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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陵志.【晒戏】剑陵志第三季晒戏20180415期——二十四节气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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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剑陵志


1楼2018-04-15 00:32回复
    【考核须知】
    本期剩余名额:2


    2楼2018-04-15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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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立冬.策然。徽州雪,世事偏多作弄
      小雪.苍崖。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大雪.圣门。这厢冤家路窄,并发新仇旧恨
      冬至.慕芷。月夜一战狭路逢,计中再生计
      小寒.宓九。不情之请,惟愿图之
      大寒.娅曼。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


      3楼2018-04-15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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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
        立冬,十月节。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壹】策然。徽州雪,世事偏多作弄
        ——————————剑陵————————
        时间:嘉平十七年十二月
        地点:徽州古道
        人物:姬策 昭月司命。陶然
        剧情:徽州古道的雪,掩遮多少具英雄豪杰。百年后,皮囊枯骨。世上的纷扰喧嚣,就留给后人,慢慢饱经摧折,尝遍百味吧。这一条路,诚然,永无尽头。
        ————————————————————
        昭月司命。陶然
        青山向晚,赤霞徐徐染在天际,伴着清冷寒凉的季节,迎来了久违的一场雪,陶然骑在马上,鸦睫微扬,看素白冰霜席卷大地,也掩盖了属于这条古道的无尽离合。
        春去冬来,几度荣枯,转眼,又是一年。
        陶然自马上翻身而下,身后,一众弟子整齐而列,她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凛冽的寒风刮起衣衫猎猎,飘扬的雪花覆在了众人墨黑的发上。陶然拢了拢身上的雪狐裘绒,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前方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的队伍,眼角眉梢带着沾染的雪花,笑容如雪后初晴般明媚。
        一别数月,姬策走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树木葱茏,如今再回,已是霜雪满天。
        朝后的思念之情,牵肠挂肚,没有人比陶然更加看在眼睛,每每看见朝后提及少主姬策时眼里流露出的想念伤怀,陶然的心中也是难过至极。
        她是看着姬策长大的,自小锦衣玉食的姬策,又哪里受得了圣墓山的风沙,更何况,如今的姬策也不过是一垂髫孩童。
