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锥生零从教室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距离他十米开外的黑色轿车。
不顾自身的惹人注目，就那样大喇喇地停在路边。
“他就是锥生零？那辆车是…”
“没错，日间部的尖子生，据说被一位大人物给包养了。”
“难怪对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啧啧…
“不过仔细看的话，这个锥生零果然有几分姿色，哈哈哈…”
同样是年纪不大的学生，声音刻意抬高，哄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握着车门的手骨节泛白，指尖有些抖，试了几次门才打开。
车内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催促，“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本少爷时间很宝贵，可没空跟你在这耗着！”
他一声不吭，矮着身坐进来，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指指点点的声音。
玖兰枢不会放过任何羞辱他的机会，他知道的。
车里的重金属音乐开得震耳欲聋，蓝堂英边开车，边跟着节奏摇晃身体。
锥生零脸色发白地坐在后面，死死压抑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知道他晕车的人很少，除了已逝的父母，也就只有医院里的锥生一缕。
平日里都是李斯特来接他，而他也从来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靠意志力撑着，表面看上去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每一次去玖兰枢那对于锥生零来说，其实都是一场漫长又熬人的折磨。
更何况现在，蓝堂英将这种娇滴滴的轻型车开成了赛道上跑车。
到地方的时候，锥生零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为青白，他双脚发软地从车上下来，扶着别墅门前的栅栏吐得昏天暗地，恨不得将整个胃都给呕出来。
蓝堂英一脸嫌弃地捂着鼻子，“喂！想吐的话能不能离远一点，这可是大门口！”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站得远远的，就像锥生零是什么可怕的病菌。
他在后面冷眼看着对方弯着腰死死捂按着胃部，瘦削的身体隔着校服衬衣甚至能看到一节一节凸出来的脊骨。
他撇了撇嘴，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鄙夷。
在蓝堂英这里，锥生零与那些不择手段爬上玖兰枢床的女人没有两样，只是他高明多了，居然半年都没有被丢开。
“是锥生君回来了吗？”
金发青年打开别墅的雕花铁门，正看到锥生零闭着眼睛，眉毛拧在一起，靠着墙，有些费力地喘气。
他急忙从车里拿出水来递过去，“是身体不舒服吗？”
一条拓麻担忧地询问。
锥生零接过水，说了声谢谢，拧开瓶盖扬起脖子就灌进去。
缓了一会，那晕眩恶心的感觉终于退去一些。
“走吧，枢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着痕迹地避过对方伸过来扶他的手臂，锥生零再次道了声谢。
蓝堂英看不下去了，他脱口便道，“一条你别管他，怜悯这种人简直就是在浪费感情！”
“蓝堂。”
蓝堂英身体一僵，转过去时脸上立刻换上讨好的笑，“枢、枢大人，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家里谈吗？”
玖兰枢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在锥生零身上短暂停留一秒之后转开。
他淡淡道，“回公司。”
长腿迈开，向一边的车走去，在与锥生零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顿了顿，没有看他。
“你进去等我。”

2:
锥生零用卡刷开大门，他的头仍然有些晕，空荡荡的别墅里面漆黑一片，像怪物一样张开大口，要将他吞进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来这里将会面临着什么，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需要大笔金钱，而玖兰枢能支付给他。
别墅里没有人，李斯特应该是请了假，不然今天也不会是蓝堂英来接他。
他放下书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款式复古的挂钟，不出意外的话玖兰枢大概会在一个小时后回来。
去浴室洗了澡，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浴衣，头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就用毛巾草草地擦了几下。
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坐到沙发上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锥生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再次看了一眼时间，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玖兰枢依旧没有回来。
