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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电气目录》精校翻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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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我的机翻版真的招募来N1大佬参与翻译。
感谢@智熄💯 快速而且准确的翻译
感谢@哈克千葉水産 的校对
感谢啊亜亜 提供的图源


IP属地:浙江1楼2018-08-27 09:20回复


    IP属地:浙江2楼2018-08-27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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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结城弘
      翻译:肆懿
      校对:千叶水产


      IP属地:浙江3楼2018-08-27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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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世纪的大幕拉开了。”
        听到这句话,生活在明治时代的人们究竟有多少会真正感受到新世纪的到来呢。
        二十世纪的第一年是公元一九零一年。按年号来算的话是明治三十四年,对日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特别的年份。明治维新过去三十多年了,武士髻和佩刀都成为了历史。诚然,西洋文明已经深深地浸入了人们的生活,但对于长期以来习惯了年号纪年的日本人来说,“二十世纪”这个词听起来还十分生疏。
        正是因为生疏,“二十世纪”这个词听来倒带了几分西洋风情。
        村井兄弟商会给自己销售的香烟冠以“二十世纪”的名号,其他的商人也纷纷效仿,将其作为宣传口号,店前挂的旗子和招牌上随处都能看到“二十世纪”的字样。
        但大家对二十世纪的含义却并不很清楚。虽然不很清楚,但这一常常被大人物挂在嘴边,又经常作为商家宣传语出现的词语想必肯定是个好词吧。凡是好的东西都要去沾沾光,这可正是所谓的“大和魂”。
        “敲敲你那披头散发的脑壳,发出的都是文明开化的声响”,就像这句歌词一样,平民百姓也在试着说出“二十世纪”这个词。果不其然,把这个词一挂在嘴边,自己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新时代的一员。
        二十世纪是一个新的词汇。新的词汇往往带着一种权威。对着那些坚持着旧思想的人,说上一句“从今往后的二十世纪……”云云,就可以给对方强行加上“落伍”的烙印,有着几乎与戊辰之战中象征着巨大实力的军旗比肩的威力。
        举着这面二十世纪的大旗,昂首阔步地宣传自然主义和妇女解放这类新思想的年轻人,被旧时代的人们戏称为“喂!二十世纪”。


        IP属地:浙江4楼2018-08-27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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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外面,强烈的阳光照得有点眼花。不知不觉庭院里的树木已经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新叶,外面已经是一派初夏的景象了。
          “反正都要偷偷去,还是去伊势神宫更好吧。”
          在火车硬座上坐着的喜八抱怨道。清六在旁边笑着说:“秘密参拜吗。”
          以前在平民之中很流行在伊势神宫“迁宫”翌年去集体参拜,因为一些学徒和女仆也会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参加,所以这又被叫做“秘密参拜”。秘密参拜回来的人,据说因为接受了神的生意兴隆的祝福,主人也不会责罚他们。
          “秘密参拜的话,父亲说不定也会原谅我们。反正你带我去的地方也就是新年的庙会之类的吧?这种地方也没什么新奇的。”
          “那我带你去哪儿才新奇呢?”
          稍微想了想,喜八想起了以前在在明信片上看到的法国的街景。
          洁白庄严的凯旋门,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还有直直地向天空伸展地埃菲尔铁塔。和日本完全不同,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异国风光。
          “谁知道呢。要是带我去法国,还有点新奇吧。”
          喜八想着这下可难住哥哥了,但清六不但不慌不忙,反而还一脸得意。
          “这样正好。”
          几小时后,喜八到了法国。
          喜八有点恍惚,看着眼前耸立的仿佛巴黎凯旋门一样的白色大门。
          记忆中刚才自己的确是在大阪的梅田下的火车,徒步走到了天王寺才对。旁边的清六自信满满地说:“怎么样,惊呆了吧。”
          “这里是第五届国内劝业博览会的会场。”
          国内劝业博览会,是日本的“世博会”,进入明治时代以来已经举办了五次。
          打开国门以来,日本希望与西洋列强比肩,不断吸收他们的文化和技术,逐渐积累着跻身于一等国家行列的力量。但是和西方国家比起来,日本还有很多没有做到的东西。
          其中之一就是世界博览会——简称世博会的举办。
          以介绍最新技术和振兴产业为目的,西方国家聚在一起召开世博会,但对于只掌握着尚不成熟技术的日本来说,召开世博会到底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作为替代品,日本自己的世博会——国内劝业博览会就应运而生了。
          伴随着博览会的举办次数增加,得到的好评也越来越多。于是在今年——明治三十六年(一九零三年),被称为史上最大规模的第五届国内劝业博览会在大阪的天王寺盛大开展。
          ——这些事情喜八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当时的他感觉像是遇上了“神隐”了一样。
          拿出清六提前买好的票,他们穿过大门,走上中间修葺了花坛和喷泉的大道。这条长长的大道被参观者挤得水泄不通,两侧成排坐落着装饰复杂的白色洋房。
          “这些房子好像都是展览馆。先去那边的机械馆里看看吧。”
          进到机械馆,一阵鬼叫般的噪音充斥着双耳。铁和石油的气味呛得人喘不过气,并排摆放着的闪着黑色光泽的机器正在制造肥皂和烟草。
          这里的机械好像都是由电力驱动的,电风扇缓解了馆内的暑气,喜八一边吹着风,一边对驱动着各种机器的电力感到惊讶。
          没多久他就习惯了周遭的机器。但在下一个不可思议馆里,有着让喜八更加惊讶的东西。
          展览的物品都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参观无线电报机的演示时,他对看不见的电波感到害怕,看到X光的演示时,更是对能够透过人体的皮肤照出骨骼的光线吓得站不住。
          “行了,怪吓人的,回去吧。”
          面对这样抱怨的喜八,清六说着“那最后再去一趟这里”,把他带到了旁边的剧场里。
          漆黑的坐席中观众们蠢蠢欲动,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正当喜八感到不安时,舞台的灯光亮了,身着白色裙子的西洋女子随着音乐跳起了舞。
          舞者把白色裙子像羽毛般轻盈地伸展,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在上面,裙子的颜色不停地发生着变化。这美妙的舞蹈宛如蝴蝶或花儿在翩翩起舞,伴随着变幻莫测的灯光,瞬间将喜八迷住了。
          “跳得太好了!再看一遍吧!”
