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程】

（隔日就是山海中学毕业典礼，一晃这孩子，就长成十六岁的少年郎了。）
（上周请了师傅上门，特地替他量体裁衣，他父亲虽然下落不明，但该有的体面总不能少。甚至，更因为他暂时失去了父亲，我便想要在这些事上，予他们万分周全。）
（衣服先送来我看过，佣人准备拿去他房间时被我喊住，片刻之后，我便连同那身西装，一起出现在他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山海，睡没睡？我可以进来吗？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过的很快，转眼间父亲已经失踪三年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暴打我的那天，之后渐渐模糊，有些难以拼凑。】
【搬离了明公馆的生活，让我与明治，时照这些兄弟失去了所谓的光环。好就好在地方小了，更显真情。生活上作为大哥，我要佛照他们，功课也比以前更上心了。这一系列的变化，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正在伏案看书，是姚老师的声音，我与她向来不大亲近。我会时常想起她对我说过，我的存在是她的伤害。】
【起身为她拉开门。】请进。

（一晃几年过去，山海已经比我高出一头了，偏首看向书桌，台灯亮着，上头摊着书，是正在用功的模样。突逢变故，山海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
饿不饿？我让李妈给你做了宵夜，一会儿就送来。
（明月松在时，面对山海，我总禁不住去想他的来历，可当明月松不在了，我却对他生出一份责任感来。他还是个孩子，而我不仅是老师，也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
（将带来的衣服递过去给他）试一试吧，毕业典礼穿，不合适再让人改。

【说来奇怪，自从搬离了明公馆，姚老师对我不似以往那般冷落了。时不时的关心一下我的起居，我们之间的关系说冷不冷，说热不热。】
【说起宵夜，还真是有点饿了，笑着点头。】谢谢你。
【我与她之间，话一向不多，甚至不大想对视她的目光。可能是因为之前砸了她，有说不出口的愧疚，也可能是一些其他的原因，是什么呢。】
【接过西装，看来她还记着我的毕业典礼，很感谢她的用心，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这个，谢谢。这个，差不多就成，我对吃穿向来不大讲究。

不客气。
（笑着推他去衣帽间试装）你是明家长子，吃穿用度怎么能够不去讲究，但你不用操心这些，我是你母亲，我会去做。
（这几年我们关系缓和，但长子、母亲这样的话，却是头回跟他提及，我想我大概是接受了他，因为他接连失祜失恃而生出怜爱，也因为几年朝夕相处滋长了感情。）
（可还是对不住几个孩子啊，这已经是我能力范围里最好的住所了，却到底比不得世家底蕴，他们本不该承受这些。）

【这些兄弟里，我们几个性格迥异。时照是姚老师所出，听话懂事，但是他身上的女生气太重了。明治追求摩登，挥金如土。这么好的西装摊到他的头上，必定开心到炸裂。】
【而我与他们不同，我喜欢一些老调子，新东西讨不到自己的喜欢，对于摩登只觉得暴发户的味道，没什么底蕴。被推着去试装，出来一看，这身西装格外合身，显得人也笔挺精神。对她笑道】好看么。
【而那声母亲，心头似被什么击中了。这样的关系，曾经很盼望，如今也不那么盼望。十六岁的青春，感情蒙昧，我不知道这样的定义是好是坏。】

好看，更甚你父亲年少时。
（上手替他佩戴领结，将这西装的来历讲给他听）
这是你父亲的旧物，我从明公馆带了来，那天替你量好尺寸才想起来，拿去改了时新款式给你。
山海，你已经十六岁，应该明白，他很有可能是回不来了——
（手下一顿，仰着头看他）但我们日子还要继续。
（不是没有伤心难过，不是没有无助孤独，但这三年，从得知他失踪消息的那一日起，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是离开了，可我们还有四个子女，明公馆住不得，姚公馆回不去。我也娇生惯养着长大，因为这番变故成长的人，不止山海，也有我。）
（我于是眼底有些湿润）挺好，比我都高出这么多了，挺好。

【她为我佩戴领结，身体感受到了她手上切肤可感的温度。如此的近距离，更是头一回，低头便可闻到她身上天然的女人气息，脸上竟有些发热，急忙把头转到别处。】
【偷瞄一眼，还好她很专心的在讲着西装的来历，并没有看到我的窘迫。】
【其实很多事情即便她不说，也是有个数的，父亲不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他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人生，这西装更有了传承的意味。】
【说到此处，她的眼角有些湿润。拿起纸巾想给她擦擦，又觉得不合适，便递给她。】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还有这个家。

我这是欣慰，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没去拭泪，只扬着脸，温和笑着。这话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压抑得太久，委实也没料到，会在他面前落泪。）
（我早就习惯了人前一副端庄面孔，即使痛彻心扉，也是要雍容笑着的。很久以前也曾有人可依，但那的确已经过去得太久太久。）
（抬手去抚过他的眉梢鬓角，像每一个母亲对她们的孩子，然而我之于山海，还属头回。）
你还小，先好好上学，其他事不用操心。时间过得极快，长大就在弹指间，宝贵的青葱岁月，不该用来背负家庭。
姚老师还撑得住，等你再大些，莫说他们，我也是要依靠你的。

【听她说到长大了，懂事了，由衷的笑了出来。】
【回想起八岁那年由于母亲去世，被接回明公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被命运遗弃，便自暴自弃，在学校打架闹事，更没什么朋友。之后迷恋上了小黄书，自己看不说，更拉上了时照，明治，从只言片语里，攫取肉体的快乐。】
【短短几年过去了，恍如隔世。】
【当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头发时，感觉到了她的委屈和体谅。不知为什么就有一股同情从心里滋长出来，使得我与她更近了。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我会好好照顾你！

（少年壮语，稚气未脱却熨帖无比，或许这世上事，总能叫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明月松不见了，许多事却在往着好的方向发展，这给我彷徨之余，多少添了几分慰藉。）
（说话间，佣人送了宵夜来）
你吃了东西早点睡觉，明早跟我车走，我会去出席你的毕业典礼。
（带上门离开，走廊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无端想起山海那句“我会好好照顾你”。这样的话不止听一人说过，然而同我说过这话的人，不是不见了，就是渐行渐远了。什么可以长久、什么可以永恒，我这些年已经学会不去强求了。）
（活着，就挺好。）

（到明家工作一月有余，方方面面都被照顾得很好，就像我仿佛是来投奔亲戚的，而不是来当佣人的。对夫人更加的心存感激，今日考试成绩下来了，又一次问问了占据了第一的位置，这比我以往得第一还让我开心，总算没有辜负夫人的心意。兴高采烈的一放学就往家赶，放下书包后就想去告诉夫人这个消息，拦住管家问道）
管家管家，今日夫人在家吗？

【十六岁的青春，向来对读书不大感冒，繁华的长安大街和奔驰的球场，才是我切肤可感的人生。只是由于父亲失踪，一走三年。姚老师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并不容易，我才逐渐意识，作为家中长子，为这家分担是责无旁贷。至此，才对功课上了心。】
【今日考试成绩下来了，令人大失所望。榜首被一个新转来的插班生夺得，向姚老师邀功的计划，由此告吹。】
【回家把书包丢给管家，抬眼一看旁边的姑娘，居然是她，又眨了眨眼睛，没看错啊。】嘿，怎么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