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筱冉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嗯？”
　　“这是什么字呀？”
　　“月，月亮的月。”明霄耐心解释着。
　　“哦。”
　　……
　　“师父师父。”
　　“嗯。”
　　“这是什么字来着？”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月。”
　　“哦，想起来了。”
　　……
　　“师父。”这回她的声音明显小了好多。
　　“嗯。”
　　“这个字念什么？”
　　“月。”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
　　“嗯，记住了记住了。”
　　他只笑笑。
　　明霄印象中，自打第一次见她，她就是傻乎乎的，别人占了她小便宜，她还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斗大字不识一个，后来收她为徒，勉勉强强教会她写自己名字，嗯……虽然不是很好看，但至少她记住了，没事，这个可以练。
　　其实为什么收她为徒，他一直想不清楚。
　　第一次见她，是因为要检查弟子的功课，拿着花名册，一眼就看到了“丫头”这个名字。
　　“丫头？哪位？出来。”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我就是丫头。……长老叫我什么事？”她的声音发颤。
　　明霄走过去，蹲了下来。眼前这个孩子不足他腰高，站着和她说话还是有点困难的。
　　“别怕。”他声音不大，但现场的人都听得到，“没有别的事，你只要把入门的剑法舞一遍就行了。”
　　“真的？”
　　“嗯。”
　　“可是……我不会。”
　　“一点都不会？”
　　“会一点点。”她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小到可以忽略。
　　“没关系，你会多少就舞多少。行吗？”这语气，有一种只要她说一句不行，就可以不用舞了的意思。
　　“行。”
　　明霄站到一旁，旁边站着的是她的导师。
“这孩子，怎么样？”
“不行，不是一般的不行。入门快三个月了，入门剑法连第一式都是断断续续地舞出来的，而且还有很多姿势做的不到位。”
明霄不再说话，静静看着丫头。
丫头拿着剑，半天才开始挥舞，没一会儿，其他弟子就开始议论：
“看看她，这都多久了，连最基本的入门剑法都舞成这个样子。”
“就是就是。平时也是傻乎乎的。”
……
丫头自然听见了，心下委屈，不再继续。
明霄蹲下来，问：“怎么了？只会这么多吗？”
丫头点点头，眼泪湿了眼眶。
“好了，今天的检查就到这里，大家继续练习，三天后就是你们入门的第一场比赛。这关乎到你们能否拜得一个好师父。”明霄站起来。
“是。”大家的声音很响亮。
明霄点点头，正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抓着。
“怎么了？”
明霄第三次蹲下来问。
“长老，我能不能回家？”丫头抽噎着。
“怎么了？这儿的人待你不好吗？”
“丫头想家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明霄用指肚抹去丫头的眼泪。
“丫头，不哭，你相信我吗？”
“嗯。”丫头点点头。
“那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愿意，丫头要拜长老为师。”丫头哽咽着说。
明霄笑了笑：“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只要你在三天之内，将入门剑法第一式舞得非常熟练，我就收你为徒，如何？”
“嗯。”丫头擦了擦鼻涕，“丫头不会让长老失望的。”
三天转瞬即逝。这三天，明霄再没来看过丫头。

入门试即将开始。这是所有入门弟子必须参加的一场比试。比完了，就是拜师。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基本就和师父无缘了，当然，被一些云游归来的长老看中的另说。
每年都有新弟子，每年都要拜师，所以很多长老都有进百名徒弟。哪天突然问你是谁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
当然，也有一个都没收的，比如明霄，再比如明霄的师妹明霁。
他们师兄妹二人可谓是隐山派或者说是整个仙界的两朵奇葩，成为长老百年，却连一个关门弟子都没有。
明霄平时看起来挺亲切，弟子们都很喜欢他，但是想做他徒弟，真不是一般的难。他从来没对谁说过收徒的要求，包括明霁，也不知道。很多人挤破脑袋也想拜明霄为师，但即使你头破血流，他也无动于衷。至今还有很多人在尝试。
