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聪满生在槐安屯。
出生时因为不知名的苦行僧一句“娃子命薄,能活下来是命大,往后怕要从脑子上还了命数。”
让家里人怕的很,老来得子的乐呵登时削去一大半,家里唯一有文化的小舅舅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聪满,
换作稍微有点儿文化的人都心知肚明,就是说这孩子别是个傻子就心满意足了。
乡下孩子都惯起贱名儿,是怕娃子贵命让阎王爷看上夺去了。街头巷尾站一站瞧一瞧,会的满身土的黄毛小子,十个里十个是让人狗儿啊蛋儿啊的叫。
萧聪满这点儿上打小儿就跟人不一样,他没贱名儿,连祖祖辈辈是庄稼人的爹娘都跟小舅舅学了小半天识聪满这俩字,天天挂在嘴边上,勾在舌尖上,唯恐一顿饭的功夫就不认得了。
图什么?
还不就图他好好的。
奈不过每当娃子们早晚溜出家门干些小孩儿才知道乐趣的事儿时,萧聪满总是被排除在队伍外的那一个。
要说为啥不跟他玩儿,原因也不咋复杂。一是小孩儿要那莫名的强,七八岁一天学也没上过,谁都不识他那俩字咋写咋叫才对,自然就排斥他。二来爹娘总是怕聪满哪天不留神就让小鬼勾了命去,翻墙上树的事儿是断不让做的。
同龄人掏鸟窝摸大鱼晒得乌漆麻黑的年纪,萧聪满就搁院儿里槐树底下跟舅舅学写字。等到他和同龄人一扎堆儿,肤色总像是有划清界限的些许意味在里头。
不过哪家孩子不贪玩儿?
萧聪满说到底再怎么特殊也是一小孩儿,玩儿是天性,也没少因为偷溜出去跟伙伴儿斗嘴打架偷跑到隔壁村半夜不回家挨了揍。可孩子的记性似乎总是比较短的,且不说犯了挨打,打完再犯,玩伴倒是一天天多了起来。混熟了,哪儿还管他姓甚名谁,玩儿呗。
夏日里,蝉让太阳晃的心烦,裹进凉爽的枝叶儿里,快活的哼起只有同类才懂的歌谣。八九岁的娃子光着精瘦的膀子在河滩上躺成一排,拿荷叶把脸一扣,四仰八叉,一顿午觉就舒舒服服的安排上了。萧聪满也在这排里,醒的早了,戳戳右边儿还睡着的邻家的雀儿。
“哎,我回去一趟,下午去西河薅荷叶的事儿,可别忘了我。”
被提醒的人往下拉了拉荷叶把脸盖严了,懒洋洋的回嘴,
“再说再说……你怎么这么晒还不老黑,我以为水鬼…”
话说到这儿,又会周公去了。
“别再说啊!”
猛地一提嗓门儿,又给左边儿那位小霸王幺儿吵着了,胡乱糊了萧聪满一掌侧过身去不动了,
“我那宋词哪儿背的熟去,你们不来,我小舅舅要罚我的!我要是挨了罚,入了秋你也别想我上树去给你够槐花去!”
萧聪满压低声音,拽着往雀儿的荷叶戳上好几个窟窿。
“你别戳啊!我这好容易找着一大的呢!下午准去!准去!”
阳光往手指头粗细的窟窿里钻,声音顺着窟窿往外爬,还是懒懒散散的,倒是听着比刚才精神了。
“你不来就是村口小赖狗!”
可算是听见让人放心的回应,萧聪满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把草根子从粗料裤子上扫下去,提了腿上了河堤就往家后门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