        好在,姬策回来了,朝后也是极高兴的,若非朝后如今有孕在身,定是会亲自来迎。
        “大公子。”
        陶然几步上前,满面含笑,身后众弟子奇奇低眉弯腰,行礼间随着她的话,唤道“大公子。”使冷冽的寒风中突然多了些久别重逢的暖意。
        陶然看着一别数月的姬策,眼中难掩欣喜之情,她上前扶过姬策,感觉他比走的时候,更坚韧了些。
        “属下在此等了两个时辰,可把大公子你给盼来了,一路难行,公子辛苦了。”
        姬策
        雪堕指腹,水露融流,于五指缓拢成掌后,随缝隙分阂落入轩棂紫纱。霜雪嘉平,中原怡丽,也徐徐徜徉回姬策神光合离的凤眸。
        “大公子。前方似乎是昭月司命。”窗外马踏飞雪,耳廓临嘶鸣,仆役高亢嘹亮的声响,压过南风朔朔,直穿纱帘过耳。他掌心交合,继而释然摊平,五指盖覆螭腾蛟纹金铜设暖炉及上,火光曳得刀剑砥砺所出厚茧,与半载一度时景前,那白皙流泽似的大相径庭。
        他翻掌敛收袖管,幼身躺回厢榻一角软卧设的晶枕,双眸低凝,是左掌拇指处一颗琉璃赤血,绛红萦光的宝石戒指。那本该是尾指所戴,如今还且是他年幼,置于拇指,也甚是妥帖和睦。旧主摩挲生暖的宝石,温热西域黄沙万里,圣墓寒潭冷冽。也冷硬了一颗稚嫩童善,饶存天真的心。
        姬策低眉,长睫拓得如蝶展翅,掩映唇角一痕轻笑。他想,总还是该感谢南王。感谢这一番,苦心孤诣的栽育。
        “大公子?”窗外久未得答复,其人又问。姬策抬眸,笑意已荡然无存,温色更甚,缱绻于面上一派与世无争,平和煦驯。他以三指探出袖管,撩开湘纱绒帘,眺是陶然风韵霞姿,淡淡抿出微笑意。“停车吧。”
        一声令下。骏马悉止,仆役皆停。丈八身量昆仑奴赤足踏迈,弯腰以作车墩。肤丽明容,纤指绰玉两佳人,执指掀帘。全队屏息缄默,沉于漫道霜冷,严风毡面。
        姬策步出,肩胛覆披黑貂大氅,风帽盖严长发,一身墨衣玄服,踏昆仑奴背,搭秀丽柔荑。雪地之上,终立直身躯。眸光及内,也睨收陶然。他含笑,是三辉春煦,无尽暖意,代取宛若孩提韶去的笑,俨然已坐实这一句千呼万喝,数十人荡古道之间的‘大公子’。
        “辛苦的,是司命。”陶然扶来,贴握臂膀一方,姬策轻笑出声,掌袖中暖炉已递入了陶然腕白肌红。“天冷风寒,劳你们久等了。”释手炉于掌,姬策也敛袖,双眸抬凝望之陶然神容。那还是昭月司命陶然,尤物移人,艳似花娇,眼波才动被人猜。辉日司命,实在好福气呢。
        “都起来吧。”姬策轻声道,凤眸一一掠过众人,唇角笑意犹噙,不温不火,平易可亲。“数月不见,司命好吗。为何不见娘亲,可是教中公务繁重,九洲又生事了。”姬策侧眸,神情煞是懂事明理,双眼慧灵澄澈,若一潭清水无波,纯粹分然。
        昭月司命。陶然
        姬策递来的暖炉,泛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热意,在这样的天气里最让人感到舒适,陶然原本想拒绝,可她话语即将道出的刹那,却被姬策手上尾戒吸引了目光,一瞬微楞。
        那精致名贵的尾戒,陶然并不陌生,甚至从她尚年幼之时,便常常得见。
        那是东方少使生前所带的尾戒,后来又被教主东华时时带在手上,甚至自靖君送给朝后一个一模一样的仿制尾戒后,朝后也是爱不释手。
        时光流逝辗转,物是人非,这枚尾戒依旧绽放着璀璨的光辉,即使如今它因姬策年幼,被带在了拇指上。
        陶然没有推辞,她接过暖炉,这时,她才认真的打量起姬策,他好像变了,身体更壮了些,皮肤没有以前那么白皙了,更坚韧,也更像东华教主了,唯那双眸中……
        陶然笑了笑,她应是想多了,那双眸,尚是一样的灵动清明。
        陶然看着那些人在姬策的话语中站直身躯,此时的姬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真的像明教的大公子了,朝后若见到,定是极其欣慰。
        “大公子,我们快回去吧,朝后还等着呢,现在定是已经给你备了满桌的美味佳肴。”
        陶然言道,只待姬策重回车内,她便上马启程,未曾想,姬策问及朝后。