他没有吃饭，胃部一抽一抽地发疼，起身摸索着关上壁灯后想，玖兰枢应该不会回来了。
在沙发上躺下，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被走私集团绑架，扔在一条破烂的船上，绑匪绑住他的手脚，堵住他的口鼻，他不能逃跑不能呼救。
船上着了火，火舌狰狞地露出獠牙，狞笑着向他靠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冲进火海，他被打湿的警服紧紧包裹。
最后，他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
心悸地从梦中醒来，视线里那富丽堂皇的天花板让他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接着就被身下的异样刺激得彻底清醒。
“醒了？”
玖兰枢的手指在他身体里，他下意识地就要反击。
手刚抬起，便看到那人掀起眼皮看他。
悚然一惊，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种境地。
那手终于重新落回原地。
他仍然躺在沙发上，玖兰枢和他均是一丝不挂。
前戏做得草率而匆忙，那人进入的时候锥生零用力闭紧双眼，好像这样就不用承受这种难堪而耻辱的事情。
“睁开眼睛。”玖兰枢命令。
他看到锥生零将下唇咬得出血，脸色白得像张纸，无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愿意睁眼看他。
直到他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吐露一句话。
“你敢！”
锥生零双眼通红，看上去被欺负得可怜又无助。
可是那张嘴里却恶狠狠地威胁，“你别逼我！”
玖兰枢终于满意了，这张动怒的脸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顺眼得多。
“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人恶劣地在他身体里顶撞，变换着角度进出，“如果我不满意，你的身体不能取悦我，我为什么还要为锥生一缕支付昂贵的费用呢？”
锥生零咬着牙，那双好看的浅紫色眸子死死盯着身上的人，可是，这除了遂了那人的心，根本毫无意义。
“别忘了，你接下来的五年都只能由我支配。”
攥紧的拳终于慢慢松开。
是啊，他已经把自己卖了不是吗？
条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父母的债，一缕的债，还有玖兰枢的债，他必须一样一样，分毫不差地还。
做到最后，锥生零捂着眼睛，终于还是声音颤抖地问出口，“你就…这么恨我吗？”
“是，我当然恨你！”
玖兰枢抽出自己，又深深顶进去。
“如果不是你，优姬怎么会死！”
眼眶里，那拼命忍住的湿润，还是悄无声息地落进了发丝里。
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女，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罪孽。

3：
黑主学院是出名的贵族学校，能进去的通常都是非富即贵，当然，也有极为特殊的例外。
比如锥生零。
锥生零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黑主理事长亲自录取过来的，所以，即使不是正主本意，事实上在走进黑主学院的第一天，他便成为了话题榜上遥遥领先的NO·1。
智商高，脸蛋漂亮，体育更是不在话下，很快，名为锥生零的少年便成为学院一众少女憧憬的对象。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盛况，还是玖兰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玖兰枢没有毕业的那几年，女生同样疯狂，男生默默心碎，暗暗地妒忌。
只是，玖兰枢背景恐怖，手腕狠厉，在学院里面没人敢去招惹。
但锥生零不一样。
即使有好成绩好样貌，但是相对于这样耀眼的光环来说，其背景实在过于简单平庸。这似乎让那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们找到了泄愤的对象。
被堵在巷口的时候，锥生零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数十个人，手里抄着家伙，不怀好意地向他靠近。
平时，在教室或者厕所，给他使点小绊子，他不在乎也从没放在眼里。
但是像这种，真刀实枪地公然欺凌同学的行径，委实为他所不齿。
所以，他决定给他们一些教训。
手指一根根捏紧，那些人离得越来越近。
就在锥生零展开架势，准备开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住手！”
少女从后面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拉住他的手臂，眼神关切，“你没事吧？”
说完，又怒气冲冲地朝对面喊，“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还不走，等着警察来抓吗？”
