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在一家杂志社上班，杂志社的总编辑特别爱开会，两天一小会，四天一大会，小会一小时，大会一下午。总编辑不管这个叫开会，他说是给我们赋能。
有一天周末我加班，早饭没吃，去公司拐角处的小商店买面包和牛奶。
“周末还加班？”店主问我。
我点点头。
“哪个公司的？”
我说出我们杂志社名字。
“昨天你们杂志社的领导来我的店，说我经营思路不行，说我市场化意识不够，说我学习力不足，从晚上十点多说到十二点多，最后啥都没买，光拿我当免费听众了。”店主抱怨。
“是我们总编辑吧。”杂志社就他好这口，我说了总编辑的名字。
“不是，他说他叫于开慧。”
“于开慧？”我摇头，“我们杂志社没这个人。”
“可能是个二混子，喜欢装领导，冒充你们杂志社的。”店主说。
过了三四天，我中午去这家店买雪糕。
“小伙子。”店主的眼神简直是在央求我，“和你们领导说说吧，别来我这开会了，我就是开个小店，没啥大想法，别天天给我赋能了，一赋赋到晚上十二点。”
“老板，我们杂志社真没那个于开慧。”
“我问了，千真万确，就是你们杂志社的。”
“不可能，他长啥样？”
“个子挺高的，穿个皮夹克。”
“我们公司没人穿皮夹克，他肯定骗你呢，下次他再来，你问问他杂志社情况，看他能说清不。”
第二天是周三，下班的时候，我故意走小商店那条路。
老板郁闷的表情说明昨晚于开慧又给他赋能了。
“你问于开慧没？”
“问了，他说你们杂志社文字编辑二十个，美编六个，新招的实习生有三个。”
我吓一跳，完全正确啊。
“对上了？”
我点头。
“昨天我还专门看了，他就是从你们写字楼出来的。”店主突然嘿嘿一笑，“这次他挺怪，皮夹克后面写了个大大的屁字，不知道是谁捉弄他。”
啪的一声，我的手机掉到了地上，我哆哆嗦嗦地捡起来，打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你说的‘屁’字和这个一样不？”
店主好奇地凑过来：“怪了，不管是颜色还是字形都一模一样。”随后店主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我知道了，是你干的，你捉弄你们公司领导，你还不承认于开慧是你们公司的？”
我脸色苍白，店主没注意到，这个“屁”字是写在一张会议桌的真皮上。
我知道这个“屁”字的来历，昨天总编辑又给我们赋能了一下午，会后要求大家分享感受，马屁精们纷纷说自己被赋满了能，充满了电，迫不及待要把新思路新想法用到工作中去。刘雨是我同事，刚直不阿的同事，他默默地用粗水笔在桌上的真皮部位写下一个大大的“屁”字。散会后，我拍下这个“屁”字，这是对总编辑所有会议最中肯的评价。
但昨天晚上，这个屁字出现在了于开慧的夹克上。
周四早上到公司，总编辑正在会议室大发雷霆。
“这个屁是谁写的？给我站出来！”
屁字擦不掉了，已经渗到了真皮里，以后总编辑只能面对这个屁给我们赋能了。
总编辑是个败家领导，为了不面对屁，他竟然让保洁员把有字的地方割掉，为了对称，保洁员割掉了屁字，又把对面的真皮割掉一块。
第二天一早，我冲进拐角处的小商店。
“于开慧昨天穿什么衣服？”我问店主。
“昨天没穿皮夹克，穿的是马甲。”
“屁字还有没？”
“没了啊，不过更烦人了。”
我没理店主，回去上班了。
周五下班很早，我借口加班，等到七点的时候，公司已经没人了。
我走进会议室，心砰砰跳。
“于开慧，出来吧。”我坐在椅子上，平静地说。
没反应。
“昨天保洁员把你袖子割掉了，让你穿马甲；你要再不出来，我继续割真皮，让你穿背心。”我吓唬他，也给自己壮胆，“我知道这张桌子就是你，成了精，除了爱开会，没啥害人的。”
桌子抖抖，不见了，于开慧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你观察能力挺强的。”于开慧表扬我。
“是运气好，因为屁的事。”我诚实地回答。
“我粗心了。”
“成精很爽吧？”
“爽个屁。”
“愿闻其详。”
“我是实木家具，机缘巧合，有榆木慧根，基础好，可塑性强，你要是天天让我听古典音乐，我早超过朗朗了；你要是让我天天听名著，我能替中国拿个诺贝尔文学奖，但你们把我搬进这个屋子，天天听那个傻子开会，把我活活开成了假大空的会精。”于开慧痛苦地抬头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于开慧吧，榆木精，只会开会，这是白瞎我这块好材料了。”
“你很痛苦。”
“既然你把我认出来了，我想你不介意再帮帮我。”
“怎么帮？”
“给我听好东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要听人类文明的精华。”
“名著还是音乐？”
“科学吧，我喜欢这个。”
我在网上给他下载公开课，麻省理工学院的，哈佛大学的，普林斯顿的……全拷到音乐播放器里。
从此我每天第一个到公司，——去会议室收起播放器；最后一个走，——把播放器偷偷放到会议桌上。
三年后的早晨，我走进会议室，桌子不见了，音乐播放器放在椅子上，上面有张纸条：“于开慧在此谢过。”
于开慧就这样消失了。
五年后，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啊呀，忘了和你联系了，我现在叫于科学或者Science Elm,我叫于科学的时候在中科院上班，叫Science Elm的时候在国际原子能中心上班，你能不能给我拿点儿真皮来，我现在毕竟是个项目组的领导，斯巴达勇士才天天穿皮马甲呢!
