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起
什么是天帝?
彦佑托着刻着凤鸟纹的木椟走上漫长云梯,望着霞光万丈的九霄云殿,心中忽然生出这样一问。
“六界四海,唯吾独尊。雷霆雨露,尽出天门。天帝一怒,十方俱灭。”
虽未进殿,他也能想到高位上端坐的那人,会头也不抬,念出如上珠玑字句,不带任何抑扬,却让听者胆寒。
随后他笑着摇摇头,一步一步,规矩得风仪端整。
邝露捧着一支红杉轴从殿中出来,水青的裙摆婀娜得像柔软的波浪。
见了彦佑,她驻足,“别来无恙,洞庭君。”
彦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多一分显得虚伪,减一分显得淡漠,不愧为天帝近臣,表情管理真是恰到好处啊!
他托着木椟,身子不动,只是微微点头,“上元仙子。”
彼此问好毕,又多年不见,且毫无来往,气氛骤然尴尬了。
彦佑目光落在画轴上,故作疑惑:“仙子捧的是?”哎,还得靠他化解尴尬啊!
邝露知情识趣,接上话茬,“这是陛下赐给海神的《乌雀反哺图》,命我亲送至不周山。”
海神沐生,分掌四海,水神潼沧,统御江河。
那沐生是天后养子,自然也是天帝的义子了。
只是这乌雀反哺?哺谁?
邝露惯会揣度心意,自然晓得彦佑心中困惑,她温婉笑道:“海神今晨命人送来了沧海泪。”
哺的自然是他的母亲穗禾了。
彦佑托木椟的手一紧,恍惚看了看木椟,又看了看徐徐透着风的殿门,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泰山安稳,他侧身让出路来,“仙子请!”
邝露颔首表谢,执卷款步而去。
走出十步,邝露抬袖轻轻扇了扇,清气依旧,不由得回身,去看那青衣的背影,只见长身如松,端正清雅,变化不可谓不大。
邝露怅惘回首,心底暗叹,穗禾,你走后,每个人都变得更好,只有陛下,哎!
彦佑步入大殿,不觉惊诧。
润玉登位千年,他这还是第一回踏入新主的九霄云殿。
当初那场变乱,有多么的激烈,仅是看这焕然一新的大殿便知道了。
与太微在位时金砖玉瓦不同,如今的大殿琉璃水晶,一目洁雅,很像那人的高洁气质。
双龙舞爪的宝座后,置了一面雀翎屏,水晶雕出的翎羽根根分明绚烂,唯一缺陷便是没有动感,他彦佑可是亲眼见过雪孔雀真身的。
那可是天上地下,唯一一只雪孔雀呢!
宝座空荡荡,尊贵的天帝陛下还未到,只有下首一方长岸上,灰衫束冠的男子正伏案疾书。
彦佑向他揖了揖,恭敬道,“洞庭彦佑,见过太申仙人。”
天帝近臣中,上元仙子领天宫内务,太申仙人领天帝政务,二人左膀右臂,分忧解劳。
太申只是封号,他的本名叫承渊。
承渊从奏章中拔出脸来,扫了彦佑一眼,态度和煦,微笑如轻荇随波,“洞庭君?可是陛下义弟?”
彦佑还没回答,一个“是”字转了几转,顶回了喉咙,一是不太好意思承认,又因为承渊没有给他机会。
承渊定是知道他的,不过客套一问罢了。只见承渊翩然挥袖,灵力波动间,一缕白烟丝丝缕缕揉做一个银冠白衣的人来。
“彦佑,你来了。”
这声音比千年前,更多了一份稳重,但仍如古琴铮铮,沉静而又有威慑。
彦佑掀袍跪下,拜倒,“参见陛下!”
润玉看着他呈于手中的木椟,挥了挥手,沉声道:“起吧。”
彦佑站起来,这才和润玉对视,其实润玉没怎么变,清澈无双的姿容依旧,一双眼格外引人关注,或许是冕琉上垂挂的玉珠太晶莹。
“为何事而来?”
经润玉一提醒,彦佑才想起,此行目的,立马奉出木椟,敛目道来,“穗……天后殒身的千年里,臣一直在六界搜寻天后残魂,好在不负苦心,现已凑齐天后一魄,特来呈于陛下。”
虽是木椟,却有深厚的地灵蕴绕,打开来,里面盛放着一颗雪一样晶洁的珠子,正是穗禾的一魄。
都说天帝留有天后一魂,也不知真假,彦佑看着天帝无喜悲的神色,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忽然觉得邝露太申实在神人也,竟能从这样一张脸上读出喜恶来?
润玉缓缓抬手,木椟阖上,落入他手里,才对彦佑说:“辛苦你了,彦佑。”
彦佑自然不敢居功,更何况,他也只是为了复活穗禾罢了。
正要委婉一番,哪知润玉忽然如流沙飞散,不见人影,彦佑后背一冷,沁出汗来,原来,他见到的只是润玉的分神。千年不见,润玉的修为已然超出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