明霁性格随和，不收徒的原因很简单：一，不想收；二，没有合适的。她曾说过，时机到人也到，自会收。
明霄坐在高台上，目光锁定在一个迷茫的小女孩身上。
“师兄，”明霁做到他身边，“听说你要收徒了。”
“嗯。”
“谁啊？”
“在下面呢。”
明霁不禁翻了个白眼：“你这不白说嘛，我还说我徒儿在这世上呢。”
“不是吗？”
明霁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说吧？”
“不能说。”
“男孩女孩？”
“师妹，我发现你最近好闲啊。”明霄笑着看向明霁。
“嗯？有吗？”明霁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师兄在想什么。
“不然你怎么会来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要不待会儿比试结束了，为兄给你找点事做？”
“谁说的？”明霁连忙坐好，“你师妹我忙得很嘞。”
与明霄相处这么些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
明霄不再言语，依旧看着丫头。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这次比赛的结果。

“师妹，这次打算收徒吗？我看师父那边催的挺紧的。”
“嗯……会吧。我最近也有些无聊了，收个小徒儿陪我玩玩。”明霁一边绞着头发一边回答。
入门试的第五天。
“师妹，待会儿一起去溪月殿。”明霄不紧不慢地说。
“啊？”明霁明显没有那么淡定，“可以不去不？”
“你觉得呢？”明霄波澜不惊地问。
“唔……好吧好吧。”
溪月殿
“霄儿，霁儿，明天就是决赛了，你们可有中意的？”秦奚问。
来来来，这边简单介绍一下，这个秦奚啊，是明霄明霁的师父，男的啊。
“……”二人沉默不语。
“霁儿，你先说。”
“呃……那个……有了有了，我看那个羽笙过五关斩六将，我很是中意，就她了吧。”
秦奚点点头，看相明霄：“霄儿，你呢？”
“会收的，师父放心。”明霄抿了一口茶。
明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要知道，秦奚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们谈话，那次不是给他们骂回去的？
明霁不由得想起了这许多年师父找他们谈话时的情景。
“你们师父我只收了你们两个徒弟，你们倒好，一个都不收是吗？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每次秦奚说这段话的时候，那胡子总是一翘一翘的。而每年只有这一天秦奚才会发脾气——平时都不见他们，只有这一天叫他们来溪月殿。
每次，明霄总是不停地喝茶，明霁则不停地拉明霄的袖子。
明霄每次都只是使眼色让她松开手。
不过，这骂是没有太大用处的，第二天，师兄妹二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该玩玩，该吃吃，该喝喝。
“霁儿，你这是想留下来给你师父我做饭吃吗？”
明霁回过神来，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什……什么？”
秦奚眯笑着：“不想做饭就快些走。”
“哦哦哦，师父再见。”

明霁追上明霄。
“师兄，你怎么走也不叫我一声？”
“怎么，你不待在那儿啊？”明霄嘴角勾着。
“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待在那儿了？”明霁有些疑惑。
“哎呦，是谁天天吵着要和师父住在一起，不想离开师父的？”
明霁知理亏，也就没有和他继续辩论。
不过，明霁在半分钟之后，脑子转过来了。
“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明霄不说话，笑意更浓，速度也快了几分。
明霁一直追着明霄，直到他回到云霄殿。
“怎么，师妹不回霁岚殿吗？”
“不了。”明霁径自往里走，“今儿个我就睡这儿了。”
明霄笑着，倒也没说什么，自家师妹，不能打也不能骂，气死你都得使劲宠着。当然，这是明霄一贯作风，倒不是他师父秦奚逼着的。
晚上，明霄和明霁在院中对弈。
“师妹，想着这有十多年没和你一起下棋了，不知道你的棋艺有没有退步。”
“才不会呢。”
十多年……倒也是，最近这些年明霁老是往外跑，美其名曰下山游历增长见识。但作为她的师兄，他是很了解他这个师妹的，能玩的地方绝不学习。
她这一身功夫和法术，还是当年师父逼着学的，不过都只是个半吊子。但是自卫还是可以的，可要是让她带弟子……咳咳，只有替她的徒弟祈祷了。
一局下来不分伯仲。
“师妹这棋艺还差点火候。”明霄依旧笑着。
“啧啧，师兄你教我吗？”
