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破了洞的屋顶灌进来，门扇轻轻吱呀作响。遍地的碎玻璃，中间混杂着机械零件、健身器材，还有一个脏兮兮的破网球。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神盾局卝长办公室兼工作室门前。那么，这就是那位亿万富翁在这里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的地方了。他轻轻走进去，从地上那些摔坏的相框、破碎的玩具兵人、仍然残留着少许威士忌痕迹的酒瓶，不难看出，这里的主人经历了一段怎样孤独而令人心碎的岁月。在外面，他是神盾局卝长、复仇者领队、无卝坚卝不卝摧的钢铁侠，或许唯有到了这里，他才可以放心地展卝露自己的痛苦与脆弱……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位亿万富翁，在四下无人时，用朦胧的醉眼端详着往昔的合影，时而喃喃自语，沉浸于对往事的追忆中；时而又如卝梦卝初卝醒，陷入更深的痛苦……
但他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他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尽管和这位富豪从未谋面、也不清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像先前在报纸上看到那张照片时一样，他总觉得，对于他的孤独与苦痛，他是完全能理解的，并且感同身受；这是一种直击灵魂的感觉，就像有时从一些蛛丝马迹，我们就瞬间了解了一个人，窥见了他的内心。他甚至猜测，这位富豪拥有自尊心过强的个性，让他不愿轻易求助于他人，而这或许是源于一些不幸的早年经历，比如孤独的童年，或者与父亲的隔阂……
他简直要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感到惊讶了。但他来不及想更多，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有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听声音，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他连忙一闪身，藏在了门后。

“……你不会真的以为，”其中一个说着，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果你这次成功了，奥斯本就会让你将功补过，替你想办法吧？”
另一个沉默着，半天没吭声。
“你恨神盾，也恨和神盾有关的一切，这我知道，”第一个又说，“你恨他们承诺帮助你恢复正常、到头来却只是在利卝用你的能力，这才去帮天锤做事。但你怎么不想想，奥斯本又能好到哪去呢？……”
“奥斯本说过，他很快就能找到治愈我的办法，”另一个突然怒气冲冲地说，原来是个女孩，听声音好像还挺年轻，“而且，这不叫将功补过，我没有失败！我已经为他找到了他想要的，只是后来他自己搞砸了……”
他向外望去，透过中庭，可以看到那两个人站在下一层的数据中心门前：刚刚说话的女孩正朝另一个人怒目而视，她一身灰白紧身衣，看起来像是某种特制的制卝服，但她古铜色的脸却透着苍白，好像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十分虚弱；那个男人身材很高大，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的皮大衣和靴子。
女孩说着，扭头走进了房间——可是，她并没有走房门，而是直接穿墙而入！就好像她的身卝体由某种特殊粒子构成，或者一个幽卝灵——莫非这就是她所谓的能力？
不过，那个男人却仿佛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他不紧不慢地推开门，也走了进去。
他赶忙换了个位置，以便能继续监卝视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那个男人又说，“奥斯本只是个花言巧语、谎卝话连篇的家伙。而且，你现在是在白费力气。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托尼·史塔克在逃亡前，连夜销毁了所有的数据。你也知道，后来天锤的人来过这么多次，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我是个黑卝客，”灰白制卝服的女孩固执地说，将一个特制的优盘似的东西插在主机上，开始入侵史塔克的系统，“或许是全国最好的。我说不定能找到办法把它们恢复……”
“别做无用功了。托尼·史塔克用上的全都是不可逆转的手段。想想看吧：全部注册英雄的名单，外加详细的个人信息，真卝实姓名、职业、家庭住址、人际关系……他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保护这些信息安全的。你想为他拿到这份名单，借此改变自己的境遇？不，你只会再次失败，给他留下把柄……”
“我说过，我没有失败！”女孩恼卝羞卝成卝怒地喊，“我已经为他盗取了托尼·史塔克的机甲设计图，而上次，我也为他拿到了那个位置坐标，是他自己没能找到……但我敢说，我得到的消息绝对是准确的！他必须得知道，那地方在北极圈，冰层和地壳时常运卝动，再加上天气和洋流的影响……要知道，当年那么大的一架飞机，神盾都花了将近70年才找到……”
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他只会说，是你给他提卝供了错误的位置坐标。”很快，他又像没事似的，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已经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你每一次为他辛苦卖命，从他那里得到过相称的报酬吗？不。每当你向他索取回报，他只会闪烁其词，然后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最后，在充分榨干卝你的价值后，他就会像神盾一样，把你丢在一边，任凭你自生自灭。幽卝灵，你是个人才，不应该在奥斯本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那里浪费时间……”
“你……到底想说什么？”女孩手上的动作停下了，显然她有些沮丧，也有些动卝摇了。
“我的意思是，虽然神盾、奥斯本都抛弃了你，但我会为你找到治疗方案，只要你肯相信我，帮我得到我想要的……”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紧盯着对方。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幽卝灵。不过，你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多了。这段时间，你的身卝体情况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吧？看看你的右手，刚才它一直在一闪一闪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完全从现实中消失了。为谁做事不重要，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难道不是吗？”
“好吧，”女孩迟疑了一下，说道，“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想知道，那个资产——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他在哪？奥斯本是已经找到了他，还是让他失控了？”他顿了顿，“帮我找到他。放心，九头蛇会给你想要的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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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卝出现的反派“幽卝灵”，相信看过蚁人2的小伙伴都有印象：真名叫艾娃·斯塔尔，年幼时在量子爆卝炸事卝故中幸存，事卝故使她变得触卝碰不到，能够穿过坚固的墙和避开攻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卝体变得极其不稳定，并且会完全从现实中消失。幽卝灵通卝过自己创造隐卝形战衣，可以穿透固体，也能躲避任何电子设备的检测。在漫画中，“幽卝灵”本来是男性，在MCU中性转了。而且在漫画中也有“幽卝灵”为奥斯本盗取托尼机甲的情节。考虑到大家对电影更熟悉，这里沿用了MCU的设定。

