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

（兄弟姊妹陆陆续续撤走的时候，我又被留堂了。我伸出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想听听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战战兢兢地。）：“师……师夫子。”
（他是新上任夫子，我想，他大抵会好说话些？）

打学堂口路过，手中突然被强塞下张白宣，伴一句“老夫无能教不成了”，算学教谕吹胡子瞪眼地甩袖离去。这才往堂内一望，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娘子，小脑袋深深低着，光看后脑勺都能瞧出委屈来。
“是你呀——”
慢慢展开方才的小考，入目十之七八都是错处，还不要说名姓上赵稚仙三个字，也算了等第的。
赵稚仙。
“殿下。”

（我睁眼瞧着他展的小考，当看见里面的错处时，似不忍地，低了低头。）
：“我……”
（半天也无后话，因我不知该如何启齿。上面的知识点，夫子们明明皆讲过。关于哪节他们提过，我倒记得清清楚楚。可换做考试，我便不明了了。）
：“夫子我真的不会呀。”

“你将孙夫子都气走啦。”
她没有认出如今的师夫子是曾经那位师姐姐，也不刻意提来。在她身侧坐下，仔细由上至下看了一遍卷子，孙夫子用的还是九章，考得是方田章。
“今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三。问合之得几何？”
借她一支笔，在上头画了个圈。
“合分术怎样教的？母互乘子，并以为实，则实为十四，母相乘为法，则法为十五，合在一处是十五分之十四。书上有原题，课上没听懂么？”

（他愿重新教我，我便赶忙挪了挪，给他留出一点坐的地方，一面伸手覆面，仔仔细细揉了揉眸子。）
：“？？？”
（我刚揉完眼睛，他已将题解了出来。于是，我又揉了揉眼睛，发现并非自己眼拙。）
（于是，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
：“课上夫子讲得太快了，我还没懂就讲下一题了。”
：“然后其他人都懂了，我又不好意思再让夫子讲一遍。”

忍不住要笑，如往常般去揉她的头发，突然想到上次云回的事，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来了。若无其事轻咳一声。
“你年岁还小。叫你同他们一道，是难为了点。”
学习最忌急功近利，这样下来反倒不好。
“除却算学，其他科还有难处吗？”

（我诧异于他对我的袒护，可也仍旧不安。如今并非盛善二年，年下弟妹也逾年添上几个。我虽不懂，可弟、妹们却不泛课业佼佼者。）
：“其他也有——”
（委屈巴巴，将过往的课业从袋中取出。《中庸》在上，尤为耀眼。）

时至今日，方晓得当初她不愿讲姓名相告的缘故——大内的金枝玉叶，是不该如此抛头露面的。
取过书册，随意翻了两页，摇头。
“你还不应当读这个。”
中庸是儒学大道，君子之道费而隐，于她太过深涩。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监内有位姓方的夫子，学富五车，对监生很耐心，也懂深入浅出。明日他讲学的时候，殿下先去旁听，若觉得好，我就将殿下调去方夫子的学舍，如何？”

9
：“真的吗！？”
（杏眸有一瞬，似沉息已久的火光，终于被燃起。虽是零星之火，但仍旧与以往不同。）
（虽然他是新来的夫子，可我不知为何，但我依旧对他依赖的紧，甚至超乎以往任意一位夫子。）
：“谢谢师夫子啦——”

“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
她扬眉展颜，瞬息间四方舍内也跟着蓬荜生辉。果然还是小吱呀。
“殿下日后若还遇到不妥当的地方，只管寻我便是。臣尚有公务，先告辞了。”
直到走出学堂，才压不住嘴角上扬，一路笑一路回了官署。
哎，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