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揣的无非是脂粉妆奁，如方才所言，这橘色杏色，一应到了胭脂、黛红。皆是曼妙且美丽的颜色，抹上脸颊，叫人徒增光辉亮丽。这无论如何都该当是一件惹人高兴的事情，只叫”相似“二字占了头筹，如袍子上爬了蛀虫，捉不着、甩不走，只等它一口一口蚕食了华贵的丝线，用心的针脚，与那巧夺天工的迤逦花纹。 】
【 这叫我神色恹恹——哪怕在风和日丽中陪衬了几回欢笑。 】
收了罢——【 如此打发，亦是不轻不重，低声儿轻语，遣小雀儿去。 】

（仪妃落了个珊瑚素钿子在座儿上，若说谁眼亮第一个瞧见，已经说不清了，我本想遣齐光送去，只见她鬼抹眼道儿的，还是沉不住气，便压了压丫头的手，亲自呈盒中寻人了。）
（仪妃的仪仗颠颠脚脖子便能瞧见，理了理蕉叶藏如意的袖角，于一侧，先招了熟识的大宫女去通报。）
娘娘若问起来，心情好了，劳您说笑一句，好好的细胭脂，扔了有什么趣，配上这闲置的珊瑚钿子，赏周氏罢了。

【 若说是一个素钿子，又有什么稀奇，纵使是我这样身家不丰的，妆奁里也有许多，只这一番出了坤宁宫门，倒得这一声响动。 】
【 是紫金城外落了个什么贴身的物件儿，那最是要紧的事情，只怕叫人轻易捡走了反说不清，只是宫闱之内本就森严，亦不过多费些口舌叫人晓得，有意无意的寻一寻也是。 】
哪里的周氏？【 多此一问。又道。 】带至跟前儿来罢
【 特地在我跟前儿讨赏来，我岂能不应，总的瞧上一瞧。 】

（上了年纪的大拿将我引至仪妃正当前，我恍惚看到她侧颊白若流云，这是大不敬，赶忙敛了气息眉目，鸢肩羔膝先口颂个万福。）
奴婢启祥宫德元居周氏问娘娘安。
（我嘴角惯爱耷拉着，故而主儿不愿拉我去太庄重的场合，今次候在偏殿，只作置办添补脂粉一用，这方得了消息。）
（仪妃位分不低，我没大神通，踩到高枝还怕掉下来，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谁知德元居丫头的眼睛都忒灵。）
（珠白的脖颈掖于浆硬的小领下，温顺的垂拱着。）
主儿们的奁用，奴婢本不敢多看，只是想坤宁宫不比旁处，怕没您的指示，一群丫头哄抢闹起来，叫娘娘没脸。

【 她甫一说起启祥宫，倒很有一点隔世的熟稔，我头一回入宫闱来的余年岁里，皆是活在启祥的天地之中，故此，对德元尚且有所印象，便即刻能知她是哪里来。 】
……是兰嫔的宫女【 却不似问她，不过是得了这样一个结论。 】
【 我初觉得她是来讨要赏赐，到底这素钿子我不曾赏赐别人，是不咸不淡的自己个儿用着，一时不察叫落了坤宁宫中。虽是素钿，亦贴了金箔，只不是那么的好成色。只后头一听，倒不是这么回事，才叫多打量一回。 】
却是你想的周全体面。【 又细声。 】那素钿子呢

（只将脖梗降得更低了，也不应什么，等最后一句话落地，这才接道。）
才交了您跟儿的大宫女，未经您传，还未敢递上来。
（大宫女侧面抱着缠枝镂雕的木盒，移交了过来，因看着仪主儿脸色霁霁，便承了我份情——这些以后都是要还的。）
（底下奴才，也都巴巴赌着新朝哪些闺英能保了自己一世富贵。）
“自横姐姐这会儿子体面，刚才不知是谁腆脸，想要了去呢！”
（我听着他们规规矩矩的笑闹，也规规矩矩地飞红了脸，只垫着脚不着痕迹的走近半寸，是不能不给大宫女的脸面。）
仪主儿英明，也知她德行，我不这么说，她怎么肯叫我老实来汇讲呢。

【 此一番话说的虽不算是无暇，也是十足的周全，从一面、一面，又一面，方方正正兜了一个转儿，哪里也挑不出错来，前头的话有来处解释，后头的话有去处遮掩，倘若不是个包衣里做奴才的，不知要有多少冒头的机会——倒也能得一声赞赏。 】
我倒想这叫身边这几个只晓得冒傻气的多同你说说话儿，沾染一些你这聪明劲儿——令我平白羡慕起兰嫔来
【 她这样在外行走，泰半沾染了主子的颜面，方才能有地界儿说上一二句话，只是这话说得好，却又正正涨了主子的颜面，真叫人一时半刻难以说清。 】
你是内务府去的，还是兰嫔家中带的？

仪主儿折煞奴婢了。
（大宫女似是不满主儿“偏心”，噘嘴做了个鬼脸，自然又是一哄笑。仍旧抿唇羞答答地不说话，仿佛前面那一大串的措辞，已用尽了今日额度。）
（仪主儿可以抬一抬面，我却不能蹬鼻子上脸。）
奴婢是自小伺候主儿的。
舒老爷心疼主儿，便让奴婢胡乱凑来伺候。
（睫毛一颤，像初学者慌张拨弄的第一根弦，充满了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