16
那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刚刚有人在暗中注视着他们。
与此同时，那个人的头脑也在飞速地运转：
尽管他还没能弄清所有的事，但他已经可以确定，托尼·史塔克的核心机密还没有落在奥斯本手里，这应该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得不到那些情报，奥斯本是绝不会停止对史塔克的追杀的……
想到这儿，他的视线又落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神盾局长办公座椅上。
忽然，那些大大小小、无处不在、与他手机上一模一样的“史塔克工业”标志，似乎提醒了他什么……
那么，为什么不试试呢？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那两个人已经走远、而且周围暂时没有其他的人，然后拿出手机，将它连在了桌面的接口上。
蓝光再次亮了起来，同时，他面前的墙壁变成了一整个的屏幕。他正在感叹这先进巧妙的科技，一个毫无波澜的女声提示音冷不丁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检测到加密文件。”
“呃……解密文件，”他尝试着说道。
“语音口令。”
“……什么？”他皱起了眉头，“搞什么……”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记得什么见鬼的口令？
“口令通过。”
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原来，所谓的口令只是为了再次进行语音识别，其实是说什么都行的。这么说，他算是成功了。然而，他来不及高兴很久。里面的信息反而让他更加迷惑不解了：仅有一个电话号码，他试着拨过去，语音提示却告诉他这个号码并不存在，也查找不到归属地、ip地址等任何信息；还有一个联络频道，他尝试登上去，听见的只有一片微弱的噪音。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手机里只存有一个联系人，还不备注姓名呢？他头痛地想。而且，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用样式这么老土的翻盖手机……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个奇葩或许就是他自己；而从他的语音可以通过识别来判断，这是极有可能的。或许，是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或者出于什么特别的需要？……
不过，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手机里，除了号码和频道，还有一个令人吃惊的发现：一个军事基地的三维设计图。
他惊讶地将它打开、放大：淡蓝色光线构成的三维影像，精确地展示着基地的外部造型、内部结构，甚至连管线、风道都显示得一清二楚。但这个基地在哪里？与他又有什么样的关系？莫非他在此之前还曾在那里服役过？……

但就在这时，他再次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来了。他迅速关闭了影像、拔下了手机，钻进了身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是幽灵。她或许是听到这边有动静，于是回来想确认一下有没有别人听到自己刚刚的谈话。她穿过墙壁，走进房间，就在他刚刚呆过的地方转悠起来。
他屏住呼吸。此刻，她就在门外，离他只有一墙之隔；透过门缝，他甚至可以数清她额上的头发，听见她的呼吸声……他默默地希望她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穿墙。并不是他对自己的战斗力没有信心，只是在将一切搞清楚之前，他还不想惹上麻烦。
不过，好在她并没怎么起疑心。查看了一阵后，终于，她似乎放下心来，转身离开了。

