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睡梦中隐约听见清澈的钢琴曲，回荡在青蓝的天空与大地之间。
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回忆感，似乎只要推开了那么一扇门，门后是我遗忘了十八年的夏雨荷。
我曾经为此很负罪，并认真担心着自己是不是有一个大明湖畔的老婆孩子，找上来不认得，不就是成了陈世美。
“nufufu，你还真是事多。”
绯红的雾气翻卷，从雾中伸出一只手捏了捏我的叶子。
我知道，那是我们方圆百里一片花的老祖宗，总之恐怕打不过，我把叶子往怀里拢了拢，努力摇摆做出一个虚空的笑脸。
“好丑。”
我有意识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我们是彼岸花。
成为一棵植物是什么感觉？
不，我常常认为我还是个人，用人的视角看世界，具有动物的特征和感情。
“这都是正常的。”
老祖宗偶尔话痨上头，会给少不更事的我科普。
每一朵彼岸花原本都是人，只是在轮回路上日复一日地徘徊，原本的双腿变成根系，肢体变成枝叶，深深扎根在轮回的路上。
“活着本来就是一个遗忘的过程。”
最先忘掉的是童年的街道，后排女生青涩的笑脸，然后是物品摆放的位置，与每一个人的交集。
忘掉父母，忘掉自己，忘掉活着和一切思考过的东西。
“最后剩下的，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彼岸花深深扎根于黄泉的路上，遗忘的泪水在河川上潺潺流淌，每一天我都在想念也在遗忘。
“开花的心情，在这里。”老祖宗指着胸口对我说，他的神色邈远而又淡然，完全不像那个作天作地搞事的老祖宗。
“有一个人，让你宁愿变成一朵花也要等的人。”
当爱人的脚步踏过你的根系，叶片全部凋零，用尽一生的养分开出鲜红的花，彼时花如火照，熠熠生辉。
老祖宗霸占着一整块山谷，他是我迁徙多年见过唯一一个开花的同族，也是唯一一个能变成人的同族。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老祖宗听了我的评价后，笑得更加优雅，更加大家闺秀。
“傻，那就是我生前的样子。”
青年身材高挑纤细，赤足踩在潮湿的泥土上，血红的花火绕着手腕徐徐旋转，黑红二色的羽织衬得皮肤白皙细腻。眉眼俊秀中透露着邪气，一看就是迷倒万千少女的老鬼一个。
我想老祖宗活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不说至少迷倒了我。
偶尔天香国色的老祖宗在河边拉二胡，我目瞪口呆地旁观，身体本能告诉我，我完全没有一点技能点在风雅上。
比如老祖宗能对着月亮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只能憋出句月亮好圆像个饼，每每老祖宗的眼神无比痛心，好像我吃了他家大米。
“今年这批术士不行，连执念成花的都这么废。”
我化形了，可我还是没能想起生前的事迹。
我照了照黄泉水，对这张脸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暖金色的双瞳，唇角天然带着笑意，棕金的短发蓬松地炸起。五官帅气有之，更多的是温柔和熙，黑底红花的反派统一制服披在身上，完全没有一点五行缺主角的气场。
完全不知道做何反应，我下意识地对命运露出了个微笑。
一个和熙温暖的微笑。
整张脸像是有了灵魂一样，从内向外散发出光明，双瞳中盛尽了温柔和包容。
像是惊艳了岁月，像是温柔了时光。
我往脸上扑了团水，冷静一下。
老祖宗是绿**气青年，河对岸的是紫毛妖孽小哥，山南头那个是蓝毛妖娆妹子，远个十几里的河滩上，那个是黑毛面瘫小哥。
无一例外都是顶着一头冷色系的发色，一张不是主角他基友就是反派的妖孽脸，发型到位气质高贵，不染凡尘全靠飘，说话也充满了不明觉厉，出于礼貌，我不愿意称呼这为中二。
主角他基友，还是有血腥过往热爱报社的主角基友。
我坐在同一条河边上与我的同族们大眼瞪小眼，感觉自己就像一群猫主子中混入的一只哈士奇。
无奈之下，我对那个警惕而往的紫毛妹子弯眸笑了笑。
蹭地一下，少女的脸绯红一片，不仅仅是她，身后的白毛甲和蓝毛乙也受到了牵连。
在那以后，他们看到我就结结巴巴，尤其是那个紫毛少女，一脸哀愁而又怀念地站在水那头，不说话，只是看。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嘛。
我乐观地想。
老祖宗第一眼见到我……的脸，表情刷地一下就崩了，具体参考看见梦中情人的娇小少女，还是死去多年的那种。
那天山谷里地动天摇，雾气翻滚，隐约可以听见老祖宗的骂娘声。
出来后的老祖宗心平气和，甚至比以前跟慈祥了。
“老祖宗。”
我乖巧地喊了一声，只见老祖宗好不容易平静的一张俊脸扭曲了。
片刻后把他的手放到了我头上，带着和蔼可亲的力道揉了揉。
“以后不要叫我老祖宗了。”
“我叫戴蒙·斯佩多。”

【下】
黄泉是一种河水，后来用来代指我们所处的阴间。
黄金般的河水，反复拍打着岸边，在血月之下蜿蜒而去，金光熠熠。
从远方飘来的河灯渐起，又熄灭在浅蓝的雾中。
等人的人，被甩的人，有仇的人，都是执念深重的人，所幸江岸足够长，够我们有空位蹲。
有时我也想过，彼岸到底是什么风景。
记忆恍惚间氤氲而开，一道天蓝，一道水红。
世界不过仅此而已。

