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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可以群——读红楼女儿诗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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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学刊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6-04 12:50回复
    作者 管先恒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6-04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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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说过:“《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一部《红楼梦》里,曹公借各色人物之手写下的诗歌也不算少,只是年少时候读红楼,最不爱的就是这些诗词曲赋,见到了便要跳过去,赶着后面的情节去了。可是后来渐渐也就读出了一点滋味,果然亦兴亦观亦群亦怨,尤其觉得“群”得有趣。
      从海棠诗说起。宝钗写道: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写的是海棠,当然也是自喻,然而却能一举戳中李纨,李纨看了当即便笑道:“到底是蘅芜君。”——评价相当高,差不多是击节赞赏了。可是李纨为什么独爱这首海棠呢?她自小被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自然不是因为格外看重宝钗的斐然文采——接下来黛玉的海棠诗才真真文采风流。李纨推重这首海棠诗,应该是因为这首诗里的女主人公形象引起了她的高度共鸣,或者说她认为自己的形象和诗中的女主高度重合,所谓“诗可以群”,大约如此。
      曹公道李纨“槁木死灰”一般,虽处膏粱锦绣之中,却“一概无见无闻”,简单两个词,李纨干枯冷淡乏味无趣的形象就算是坐实了。
      可是,所谓的“槁木死灰”,如果换个文艺化的说法呢?比如,“胭脂洗出秋阶影”?一样的素面朝天,一样的清冷冲淡,可是前者让人厌倦,后者却似乎有冷冷的艳光透出,迷人于无形,美好而不自知——试问古今天下女子,谁能不爱这样一个forget-me-not和touch-me-not合而为一的女神人设呢?对身处锦绣从中却不得不活得如槁木死灰的李纨来说,尤其需要这样一个想象中的形象来给无望的人生增加一点力量。


      IP属地:重庆3楼2019-06-04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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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无见无闻”,在诗家语言里便可以是:“不语婷婷日又昏”——一个非常端庄非常骄傲非常神秘也非常自恋的pose,一言蔽之,“有身份”。而对李纨来说,她已经失去青春,失去美貌,失去夫君,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对生活的热情,她所有能撑起自己心态和未来的东西,除了年幼的贾兰外,剩下的大约也只有这个“身份”了,所以这首诗里女主的种种矜持,内敛,自重,端庄,骄傲,隐忍,简直就是李纨心中最完美的自我身份的投射吧?
        作为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宝钗是主动选择了这样清冷极简的生活,藏愚守拙,自甘寂寞,所谓“山中高士晶莹雪”。可是李纨却是被动的,无奈的,她枯寂的人生里所能获得的最顶点最完美的身份也就不外如此了。
        所以,就算林妹妹的海棠诗一挥而就后,“众人都道这首为上”,却也架不住李纨力排众议,强推宝钗之诗为首。
        这首诗做了海棠诗魁,最快乐的肯定不是宝钗。
        为了大嫂子心中隐秘的共鸣和安慰,宝哥哥们,我们也可以不必再为林妹妹叫屈了。


        IP属地:重庆4楼2019-06-04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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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芦雪庵联诗。一开始众人还是斯斯文文按顺序联着,渐渐地便演变成了黛玉,宝琴与湘云间的斗法,三人对抢,战况相当激烈,用湘云的话说:“我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黛玉虽然嘲笑湘云“你也有才尽之时,我听听还有什么舌根嚼了”,话中却有诗逢对手的酣畅,有了这次,后来二人的凹晶馆联诗一出便格外水到渠成:“她们不作,咱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她们一羞!”而黛玉纵然拖着病弱的肉身,却不肯负了湘云的兴致。
          湘云性豪爽,黛玉常悲戚,然而骨子里却是一样,都是热烈而多情的——不是对异性的多情,而是对生活,对这个世界的多情。宝琴也是一样心性,用曹公的原话说,是“年轻心热”,所以才能和湘云黛玉唱和无间,三人因诗而群,确是因为有着相通的灵魂。
          简言之,诗可以群,自然是由于诗歌所引发的情感的共鸣和灵魂的相通,所以,黛玉的诗作,一定是宝玉最懂。
          比如桃花诗,众人都只说好,独宝玉一看便知是黛玉口气,一看便落下泪来,因为知道“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


          IP属地:重庆5楼2019-06-04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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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比如葬花吟,宝玉听了直恸倒在山坡上,恨不能逃大造,出尘网,才可解释这段悲伤。
            桃花诗中有: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葬花吟中有: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两首诗主题其实相似,都是对青春对美好的眷恋,还有对未来对无常的感叹,没有人比宝玉更能体会其中况味了。西江月写宝玉的“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便是证明,所以宝玉听到如此哀音,才会“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至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哉!——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是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
            由诗作而映照出相似的灵魂,也是“诗可以群”的最好诠释了。


            IP属地:重庆6楼2019-06-04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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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6-04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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