        “大公子放心吧,九州那边暂时不敢生事,教中安稳,我自然也好的很,至于朝后她……”
        姬策不喜墨逍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陶然更是心知肚明,如今朝后怀了靖君的孩子,这件事,她本不想告知姬策,至少,不该由她告知。
        但既然姬策问起,陶然自然也没有满着的必要,姬回雪,从来就不是会隐瞒一件事的人,更何况已有月份,想满,日后也瞒不住。
        “朝后她在养胎,所以不便前来。”
        陶然收敛了笑容,温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认真,若姬策此时要生气,便将气往她身上撒些,也好过刚回来,就与朝后闹矛盾。
        姬策
        “朝后她在养胎,所以不便前来。”
        姬策的双眸陡然睁开,瞳仁紧缩如滴水穿彻岩石似锋利锐满,交拢迸发,又一息敛了干净,收束满身煞气的全然沉寂。唯心中,还因陶然这一句轻描淡写悠悠道来的,珍绝思绪,久不能醒。似也,不敢置信,不能置信,不愿置信。姬策似能觉察他腔中的牙床换齿,俱根根压碎咬崩的磨出了血味腥气。
        他想杀人。他实在,很想杀人。杀人才能止歇这刻巨浪滔天的怒。但这一想,不过就是一想。他不能,有丝毫喜形于表的流露。
        “母亲怀孕了。这么大的喜事,都无人与我知会的吗。”一声温润落道,姬策也止停了步伐。
        静谧周遭,无人动弹。雪纷纷扬扬又落了下来,一名仆役举伞,遮往姬策发稍来,他摆手,扬眉冲陶然微笑,似作微嗔的孩子意,弯了眉眼“真是为母亲高兴。我又要有个弟弟了呢。陶然姐姐,也要为我开心呢。”姬策揽过陶然的臂膀,是前所未有的亲密。明教之中,也从来无人,有见他待谁如斯的亲密。
        仿佛那一句真心诚意的陶然姐姐。却是姬策打从心底道说。他确实道的甚是平易相亲,温软可爱。眸底眼中,尽是与陶然的亲切备至。
        “雪又下了,山路却有大半,姐姐与我同车吧。”姬策执握陶然柔荑,抿唇又是一痕笑,侧掠数人,顾自与陶然行往车架方向。“策儿有好些话,想与姐姐道”明教规矩森重,姬策也似料陶然会有所拒,抛出自诩的一声策儿,如何是全无考量的图算。
        姬回雪有了孩子。墨逍的孩子。他的弟弟吗?呵。孽种。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爹爹以外的男人,生儿育女。姬策心下一片寒凉,亦不是首次指摘姬回雪所作所为,却从不如这番之怒,之怨,之惧。是的。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总有一个,能取他而代之。
        墨逍视长琴为亲女。他呢?他这颗绊脚之石,死在圣墓寒山,最好不过。最好不来碍眼了。
        姬策需要陶然。须臾的寒天冷雪,烟笼岚升,他太需要,一个人了。“姐姐方才说养胎,可是母亲,又与人动武了?”姬策上得车架,取摘内盛马奶酒的棕色皮囊,递予陶然。
        昭月司命。陶然
        陶然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如期来临,站在她面前的姬策,没有生气,发怒,甚至连面色也不曾改变,道出的话语,满是关怀和欣喜。
        这样的姬策,这样的反应,却并没有让陶然松一口气,想她阅人二十载,又曾跟随过东方少使,那些敏锐与觉察早已深入骨髓,她本能的感觉不对,姬策这样的反应太不同寻常,也不该如此,但她对姬策的信任与疼爱又让她将这份不同寻常刻意忽略。
        姬策不喜墨逍,却是真心爱着他的母亲,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圣墓一行使他成长了,但无论是哪种,此刻,都是极好的。
        “自然,是高兴的。”
        陶然任姬策揽着自己的臂膀,尚比她矮一头的身躯此刻贴在她身旁,亲密无间,只那一声“陶然姐姐”,到使陶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公子,我们回去吧。”