          喜八在演出结束后还意犹未尽,清六罕见地面漏难色说:“我可没那么多钱啊。”然后就把喜八抱出了场外。那时喜八的恐惧已经完全变成了兴趣。
          在加拿大的展馆里,水果罐头和装着点心的箱子堆得快和天花板一般高了。
          喜八看着这座点心塔露出了想要的神情,清六苦笑着买了一罐装在系有红色丝带的罐子里的饼干。赶紧拿一块放在嘴里,松脆的口感和无比的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由木马围成圆形,不断旋转的游乐设施也十分有趣。清六和喜八坐在马上,和周围的孩子与大人一起天真无邪地笑着。
          就这样两人转遍了博览会,最后登上了大林高塔的展望台。
          在展望台上不仅能看到沐浴着夕阳的会场全景,就连工厂的烟囱林立的大阪的街景,甚至是北边的箕面市那边也能一览无余。
          “景色好美啊,是不是连京都那边都能看到呢。”
          “是很美,但是上来的时候坐的那个‘箱子’可真够吓人的。”
          大林高塔高达五十米,要登上展望台,可以乘坐在西洋被称作“电梯”的东西,喜八被电梯的便利惊呆了。
          “和展示的那些机器一样,电梯也是电动的。”
          “电力可真是厉害啊。竟然能把人运到这么高的地方。”
          “但日本的技术还不成熟。和三年前的巴黎世博会比还差一截。”
          清六说的是明治三十三年(一九零零年)的巴黎世博会。那里会动的道路可以运送人,另外高达百米的摩天轮也成了热门话题。
          “啊,好想去巴黎。”清六望着眼前的景色叹息道。
          “想登上埃菲尔铁塔,只要一次就行。”
          “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到高的地方呀。”
          黄昏时分的天空中,月亮淡淡地挂在角落里,喜八回忆起了刚才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电影。《月球之旅》,以一位名为凡尔纳的法国作家的小说为原作,讲述了西洋人坐在一个巨大的炮弹里,被发射到月球上去旅行的故事。
          “那个电影的月亮上,会不会有捣年糕的玉兔呢。”
          “什么啊,兔子捣年糕这种故事,你现在还相信啊。”
          “你肯定完全不相信吧。还说极乐净土也是不存在的。”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是眼见为实主义者。”
          “……极乐世界也是吗?那如果没有极乐世界的话,人死后要去哪里呢?”
          清六把手放在略显不安的喜八的头上,简短地说:“不知道。”
          “但是我死后准备去月球呢。去比地球上任何地方都高的月亮上,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玉兔在捣年糕。”
          说着清六又露出了以往的那种得意的笑容。总觉得那笑容比往常要更加凝重,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天空染成了一片浓浓的暗红色。马上就要天黑了。
          从高塔上下来的两人,向正门走去,准备回家。闭馆的铃声响了,从各个展馆里出来的观众聚集到了大路上。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的喧闹声中,喜八感到心中不安,想要早点回去,但一旁的清六却走得很从容。
          像是要让心情焦躁的喜八更加不安似的,清六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我想去趟厕所。”
          嗯,喜八正要出声,又不想让哥哥嘲笑他胆小,最后只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五分钟就回来”,清六说着就走了。
          喜八在喷泉旁的长椅上坐下,把从加拿大馆买的罐子打开了。
          系在罐子上的红色丝带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喜八感到很可惜,但是吃到甜甜的饼干后坏心情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一点一点地嚼着这贵重的饼干,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厕所是不是人很多啊。”
          饼干全都吃光了,十分钟、十五分钟,直到三十分钟、四十分钟,等了这么久的喜八开始感到奇怪。从长椅上站起来环顾四周,人群中并没有熟悉的面容。
          太阳完全下山了。白色的建筑物渐渐变成了昏暗的深蓝色,喜八感觉身上有点发冷,心烦意乱得冷静不下来。
          “哥哥!”
          下定决心喊出的话却没有回应,他越发的着急了。一想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喜八牙齿打战,流下了眼泪。
          自己就这样再也回不了家了吗。我不想这样。如果能平安回去,就算被父亲打也没关系。
          感觉要被黑暗中潜伏的什么东西袭击的恐惧涌上心头,喜八蹲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拼命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伊势大神也好,阿弥陀佛也好,谁都可以。
          “求求你们,驱散这片黑暗吧。”


          IP属地:浙江8楼2018-08-27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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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 是,第二章的内容。不过第二章比较长,还没翻译完,目前只是发第一部分的内容。还是文字版的,一是水印影响观看,二是就算复杂如起点的防盗手段,被盗的时候,依旧阻止不了。


            IP属地:浙江15楼2018-08-29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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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都伏见的稻荷山里,有一座以供奉着主管生意兴隆的神而闻名的稻荷神社。
              除了山脚下的正殿,山中各处还散布着分社和土塚,在明治四十年(一九零七年)的今天,把寄宿在神社和土塚中的神灵当作自己家族的神灵来祭拜的土塚信仰依然很兴盛。
              供参拜者行走的道路仿佛是把遍布的土塚和神社缝起来的线一样蜿蜒伸展着,连在一起的无数座的鸟居坐落其上。在这称为山路也不为过的险峻的道路上,百川稻子正顶着八月的酷暑往山上跑。
              稻子穿着藏青色白点的和服,系着油菜花色的腰带,每走一步,老鼠和米袋造型的带扣与身后的三股麻花辫都会跳来跳去。在这满是蝉鸣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分社里的祝词声的大山里,稻子的桐木屐咔嗒咔嗒地轻轻作响。
              从山腰上的交叉路口走上一段很长的台阶,经过过土塚密集的地区,再穿过一片杂树林,就到了一片稍稍开阔的地方。从那里远望,架在鸭川上的劝进桥上驶过的京电电车、深草的步兵第三十八连队的兵营,还有七条的停车场都尽收眼底。
              位于这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的是一座祭祀阿久火大明神的土塚。这附近的山坡露出了一部分岩石的表面,紧挨着岩壁的地方有着一个香钱箱和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台座,台座上供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鸟居和供品。
              面对着土塚的稻子把香钱投进箱子里,在行了两次礼、拍了两回手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下次事事顺利。”
              她紧闭着双眼,好像要擦出火花似的飞快地搓着合十的双手。
              “希望我做事不再慢吞吞的。下次一定不惹父亲生气。练习时三味线的弦不会断。快点变得和姐姐一样漂亮。然后还有——”
              在拜到完全满足了之后,稻子接着开始念诵大祓词。
              “高天原神留坐皇亲神漏歧神漏美命以——”
              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的气味,感觉自己的声音融进了蝉鸣和草木的沙沙声中,真切地感受到这里是远离尘嚣的神明的居所,稻子的心也渐渐地宁静了下来。
              好像要应和稻子的声音似的,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神乐的乐声。
              稻子心想,这附近还有神乐殿吗。她一边念着祝词,一边试着寻找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奇怪的是,这乐声怎么听都像是从岩壁上茂盛的草木中传来的。
              稻子把头抬起来时,声音也停止了,只听见“啊…!”的一声。
              岩壁上的草木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突然,一个少年从上面猛地滑了下来。
              少年一边惊叫着一边滑落下来,撞散了供奉着的大小鸟居,摔了个屁股着地。少年哼哼着,怀里抱着一个像箱子一样的机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呆住的稻子用手捂住了嘴,“难不成…”。
              “神明大人终于降临了……!”
