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打湿了衣襟,朦胧了双眼,猝不及防地,溅落了回忆。
已是晚秋,满山的红枫依然随风摇曳,似乎在等候着什么,静默无声,只是任雨捎走残破的身躯,归于尘土。
吴三省左手捻着还冒着缕缕白气的烟头,右手握着传统的墨色布伞,面无表情,那双浑浊却浸着晶莹液体的眼睛与面庞却格格不入。不经意的一声叹息,悄悄钻入潮冷的空气,然后散去。
他迈开了步子,走向深山。
他总会把这满山红叶看成漫山遍野的红高粱,仿佛还是那个午后,身边的那个人还在,等夕阳晕开黄昏,等红焰燎过原野。想着想着,嘴角偶尔会微微上扬
不远处便是目的地了,他望见了那块灰色的石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那是墓碑,一片空白。
碑前还七扭八歪地插着几根香,躺着几袋烟,还有一束纯白的雏菊,腼腆地轻倚在碑上。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过,温柔的笑意似是对着好久不见的老友,无声胜有声。
残留的余温许是那小子留下的,这么次品的烟定是那胖子买的。他突然轻笑了起来,还有人记得,真好。
那个人,不知道埋在青山的哪一处。
吴三省挠了挠鬓间苍白的头发,掐灭烟,收起伞,盘腿坐在碑前,雨再凉,也凉不过千疮百孔的心。
躺在山里一动不动的,本该是自己,不是他。
胸前挂着的玉佛仍然散发着暖意,令他莫名地心安。
他默默地注视着墓碑,无言。
“三爷,我叫潘子,潘东子的潘。”
“三爷,我没啥本事,但我绝无二心。”
“三爷,以后下斗你站我左手后边,这样机关伤不了你。”
“三爷,钱我都给养老院了,说好的老了一起去那的。”
“三爷,高粱熟了。”
“三爷,别走。”
“三爷,你在哪啊?我知道你还活着,出来啊!”
“三爷,如果需要的话,我这条命随时可以拿走。”
“三爷,别哭。”
“三爷,保重。”
“三爷……”
往事如电影,一帧一帧从眼前而过,他突然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再也没有。
我答应过你,我会活得很好,和文锦生活得很幸福,但灯红酒绿,千山万水,没有你我不行。
曾经,我的未来是地狱,你给了我天堂。
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还有很多承诺没有兑现,那句道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后悔了吗?
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原来所谓的真相,没有你重要。
你走了,什么也没有了。
十一月四日。
第十年。
有些故事刚刚开始,而有些故事戛然而止被时光的风沙湮没,无人知晓,无人等候。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