        她这般说着,便想将姬策扶上马车,未曾想姬策一语,让陶然刚才那份担心又重新提了起来,确实,是不同寻常,她本想拒绝说此不合规矩,然姬策后话又让陶然不觉犹豫。
        姬策他,终究还是心有芥蒂的吧,但姬策,也不过是一十岁的孩子。
        这样想着,陶然不禁随姬策上了马车,继而吩咐众人启程。马车重新颠簸,陶然坐在马车里,回眸注视姬策良久,她接过马奶酒,未饮,素手不由抚上其发,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无奈与心疼。
        “大公子,朝后是疼爱你的,你若不高兴,可以说出来。”
        显然,陶然并没有回答姬策的问题,她也知道,这个答案于姬策,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姬策
        “没想到,还是被姐姐看出来了。”姬策微侧过身躯,温煦地低眉,发端那温意携来三春之意,笼殆冰雪清霜。他一笑,笑意苦涩漫开,若泼翻了甘淡满壶的碧绿莲子芯,唯解那双灵慧眸中深意的,才能懂分寸毫厘,有多少属于姬策的不为人知,哀伤郁郁。
        他这样说,有着低眉顺目地口径。也不加掩饰那佯装和悦的性情。只淡淡的,垂坐绒毯之上,双掌徐徐拢摊置于无烟炭火,汲取暖热。
        “其实,我不是为母亲与南王有了孩子而不快。”姬策眸光凝着赤色灼然,蓄势浓腾的银炭,唇瓣又作一抿。“作为子女,我并没有资格去过问母亲的选择。”银炭低鸣般嘣开弱矮火光,顺沿无尽黝黑的尘螨,灰飞烟灭。姬策抬眸,唇瓣噙出似淡似轻的笑,眸内尽盛真诚。
        “您是母亲身侧,最信赖亲近的心腹之一。我对母亲的担忧,陶然姐姐如何没有想到呢。”姬策掌心稍稍翻掠,那暖意顺拂指腹,又触到了袖管中手臂一方,挟的温熙甚多。那眸光熠熠,如繁星如朗月,如一泊无澜的清池,遥映皎洁素月。与他拇指着戴红血琉璃地泽光,交相辉互,迸逸风发。“妇人怀孕,向来是九死一生。而母亲,已年近不惑。我作为她的长子,父亲不在,自要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不能叫妹妹,既没了父亲,又失了母亲。”
        姬策今日说的话很多。已然太多。所以,他唇瓣轻抿,拂过一痕浅弧,随即沉默似凝望陶然伶俐的眉眼,神情似掩遮着他的哀怮与真诚。
        昭月司命。早年隶属于少使手下,先后承光明三尊教化指练,自然七窍玲珑的心肠。这幅伪装面孔被看破,姬策并不意外。是也他反其道而行之,将神色如陶然所测之意的演了下去。到底,陶然还是一个女子。身在情爱中的女子。凡是女人,都不会少那许母性柔情。刚强坚毅如他的母亲姬回雪,也无例外。
        他在等。等陶然开口。告知他。这一胎,姬回雪,是有恙的。不然,他只能另寻他法,早早地,除了那个孽种。他需要在陶然之前,还是副孩童模样。在他母亲深信不疑的心腹之前,将欲害孽种的嫌疑摒除。他,姬策,只要是一个爱煞母亲,渴望关怀的十岁孩子而已。


        4楼2018-04-15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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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月司命。陶然
          姬策他,终究是承认了。
          “我要是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就白跟在朝后身边那么久了。”
          陶然一笑,心中的那口气,也算松了大半,她将暖炉重新塞回姬策手中,正纠结该如何出口安慰。于陶然看,他们的大公子姬策还是个孩子,耍些孩子脾气在正常不过,却又哪里懂得他心中苦楚蔓延,早已化为浓浓恨意。
          未待陶然开口,姬策后话传来,悠悠传入陶然耳中,到使她微有诧异,继而是满满的感动。
          陶然静静的听着,一言一语,一字一句,皆是姬策对姬回雪的担忧,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关怀与爱意。