              稻子兴奋得心砰砰直跳,她双手合十,开始冲着少年一个劲儿地叩拜。
              “阿久火大明神大人、阿久火大明神大人,请您一定要听听我的愿望——”
              “大傻瓜。”
              少年从机器里取出一个长得像喇叭一样的零件,敲了敲正在叩拜的稻子的头。
              “好疼,你干什么啊?”
              “我还想问你呢。哪儿有对着从山坡上滑下来的人二话不说就开拜的。”
              稻子冷静了下来,仔细端详着那少年。他上身棉质花布外衣里套着一件衬衫,下身是一件小仓裙裤,分明是一副标准的普通少年模样。想到这里,稻子慌张地低下了头。
              “抱歉,我还以为是神明回应我的信仰现身了呢”
              “什么人才会有这种想法啊。”
              少年叹着气,把手里拿的喇叭安回了机器里。看见稻子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少年问道:“留声机是头一回见吗?”
              少年把留声机放在台座上,抓住侧面的把手开始上发条。上完之后安装在中间的横放的圆筒便转了起来,把喇叭——后来才知道这个零件好像叫扬声器——的前端安着的细细的针放在圆筒上的一瞬间,神乐就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是刚才的神乐!真厉害,它为什么能自己出声呢?”
              少年把留声机关掉,取下鱼糕状的圆筒轻轻放在稻子的手上。
              “这个叫做蜡管。表面上刻着细细的凹槽,把唱针放到上面,通过唱针的振动就能还原出刻录在上面的声音。录好歌的蜡管,一张就要一日元还多。”
              正当稻子对价格感到吃惊时,蜡管从她的手中滑了下来。在它落到地上之前总算把它接住了的少年,露出了打心眼里着急的表情,“傻瓜,都说了要小心点儿”。
              “我错了。不过刚才真是吓坏了,这价钱都能坐一百回“京电”了。”
              “那也比平圆盘便宜。而且蜡管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特征。”
              少年从包里拿出另一个蜡管安到留声机上,但是和刚才不同,没有发出出声。
              “怎么没声音,是坏了吗?”稻子歪着头问,少年把唱针放回了原位。
              “怎么没声音,是坏了吗?”
              听到留声机里放出自己的声音,稻子吓了一跳,少年得意地笑了。
              “谁都可以像这样方便地录音,这就是蜡管留声机的好处。”
              “这个机器可真了不起。你为什么要拿着它到处走呢?”
              “这是住在附近的守神人家的留声机,给我拿去修理,送回去之前在土塚上想试试能不能用,结果一不小心就滑下来了。”
              “啊,所以刚才——”
              气氛变得和缓起来,这时稻子才注意到土塚旁的鸟居和供品已经乱成一团,“这样是会遭报应的!”稻子喊道。
              见稻子生气了,少年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说,“报应?”少年把带提手的盖子盖到留声机上提起来,用轻蔑的眼神看着稻子。
              “真不好意思,我可是个眼见为实主义者。”
              稻子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少年的腰带,指了指地面上散乱的鸟居。
              “不管你有没有信仰,碰乱了总该收拾整齐吧。”
              少年板着脸把鸟居什么的按原样整理好,对着土塚合上双手。
              ——还是会好好拜神的嘛。正想发出这样的感叹时,稻子被少年的目光吓到了。
              少年合着手,用充满憎恨的目光瞪着土塚。
              那是像看见了杀父仇人一般令人恐惧的眼神。少年一个礼也没行就从土塚前走了回来,“这回行了吧,”说着便若无其事地走了。
              吓呆了的稻子连忙为少年的不敬冲着土塚道歉,继续念起了祝词。
              “大倭日高见国——”
              可能是因为少年刚才的气势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本该完完整整记得的祝词竟然是忘了个干净。绞尽脑汁总算感觉要想起来的时候……
              “大倭日高见国安国定奉——”
              站在稍远处的少年念出了接下来的祝词,用轻蔑的眼神瞥了一眼惊讶得说不出话的稻子,转身离开了。
              ——什么呀,那个男的!


              IP属地:浙江20楼2018-08-29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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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川酒厂的宅邸里有一个叫“凉风器“的奇怪的机器。长方形的箱子里插着团扇,上好发条就会上下摆动扇出风来。虽说如此,但实际使用时扇出来的风是温的,反而是发条转完风停了之后感觉更凉快一些。
                虽然是夏天,但客厅里的气氛还是使人浑身发冷,这“凉风器”终于第一次真正派上了用场。
                和陆隔着一张紫檀桌子,稻子的姐姐规子挺直腰板端坐着。
                规子皮肤雪白,一头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直直地垂下,一部分后发用红色丝带扎起,夏装专用的质地上乘的近江产上等白底蓝纹棉布做的和服,用紫色腰带有条不紊地系着。
                陆小口啜着规子泡的茶,规子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
                “突然到访,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呢。“
                “稻子让我过来坐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怎么穿着这么奇怪的制服,是又到哪儿去多管闲事儿了吗?“
                “救世军的京都分队今年成立了,朋友拜托我暂时过去帮个忙。”
                “打仗时好不容易获得的勋章奖励的退伍金,你是不是也都没花在正经事上?”