“你不识字？”
“识。”
“那便自己看棋谱去。”他拿出三本棋谱，“这三本你先拿着，回头看完了记得送回来。”
明霁接过来，粗粗地看了几眼，又放回去。
“算了，这个学了也没什么用。”明霁“嘿嘿”一笑，“师兄，我还是想知道和你徒儿有关的事。”
“她有什么可知道的？”
“你就说说她的名字啊，基础啊，哪里来的啊……唉反正和他有关的都可以说。”
“她是你什么人？”
“我师侄呀。我作为他的师叔，有权知道。”
“明天就拜师了，到时候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她就好了。”
明霁撇撇嘴，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

第二日，上午是入门试的最后几场比赛，下午是拜师典。
羽笙一路势如破竹，成功走上了魁首之位。
下午，拜师典。
大殿上坐着十多个辈分很高的老者，还有明霄和明霁。
其他无意收徒的长老都没来。明霄和明霁也是第一次来。
按照规矩，小辈先收徒。明霄和明霁先收徒。
明霁收的，是这次的魁首羽笙。这可叫不少年长者好生羡慕：这明霁，不收就不收，一收就收了个资质上乘的。
到明霄了。
“丫头上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丫头？丫头是谁？”
“不知道诶。你说会不会是明霄长老记错了？”
“怎么可能？长老都点名了，说明他们很熟了。”
“不会吧，入门弟子都内定了吗？”
“谁知道呢？”
这时，掌事弟子答儿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上殿了。
那个小女孩皮肤黑黑的，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上许多，许是长期营养不良。还很瘦，或者说她是骨瘦如柴，衣服本就不大，她穿着，却显宽松。头发有些乱，但通身挺干净的，应该是刻意整理过。
“丫头见过各位长老。”丫头跪在那里，声音不大，还可以听出一丝颤抖。
明霄走下去，在丫头面前站定，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淡黄色的丝带。
“快看快看，黄色的。”
“什么？黄色？”
下面议论声阵阵。
一般来说，收女弟子，师父送丝带；收男弟子，师父送匕首。而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颜色。一般来说，刚入门，是白色，后面便是淡绿色、淡黄色、淡粉色和淡红色。如果是淡红色，那么你就是这届弟子中受人尊敬的了——至今，只有明霁有淡红色的丝带，其他男弟子也有，不过，屈指可数，明霄是其中之一。
获得的方法只有讨好师父，指不定哪天师父心情好了就甩你一条红色的了。当然，这还是很难的，毕竟师父们都不是吃素的，不然怎么隐山派创立几百年了，还只有这么一点人得到淡红色的物品呢？
所以明霄拿着黄丝带让这么多人惊奇也就不奇怪了。

明霄俯下身去，给丫头将丝带系在两个发髻间。
“三叩。”
丫头照做。
这拜师礼就简单地过了。
“你是小字辈的，以后就叫筱冉了。”
“是。”
明霄将筱冉扶起，不顾众人，走出了大殿。
“筱冉，你可有要收拾的东西？”
“我有几件衣服在房里。”
“嗯，去收拾收拾，回云霄殿。”明霄牵着筱冉走到她原本的屋子。
“我……我不知道云霄殿在哪儿。”筱冉低着头。
“没事，你先去收拾。”
没过多久，筱冉就拿着一个瘪瘪的包袱出来了。
明霄只看了一眼，便说：“这些衣服不要也罢，明日叫你师叔下山给你带几件回来。”
说罢，将包袱丢到一旁，牵着筱冉回了云霄殿。
一路上，筱冉都紧紧攥着明霄的衣服。
“怎么了？”明霄出口问。
“我……我怕……”
明霄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筱冉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瞬又明亮起来，只是他们现在站在地上。
“筱冉，这就是云霄殿。”
筱冉向上望，看到了一块牌匾，上面有三个字，她并不认得，但她猜出来这是“云霄殿”三个字。
明霄牵着她走进去，说：“你去挑一间喜欢的房间住下吧。”
“长老，我……您安排吧。”
“嗯？”明霄眉头一皱，“你叫我什么？”
“长老……”筱冉又叫了声。
“你确定？”明霄有些尴尬，他没想到丫头的领悟能力居然这么差。
筱冉显然还没有明白明霄的意思，以为他生气了，“噗通”一声跪下来，连忙认错：“丫头愚昧，请长老责罚。”
明霄委实被吓了一跳，将她扶起，也不再让她去猜。
“你既然拜我为师，就是我的徒弟，就得叫我‘师父’。”
“哦。师父。”筱冉似乎还没有从刚才认错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声音依旧有些颤。