          “圣墓一行,看来让大公子成长了不少。”
          姬策,是夜帝东华与朝后姬回雪的长子,也是他们明教的大公子,这样的担当与理智,才是他应有的模样,陶然想,姬策总算不是那个因南王一事只会赌气的孩童了。
          显然,姬策这一席话让陶然深信不疑,她信姬策对姬回雪的爱,也信姬策的那份虽是仍有不甘但无可奈何的心,先前那份悬着的心,也因此完全放松下来。
          姬策对于陶然,本就不是敌人,她自然也不会去对一个十岁的孩子处处揣摩猜疑。
          “大公子放心吧,朝后虽年岁稍长,但身体向来硬朗,而且有教医小心照看着,这一胎很安稳,不会出什么事的。”
          陶然这样安慰着,并没有绝出任何不对,或者说,她并没有认为姬策这样有任何不对,即使,姬策对姬回雪于墨逍关系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即使,他对这一胎流露出的态度与陶然预想中的大相径庭,但陶然还是信了,而且,深信不疑。那些该怀疑的细节,也随着这场雪,留在了徽州古道之上。
          姬策
          “那,我就安心了。”
          姬策闻陶然尾音落,掌心撤离袅袅轻烟,蜷拢成拳,徐徐又摊成五指,纵横相错,交换中彼此摩挲,汲取那微不可多的热度。他是那般冷,骨髓及体肤,纵笼风无隙入的车厢,也冻彻不已。这已然是幼年植骨的病根,羲和驭日,早早无法根治剥消。他饮茶,也多饮苦丁莲芯,以养身。
          有朝一日。或是明教之主,终落他肩担之时。他不能是以一个孱弱病体的颜面,也不能是以一个举杯易醉的公子身份。他自小,就深知着,这一生,为何而生。也将为何而亡。
          只有些执念。又岂是如今这般年纪,能看得开,放得下。就譬如,他不允许有一个孽种出世,与他血脉有联。世上,他只需要长琴一个妹妹,一个手足。
          “今年的黄山,风雪真大。”姬策阖眸,耳侧淅淅雪落,朔朔风疾,心却是如磐石之定,不偏不倚,浑然无转。
          下雪吧。雪落之时,大千国土庄严,万物红尘静穆。再无有谁,是污垢秽涩,无地能容。他这许龌龊而卑劣的想法,也随淅沥微雪,滂沱渐重,一发,不可收拾。
          他爱他的母亲。爱他的妹妹。他也爱他的父亲,于心中,已死去的巍峨强悍,已故消的风云峥嵘。而当他重回光明顶,立身春秋十二楼时,他母亲与妹妹的身侧,有他,就足矣。他会取代父亲的位置,成为家中的倚靠,继承荣耀地圣火。在此之中,这样一个卑劣的姬策,自知,足够。
          “司命。此次圣墓一行,我亦结交了一位好兄弟。他仰慕你风姿已久,可惜今次归来,无缘与你见……”姬策启眸,琉璃澄澈,冷雾尽消,是孩提似纯真又稳重的模糊。他笑道,滔滔不绝似的说着,也就仿如胸臆间妒忌与仇恨之意,真能随风飘逝。
          徽州古道的雪,掩遮多少具英雄豪杰。百年后,皮囊枯骨。世上的纷扰喧嚣,就留给后人,慢慢饱经摧折,尝遍百味吧。这一条路,诚然,永无尽头。
          ——结——


          5楼2018-04-15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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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
            10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贰】苍崖。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剑陵————————
            时间:嘉平元年前六年
            地点:姑苏琼玉楼
            人物:放鹿剑。白青崖 苍龙九现。穆苍
            剧情:她从来都不是谦逊的,从来也都是好胜的,书法丹青,剑法内功,奇门遁甲,天文地理,她哪样不是力求冠首未名洲,冠首江湖,冠首古今地苦学,苦练。