有一天周末我加班，早饭没吃，去公司拐角处的小商店买面包和牛奶。
“周末还加班？”店主问我。
我点点头。
“哪个公司的？”
我说出我们杂志社名字。
“昨天你们杂志社的领导来我的店，说我经营思路不行，说我市场化意识不够，说我学习力不足，从晚上十点多说到十二点多，最后啥都没买，光拿我当免费听众了。”店主抱怨。
“是我们总编辑吧。”杂志社就他好这口，我说了总编辑的名字。
“不是，他说他叫于开慧。”
“于开慧？”我摇头，“我们杂志社没这个人。”
“可能是个二混子，喜欢装领导，冒充你们杂志社的。”店主说。
过了三四天，我中午去这家店买雪糕。
“小伙子。”店主的眼神简直是在央求我，“和你们领导说说吧，别来我这开会了，我就是开个小店，没啥大想法，别天天给我赋能了，一赋赋到晚上十二点。”
“老板，我们杂志社真没那个于开慧。”
“我问了，千真万确，就是你们杂志社的。”
“不可能，他长啥样？”
“个子挺高的，穿个皮夹克。”
“我们公司没人穿皮夹克，他肯定骗你呢，下次他再来，你问问他杂志社情况，看他能说清不。”
第二天是周三，下班的时候，我故意走小商店那条路。
老板郁闷的表情说明昨晚于开慧又给他赋能了。
“你问于开慧没？”
“问了，他说你们杂志社文字编辑二十个，美编六个，新招的实习生有三个。”
我吓一跳，完全正确啊。
“对上了？”
我点头。
“昨天我还专门看了，他就是从你们写字楼出来的。”店主突然嘿嘿一笑，“这次他挺怪，皮夹克后面写了个大大的屁字，不知道是谁捉弄他。”
啪的一声，我的手机掉到了地上，我哆哆嗦嗦地捡起来，打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你说的‘屁’字和这个一样不？”
店主好奇地凑过来：“怪了，不管是颜色还是字形都一模一样。”随后店主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我知道了，是你干的，你捉弄你们公司领导，你还不承认于开慧是你们公司的？”
我脸色苍白，店主没注意到，这个“屁”字是写在一张会议桌的真皮上。
我知道这个“屁”字的来历，昨天总编辑又给我们赋能了一下午，会后要求大家分享感受，马屁精们纷纷说自己被赋满了能，充满了电，迫不及待要把新思路新想法用到工作中去。刘雨是我同事，刚直不阿的同事，他默默地用粗水笔在桌上的真皮部位写下一个大大的“屁”字。散会后，我拍下这个“屁”字，这是对总编辑所有会议最中肯的评价。
但昨天晚上，这个屁字出现在了于开慧的夹克上。
周四早上到公司，总编辑正在会议室大发雷霆。
“这个屁是谁写的？给我站出来！”
屁字擦不掉了，已经渗到了真皮里，以后总编辑只能面对这个屁给我们赋能了。
总编辑是个败家领导，为了不面对屁，他竟然让保洁员把有字的地方割掉，为了对称，保洁员割掉了屁字，又把对面的真皮割掉一块。
第二天一早，我冲进拐角处的小商店。
“于开慧昨天穿什么衣服？”我问店主。
“昨天没穿皮夹克，穿的是马甲。”
“屁字还有没？”
“没了啊，不过更烦人了。”
我没理店主，回去上班了。
周五下班很早，我借口加班，等到七点的时候，公司已经没人了。
我走进会议室，心砰砰跳。
“于开慧，出来吧。”我坐在椅子上，平静地说。
没反应。
“昨天保洁员把你袖子割掉了，让你穿马甲；你要再不出来，我继续割真皮，让你穿背心。”我吓唬他，也给自己壮胆，“我知道这张桌子就是你，成了精，除了爱开会，没啥害人的。”
桌子抖抖，不见了，于开慧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你观察能力挺强的。”于开慧表扬我。
“是运气好，因为屁的事。”我诚实地回答。
“我粗心了。”
“成精很爽吧？”
“爽个屁。”
“愿闻其详。”
“我是实木家具，机缘巧合，有榆木慧根，基础好，可塑性强，你要是天天让我听古典音乐，我早超过朗朗了；你要是让我天天听名著，我能替中国拿个诺贝尔文学奖，但你们把我搬进这个屋子，天天听那个傻子开会，把我活活开成了假大空的会精。”于开慧痛苦地抬头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于开慧吧，榆木精，只会开会，这是白瞎我这块好材料了。”
“你很痛苦。”
“既然你把我认出来了，我想你不介意再帮帮我。”
“怎么帮？”
“给我听好东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要听人类文明的精华。”
“名著还是音乐？”
“科学吧，我喜欢这个。”
我在网上给他下载公开课，麻省理工学院的，哈佛大学的，普林斯顿的……全拷到音乐播放器里。
从此我每天第一个到公司，——去会议室收起播放器；最后一个走，——把播放器偷偷放到会议桌上。
三年后的早晨，我走进会议室，桌子不见了，音乐播放器放在椅子上，上面有张纸条：“于开慧在此谢过。”
于开慧就这样消失了。
五年后，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啊呀，忘了和你联系了，我现在叫于科学或者Science Elm,我叫于科学的时候在中科院上班，叫Science Elm的时候在国际原子能中心上班，你能不能给我拿点儿真皮来，我现在毕竟是个项目组的领导，斯巴达勇士才天天穿皮马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