女生一起跟着姚鹃走了,她家就在附近。”    
                        “那哈……欠……,你们怎么说?”    
                        有个男孩子说:“老师,我能不能就睡火车站?”    
                        竟然还有人附和:“老师我陪他睡,我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陶可皱着眉嘟囔:“开玩笑,你们给我坐早班车回宿舍去。”    
                        “啊~~~~~~~~~啊~~~~~”早已神志不清的众人哀号起来:“老师,都到这份上了,你就民丨主些吧!”    
                        陶可摇摇晃晃站了一会儿,最后用诚恳的眼神(其实是散射的)看班长:“你全权负责。”    
                        说罢,这人就往花坛边上一坐,头一垂便梦游去了。    
                        几个男生一看老师都睡了,便也席地打起瞌睡来。    
                        “老师!老师!”脸色已经蜡黄的班长拼命推陶可:“你到底要我们去哪儿啊?”    
                        “嗯~~嗯~~”  陶可在睡梦里说:“随便……”    
                        “老师你指条明路嘛!!”  班长要哭出来了:“就算要睡火车站也不要睡警务室边上嘛!”    
                        “回你们宿舍……”  陶可哼哼。    
                        “到宿舍没车啊!”
                        那就回我宿舍……”  陶可继续哼哼。    
                        “老师!”    
                        “少罗嗦,”  陶可支开眼皮,凶光毕现:“再罗嗦,老了就跟叶臻一样……”    
                        坚强的小班长一抹眼泪,自顾自说:“我去找出租!”便挺起胸膛往马路上跑。十分钟后他使尽浑身解数把十一个人连同自己艰难地塞进两辆车(你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坐的),驶向本部。    
                        陶可在车上被挤得半醒,正好带他们上楼,用电话卡打开自己和安小佳宿舍的门——这家伙好像从来不用钥匙,而安小佳的宿舍好像从来就是旅馆——迷迷瞪瞪指指:“随便睡。”    
                        说罢就往自己床上一滚,再推他,已经跟死人一般了。    
                        到了早上七点半,闹钟响,陶可爬起来按掉,却发现身上横着条大腿。他吓一跳扭头,只见安小佳的白痴睡脸就在枕头边上,嘴张得老大,还流口水。    
                        “安小佳!”  陶可揍他:“滚回你自己屋去!”    
                        “……”  安小佳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挠挠:“我不去,我宿舍门洞大开,尸横遍野……”    
                        陶可一脚把他蹬下床,正好砸在学生身上,那学生哎哟一声,竟然还不醒。    
                        紧接着两人很酷地对视数秒,各自往下一躺,翻身,继续睡。    
                        安小佳踹开身边学生,抢过被子卷在自己身上。    
                        下午一点,胖子的大嗓门响彻云霄:“小贼!小贼!连穷如吾等之博士,尚被偷却御寒维生之被褥,令吾恨不能削尔首级啖尔肉也!”    
                        安小佳爬起来,睡眼朦胧,从满地学生身上踩过去开门:“阿胖,别嚎了,是我拿的。”    
                        胖子把满满一包书砸过来:“你们两个!一张电话卡恨不得能开全校的门,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花力气读书做什么!”    
                        安小佳面无表情地躲过,挠挠头,又踩着肉垫回去,挤在陶可床上。    
                        胖子走近捡书,正好瞥见屋里。    
                        “……”胖子瞠目结舌:“壮观!!”    
                        他心生歹念,从人缝中小心翼翼踏进去,一把抓住尚未醒的陶可摇晃起来:“殿下!在下疏于管教,愧对尔父啊!”    
                        陶可前俯后仰,痛苦不堪:“干什么……干什么……”    
                        胖子继续晃他:“还问干什么!你后宫都搞起来了还好意思问干什么!”    
                        安小佳张开眼睛,傻笑:“阿胖果然欲壑难填,好生淫靡不堪。”    
                        胖子把陶可扔下,咯咯捏拳头:“好生贱的嘴。”    
                        学生被他们陆续吵醒,一个个傻楞楞看着。胖子见自己的被褥正铺在油漆班驳的破地板上,早已成麻花状,不禁悲从中来:“零落成泥也~~~”    
                        低血压晨起恶魔陶可终于醒了。    
                        他只轻轻看了胖子一眼,胖子便呼啸一声随风而去。    
                        安小佳慌忙用被子把他罩住,对地下的学生喊:“快走!快走!小心被吃掉!”    
                        学生猛然跳起,夺门而出,只听到脚步声凌杂,十数人逃窜一空。    
                        陶可把被子缓缓扯下:“杀了你……”    
                        安小佳拍拍他:“你去冲个澡再杀,一股酸臭味。”    
                        陶可闻闻自己,再闻闻安小佳:“你也臭的很。”    
                        安小佳说:“好几天忙得团团转,怎么能不臭。”    
                        陶可叹气:“我也是个奔波劳碌命。”
                        两人跳下床,只穿着内衣裤拎着脸盆进了三楼厕所,一边嚷嚷“好冰!好冰!”一边往身上浇冷水。    
                        胖子一脸变态感的跟进来:“用我纯洁的心灵窗口,记录这大好的春光。”    
                        安小佳接了盆水把他泼出去,陶可哆嗦着大笑不止。


                        19楼2009-10-30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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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佳则蹲在叶臻办公室,一脸黑线。    
                          叶臻说:“我要查一个案例,只记得自己有,但不记得在哪本书上了,麻烦你帮忙找一下。”    
                          安小佳无精打采爬到书柜前:“这种事情你不会找你的陶博士生啊!”    