下午，明霄左手牵着筱冉，右手拉着明霁下山去了。
“师兄！我也有徒弟好不好？”
明霄笑得愈发灿烂：“你不老缠着我问筱冉的事吗，现在她在你面前，你可以直接问她。”有对筱冉说，“筱冉，这位是你明霁师叔。”
“筱冉见过师叔。”
“嗯嗯。”明霁蹲下来。
才蹲下，就听见明霄道：“小心点，别摔了。”原来，明霄为了不让筱冉太害怕，刻意驾云下山。
“唉知道。”明霁有些不耐烦，“筱冉，跟师叔聊聊天好不好。”
“好。”
“你之前叫丫头是吧？”
“嗯。”
“没事问这个干嘛？”明霄插嘴。
明霁翻了个白眼，没去理他。
“筱冉，你这次入门试排名第几啊？殿上都没看到你。”
“不知道。”筱冉如实回答。她的确不知道，甚至还没弄清楚入门试是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
“师妹，你再废话就把你丢下去。”明霄没好气地说。自然，只是说说，不会真做。
“诶？我记得是你让我问的吧？现在我在问你又三番五次打断我，你是何居心？”
明霄不免觉得好笑：他能有什么居心？
“那行，现在，我不让你问了。”
“你！”明霁有些生气，不过，貌似她并没有打算乖乖听话，“筱冉，你怎么拜得我师兄做师父的？”
还不见筱冉回答，明霄已经将她带走了。
“师兄！”明霁大喊一声，“我不去了！”
但是下一瞬，她又被拖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明霁气结：每次都这样！下次不帮他了。
但她每次都这样想，下一次，照样被自家师兄耍得团团转。
“师妹，你右手边的成衣店。”这是明霄的传音。
明霁顺了顺气，走了进去。
本来明霄是叫她来帮筱冉看衣服的，但刚才那么一闹，明霁心中有些火气，于是不去帮着明霄，而是自个儿挑起了衣服，顺带了挑了两件羽笙的。
差不多了才去给筱冉挑衣服。
那天下午，明霄买了进一百两银子的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上等布料、最新款式，而且光给筱冉，就有三十多件，明霁和羽笙的那几件衣服也都是他付钱。这算过来算过去，就差不多一百两银子了。
明霄一脸淡定。明霁看得一脸羡慕。
“那啥，师兄，我看着你银子蛮多的，最近你师妹手头有点紧，借点救救急呗。”
“回去再说。”
却说这筱冉，看到明霄拿着银子时，立马揪着他的袖子，哭着求明霄：“师父，不要，丫头一定乖乖的，别……别丢下丫头……”
明霄眉头一皱，将银子放在柜台上，蹲下去问：“怎么了？为师没有不要筱冉。”
筱冉却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哭着说“不要丢下丫头”这类的话。
明霁见筱冉哭了，有点发蒙。虽然同是女孩，但毕竟明霁有那么大了，而且没怎么和小女孩打交道，不怎么懂筱冉为什么哭。
明霄见筱冉的眼泪止不住，就没打算继续哄，抱起她走出了这家店。
“师妹，走啦。”还不忘自家师妹。
回去的路上，筱冉还在哭，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事还是害怕。
明霄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想给她一点安慰。
“师父……”筱冉小声叫着。
“嗯?”
“师父不要丢下丫头好不好?”筱冉抬起头来，眼眶里满是泪水，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
明霄摸摸她的头：“师父不会丢下你的。”
“筱冉，你怎么了？”一直没说话的明霁问。
“我……我怕……”
“行了，不提了。”明霄开口打断。
明霁也不继续说了。

有潜水的吗🙃

回了隐山派，明霁没有赖在云霄殿，径自回了霁岚殿。筱冉哭了一下午，早早地就睡了。
不过半夜就被噩梦惊醒，后来就睡不着，一起躺到了天空微微泛白，这就起了床。
她穿好衣服后，就去给明霄请安。
“咚咚咚。”
“进来。”
筱冉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
明霄正在看书。
筱冉在离书桌五步左右的地方跪下。
“给师父请安。”她轻轻一扣。
“起来吧。”
明霄放下书，仔细打量着筱冉。
“怎么不多睡会儿?”
“今天第一次给师父请安，不敢耽误。”
“那你就这样来见我?”明霄笑着。
筱冉以为明霄生气了，不敢再说话。
见状，明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将筱冉拉到镜子前坐下。
明霄开始给筱冉梳头。
“筱冉，你昨天怎么了？”
筱冉没有答话，不过看样子又是要哭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明霄有些无奈。
“筱冉今年多大了？”
“八岁。”
“生辰在何时?”
