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江浸月捧着在奶茶店花了三块钱买的普洱茶小心翼翼的走在雪泥混着雨水的路,最近她正在尝试着以茶代替咖啡为自己提神(后来她才知道普洱是安神茶)。
当浸月穿过鲜有车辆通过的新马路到达对面的新建教学楼时,玻璃门内熟悉的人影让她心中一沉,她推开沉重的门冲着抓迟到的学院书记露出谦虚的笑容。
“才到?”虽然浸月是学校广播电台的副部长,即便上学期校朗诵比赛她作为学院领诵拿到了第三的名次,甚至书记的传播学课上她始终坐在第一排,但书记仍只是偶尔想起她的名字。虽然浸月的存在感不是很强,但在这个第三批本科大学里却始终在老师心中是好学生的形象,于是她得到了书记脸色不好语气却不是很重的一句话:“你也到学工办等着!”
浸月记得上一次去学工办还是日夜魔鬼训练朗诵的时候,那时因为他们准备比赛,学工办成了晚上十点钟之后拥有新教学楼唯一灯光的屋子。问题是,她再次不记得路了,就如书记对她的印象。那么,凭感觉吧......
“你也迟到了?”踏进学工办辅导员欢迎她的第一句话。
她环视屋子里站着的十多人,将普洱茶和书包放在沙发上,拉开书包的拉链翻出一本书来看,事实上《约翰·史密斯的告白》这样意识流的书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看,而她的确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只是抱着书的姿势很舒服,也很有安全感。不过这样的安全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看见披着风衣的书记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没有废话,两个选择。第一,通报批评一次,取消本年度所有评优选先资格。同意的话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走。第二,男生俯卧撑,女生蹲起,普通同学一百个,党员加五十,学生干部再加五十。”
似乎很多同学习惯了这套招数,干脆的脱下外套行动起来,几个女生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选了一个位置结伴受罚。
浸月站在桌子边,想起在央美读书的发小Julie,说她们学校有部分同学退学,因为觉得受到拘束。不知那些未来的艺术家们看到这个学校的艺术学院发生的一幕,会作何感想?又想起,大一的创业指导课上,老师说过:“老师查课是个很荒谬的现象,因为交了学费的学生是消费者,上课是学生的权益,权益是要被保护而不是被监视。”
不过浸月转念想每个学校都会有关于迟到的守则条文,无论它们几分合理几分不合理,自己的学籍转到这里的那一刻就等于承诺自己去遵守它们。
她走到一个被罚了二百个俯卧撑的学长面前,问:“如果我选择第一个会怎样?”
他转头看向她:“那么这一年你会失去很多。”
浸月眼神冰冷且坚定:“最后,我只要学位证和毕业证。”
“......那行”显然,这位学长没有料到浸月的态度。
只是,浸月想到在寒假时,她曾故作无意的和家人说起,大二她可以拿到学校的奖学金。浸月的学校评奖学金的政策是百分之八十的学分加百分之二十的考评分合算总分,江浸月选择在大二一年竞选副部长,便意味着大二的一年里考评分会得满。
浸月大一的考评分不足一半,却过着不少令认识她的人羡慕的生活——每节课都坐在前排,哪怕是思想教育或者近代历史,平时上上网看看电影写几首小诗,每周五学校电台有自己节目时便去播节目,播完回寝室顺路买个烤土豆或者烤地瓜。每次听同学谈论谁和谁是同性恋,哪个学院的学生花了多少钱混上主席,某某和某某K歌开房云云,浸月只想着弗朗西斯夫人的《小公主》中,萨拉在父亲死后被赶到阁楼时,萨拉不想她今生就此沦落,她愤怒的打着寄予生命和思想的洋娃娃,最后抱起娃娃道歉,重拾了自己的信念。
她和家人说起奖学金,不是想获得虚荣的满足,只是想让奶奶在有生之年多听到一些好消息,而现在......她感觉到书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她为了那个即将成为空头支票的吹嘘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抵不过固守的自尊和面子的诱惑。
她以为她可以不卑不亢的走到面前对书记说“我选择第一个”,然后签字离开。结果,她刚走到近前,书记指着她转头对辅导员:“这还剩一个。”
“你怎么还能迟到?”辅导员的声音没有任何责备,只是给书记找个台阶,帮着浸月说几句话“我知道你从大一军训时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浸月只觉得,心中涌上一阵酸楚,眼泪再止不住。她转身抽出书包里的纸巾,路过距离学工办最近的卫生间,顺着楼梯下到三楼。一楼至三楼是图书馆,四楼和五楼是浸月学院的教学楼,她不想让太多人看见。
她想起大一时,某次在旧教学楼的学工办和辅导员聊天,她问她:“你平时怎么总是一个人?”
当时的浸月好不容易克制了心底涌上的一阵酸,开口:“我觉得,和自己不投缘的人在一起更加孤独,不如独处。”
“你有艺术家的性格,我就不行,如果自己一个人我就什么都不爱做了。”
她想她当时是被小小的感动了,有人在她不刻意希望被发现的时候注意到了她,并询问了她。
她收拾好情绪重新返回学工办,她觉得自己可以对颇有演讲天赋的书记任何问题都应付自如时,发现书记坐着的那张沙发已空。最后她记得辅导员对她说:“你回去上课吧,以后这种错误就不要再犯了。记住,你和他们不一样。”
被找导员请假的同班同学目睹了一切,但对于有着强烈自尊心的浸月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时候被肯定和别人不一样,已经是对于一个犯错误的学生最大的安慰和...惊喜。
被泪水洗过的眼,灌输给浸月疲惫与干涩的感觉来反抗浸月写日志的意图,于是浸月收回了翻开的日记本。
登陆QQ修改了个性签名:“女王从来不迟到,只是别人来早了。——《穿普拉达的女王》”
尔后托着下巴重新看过1995年版的电影《小公主》,踱步至窗前,窗外雨雪纷扬,删除刚才的签名,写下:“永远不敢肯定C城的雪,哪场才是此年的最后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