                          “那不行,”  叶臻说:“工作量太大,我舍不得。”    
                          安小佳恨不得吐血:“你倒舍得我?”    
                          叶臻点点头:“你又不是我的学生。”    
                          安小佳叹气:“果然别人的东西用起来不心疼。”    
                          叶臻说:“你把我的东西也留在身边很多年了,我还不是没意见。”    
                          “叶老师”  安小佳摊着手说:“我是个异性恋,对你没威胁。”    
                          “所以我才对你没意见。”  叶臻说:“否则你早死了。”    
                          “但是呢,”  安小佳坏笑:“我虽然是异性恋,但不代表我对陶可没感情啊。”    
                          “那你就不叫Straight了,你叫Bisexual。”治学严谨的美国博士说。    
                          “洋径浜,”  安小佳喃喃道:“好想抽他一顿。”    
                          叶臻也一同翻资料:“我刚刚问了陶可,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    
                          “哎!?”  安小佳吃一惊:“你就直接问他了,你不知道他很抗拒……”    
                          “我知道,”  叶臻扶正眼镜:“但是贤侄,如果一个男人长到我这么大还不懂控制自己的情欲的话,就算有一堆头衔,光环加身,也不过是只兽类。”    
                          叶臻微笑:“我哪里会为难他。”    
                          安小佳也笑了笑,但不免担忧:“你们两个本来就很显眼,又是导师学生,这么做会不会……”    
                          “唔~~~”  叶臻托着下巴:“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我还不想come  out,至少在国内不想,因为很不喜欢别人猎奇的眼光。可是,我怕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你也很了解他,他的世界纯净、精致、美好,但易碎。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不是一个良好的状态,常常是……”    
                          叶臻咬咬下唇:“说崩溃就崩溃。”    
                          “但如果他崩溃了,最痛苦的肯定是我。”  叶臻笑眯眯指着自己:“所以我想陪着他,一起住并不是结束,只是相互磨练的开始。”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您高尚啦?”  安小佳说:“不会是错觉吧?”    
                          “是错觉,”  叶臻嘿嘿笑:“我有很强的私心。”    
                          “啊!”  安小佳叫:“找着了!是不是这个!”    
                          “哦,”  叶臻把书接过来:“谢谢,你可以先回去了。”    
                          “喂~~~~”  安小佳不满:“至少也请我喝杯茶再走嘛。”    
                          叶臻笑着说:“我没茶,而且现在要开始工作。”他推安小佳出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劝劝陶可。他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找你商量的,但你可以旁敲侧击。”    
                          “不劝!!”  安小佳恨道。    
                          “那就麻烦你了。”叶臻把门砰一关。    
                          安小佳跳脚:“都说不劝了嘛!你这个……呃……you  are  a  bad  gay!”    
                          叶臻打开门,一脸痛心疾首:“gay是个形容词,你不能说‘I  am  a  gay’,  而应该说‘I  am  gay’。  你英语太差了!你是怎么念到博士的?”    
                          “你这个洋!径!浜!”  安小佳愤怒了。    
                          叶臻眼疾手快阖上门,安小佳在外面歇斯底里地挠了十五分钟。    
                          而后,被无故榨取劳动力的他回屋找陶可出气,却发现人家已经睡死;找胖子出气,却被胖学长殴打。    
                          到十二点好不容易忍气吞声终于睡着,十二点半却被陶可的哀嚎吵醒。    
                          陶可喊:“书!我的书!我又忘记问他了!!”


                          23楼2009-10-30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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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可鄙视:“我不和万年替补讲话。”    
                            那学弟笑着把他往外推:“师兄,快走啦。给弟兄们一条生路吧!”    
                            陶可忍着笑:“水平臭就不要怕人看。”    
                            学弟说:“去去去!我一见你就长针眼,你别在我面前晃,去找你那帅哥导师晦气去!”    