                “我可没拿着钱瞎玩。大部分都花在慈善活动上了。”
                “成天跟在妓女屁股后面可真是崇高的慈善活动啊。”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中透露出“你说什么?”“什么我说什么?”的气势,视线交汇处擦出了剧烈的火花,稻子在一旁无奈地扶着额头。
                在日俄战争开始前,陆和规子就订婚了。陆是批发酿酒用米的大津的米商陆恒吉商店家的二儿子,和是规子从小时候开始就是熟识。
                但令人头疼的是,两个人总是水火不相容。陆一直以来总是对规子的一举一动说这说那,规子听了就用挖苦和带刺的话回击。即使这样,两人还是出于礼节经常见面,稻子本以为规子会对去年年末服完兵役退伍的陆说几句祝福的话,但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这样的迹象。
                陆光顾着参加慈善活动,有传言说无可奈何的规子肯定要推迟婚事了,但就算稻子来问详细情况,规子也总是闭口不言。
                今年陆二十四岁,规子也已经二十岁了,可两个人还都是单身。
                两个人的目光对峙达到了顶点,这时凉风器停了下来。陆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凉风器。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家为什么不买装电池的电风扇呢?”
                “好像是因为这个比电风扇便宜吧。总之就是挑便宜的买了。”
                “这样啊,”陆说着喝干了剩下的茶,把茶杯放到桌上。
                “再来一杯。”陆冷淡地说,规子同样冷淡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稻子正对两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无奈,客厅的隔扇被推开了,稻子的父亲甚右卫门露出脸来说道:“陆君来了啊。”稻子顿时紧张得胃里一阵抽搐。
                父亲穿着大岛绸制成的和服,披着外褂,显得落落大方,紧闭的嘴上方直挺挺地蓄着两撮凯撒胡。他坐下来,瞥了一眼稻子,一脸嫌弃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肯定是玩得太疯累了吧。”
                甚右卫门点上一支金蝙蝠香烟,吐出了一个烟圈,露出一副这烟也不怎么好抽的表情。
                “甚右卫门先生,我听说待会儿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方便的话你也一起来露个脸。那个人叫三添洋辅,是三添商店家的长子。最近好像新当上了三添商店伏见分店的分店长,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IP属地:浙江27楼2018-08-31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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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添商店是一家本部坐落在松阪的豪商,一直以来做的都是批发酒的生意。进入明治时代后开始仿照三井和住友家族,凭借丰厚的资金把业务拓展到了银行和采矿业。
                  鸟羽伏见之战结束时,伏见的街道损毁严重,百川的仓库也有一部分受损,经营难以为继。多亏了三添商店的伏见支店出手相助,把伏见的酒作为“京都酒”批发到当时还没有开拓的东京市场,才得以恢复销量,从那以后百川家在三添商店面前就一直抬不起头。
                  “前任分店长已经上了年纪。洋辅先生也不知道有没有从商的经验。”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毕竟他是那位著名的派加尔博士啊。”
                  “派加尔博士?”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日俄战争的时候,有一位帝国大学教授经常强硬地主张“应将俄国的贝加尔湖以东地区割让给日本”,因此被大家称作“贝加尔博士”,这件事在当时十分出名。
                  与此同时,关西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物。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已周游世界,把到访的国家里所有的酒都尝了个遍,回国后在自家商店里增设了洋酒进口部门,利用在海外积累的人脉和销路,很短的时间内就提升了业绩。
                  “说起派加尔博士,听到的都是些不足为信的传闻,什么‘在德国的乡间小路上一口气干了两升葡萄酒’啦,什么‘在清国喝了一斗酒后诗兴大发,连咏百首’啦,还有什么‘喝醉酒之后吵架越发强硬’之类的。”


                  IP属地:浙江28楼2018-08-31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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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真实情况仍不为人知,流传开的尽是荒唐无稽的传闻。但是,
                    “虽然遍尝无数名酒佳酿,但最上乘的还是当属清国的白酒,也叫白干儿。”
                    据说派加尔博士曾这样夸口称赞,这好像也是唯一还算可信的情报。因为“白干儿”的发音和“贝加尔”很像,人们慢慢地开始把他和前面提到的教授放到一起说成“东有贝加尔,西有派加尔”。
                    这“派加尔博士”,据说就是那经营洋酒生意而给三添商店带来了巨大利益的三添家长子——三添洋辅。
                    “他可是将来要继承三添家家业的人。……所以稻子,你可千万别在人家面前笨手笨脚的。”
                    甚右卫门盯着稻子,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这时隔扇对面的女佣喊道,
                    “老爷,三添少爷来了。”


                    IP属地:浙江29楼2018-08-31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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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的大女儿规子,旁边这位是二女儿稻子。”
                      甚右卫门介绍完之后抬起了头,视线对上了微笑着的三添洋辅。
                      洋辅盘腿坐在客厅的坐垫上,身材微瘦的他穿着套装西服,鬓角稍长,脸上满是笑意,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停地打转。
                      “您的女儿们都很漂亮。我马上就三十岁了可还是单身,虽然不太懂为人父母的心情,您把他们培养得这么出众,一定很开心吧。”
                      “最多算是半成品。尤其是二女儿,成天笨手笨脚的,真是拿她没办法。”
                      “你是叫稻子吧?今年多大了?”