“七月……十四。”
“嗯，今天六月廿五。”
筱冉没有答话。
明霄发髻梳好了，但并没有让筱冉离开的意思，反而坐在旁边看着镜中的筱冉。
“筱冉，以后不必日日来请安。你正长身体，多睡一会儿。修炼先放一放，先识字，到一定时候便教你剑法。”
“哦。”
“饿了吗?”
筱冉点点头。
明霄牵着她去厨房，给她做饭。
至此，筱冉的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
“师父，《千字文》前面几句我记住了。”
“嗯，念念看。”
“天——地——玄——黄……”
她念得并不流畅，但可以看出她很努力了。
在和明霄的朝夕相处中，筱冉变得开朗了很多。偶尔会主动提一些要求，但自始至终没笑过一次。这让明霄有些苦恼。
明霄算了算日子，对筱冉说：“筱冉，想下山去玩吗？”
筱冉点了点头。
“咱们今天下山，去玩两天好吗？”
筱冉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问：“师父会丢下筱冉一个人走吗?”
“当然不会。”明霄摸着她的头，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
吃过午饭，明霄便带着筱冉下了山。
山下的小镇，不知为何今日十分安静，街上没有行人，各家店铺也都关了门。
“看来来得不是时候。”明霄摸了摸下巴。
转了一会儿，明霄觉得索然无味，便准备带筱冉离开，谁知筱冉突然开口。
“师父，咱们……咱们去郊外好吗？”
难得小徒儿提要求，明霄自然是答应。
郊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诶！筱冉！你去哪儿?”
筱冉头一次不听明霄的话，径自向前走着。
明霄怕她出事，赶忙跟上。
走了一会儿，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小茅屋。
筱冉陡然停住脚步。
“筱冉。”
筱冉没有回答，倒是屋里的人听到有人说话，都从屋里出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孩子，旁边是一个中年男子，边上站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娃娃。
“你们是?”
“隐山派的弟子，今日带着徒儿出来游历。”明霄拱手道。
“原来是隐山派的道长，快坐快坐。”男子做出“请”的手势，“栋儿，去给道长沏茶。”
原站在他身边的娃娃忙跑进里屋，那妇女也抱着孩子进去了。
“道长今日怎么到了我们这穷乡僻壤?可是这附近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您多虑了。只是劣徒无意中走到这儿来了，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说话间，那妇女领着娃娃从屋里出来了。
“道长喝茶。”
“姐姐！姐姐你回来看栋儿了！”那娃娃看到筱冉，直直撞进她怀里，将筱冉撞得后退一步。
那娃娃的话让明霄顿时明白了筱冉一系列反常的原因，也隐隐猜出了她缺乏安全感的原因。
“栋儿，不要胡闹，道长的徒弟怎么会是你姐姐，回来。”那妇女轻斥。
栋儿虽然不服，但碍于是母亲的话，不得不听，只能回到她身边。
“我师徒二人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说罢，牵着筱冉离开了。

“筱冉，那是你父母吧?”
“嗯……”筱冉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可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
“唉。”明霄叹了口气，“想哭就哭吧，别憋坏了。”
筱冉这才抱着明霄大哭起来。
“师父，筱冉想他们了……”
“那你怎么不愿和他们打招呼？”
“他们已经不要筱冉了……都把筱冉忘了……”
“他们没有忘记筱冉，只是没人出你来。”明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胡诌个理由。
“真的？”筱冉抬起头来，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明霄，不时吸吸鼻子。
“当然是真的了，为师何时骗过你？”明霄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筱冉以后不能老是哭，都哭成大花猫了，一点都不好看。回头哪天为师烦了，就给你丢回去。”
筱冉听了，忙在脸上抹了两下说：“不哭了，筱冉以后不哭了，师父不要丢下筱冉。”
“走，咱们去别处玩。”
说罢，牵着筱冉消失在丛林间。
明霄带筱冉去了些无人居住的岛屿，给筱冉介绍了许多早木花卉。不过，嗯……筱冉一个也没记住。当然，明霄也没说让她记住。
