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夜映照圆月的湖面。
他依旧盯着人间山河画卷，自南至北，由东而西，看遍每一处人间。
这曾是他的人间。
须发皆白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剑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有声音在背后笑道：“你的道错了，他又何尝不是。”
那声音嗤笑一声，“罪人之间，没有谁有资格替天行道。”
老人的身躯出现一丝裂痕，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诉说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就是天道。”

他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像是一件即将破碎的花瓶，又似是空中渐渐分崩离析的烈日。
他伸开手，轻抚人间的肌肉纹理，眼中带着痴痴的眷恋。
青童天君走到他的身旁，目送老友走完最后一程。
青童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和在人间时一样，抽起烟。
“吧嗒吧嗒”声中烟雾缭绕。
青童指向人间几处大的光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却还是带着情难自已的自嘲。
“我们欺骗世人说人为神所创造，实际神明与人，与妖，与天魔幽冥，与走兽草植，皆是造物演化。”
“神族，不过是代天奉道的幸运儿。”
青童顿了顿，望向死死盯着人间的老友，按按烟锅间的烟丝。
烟雾更重。

“当大部分神，以天道自居时，我便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剑主，加速了这一切。”
“那个与你有一面之缘的读书人，宣扬‘治在于人’，所在之处，神道废，人道兴。”
“一个骑青牛的小道士，在剑主出剑之后，公然称‘神不配道’，洋洋洒洒五千言道之所在，一瞬十四楼。”
“而两人之外的又一人，宣称‘众生平等’，直抵你我所知的世界真相，自成金身。”
青童的话很慢，说完了，烟亦尽了。
他以慵懒的语态掩饰背后浓浓的失落。
“东华，此三人后，你还觉得......”
“天道在神吗？”

东华的身形越来越淡，身上金光却越来越浓，连同天上大日，发出未曾有过的炽烈光华。
东华收回视线，一步步走回自己的王座。声音像是周边浮动的云。
“昔者天地初开，浊者为地，轻者为天。清浊之间，阴阳之间，冥冥自有天道。天道既灭东华，东华故去便是。”
他最后一次望向自己的老友，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像是卸下了重担的孩子，用担货的钱去买梦寐以求的糖果。
眼光莹莹发亮。
光芒不能直视的老人从容笑道：“青童，今后三万年，且代我。”
“好好看着这处天地。”
列星宿张，大道猝而无言。
神明既去，化清风梦游四方。
青童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杆烟。
天宫下界，一场风雨。
天宫之上，大日离析，落于东海。
而在此次大战中被切割得分崩离析的天地......
终于崩解。
————

一道剑光，自天外而落。
剑主如聊家常一般对三位弟子说道：“我曾以为胸有不平处，出剑即斩之。”
“神人妖魔，一剑便是。”
剑主阖上双目，像走了好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可以安然而睡的地方。
“事实证明，我是错了的啊。”
剑主微微睁开眼睛，望向那柄颤抖不已，却坚持不可落下的剑。
笑道：“小白，如果今后的世间，能有解答我疑问之人，做到我未完之事之人。”
“让他做你的新主人。”
“他递出那一剑时。”
“我会看到。”

恭敬跪拜于地的青衣剑修竭力不让泪水涌出。
“师父，弟子不许！”
剑主摇摇头：“清都、观照、龙君，你们的道，就在你们的剑中，我没什么能教的了。”
他一生桀骜，最后一刻却出奇的平静。
东华陨落的光芒照亮他的侧脸，仿佛真的，在夕阳余光中。
安静睡熟了。
剑不能斩尽世间的因果。
至少，能斩断自己的。
一剑落下。
————

天地，碎了。
有读书人手持书卷，书名《春秋》。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读书人神情肃穆，身躯却渐渐虚化。
他恭敬敛袖，向脚下万里山河从容作揖。
“后世知我者以春秋，而罪我者亦以春秋。”
读书人笑意安然。“丘敬天地，故天地敬丘。”
金色文字缝补天地，儒衫读书人......
跻身十五楼。

顶

另一处天地碎片中，有道士自青牛背上翻身而下，道袖在大风中飞扬。
步步登高，待走到天幕最高处时，已然与天地合道。
他笑望向专心吃草的青牛，打趣道：“道可道，非常道，你说呢？”
青牛摇头晃脑，甩了甩尾巴，自顾往远方而去。
小道士已然落于牛背上，摸了摸牛脑袋，“刚好随我去妖族主导的那处天地。”
“合道之前，尚有些尘缘未了。”
青牛哼了哼。
“啥？尘缘未了如何合道？”
小道士躺在牛背上，双手枕头：“天地可说过尘缘未了便无法合道？”
青牛尾巴甩得更厉害。
小道士呼呼睡着了，然后眯缝起眼睛，对着天地风雨道：
“神明既去，天地为悲。”

神明如雨落。
有光头手持念珠，自脚下生出朵朵莲花。
他向西方走去，身后跟随的民众和光头越来越多。
佛唱声越来越多，走到西天尽处时。
他迈向虚空，肉身化为飞灰。
可他继续向前走，金光汇聚。
于是，他便成了佛。
而后自东而来，再向西行。
佛陀入世，不度尽世间不止休。
————

天地初定，数座天下各得其主。
神道覆灭，却有泱泱剑修，自天幕如雨归人间。
风雨未尽，一万剑修。
代师出剑。
“陈清都！”
“观照！”
“龙君！”
“卫礼！”
“薛志！”
“李时明！”
“......”
“我辈剑修，有问于三教祖师。”
“孰配相应？”

牛啊。

对文中涉及 概念 未做具体查证，既是习惯亦是能力不足。
壮阔剑来，幸能同书
@剑来剧情拓展
以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