                      突然被洋辅搭话,稻子感到不知所措,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十、十五岁了。”
                      洋辅摸摸下巴,感兴趣地看着稻子。端坐着的稻子心砰砰直跳,甚右卫门感觉马上就要出岔子了,赶紧大声清了清嗓子。
                      “客套话就说到这儿,我带您去参观酒窖吧。”
                      长方形的二层酒窖就建在宅邸边上,酿造和储存等工作就在这里进行。
                      因为日本酒需要低温酿造,多在容易保持适宜温度的冬季进行,现在酒工都回乡忙着务农去了,所以酒窖里显得十分冷清。
                      甚右卫门拿着他喜欢用的竹根鞭精工手杖,指着酒窖中的不同地方向洋辅介绍。稻子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陆在一旁抱着胳膊,闻不了酒味儿的规子皱着眉头用手绢捂住嘴。
                      “真是个壮观的酒窖。在这个机械化发展的时代,这些传统的工具和手艺竟然都还保存了下来。”
                      洋辅夸张地张开双臂说道。大家正以为即使是喝遍了天下美酒的派加尔博士,果然也对本国的酒感到自豪时,洋辅却“砰”地跺了一下穿着洋靴的脚,说:“但是,”
                      “正因如此,我才对日本酒能不能赶上新世纪的潮流而感到非常不安。”


                      IP属地:浙江30楼2018-08-31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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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查看此楼


                        IP属地:浙江31楼2018-08-31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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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换上了睡衣的稻子和规子在亮着灯的廊下休息。两人穿着白底的绉纱制夏季和服,上面印着蓝色的花纹,稻子的是蕗纹,规子的是菖蒲纹。
                          她们都把头发放了下来,规子用三味线弹着轻快的曲子,稻子坐在廊下,晃着腿专心地听着。院中的柿子树和房檐之间的空隙露出了一片星空,稻子望着星星,鼻子被蚊香熏得时不时发痒。
                          “白天的时候,你突然跟派加尔博士顶嘴,真是叫人担心。”
                          规子淡淡地说道,并没有停止演奏。
                          “那是因为他说的话也太瞧不起酒工们了。”
                          “这种时候你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必要全都当真。”
                          “那是因为你脑子比我转得快啊。”
                          自己和姐姐比起来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稻子常常这样想。
                          品行端正,才色兼备的规子不管干什么都能做好,记住的三味线曲子数不胜数,泡的茶让客人赞叹不已,缝制的衣服连念祝词的大场面都能驾驭。
                          而稻子不管做什么都呆头呆脑,十分笨拙,弹断的三味线弦数不胜数,泡的茶让客人直皱眉头,缝制的衣服要是往屋檐下一挂就是个加大版的晴天娃娃。
                          “要说我的优点,也就剩下求神保佑了。”
                          “谁说的。你也有很多我没有的优点呀。”
                          稻子回头看着规子说,“真的吗?”规子又好像没说这话似的,只是弹着三味线。
                          规子跪坐着,三味线支在右腿侧面,稻子把头枕在规子的左腿上躺了下来。
                          “稻子,别闹。”规子这样提醒着稻子,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演奏。
                          稻子享受着这柔软的感觉,用手指梳着规子垂在睡衣上的头发。
                          稻子的藏青色白纹和服,和姐姐的白底蓝纹和服用的都是近江的上等布料,但因为经常挂蹭,面料磨损得厉害。所以每次想要借姐姐的和服穿时,都会被姐姐以“借给你的话穿完就成抹布了”为由拒绝。
                          姣好的面容,乌黑的长发,再配上雅致的白底蓝纹和服,稻子很是仰慕这样的规子。至少自己一点点留长的头发快要赶上姐姐了,这让稻子暗中有些高兴。
                          “呐,姐姐。你什么时候才打算和陆先生和好啊?”
                          “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明明在尽可能地给你们创造见面的机会,但你们总是一见面就吵。”
                          “别多管闲事儿了,先把你自己的将来想清楚吧。毕竟你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稻子的心怦怦直跳。对啊,自己也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了。虽然也想过对方会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说到底连有没有人要都还不知道。
                          “要嫁就嫁陆先生这样的人。他那么厉害,还很靠得住。”
                          “这样啊。那种人随时可以让给你哦。”
                          规子毫不嫉妒地平淡地说道,恶作剧似的歪了歪嘴角。
                          “那,如果是派加尔博士的话怎么样?”
                          “绝对没门。他那鬓角跟蜈蚣的触角似的,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我也是这么想的。”规子说着微笑起来,稻子也嘻嘻地笑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从早上开始阳光就很强烈,蒸笼一样的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那天洋辅又来了。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和甚右卫门在客厅专心地谈了很长时间。
                          因为女佣好像有点忙不过来,稻子便帮忙把凉风器拿到了客厅。她用双手小心地端着凉风器走客厅前,听到隔扇对面传来的对话,稻子停下了脚步。
                          “——所以说,在我看来,百川先生以前酿造的秘藏酒的确是与二十世纪相称的酒。不知您是否愿意再酿一次?”
                          秘藏酒?这是怎么回事?稻子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虽然我不知道前任支店长对您说过什么,但这秘藏酒恐怕并不像您期待的那样。”
                          “如您所知,现在正值战后萧条,虽然这么说不合适,但百川先生家酒的销量想必也不尽如人意。如果不尽快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酒的话……”
                          面对沉默的甚右卫门,洋辅得意地哼了一声。
                          “如果不这样的话……怎么样,干脆趁这次机会试着转型成啤酒工厂。”
                          稻子一不留神,凉风器从手中滑了下去。
                          “啊”,稻子叫出声时已经晚了,凉风器摔到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怎么回事?”甚右卫门从客厅伸出头来,一看到这副惨状就瞪着稻子不放。
                          “那、那个,因为天太热了,就想着把凉风器拿过来……”
                          甚右卫门推开稻子,捡起摔到地上的凉风器。他把撞掉了的团扇安回原处,上上发条。稻子祈祷着千万别摔坏了,可凉风器却发出了齿轮咬不住的声音,看着一点动的迹象都没有的团扇,稻子的胃一阵抽搐。
                          “看看摔成什么样了!你连个东西都拿不牢吗,混帐东西!”
                          听见父亲的训斥,稻子吓得缩成了一团,这时洋辅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哈哈,说你笨手笨脚原来是真的啊。”
                          “真是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甚右卫门赶忙向洋辅道歉,稻子顾不上这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个”
                          “刚才说的啤酒工厂的事是真的吗?”
                          洋辅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你难道真信了吗,真是天真啊。”
                          玩笑。稻子呆住了,这时甚右卫门说道:“家里的事情不用你多嘴!反倒是这堆烂摊子,你想怎么办?”听到父亲生气的声音,稻子想起了现在的状况,又缩了回去。
                          “对、对了。我认识一个会修这个的人。”
                          稻子像逃跑一样跑了出去,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了蓬莱佛具店的广告。
                          甚右卫门接过广告纸,怀疑地问,“佛具店还修机器?”