说实话，看多了老祖宗的花海，我从未想过我还能开花。
每一片叶片纷纷坠落，枝头开放出艳丽至极的猩红花朵，红得妖娆，红得像血染。
血之花海荼蘼芬芳，好似火光熊熊，花瓣伸张着望向天空，纷纷杂杂团簇拥挤。
从高处看去，绯红的花序盘旋着绽放，红光递次，似在海底潜燃的地狱之火，又像一只巨大的猩红眼球，注视着天空。
巍峨的彼岸花海层层叠叠，枝干蓁蓁。馥郁的馨香透过张扬的狂风，将地底淤积千千万万年的不甘压抑在那一刻完全绽放。
花香混杂着血腥，氤染出绯红的雾气。
彼岸花花开九重，艳红似血。
香是欲望和思念酿的酒，花色是他眼睛的颜色，在夕阳将落时红得最昳丽。
我压榨出骨髓中所有的艳丽，危险，尽情地绽放。
老祖宗神色复杂地对我说，这是他蹲了五百年见过最壮丽也最显摆的花海，像是刻意提醒着人别来，你说你是个病娇你认真的吗。
我不知道。
我早该想到的，骸就是这样的人。
希望他只是习惯性在死亡边缘试探，而不是真的认出了我。
不然我，忍不住。
可我心疼他。
骸的腰肢劲瘦，身量高挑但是不咯人，照例的还是高我一个头。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穿的衣服，衣襟一扯就敞开，站姿骚气得不行，让我有一种想把他衣服撕了的冲动。
腰比以前瘦了，呼吸间天然带着的莲香比以往更浓郁，与馥郁的花香混合成一种靡丽的奇香。
骸抱着我，勾起唇轻笑。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发自真心的笑容，却依旧怔住了心神。
骸笑得非常好看，眉梢眼角染上一派温柔的笑意，那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和褪尽铅华的美，像是一瞬间人间失色，魂魄解离。
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还是青春少年，惊艳得无以复加，里包恩听完给我递了个眼科诊所的广告。
我抱着他的腰，致命的花枝那一瞬间爬上了他的手腕和小腿，我甚至可以闻到皮肤之下的灵魂是多么美味。
“骸，你还可以逃掉。”
骗人的，我抱紧了骸的腰，我已经舍不得放开了。
轻轻一笑，骸偏过头来搭在我肩膀上。
“kufufu，彭格列是要我的身体吗？求之不得。”
骸……还是那么让人心动。
“比起你的身体，还不如说是我的身体给你用吧？”
我的犬齿刺入了骸洁白的脖颈，根系深深扎入灵魂，一寸寸深入到柔软的魂魄内部。应该很痛吧，骸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漂亮的脸痛苦得扭曲。
他没有跑，也没有求饶，所以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我亲了亲骸的眉心，却没有停下。
血液的温度，幸福而又带着痛苦的香甜，我咬住了骸的脖子，扼制住因为痛苦而越来越剧烈的挣扎。
有什么冰凉而又温柔的东西正在浸透我的脑海。
“骸，留下来吧，我再也做不到离开你了。”
“好。”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只知道你在，我死彼生。
这是无尽的等候，花对叶的追求，都是内心破损的空洞。
饮食对方的血肉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但那从未体验过的心情，仿佛流淌在血液里的欢欣与悲怆。
“他在这里。”指着心口。
“我没有说笑。”
“他现在成为了我的养分，像是泥土一样。”
源源不断的，温暖的营养在我的身体里流动。
“每时每刻，都是我赖以生存的力量。”
“私の花泥になるおつもり？”

彩蛋：
问：27到底想了69多少次？
1、【我想老祖宗活着的时候一定很好看，不说至少迷倒了我】
2、【我一边打着水漂一边思考，在脑海里勾勒出样子。】
【皮肤要白，头发要长……不，短发也很帅气。眉清目秀，纤瘦但有力，漂亮还能打，性格看起来很恶劣其实很温柔，似乎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3、【今天他穿了一身露肩露腰的黑红和服，很漂亮。
让我有一种想给某个人穿上的冲动。】
4、【脚下的花海在那一瞬间褪尽叶片，转换成极尽艳丽的绯红花朵，那是一种视觉上的震撼。】
【在震撼过后我第一个想法，却是我曾经见过比这更美丽的红。】
5、【不知为何，看到这双湛蓝的眼睛，我觉得心里猛地一疼，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自责和心疼。】
6、【当时老祖宗满脸病娇的潮红，我却想上手捏一捏，有一种亲一口的冲动。】
7、【听完我脑海中疯狂地出现了某个人的既视感，并无意识地就“那个人肯定有苦衷嘤嘤嘤好心疼”这一智障话题和小紫讨论了一下午。】
8、【我常常坐在老祖宗头顶的山上，看着阴间的血月升了又降，每每心中顿生仿若回家的错觉，这让我非常担心生前老家的环境污染问题。】
9、【还没有等我说话，她便挂着一脸泪痕浑身开始发光，我抬起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她反而哭得更凶了。我抱着妹子的细腰，手感很熟悉。看着蓝毛的发顶在我怀里一抽一抽的。】
10、【无法遏制的是心中的思念，有一个身影，出现在我视线所到的每一个地方。】
11、【我躺在黄泉的土地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忆起好像有人曾经俯身在这里落吻。】
12、【有时我也想过，彼岸到底是什么风景。】
【记忆恍惚间氤氲而开，一道天蓝，一道水红。】
【世界不过仅此而已。】
13、【但看到那一个人的时候，从心脏到肢体的末端，仿佛在谓叹着，就是那个人。】
【记忆的潮水不动声色浸没汹涌，它淹过我的双眼漫上堤坝，我看着他，根本忘记了一切。】
【原来这思念比我想象的更浓厚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