明霄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带着筱冉回了小镇。
镇上又热闹起来了。大街小巷的人都穿着白衣服，有的弄了根红带子贴在下巴上，有的带上了青面獠牙的面具，还有的什么都没妆扮，但是，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师父，他们在干什么？”
“筱冉想弄成那样子吗？”
筱冉听了，眉头一皱，连连摇头。
明霄牵着筱冉继续往前走。
有个杂耍班子就要开始表演了。
“筱冉，咱们也去看看。”
“哦。”

最开始的表演就让人有点胆颤。
一个壮汉右手拿着一个火把，左手拿着一个瓶子，也不知装了什么。
只见那壮汉含了一口瓶子里的“水”，往火上一喷，顿时，火焰往上蹿了一尺多。
方圆一丈之内没有旁人。
火光将众人的脸照得红彤彤的，筱冉也不例外。
但是她似乎有些害怕这些东西。
“师父。”她拉了拉明霄的袖子。
“嗯？”
“我们能去别的地方吗？筱冉不想看这个。
“行。”明霄环顾四周，“走，去那边看看。”
原来是一个卖首饰的摊子。
明霄打算给筱冉买两支簪子。不过他并没有问筱冉喜欢什么样的，因为他知道，问了也问不出来。干脆自己挑了起来。
挑了许久，终于是挑了几支中意的簪子，另外还有一只镯子。这镯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做的，只是老板不识货，倒让明霄捡了个便宜。
明霄十分满意地付了钱，转身想要去牵筱冉的手，这才发现她已经不在边上了。明霄眉头一皱，将刚买的东西放进袖子，快步离开了这里。
他不停地张望四周，想找到那个瘦瘦的小小的身影。
可是没有。这儿除了人还是人，想找一个小孩子，只有一个字——难！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找了好一会儿，他听了到一声“师父”。
可是这儿太过嘈杂，听不清是哪儿传来的。
这时，他终于想起来用法术。
他找到了筱冉在的地方，离她越近，叫“师父”的声音越清楚。
找到筱冉时，她满脸泪痕，不停地叫着师父。在看到明霄的那一刻，她是撞进明霄怀里的。
“师父……”筱冉紧紧抓着明霄的衣服。
“筱冉不怕，为师在。”他摸摸筱冉的头，一个瞬移，带她来到了一座小岛上。
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并没有注意到明霄师徒二人突然失踪。
“师父……”筱冉好像还在哭。
“嗯。”
“师父……”
“嗯。”明霄擦去筱冉脸上的泪。
“师父……”
“嗯。”
……
反反复复，筱冉叫了二十多遍，明霄也不嫌烦，一一应着。
听着她叫，心里还挺舒服的。
“师父……”
“嗯。”
筱冉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是快要睡着了。
“筱冉，别在这儿睡着了。”
“师父，我困。”
“乖，再等一会儿。”
“哦。”筱冉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明霄。
她觉得师父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看，而且耐看的人了。
之前一直很怕他，没敢仔细看他。
现在知道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渐渐的，敢和他说话了。
不过要是叫她在师父面前光明正大地玩，她是不敢的。
师父一直教她读书，她怕师父误会她是个只会玩的坏孩子。
她一直挺好奇，师父当初为什么会收她为徒？自她进入隐山派，别人就会经常谈起明霄、明霁两位长老，说他们怎么怎么厉害，可就是没收徒。
她觉得，厉害的人如果收徒弟，就应该收一个也很厉害的人。
她知道自己笨，所以对明霄收她一事，一直很疑惑。
但是她不敢去问。

“啪！”
这声响让筱冉回了神。
天空中展开了许多色彩的什么东西。
“师父，那是什么？”筱冉指着天空问。
“烟花，山下的居民逢年过节都是要放的。”
筱冉咬着手指，看着空中不停绽开的烟花。
“筱冉，喜欢吗？”
筱冉笑着说：“喜欢！”
明霄也笑了。虽然以前他也笑着，但那样的笑和此时不同。此时只有他与筱冉二人，他卸下伪装，发自真心地笑了。
这些年，明霄一直教她识字写字，从未提过修炼之事。
筱冉问过他一次，他只说还没到时候。
筱冉的进步很大，识得了很多字，一手字也写得十分秀美，极大程度上展现了她的柔美。
又是一年七月十四。这年筱冉十五岁。说来已是大姑娘，若是在凡间，此时父母应该是要给她找夫家。
“筱冉。”
“师父。”正在看书的筱冉抬头。
“筱冉，下山玩吗？”
筱冉摇摇头。
自那次筱冉走丢后，明霄每次问她下不下山，她都拒绝。本来明霄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忘了，没想到，她还是不愿意出门。连明霁都看不下去了，几次拉她出去，也被她拒绝了。