她显然不太会撒谎，脸憋得通红，一句话说得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在心虚。
领头的胖子盯着半路杀出来的女孩，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妈的，敢骗我！”
极有分量的铁棍迎面而来，玖兰优姬死死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哀嚎——完蛋了！
预期的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她只觉得脚下忽的一轻，慌张地睁眼，便只看到一截尖削的下巴和抿紧的，颜色浅淡的唇。
她被银发少年单手揽在怀里。
锥生零侧了侧头，抓住狠劈过来的铁棍，并抬脚踹在胖子的腹部。
接下来的每一帧画面，似乎都被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无论何时想起都还是会怦然心动。
少年将她推到身后，冲进人群之前回头对她说了一句，“笨蛋。”
她睁大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来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少年放倒。
最后，他突兀又傲然地站在那群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中间，眼神冰冷。
“滚！”
直到那些人连滚带爬地逃走，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仍旧呆呆地望着他。
于是，少年开始不耐烦地蹙眉，“没有傻的话就赶紧离开。”
然后，他捡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朝巷尾走去。
玖兰优姬脸色绯红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那清瘦笔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她紧紧地捂住跳得欢快的心脏，发现初恋来得猛烈又猝不及防。

4:
这是第六个了。
蛋糕外表包装得再怎么华丽精致，也掩盖不了主人差强人意的手艺。
他把手中形状乱七八糟的蛋糕重新放回原来的纸袋，眼角余光撇到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
她躲在教室门外，看到锥生零皱着眉把蛋糕塞进书包，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忍不住升起甜丝丝的欣喜。
“不要再来了。”
她一抬头，发现少年就站在她面前。
优姬有了心上人。
那是一个静谧的午后，阳光穿过窗口攀沿的蔷薇，在他的桌角投下无数灿烂的光斑。他坐在阳台的长椅上，享受难得的闲暇。
少女突然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羞涩又欢喜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玖兰枢内心充满了复杂。
他唯一疼爱的妹妹终于也要去追逐自己的幸福。
“可是他拒绝了我…”
少女失落的声音慢慢消散在带着蔷薇花香气的阳光里。
锥生零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代步的单车倒在一边，气门塞早已不翼而飞，前后两个车轮也被利器划破，干瘪地挂在上面。
他抿着唇，没有什么表情地扶起自己的车。
那些人也许忌惮锥生零本身，但是永远都学不会适可而止，所以这种幼稚的把戏才从学校衍生到了这里。
只能步行回去了。
蓦地，他身体一僵。
回过头，刺目的车灯正好直直照在脸上，他不得不用手去挡。
哐当一声响，单车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
锥生零深吸一口气，抬脚朝后方走去。
玖兰枢坐在里面，隔着防弹玻璃，看到一张极度不耐烦的脸。
“跟了一周，请问到底有何贵干！”
眉头皱紧，胸口憋着怒气，连日来的昼夜颠倒，又缺乏睡眠，加上这些天总是时不时感受到，落在身上那宛如实质的视线，让他此刻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个看起来很亲和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后车门缓缓打开，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条被笔挺西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
看到那张脸时，锥生零明显地一愣。
酒红的眸，有些熟悉。
“初次见面，我是优姬的哥哥，玖兰枢。”
锥生零看着递到跟前的手，站在路灯下的男人语气和神情都极为得体，态度挑不出丝毫毛病，但他就是从那微挑的唇角看出了明晃晃的戏谑。
他冷着脸，不情愿的伸出手。
玖兰枢手指修长且有力，虎口处有薄薄的一层茧。
是一只经常握枪的手。
锥生零抬头，目光变得不善。
玖兰枢不甚在意地收回手，从善如流，“介意进去坐坐吗？”
“没空。”
他转身欲走。
“锥生君的弟弟，似乎跟我叔父的未婚妻走得很近呢。”

“我和锥生君谈过了。”他用餐巾按了按嘴角。
餐桌对面的少女正满怀心事，垂着头一下一下地戳白瓷碟中颜色金黄的烤面包。
心上人的态度突然变得坚决而冷淡，她为此感到苦恼又难过，不如兄长聪明的脑袋里想不出原因，更没有任何办法。
