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让他等太久，逼近的脚步是正合暮晚钟声。）
（热腾腾的蒸汽遮住不该看的部位，这是极乐境，抑或是第几层地狱。）
（坐下，皮革摩擦着薄衣，肌肤烘暖淋湿的细布，条纹深浅不一。）

（ 下班之后就该去搓个澡，灰色糊糊从身上滚落的一刻，感觉通体细滑起来，自己自顾摸了两把，也体验上一回肤若凝脂。 ）
（ 记了手牌号就去下饺子，热气蒸腾着，池子里个个儿面红耳赤的人在褪去衣衫以后屏去身份地位看着都更可爱了一些，大多数对我来说是生面孔，除了这位趴在池子边的穆大人。我划着水到他面前，声音穿过氤氲一片）
：穆大人洗澡是不是不要钱啊？

（池汤的水是乳白色的，露出个脑袋，如荷花打出个花苞。）
（我像只潜浮的鲸，露出一对儿幽蓝的眼。）
自然。
（没什么好避讳，直言快语，既知他有后话，静待他开口。）

（ 全汴京都知道鱼儿混堂是穆府产业，这不花钱洗澡还是着实让人羡慕的。我低低嗯了一声，把整个身躯按在了池边，开始真正自在的泡汤。 ）
（ 刚刚穆大人觉得我还有话说等我下岔的样子忽然闪回在脑里，拔开乳汤和水雾，笑眯眯的 ）
：穆大人新婚？

（我望过一眼，心情略复杂，这个老夫子家中妻妾成群，莫不是也要为我保媒拉纤？）
大人记错了，是家兄尚令主弘农。
（我人微言轻，常人都瞧不见我的光辉，只因上有一兄长，如日月星辰，我与之相比，不过虫蛇荧光。）
不过，我听说大人的美妾扶为正室，亦是喜事一桩，在此恭贺您了。

（ 哦了一声。 ）
（ 我躺回到池子边，笑道： ）邵氏跟了我许多年，扶正是她应得的，再者，我外娶的妻子不算命长，也不想再外娶了。年纪大了。
（ 说起自己的后院，有时候也颇为无奈，只能说我嵇竑妻缘不深了，不过也没关系，该有的怎么着都可以有。 ）
（ 我把整只身子没入水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像极了釜中胖头鱼。 ）

（他似乎不是多宠信此人，不过是多年相伴，也不差一个名分了。）
（嵇竑颇为风流，秦楼楚馆多闻名，酸儒多贬其德行，言辞下流，臭不可闻。）
（站起来，擦干长发道）
郎君此生可有爱过一人？

（ 爱？ ）
（ 这个被人们赋予很多美好意义的词汇，在我的齿间打了几个滚儿，再满含快意的落到旁人的耳中： ）少年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姑娘，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算计来算计去都够好笑的。
（ 他站起身，漾来漾去的汤汁泛起旋回的乳花，我用胸膛抵住了它们的去向，又用掌翻来覆去玩起水上把戏，不经意道两句： ）那穆大人呢？可知爱？

（行吧。）
（未老先衰的荒唐感萦绕着我，若我还未到年纪，嵇大人就要问一句尚能饭否了。）
未未未。
（仍是少年郎，性与爱羞于启齿，最后化为一句不明所以急切短促的声调。）

（ 我当他羞怯，未再多言，阖目之后步入一个完全虚色的暗部世界，料想他应该已经更衣完备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