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去赶集(二)-------卖猪肉
大概是1978年的冬天(就是春节前的几天)吧,因为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可家里没有钱,父亲作为一家之主,要给家里准备过年的东西,需要尽快挣钱,决定再次远途贩卖猪肉!
父亲是赶在交河西边的小范(现武强县城)一个大集的时候去的,白天骑着他的大水管自行车去,趁着集市买上合适的一整头猪肉(两大“扇”,不知道是不是方言,反正管猪肉都叫一扇一扇的),再赶在天黑前回到家里,来回大概有一百二十里地。去时空车去比较容易,回时驮着猪肉回可就费劲了。我们当时对父亲的举动没有更多的理解,觉得就应该是大人的事情,现在想来,那时还是太单纯了。父亲的责任大啊!两扇猪肉足有一百八十斤重,我的父亲凭着要让家人过个好年的想法,尽管他只有一米六五的个子和不太宽阔的身躯,利用简陋的运载工具,把它载回家。现在对我们这些身强力壮的人来说,一百八十斤不算沉,但对那时营养不良的人们来说,已经是很沉重的了。
猪肉载回家后,要收拾好。主要是把猪肉外面的脏东西刮净(毛、血污等),为了卖时有一个好的卖相。
第二天,恰逢交河大集(其实也是父亲计划好了的),赶上我已经放寒假了,就领着我,用手推车(独轮平板车,驾驶不需要驾照,但也要有一定的技巧,农村的孩子很小时就把它当做玩具,所以都会使用的)推着一扇猪肉(一般是先推出一扇肉,根据行情在决定是否推出另一扇肉)到城里南街河北梆子剧团前的肉市卖。走时带好了家伙什儿:带盘子的杆秤(以前的老称,是市斤的,后来改成公斤的了,为此我还闹过笑话,以后会有此事的叙事的)、拆解猪肉的刀具(父亲用的是一把背直刃弯的木柄刀具,后来我成家以后也买了一把同样的刀具,不知道当时是否是想念父亲当时的工具才买的)、抹布(主要是擦手和刀具用,不然手上粘上较多的油后会握刀不稳),还有肉下铺的布(为得是卖肉时不把肉弄脏,这个是家里早就备好了的,一般不常做这种买卖的人家舍不得预备这些),最重要的还有------钱兜子!。
独轮手推车
到地方后,支稳手推车(前面要用一个木棍支柱,因为手推车只有一个轮子和后面的两个支腿,前面没有支撑容易被人群碰倒),父亲开始不慌不忙的拆解猪肉。先把前后腿的大骨头和猪肉分离,再把脊骨和排骨全部拆解,拆解时尽量把肉剔除干净,因为那时人们不富裕,还没有想吃排骨和肉骨的想法,只要是吃上肉就觉得生活已经很好了,所以买肉都买比较肥些的(油水大!),而且带着骨头会说你给的肉少,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末吧可能,只是后来剔下的骨头上的肉越来带的越多了,人们油水大了以后喜欢吃带骨的了。剔出来的骨头一般会带回家自己煮着吃(毕竟还是有一些肉的残余的,还有大骨头里面的骨髓的,另外,脊骨也是我们过年的主要肉食来源啊!)。
集市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人们不急于卖肉,要看哪家的肉好,现在什么价位,已经喇(la)到什么部位了。当时卖肉的规矩是,只能从已经拆解开的一扇肉的两头喇肉,而且是要垂直着肉条下刀喇,不能要求在中间喇开,不然就没法卖了,根据需要肉的多少下刀,一般熟练的卖肉人会一刀下去斤秤差不多。当时一般人家喜欢要中间的五花肉,肥瘦相间,炒菜、做肉馅都好用(做肉馅也喜欢肥些的,还是缺油水啊!)
父亲也不急于卖肉,先在肉市上转一圈,根据前几天的行情和今天赶集人的多少、离过年的天数、当年人们的收入等情况,判断出今天应该卖的价钱,然后试着开始卖肉。一般一个大集期间肉的价钱不会变化太大,当时肉价大概是在七、八毛钱一斤,一扇猪肉从开始卖到最后也不会变化价格,除非剩余的猪肉太多或者肉卖相不好,才会价格稍微调低一两分钱,最多三分钱(那时候一两分还是很值钱的吆!),有时调低一分钱也是很有竞争力的(主要是人们不富裕,一分是一分啊!)!
开始有人来卖肉了。父亲操刀喇肉,根据买肉人(这里不用客人或客户,是对当时人们关系密切的真实写照)的需要下刀,父亲是这行的老手了,下刀自然准确。买肉人一般不是说要几斤肉,一般是说称(yao)多少钱的(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购买,还是穷啊!),下刀人要先根据售价和买肉人的钱数算好以后再下刀,如果差太多了容易引起争执。父亲凭着多年的手艺和和气生财的理念,始终笑着面对买肉人,即使多个一毛两毛的,人家也不会拒绝(这也是要看人的,预先要对买肉人有个初步的判断,是不在乎多几毛的人,还是很在乎多几分的人,否则也容易引起争执的)。喇完肉后上秤称好,并让买肉人看好秤(秤头要稍高,让买肉人满意,又不能太高了,自己亏或少赚钱,好难啊!),再口算好最后的价钱,告诉我收多少钱(收钱是我的事情),我也学着在自己心里算一算是否对了(这是不是父亲在教我算术啊?!),然后收钱找钱,但当时我还小,每次算完收钱找钱都要经过父亲的手才行,可能父亲也是怕我算错或者找错钱吧(毕竟赚点钱不容易啊!)。每逢收到工农兵大团结----十元巨钞,父亲总是收起来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我想,还是怕丢了的缘故吧,毕竟那是不需要再往出找钱用的巨钞,要是不小心找钱时带出去或弄丢了可就白忙活了啊!
期间有个看着像是单身汉的人,过年了也要吃点肉,可没有多少钱啊,就说要买五毛钱的猪肉,可是太少没法下刀啊。可父亲还是笑着下刀切了很薄的一条猪肉,称后一算,五毛五,还是只收了他的五毛钱,想来也是善良的父亲想着能帮一下穷人还是要帮一下的吧,毕竟自己也是穷人啊。(在后来的岁月里,父亲帮助过不少的穷人,这是后话)。
因为肉好,父亲做买卖又不计较,所以,一扇猪肉很快就卖完了,看着时间还早,而且价格还可以,就赶紧回家把另一扇猪肉也推出来卖。到下午三点左右集市快散的时候,肉终于卖完了。最后清点收入,父亲悄悄告诉我,赚了二十八元多,比我母亲在县医院做洗衣工的一个月的收入还要多!我看出了父亲的自豪,这其中既有对自己挣钱本事的夸赞,可能也是有对一家人有钱过年了的喜悦吧。
代玉亮
二〇一八年六月二十日于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