                            陶可倒吸口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学弟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去对左右说:“所以人就不能长得太好,你看大师兄,营养都花到脸上去了,头脑就会出问题。”    
                            一排大龄男青年替补同时点头,深以为然:“真理啊~~~”    
                            陶可在叶臻楼下打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跳上花台,再跳下来……    
                            “算了,”他晃晃头:“说一声谢就走。”    
                            照例还是敲门没人开,但开门后喷薄而出的呛鼻烟味说明叶臻在家。陶可蹑手蹑脚进去,发现满桌满地都摊着书,那人穿着皱巴巴的T恤运动裤叼着烟伏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很是恶形恶状。    
                            一回头,满脸疲惫,胡子拉渣。    
                            “哎呀,”  陶可低叹:“好吓人。”    
                            叶臻掐灭烟,对沙发努努嘴:“衣服,包,有钱,食物。”    
                            陶可立刻照办。叶臻已经陷入语言障碍、只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蹦的工作癫狂状态,再罗嗦只会被他揍而已。    
                            陶可匆匆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速冻水饺,下熟了端到他面前,又把剩下的十来包统统塞进冰箱。叶臻连头都没抬,陶可悄无声息地退到玄关,刚迈出门槛,里面喊:“咖啡。”    
                            陶可犹豫片刻,又回头冲了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入鼻,叶臻仰头往椅背上一靠,活过来了。    
                            陶可说:“我走了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发:“嗯。”    
                            “药吃了没?”    
                            “吃了,但效果不大。”    
                            陶可嗫嗫说:“我要是学校,一分钱工资都不发给你。上课吊儿郎当,赚外快倒拼命。”    
                            “你不懂,”  叶臻微笑:“法庭就是大人吵架的地方,大人的嘴最毒了,如果不拼命就会吵输,老是吵输以后就没有人花钱请你去吵架了。”    
                            “你吵输过?”    
                            “输过,而且十分惨烈。但对输赢的包容乃是自信之表现,你不用太在意。”    
                            陶可说:“我没在意!我走了。”    
                            叶臻目送他出门:“陶可,过两天再来玩的时候,把考虑结果告诉我。”    
                            陶可低着头,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25楼2009-10-30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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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可是在楼梯上接到班长电话的,那傻小子不会说话,劈头就是一句:“老师!不好了!!”把陶可的头皮都嚷麻了。这是班主任的职业病,仿佛抓安全生产的部门,一听到“煤矿”两个字头皮就麻是一个原理。    
                              等陶可赶到时,燕杨已经挂着两道鼻血,垂头坐在院办公室了。他的两名室友情况还不如他。    
                              角落上还站着另一名室友,看样子没参与打斗,但神情尴尬,手足无措。    
                              陶可点点他:“你先说。”    
                              那男孩子咬着唇,不肯说话。    
                              “好,”  陶可说:“你不必主动说,我问。第一,谁先动的手?”
                              男孩看着自己的鞋尖。    
                              陶可扭头对燕杨三人说:“你们到走廊上站着去,叫到你再进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  陶可把门带上。    
                              男孩嗫嗫:“是燕杨。”    
                              “为什么?”    
                              “……被子……”    
                              “啊?”    
                              “陈刚他们把墨汁全倒他被子上了。”  男孩抬起头:“老师,我劝过他们的!这样做太过分了!但他们不听,他们说燕杨是同性恋,真是恶心死了!但我一直都叫他们停手的!……”    
                              “冷静,冷静,”  陶可十分震惊,但不能表现,还必须安抚学生:“你是说燕杨受他们欺负?”    
                              “嗯……”    
                              “具体什么情况?”    
                              “呃,被子。还有衣服,刚洗好的就扔进厕所里,不让他晾;鞋子,会剪破;垃圾倒在他床上……还有很多,总之公用的东西都不让他用,说他脏死了之类的。”    
                              “多久了?”    
                              男孩想了想:“快一年了。”    
                              陶可倒抽一口冷气,一年了!唐月月和自己竟压根儿没发现,而燕杨竟楞生生忍了一年!    
                              “老师,”那学生可怜巴巴地说:“你快给燕杨换宿舍吧,给我换也行,我真是呆不下去了。要不让我和燕杨住,我不会看不起他的。”    
                              陶可看着他的眼睛:“他可是同性恋哦,你不害怕?不恶心?”    
                              男孩涨红了脸:“反正我不歧视他,也不希望别人歧视他。”    
                              陶可笑了,拍拍他的脑袋。真是个好孩子,就像安小佳,就像胖子,明明是异性恋,却会帮助同性恋反歧视。    
                              这世界上,有些人有多冷漠,有些人就有多温暖。    
                              “你先回去睡觉,喊陈刚他们进来。”    
                              陶可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两人。他们年轻,健壮,充满着生机,紧致光滑的皮肤仿佛会发亮,但心灵的某一部分却被扭曲了。但却不能完全怪罪于他们自己,陶可也不知道该怪罪谁,难道,怪罪全社会的有意识漠视?怪罪传统的家庭观?伦理道德观?世俗价值取向?还是主流媒体的刻意掩盖?或是新闻报道的妖魔化?    
                              “坐,”  陶可努努嘴。    
                              学生拘谨,不敢坐。毕竟是面对老师,再厉害的人也发不出威来。    
                              陶可轮流扫视他们,想了想说:“应该是美国吧,常常有些少年拿着棒球棒上街殴打同性恋者,甚至把他们杀死。这些少年之所以无法无天,是他们因为知道自己父母的态度:暗暗赞同、默许,视而不见。”    
                              陶可沉下声音:“你们是不是也觉得父母、学校或者我,对你们的行为也会采取这种态度呢?”    
                              


                              27楼2009-10-30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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