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疲惫的,疲惫又温柔的神色,如纯白的月亮,冰冷地,自愿堕落地多情优柔地死去,溺亡于一潭浑浊腐臭的黑水。他好像养育四个孩子的单亲父亲,又像拜金而容貌昳丽的女人柔软纯良的丈夫,好好先生,拾起沟壑与群山巍峨的面具,孤独地踱步,眼中蓄谋着,禁锢着,草原上独有的无边春色,还有白茫茫一片的羊群。妓女与修道院里的女人没有显著的区别,他说。他的眼神里有火,剧烈地低温燃烧,冷火也烫人,冰霜凝结成刀刃,没入皮肉,出来时也是血红的凶器。“一场情爱来得多廉价:你明码标价,设立筹码,卑躬屈膝,我的责任就是爱你。”他把疯狂的欲求隐藏在圆润的嗓音下,过薄的嘴唇翕动,如苍鹰的喙,他吐露的字句很天真,有板有眼,赤裸稚嫩地仿佛孩童。而他不是幼儿,再无知的笑意,假意笨拙的举止,始终无法遮掩恶狼的本性--他是狼,稍胜于犬,野性难驯,獠牙长,又尖利,只需一瞬便可咬开人的胸膛,撕裂一颗心。他浑浑噩噩,忽略爱情,他悲观,犬儒,一身的下作混杂在一起,化作一套黑西装,稳稳地穿在身上,还要拿领结,劳力士配它。“未死的时候,她常说,你这玻璃货。”他又笑,眼角的纹路堆积在一起,年轻与衰老相斥,却妥帖地双双存活在他身上:我的灵魂和身体相距太远--他是这么说的。枪口闪过一束火花,他倒下,胸口绽放一丛花,这时他就将玫瑰摘下,递给她。他说顺从我,亲爱的玫瑰,你的痛苦与肉欲并肩增长,最好在此时臣服于我的足下。硫磺色的天空,嚎叫,哭声,他不能发疯。他只是孤独地伫立,脸部的线条太强硬,像潮湿的岩石与尸骨的轮廓。常人爱白色的,毫无遮掩的心灵,他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太天真,你就不能活。他冷漠地开口,嘴唇红得很异样,几缕发丝柔顺地跌下来,遮住属于狼的眼睛。他的野兽一般的眼睛,在黑暗处会散发腐烂的光芒。芸芸众生,云中生。模棱两可。仲生。他知道人间是怎样利用他的,于是笑得恣意,好像肆无忌惮。模棱两可。仲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