意识到玖兰枢在跟她说话，才一脸茫然地抬头。
“…什么？”
“……”
等回过神，她扔下刀叉，坐到他旁边急切地问，“枢哥哥和零见过面了吗？他和你说了什么，这几天他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玖兰枢擦了擦手，“锥生君答应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来往。”
气氛有刹那凝滞，抬眼便看见少女那张不敢置信的脸。
“枢哥哥怎么能这样！”他听到她这样喊。
玖兰枢有些意外。
这是优姬第一次不顾教养，大声地对自己吼。
他为她擦干眼泪，将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
“优姬别难过，你会遇到一个更为适合你的男孩子…”
然后，他被他最疼爱的妹妹用力推开。
“枢哥哥明明什么都不懂！”
她哽咽着，“不明白事情的经过就擅自做决定，这实在是太自私了！”
他记得少女哭着跑出去的样子，也无数次梦到对方流着眼泪指责他，为什么夺走属于她的幸福。
玖兰枢睁开眼，他是被热醒的。
怀里的人似乎发了烧，身上的温度烫得有些骇人。
玖兰枢收回放在他腰间的手，手心被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熨得出了汗。
下床按开灯，果然看到锥生零脸颊上不正常的红。
纵容着欲望做的疯狂，事后也没有及时清理，少年光裸的身上全是他弄出来的痕迹。
他将额头贴上去，向来警觉的人却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闭着眼睛，身体轻轻发着抖，连呼吸都是烫的。
打完电话，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抱起昏迷的人走进浴室。
黑得不见一丝光线的屋子里，逼仄的空间让人胸口无端升起莫名的恐慌和不安。
他按下开关，刺目的灯光在眼前投下无数游离的黑色的斑点。
等视线清晰地触及眼前景象时，刹那间，身上所有的温度被瞬间抽离，他僵硬着，失去了所有反应。
腥红的液体从手腕上狰狞的刀口流出来，像一条一条扭曲黏腻的蛇，浴缸的水被染红，沿着池壁缓缓淌向地板。
少女身上一丝不挂，空洞洞的眼睛正对着他，地上暗红色的蛇匍匐着，扭曲着，爬到跟前，舔舐他的鞋尖…
锥生零窒息地从水中醒来，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熟悉而漠然的面孔。
哗啦！
他湿淋淋地从浴缸里坐起，捂着口鼻有些狼狈地咳，惊悸和痛苦似乎还淤积在胸口，钝钝地疼。
头顶白惨惨的灯光和浴室里氤氲的雾气缠绕在一起，像缥缈的纱。锥生零抱着身体藏在里面，借此维护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光线突然被遮挡，宽大的浴巾将他包裹，他听到玖兰枢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洗干净了就出来。”

等蓝堂英连滚带爬地赶到，李斯特早已等在别墅门前多时。
“枢大人怎么了？”
一头卷发乱七八糟地翘着，手上拎着白色的医疗箱，气还没有喘匀就急切地问迎上来的中年男子。
接到电话时还以为在做梦，等听到让他带上医疗箱，那满脑子的睡意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蓝堂少爷先进去看看吧，我刚回来枢大人只叫在这等着。”
认定玖兰枢受伤的蓝堂慌慌张张地便往楼上冲。
却在推开门时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时间玖兰枢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印象里，枢大人从来没有让情人在家里过夜的习惯。
以至于，看到站在门后的锥生零时他吓了一跳。
看他的姿势，好像是想开门。
“你哪都不准去。”
正准备凑上前讽刺两句，就听见锥生零身后传来的，明显带着寒意的声音。
已经一条腿跨出门外的人被拦腰抱起，玖兰枢眼底的阴郁让蓝堂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时他才注意到锥生零没有穿鞋，甚至连身上也只匆匆披了一件宽大的浴袍，白皙的足赤裸着，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分布的青色血管。
锥生零在挣扎，然而很轻易就被压制。
“玖兰枢你放开我！” 喉咙嘶哑，连眼睛也是红的。
“蓝堂。”
被点到名的青年连忙收回目光，迅速打开手边的医疗箱，从里面取出酒精和点滴。
他再没有眼力劲，这时候也发现了，锥生零应该是正发着烧。
锥生零被放到床上，手里无意识地攥着玖兰枢睡袍上一截衣带。
他抬起头看他，男人不容反抗的强硬，终于让那双浅紫色的眼睛里带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祈求，“至少今天…”
“你并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筹码。”玖兰枢眯起眼，打断他。
他知道锥生零如此着急的原因。
那双带着些微潮意的紫眸，如愿对他露出这种类似示弱和妥协的眼神，这让他不由得…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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