                          “我一开始也感觉很奇怪,但是给我广告的那个人看起来对机械很熟悉。”
                          “还是很可疑啊。虽然有电话号码,但是没法查证。”
                          “那我来帮忙查吧。”洋辅说着从厚厚的包里拿出一本京都的电话号码表。
                          “因为工作关系总是带在身边,正好派上用场。”
                          在洋辅查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时,稻子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过了一会儿洋辅抬起头来微笑着说:“查到了。”稻子感觉得救了。
                          “只不过,这是一家叫‘六角吴服店’的商店的号码。”
                          听到这话,稻子刚刚明朗起来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甚右卫门挤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在客人面前出洋相,最后还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给骗了……你要把百川家的名声败到什么程度才罢休啊。”
                          “父亲,你听我说,我没想过要——”
                          甚右卫门把手杖敲在稻子的头上。一阵剧痛过后,稻子的眼里渗出了泪水。洋辅小声笑了笑,劝道:“算了吧,百川先生。”
                          “稻子可是很天真的孩子。毕竟她连日本酒是神明的饮品这种话都能说的出来。”
                          “不,她只是脑子笨而已。……我们回屋吧,聊到一半真是失礼了。”
                          怒气未消的甚右卫门回到了客厅。
                          “真是场灾难。”洋辅正要把广告纸还给稻子,却注意到了背面写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洋辅看到背面的内容,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了。
                          “电气目录……”
                          洋辅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发觉稻子正在看着他,洋辅把广告纸还回去,“再见了。”说着他笑着走进了客厅。走廊安静了下来,稻子沮丧地看着广告纸上的电话号码,被号码旁边写着的地址吸引了。
                          地址写的是新京极。稻子盯着广告纸,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那天午后,稻子提着包好的凉风器,坐上电车,沿着河原町路北上。
                          上次来这附近还是小时候,当时是来参拜方广寺的大佛。稻子望着窗外,对突然出现的尖顶砖造洋房感到很惊叹。听旁边的妇人说,这好像是今年建成的圣约翰教堂,面对这引人注目又一尘不染的壮丽景象,稻子不由得双手合十拜了起来。
                          沿着高濑川,电车驶过两侧种着青翠的柳树的木屋町路,到了四条小桥的车站。稻子下了车,沿着横穿市内的小路四条路往西走,就到了新京极路。
                          明治初年建成的新京极路,是京都首屈一指的繁华地区。帽子店、木屐店等商店还有戏园鳞次栉比,书生,带着女佣的夫人、光着头的老翁,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在夏天炎热的太阳底下,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折扇或是团扇忙着往脸上扇风。
                          茶店到处挂着“冰店”的牌子。职工们坐在檐前的长凳上品尝着撒了糖的冰点和汽水,穿着和服裙子的姑娘们在小町红口红店门口欢声笑语,稻子一边看着这番景象,一边走到了广告纸上写着的地址附近,却没看到像是那家店的店铺。
                          “应该是在这附近的呀。”
                          正当稻子到处寻找的时候,她和一个路过的少年撞到了一起。少年摔倒了,背上背的筐子里装着的一大堆手杖全都倒在了地上。


                          IP属地:浙江36楼2018-09-07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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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回到伏见之后,稻子还得和仍然在家里的洋辅一起吃晚饭。
                            在摆满了饭菜的宴席上,洋辅伸筷子去夹鲭鱼寿司,并没有露出觉得很好吃的表情。“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甚右卫门一边给他斟酒一边问道。“味道好极了。”洋辅客气地说了一句。
                            “洋辅先生有什么爱吃的鱼吗?”
                            洋辅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泛红,听了甚右卫门的问题,他默默想了一会儿。
                            “秋刀鱼吧。”
                            “这样啊,秋天的秋刀鱼油脂饱满,确实很美味。”
                            “不,我喜欢的是快要到但还没到秋天的时候捕捞的秋刀鱼。我吃过那个时候的秋刀鱼刺身,确实是好东西。鱼肉里带着一丝甘甜,更重要的是——”
                            洋辅突然看向稻子,稻子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和熟透了的秋刀鱼不一样,这样的鱼肉质紧绷,那口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稻子被洋浦盯得感觉身上好像有几千条蜈蚣在爬,连忙躲开了视线。
                            这个派加尔博士实在是难对付。从晚饭一开始,稻子就一直提心吊胆,感觉时间过得很慢,胸口像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很难受。
                            在蓬莱佛具店喝茶的时候明明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想起喜八嗤笑的表情,稻子有点难过。为了平复一下情绪,她放下筷子,对席旁的人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她在家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了厨房。
                            女佣们全都离开了,灶台上用来烫酒的锅里翻滚着开水。稻子卷起袖子,轻轻地把食指伸到了煮开的水上。
                            在水面上勉强能用指尖写出一个“の”字的温度。
                            以前,从母亲那里学到的给酒加热——杀菌的温度。要是比这个高的话酒的味道就会变差,比这个低了则起不到杀菌的作用,酒会坏掉。
                            稻子感觉水温不够,又加了几根柴,想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你是在那种场合呆不住吗?”
                            洋辅突然出现在稻子身后,越过她的肩膀探头看向锅里。稻子吓得缩了缩身子,转过头来往后退了几步,只见喝得连脖根都通红的洋辅“咕”地打了个嗝。
                            “现在是在练习给酒加热吗?为什么稻子你在做这种事情啊?”
                            “有的时候,想散散心了就练一练。这样做可以让人静下心来。”
                            “你还是那么让人难以理解。”洋辅轻蔑地笑了。
                            “不过啊,从今往后,就没必要再干这种事儿了。”
                            洋辅突然把脸凑了过来,稻子只好把后背半靠在灶台上。
                            稻子感觉到身后的热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板着脸问道。
                            洋辅的脸近到连嘴里的酒气都能闻得一清二楚,他的嘴不怀好意地歪了起来。
                            “因为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
                            柴火裂开,发出了干巴巴的声响。
                            稻子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可能是听错了吧。
                            “那个,你是不是醉糊涂了?我去帮你拿点儿水吧。”
                            “我是认真的。我很中意你,请你一定要嫁到三添家来。”
                            洋辅把手放在稻子的肩上,好像要让仅存的希望也破灭一样用力地握着。
                            稻子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感觉脚下轻飘飘的有点恶心。
                            她一个劲儿的摇头,想出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要是嫁给我,就用不着再用这种傻乎乎的方式散心了。宝石、高档衣服、牛排和蛋糕应有尽有。你会像活在极乐世界里一样,根本没功夫去想那些烦心事。”
                            极乐,稻子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使劲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谢谢你这么说,但是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派加尔博士呢。”
                            “就算如此我也想让你当我的妻子。我已经和百川先生商量好了。”
                            稻子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糨糊,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我们三添家想尽办法帮助百川先生,有的时候还从自家银行里把钱借给你们,可当我们要生产新式酒有求于你们时,百川先生却一口回绝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但是我也不强求,所以就半开玩笑的提了这样一个方案。”
                            洋辅把食指竖了起来。
                            “如果把稻子嫁给我,就可以原封不动的保留现在的酿酒工艺。”
                            “......你用这个来威胁父亲吗?”