一次明霄和明霁聊天时聊到这个话题，明霁死缠着明霄，终于是问出了原因。知道原因的明霁把师兄狠狠数落了一遍。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让筱冉一辈子待在隐山吗？虽然说她现在是隐山弟子，但她现在还未修得仙身，你作为她的师父，不能耽误她。”明霁难得认真地说了一大段话。
明霄摇摇头：“若是她来跟我说，我不会说什么，许给她心仪之人就是。但她现在并没有提过这事，而且她自八岁，就一直待在隐山，男弟子都不认识几个。再等等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开始修炼？”
明霄摇摇头。
“如果你近期没有打算的话，就应该趁早为她寻好夫家，现在就让他们接触接触。”
“我就没打算接触法术，也不可能给她找人家。”
明霁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收她做什么？专门来耽误她吗？”
“不是我耽误她，”话语中，尽显无奈和惋惜，“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就是我将她嫁出去了，不出三年，你就去给她上香吧。”明霄也是难得的一脸严肃。
明霁一愣，问：“为……为什么？”
明霄叹了口气：“她缺了一魂二魄，身子骨不如常人，她入门那年已是强弩之末，幸得我这些年来仔细调理她的身子，她才到如今。”
“一魂二魄？”明霁有些不敢相信。
明霄点点头：“她的身子根本不能修炼，给她觅了人家也是让夫家难过的。师妹，你替我办一件事。”
“好。”
……
“筱冉，你师叔说今日回来，恰好今日是你生辰，晚上咱们和师叔师姐一起吃顿饭。”
“哦。”
明霄还是挺感激师妹的，虽然经常和他拌嘴，但到了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这个师妹总能挺身而出。这次为了帮他寻找筱冉的魂魄，明霁带着羽笙出去了三年。
明霄早早备好了酒菜，就等着明霁和羽笙来了。
“师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下一秒，明霁已在殿中，过了一会儿，羽笙才来。
“师叔，师姐。”筱冉十分恭敬地叫着。
“嗯嗯，坐着吧。”看到筱冉，明霁有些心疼。
明霁传音给明霄，大致说了下这些年的行踪。她们去了很多地方，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我怀疑筱冉的魂魄并不在凡间。”明霁最后说了句。
“我知道了，谢谢师妹。”
羽笙和筱冉说了许多路上碰到的开心事，筱冉一心低头吃饭，也不知道听了没有。
“你个臭丫头，赶紧吃饭。多吃些，我师兄的手艺我都做他师妹这么些年，也就尝过几次，你还不知道多吃些。”
“是是是。”羽笙连忙答应。
明霄没吃多少，但喝了不少酒。
吃得差不多了，明霁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羽笙也面颊绯红，站也站不稳。
“羽笙，你和你师父就在这儿将就一下。”明霄抱着明霁，去了明霁睡过的房间，“筱冉，你去收拾间房间出来。”
羽笙被筱冉扶进房间。房间挺干净的，并不需要收拾。
“师姐，你就在这儿休息吧。”
“嗯……”羽笙小声应了声。
把羽笙安顿好后，筱冉就去找明霄。
她记得师父也喝了酒。
“师父。”
明霄坐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手里还拿着个坛子。
“嗯。”明霄喝了口酒，“筱冉，你多少岁了？”
“我……十，十五岁了。”
“十五岁……”明霄小声重复。
这次明霄没有问她愿不愿意，直接带她走了。
筱冉睁开眼时，他们到了一座小岛上。
“师父。”明霄紧紧抓着明霄的袖子。
明霄坐下，拉筱冉坐在他身边。
“筱冉，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啊？”
“啊？”
明霄突然笑了。
“没什么。”
明霄躺了下来，望着天空上的星子，问：“筱冉，如果有一天，让你陪着师父，我们两个人四处游历，你可愿意。”
“我愿意，只要师父不嫌弃筱冉。”
“过来。”
筱冉依言探头过去，明霄侧过身，环着筱冉，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筱冉觉得师父可能有点害怕，因为她害怕的时候就喜欢抱着师父。想着，她也身出手抱住明霄的胳膊。
筱冉在明霄怀里，听到了明霄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十分有力。
筱冉睡着了。
“筱冉，你喜欢师父吗？”
“……”
许久没人回应。
“筱冉，师父……好像有点喜欢你……”明霄闻着筱冉的发香，嗫嚅着。
可惜，筱冉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