忽然，当他拿起其中的一本《草叶集》，那质朴的、略微粗糙的书页，仿佛带有某种魔力一般，瞬间触发了他心灵深处的某个美好的记忆。他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仅仅是一种感觉，但他似乎想起了一个心旌摇曳的晚上，还有窗外斑驳的树影；那仿佛是心意相通的欣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激动……[1]
当时发生了什么呢？他努力在头脑中搜寻，却一无所获，但那强烈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却告诉他那确实是发生了的……这时，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一本平装莎士比亚作品集上……
突然，一幅场景开始在他眼前闪现，毫无征兆、也毫无连贯的上下文，但它是那样真实、那样鲜明，仿佛将他那一片空白的记忆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
清晨带来了凄凉的和解，
太阳也惨得在云中躲闪。
大家先回去发几声感慨，
该恕的该罚的再听宣判。
古往今来多少离合悲欢，
谁曾见过这样哀怨心酸！[2]
……他仿佛看到，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自己坐在书桌前，明媚的阳光从身边的大玻璃窗倾泻进来；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静静地偎依在他身边。他记不得她的相貌，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但他仍然记得她那双大眼睛和听得入了迷的眼神。他们的头靠得那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气息，但他们心照不宣，或许是因为谁都不愿打破这微妙的氛围，也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深深地沉浸在那精彩的剧情和优美的语句中了。
“多么遗憾啊！”他的话音落下许久，她才忍不住轻声感叹。这时她眼中已经微微泛起了泪光。
“是的，但也很美，不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深沉又温和，“而且，或许结局也不是那么糟糕——他们消解了世仇，而且在精神上，他们已经胜利了。”
“队长，我想知道……”沉默了一会，她突然抬头问他，“如果你是劳伦斯神父[3]，你会怎么做？”
“怎么，为什么这么问？”他笑了笑，有些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如果那时是你，你会支持他们吗？还是会劝他们现实一些，阻止他们在一起？”
“如果是我，”他想了片刻，以一种她没想到的严肃认真的态度回答，“我会做和剧里一模一样的事。”
“真的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似乎还是有点不确定，“即使……在明知道结果会是悲剧的情况下？”
“没有什么结果注定会是悲剧的。”他答道，声音仍旧温和，却带上了坚定，“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可能，我同样认为他们应该勇敢地追求他们想要的，而我愿意倾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改变那个结果，我相信我能做到。”他顿了顿，柔声说，“而且，即使最后失败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也是美好的，难道不是吗？”
“那么……假如这是我的事，你会怎么做呢？”听到这话，她突然更加凑近了他，眼睛异样地闪亮，“假如是我爱上了一个人，而这时有人提醒我，这可能会伴随痛苦和眼泪……你会同样支持我、鼓励我，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吗？”
他沉默了。他的呼吸加快起来。他不记得接下来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紧接着，眼前的画面迅速转换：他仿佛看见，仍然是在同一个房间里，但这次是在夜晚，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如注的雨水顺着窗玻璃倾泻而下。他独自站在窗前，但没有开灯，或许是有什么心事睡不着……
突然，他的房门被打开了——更确切地说，被撞开了；和上一个场景中一样的那个纤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睡衣，还光着脚，就这么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她像湿透的小猫一样浑身冰凉，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她那凌乱的长发，和她那小小的、不住地颤抖的脊背。
“队长！”她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不要走……请你不要走……”
“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他没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轻声安慰着她，同时痛心地将她抱紧，“我在这，我一直在这……”
“抱歉……只是个噩梦，”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儿，但还是紧紧靠在他胸口，热泪像泉水一般涌出来，沾湿了他的T恤，“我梦见你走了……我忘了是因为什么，好像是被他们陷害的……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那不是真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还在这里吗？”他微笑着，却有些凄楚，同时抚摸着她的头发，“再说，就算真的是那样，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回来的。”他望着她那双惊魂未定、将信将疑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

但是，他却食言了！他没能再回来，因为发生了某些不幸的事……他仿佛看到火光、爆炸，打斗的身影，还有……那些枪声！……
突然，一阵强烈的、犹如撕裂一般的痛楚贯穿了他的头脑！尽管他是那样强壮，他还是难以站立，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他经受了自清醒以来最剧烈的一次头痛。他倒在满是狼藉的地板上，痛苦使他几近昏厥。
终于，疼痛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刚刚被唤起的记忆已经再次淡去，他不再记得刚才想起的任何事，却发现自己的眼角有晶莹的东西滑落。头脑再次变得空白，只留下一片混沌，和一阵阵受过重击一般的钝痛……他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是否爱过一个人，但那深厚的悲伤与柔情，却仍然萦绕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呆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透过窗户照在了他的身上——尽管他明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忽然，离他不远处，壁橱的门似乎动了一下。
[1]这其实是我在盾红短篇里的剧情。当时旺达经常找队长借书，有一次忍不住把情书夹在书里向队长表白，那本书正是这本《草叶集》。那篇文本吧可看，盾红吧也有，链接奉上：https://tieba.baidu.com/p/6654287110
[2]这几句是莎士比亚经典爱情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最后一段，熟悉外国文学的小伙伴或许有了解~
[3]劳伦斯神父，《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人物，机智又善良，在明知他们两族有世仇的情况下仍然秘密为他们举办了婚礼，并且在朱丽叶受到逼迫时想办法安排她假死，同时写信给罗密欧告诉他真相。不幸的是，送信的人遇到瘟疫耽搁了行程，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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