                            “你果然是一个被宠大的小姑娘啊。你想想看,笨手笨脚的女儿嫁出去了,酒窖也保住了。对于百川先生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难道不用考虑我的想法吗?”
                            “你的想法?”洋辅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除了嫁给我,你还有什么能耐?你还有资格提条件?”
                            对着十分伤心的稻子,洋辅的笑声变得下流了起来。
                            “要是你拒绝这桩婚事的话......今天早上的玩笑没准会成真呢。”
                            ——停产销量不好的日本酒,改建成啤酒工厂。
                            一股火一般的怒气冲了上来,稻子狠狠地盯着洋辅。
                            “你要是觉得我没本事,那为什么看上我了?”
                            洋辅突然把手贴在稻子的右脸颊上,稻子全身都僵住了。
                            “你的那种担惊受怕的样子,能挑动男人的心。毫不做作的天真,实在是——”
                            那种好像有蜈蚣在身上爬的恶心的感觉又来了,稻子正要喊出声来,回到了厨房的女佣大惊失色地喊道:“小姐!快躲开!”
                            稻子正高兴地想着终于有人来救她了,女佣却一下子把她撞倒在一旁,“着火了!”
                            摔倒的稻子直起身子,看见没完全塞进去的柴火在灶台前方烧的正旺。
                            “吵吵什么呢!”
                            赶来的甚右卫门刚摸清状况,就对女佣指示道:“快用水缸里的水。”
                            接着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稻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甚右卫门走进厨房,竟然拿起了洗碗池里的菜刀,朝稻子走了过来。
                            ——要被杀了。一想到这里,稻子的脚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了,她坐在地上往厨房里面挪。但是甚右卫门轻而易举的追上了她,粗暴地一把抓住稻子的麻花辫。
                            “我错了,我错了。”
                            挥起的刀刃上,反射着微弱的光。
                            稻子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被切掉的却是头发。
                            不知怎么回事,头上感觉轻了好多。稻子浑身颤抖地睁开眼睛,甚右卫门低头看着她,手里刚切下来的辫子像死鸟的脖子一样垂了下来。
                            稻子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背后,什么都没有摸着。头发没了。
                            本来马上就要长得和姐姐一样长的头发,现在变得只到脖子那里了。
                            “为什么......为什么......”
                            稻子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发现甚右卫门正冷冷地看着她。
                            “......这样你多少会知道反省一下了吧。都多少次了,你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我、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用这个闲着的锅练一练给酒加热。”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甚右卫门把手放在脑门上,像是彻底服气了一样歪了歪嘴角。
                            “拜托,你是不是也该变得正经一点儿了。”
                            这也正是稻子求之不得的事情。甚右卫门痛苦的表情,比生气时的喊叫更让稻子心痛。在他们身后,洋辅正在捂着嘴笑。
                            “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头发的话以后还会再长长的。”
                            “让您见笑了。如果影响到您的心情了,我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
                            “我的心意没有改变,这一点你大可放心。那我就先告辞了。”
                            洋辅高高兴兴地走了,稻子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一片空洞,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洋辅先生说要娶我......这是真的吗?”
                            “他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你了。说是趁着这次就任支店长,想让你马上就嫁过去。”
                            “马上......”
                            “下周就是洋辅先生的就任典礼了,虽然时间紧迫,但他好像想把它同时作为你们俩的婚礼。嫁妆什么的恐怕是来不及准备了,就简单操办一下姑且先嫁过去。”
                            精神恍惚的稻子仍然坐在地上,甚右卫门用诧异的眼神低头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吧?”
                            “我难道是做生意的筹码吗?”
                            “......你说什么?”
                            “用一个‘姑且’就把我的终生大事敷衍过去了?”
                            “你可真难伺候!”甚右卫门大声喊道。
                            “家务和学习样样不行。你本来就一直给家里抹黑,现在连家长的话都不好好听了吗?”
                            被父亲毫不留情的训了一通,稻子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不是,不是这样的。”
                            “刚才的火,是洋辅先生——”
                            “想把责任推给别人?你这种笨手笨脚的人,也就会找找借口了。”
                            稻子往旁边看了看,本来应该看到了当时的情况的女佣,正在用轻蔑的眼神看着稻子。
                            “看我怎么教训你,过来。”
                            甚右卫门拽着稻子穿过走廊,来到了院子尽头的一间仓库前,把她推到了昏暗仓库里。空气中飘满了灰尘,稻子不由得一个劲儿地咳嗽。
                            “你和凉风器一样,”甚右卫门用严厉的声音不由分说地说道,
                            “只知道添麻烦,派不上一点用场。”
                            厚重的大门关上了,仓库里面一片漆黑。
                            或许甚右卫门以为稻子像其他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也害怕被关在仓库里面。但对于稻子来说,呆在这里就像在被窝里一样安心。只要呆在仓库里面,就不会再被父亲训斥,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就不会再丢人了。
                            只知道添麻烦,派不上一点用场。就连稻子自己也深知这是事实。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干不成,为什么自己从来都得不到别人的理解。
                            说到底,要是死后能去极乐净土的话,为什么非要活在这个像地狱一样的世界上呢?迄今为止所有出过的丑,甚右卫门的怒吼,女佣惊讶的眼神,还有洋辅那令人反感的微笑全都涌进了稻子的脑子里,她终于连想都懒得想了。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努力了。
                            “我不想活了。”
                            这句有气无力的话,毫无疑问是稻子的真心话。
                            喜八提着东西,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来到了百川酒厂的门前。
                            门前气派地竖着一排深褐色的木质围栏,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从刚才开始就在前面走来走去。喜八一边看着他,一边穿过大门,站到了房间入口处。
                            “打扰了,我是从蓬莱佛具店过来的。”
                            “您稍等。”里面有人回应道。不一会儿门打开了,走出来的人让喜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她看起来就像长成大人的稻子一样,但马上就能感觉到不是同一个人。她比稻子高,身材也更凹凸有致,眼睛稍微小一点。应该就是稻子提到的姐姐规子吧。
                            可能是被不认识的男人吓到了,规子的眼神摇摆不定。
                            “那个,有个东西要交给稻子小姐,我就给送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平常没听过的纤细的声音,喜八紧张得声调都变高了,“坂、坂本喜八。”
                            规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喜八,好像在打量着他,然后把半开的门敞开了。
                            “请进来吧。”
                            喜八跟着规子穿过走廊,走在前面的她身上飘来了一股神秘的甜甜的香气,喜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规子长长的头发和系头发用的的红丝带自由自在地晃来晃去。
                            终于走到了客厅,两人隔着茶几坐下,规子微笑着说,
                            “我叫百川规子。感谢您一直以来关照我的妹妹稻子。”
                            “谈不上是关照。”喜八谦虚地说,眼睛被放在茶几那头的一盘饼干吸引住了。规子小声地笑了出来,“尝尝吧”,她把盘子推到了喜八面前。
                            “谢谢。”喜八大方地拿起一块饼干嚼了起来。
                            “你今天是来见稻子的吗?”
                            被饼干噎着了的喜八赶忙摇了摇头,把从包里拿出的闹钟挨个儿摆在茶几上。
                            “刀子——稻子小姐说她想要闹钟,我只是来给她看样品的。”
                            “嗯......”规子眯起眼睛,用手指拨弄着其中一个闹钟。
                            “那稻子现在在哪里啊?”
                            “在仓库里。那孩子昨天晚上又犯错了,被关进仓库里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把闹钟先放在这儿?”
                            “不,这个就......”喜八含糊地回答道,规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果然如此。你今天来其实是有话想跟稻子说吧?”
                            规子微笑着,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昨天吵架的事,稻子跟你说了吗?”
                            “吵架?那倒没听说。原来你是来找她和好的啊。”
                            喜八下意识的想要否定,却又担心再次被笑话,于是什么都没说。
                            “但是让你们见面可不容易。那个孩子,恐怕在结婚之前都会被关在里面。”
                            “......结婚?”
                            这对喜八来说是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从规子口中得知了派加尔博士以及他要和稻子结婚的事情。
                            听着听着,喜八的身上传来阵阵寒意,连夏天的暑气都感觉不到了。虽然房间角落里刚修好的凉风器正在开着,可它的制冷效果原来有这么好吗。
                            听完之后,喜八用干渴的喉咙说道:
                            “外面的学徒,也是为了防止稻子逃跑用来监视她的吗?”
                            “对。你看,院子里也有。”
                            从窗户缝里偷偷往外看,可以看到有女佣在上了门闩的仓库门口无聊地来回巡视。
                            “怎么办?你还会再来吗?”
                            喜八沉默了一会儿,把茶几上的闹钟收拾好,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啊,看来情况很复杂,那我就先告辞了。”


                            IP属地:浙江39楼2018-09-14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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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子不知何时睡着了,她被仓库里的暑气热得醒了过来。
                              稻子无力地抬起了头,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
                              在架子、柜子和其他的破烂儿之间,有一个拳头大的黑影正在一个罐子旁边迅速地在窜来窜去。
                              清醒过来的稻子拿出一块手绢,慢慢地靠近,耐心地盯着罐子旁边的阴影处。老鼠终于跑了出来,稻子隔着手绢一下子就把它抓住了。
                              “五文钱到手了。”
                              作为一种流行病,鼠疫一直以来在日本十分肆虐。去年伏见也出现了感染者,引起了很大骚动。这种病菌的传播媒介就是老鼠,因此政府制定了一个收购老鼠的制度,每抓一只老鼠能卖五文钱。
                              稻子因为被关在仓库里的次数多了,经常和老鼠打交道,也掌握了捕鼠的方法,去年她为了补贴家用抓了一大堆老鼠,但因为数量太多被误以为是自己养的,结果一文钱也没挣到,反倒成了邻居们的笑柄,最后还被甚右卫门拿手杖打了一顿。
                              稻子想着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收购老鼠的制度了,这时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啊,肚子饿了。”
                              正当她愣神儿的时候,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圆形亮光,稻子拿着老鼠跳了起来。
                              亮光在地上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不停地动着,稻子用空着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顺着胳膊迅速地爬到了稻子的身上,照得她睁不开眼。
                              稍微把眼睁开一点,稻子看见喜八正拿着一个发光的圆筒,呆呆地站在方格窗户后面偷偷往里看。
                              “你......是要吃那个吗?”
                              看着喜八僵硬的表情,稻子急忙把老鼠扔掉了。
                              “不是啊,我怎么会吃老鼠。”
                              稻子生气地走近窗户,“刚才一直亮着的那个是什么啊?”说这她指了指那个圆筒。
                              “这是手电筒。日语叫做‘怀中电灯’。”
                              喜八拨弄着开关,圆筒头上的电灯泡忽明忽灭。
                              “这个可不是上发条的哦。是货真价实用电驱动的。”
                              听了这话稻子想起了昨天的争吵,感觉很尴尬,把视线从喜八移开了。
                              喜八好像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生硬地说道,“嘛,那个,”
                              “你昨天不是对闹钟很感兴趣吗,所以我今天就带了一些样品来。刚才请刀子的姐姐告诉了我你在哪儿,我就翻过后墙过来了。”
                              说了这么多喜八终于发现了,他惊讶地说道:“你的头发......”
                              稻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用手指梳理着变短了的发梢。
                              “很过分吧。这还怎么赶得上姐姐啊,都短成这样了。”
                              “你马上就要结婚了吧?那怎么还把这么重要的头发给剪了?”
                              “结婚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啊。”稻子说起了昨天丢人的事,喜八一脸严肃地问道:“......那,刀子你要嫁给那个派加尔博士吗?”
                              “我除了相信别人以外也没有别的优点了,没有什么资格讲条件。如果我嫁出去能给家里帮上忙的话......我......”
                              稻子想要接着往下说,但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挑三拣四,但是,
                              “我......我一直想以自己的方式快点儿长成大人......但是,不管怎么努力都会出乱子。”
                              家务和才艺都做不好,一直在添麻烦,到头来总是让周围的人失望。也许我活着就是一个累赘。
                              “说真的,我到底为什么会被生下来啊。”


                              IP属地:浙江42楼2018-09-30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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