            她是一个有野心,野心也绝不止于方圆之小的女人。她的野心,被追捧供月之下的凡相众生,推攘而到了膨胀的地步。
            ————————————————————
            放鹿剑。白青崖
            红釉瓷坛一倾,清冽酒水如泉灌下,灌入白青崖口中,亦潇洒不羁地蜿蜒过她修长鹄颈,湿她两襟。当那酒坛重落那红木桌案时,也已然是空空如许。江湖中四海豪杰这般豪饮痛饮的,比比皆是,并无稀奇,然而那把横放桌旁的三尺冷辉青锋上,镂刻放鹿二字,昭示着她的身份——未名洲,白青崖。她不是个喜欢痛饮快饮的人,也绝不爱喝这坛中如北风般猛烈的烧刀子,她也不该在这三教九流的琼玉楼里。只因她是白青崖,仙才卓荦,绝殊异俗,她属于未名洲仙隐世外的云山雾水,因是竹林温酒慢品,浅尝辄止,再微醺时舞得一剑,四海凝清光。
            可那痛饮烈酒的,却是是白青崖。白青崖,也确实在痛饮烈酒。她必然,是失意了。
            又一坛酒被按下桌案,力道颇重,砸得柜台帐房也不禁侧目,放鹿剑也险些被撞落木桌。白青崖双眸凝向酒楼门外一段铺陈清辉的冷石板,目光洇着几分草木皆兵的敌意,比之她以往的孤绝倨傲更凛然不能近之,她周身似是放鹿剑的剑气,依旧那般凌厉。白青崖维系了几剎的沉默,眼中那份敌意仿佛就被酒意浸出几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的伤感来。她素手又取过一坛酒来,五指正覆上那酒封,用力复又一重,在那红绸上拓下深深指痕,却未立时揭下。
            白青崖一双越饮越明澈的眼眸倏然一阖,阖去那目中几许凉色,握着酒坛的手也就因而微颤。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越想静下心来,耳畔就愈是他师父逍遥子如荡在山川河谷之间深重低沉的声音,话语,令她愈发不甘,亦是愈发凄凉。那桌案上已是五六坛酒,她面容却不见酒晕,还旧是欺霜压雪的白,甚而白得微青,清清冷冷,肖似白玉,绛唇更异于粉黛胭脂色,偏如傲雪红梅,既清骨逸仙,亦艳色绝殊。若非那双山水墨意的青黛浅浮那如雾似烟的愁,她那份傲,应还高立于九天之上,欲纳明月入掌。
            只是彼时彼刻,她甚而没有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意气了。
            于是只能喝酒,明知不能消愁,她也只能喝酒,即便烧刀子的烈意早已几乎剥去了她舌头的味觉。她已然揭下了酒封,那衣襟还未干,又是一壶酒灌了下去。
            “再拿一坛酒来。”不知独饮沉默了多久,酒楼里已是人影疏疏,她也终于再度开口,音如水激寒冰,毫无半分暖意,就像她这个人。
            苍龙九现。丘穆陵苍
            琼玉楼上,衣香鬓影,急管繁弦,无数金珠作瓦砾抛的达官显贵,公子富贾。他,本该是这群人里,独独殊奇例外,最是特别的一人。因他不好声色犬马,不好推杯换盏,不好逢迎巧笑。于是,易天风蓦然应下首领应做的份内,容他脱得困窘,于凭阑危楼,隔望九重丹霞之上,仿佛当真是九万里鹏程之遥的明月。欲上青天揽明月,这确是阔海雄心,英雄气魄。如此好的诗词,如此妙的章句,如此不羁疏狂,纵横四海的潇洒。他却最爱的是一句
            且放白鹿青崖间。
            那个,如明月之冷,如青天之高,有山水不能近的孤绝,有俗尘不敢扰的倨傲女子。
            她,可还好吗?可还记得,那一日,绿草如茵,春风明媚,耐着熏阳微炙的险境下,于她说求娶的穆苍。穆苍这样想,轻轻的噙出笑来,掌心一壶小玉杯撰梨花雪,晃悠倾下喉口,再是玉壶高高擎起过顶,向着青天,向着夜幕,邀明月共醉。
            他的明月。在这样美如诗画,无拘写意的夜晚。是执笔蘸泼下一卷卷癫狂草,抑或举得那把凝光四海的放鹿剑,翩舞花海竹簧,醉拟不世风流。
            “大哥。”易天风推得屏风阂开的一厢外间,睹见穆苍,神情也是一怔。
            穆苍踏着云石围栏,一膝屈起,侧身如风拂荡的青竹,却只得竹骨刚的气节,无一丝度清雅,无一分毫俊隽。他豪迈的倾酒,酌酒,半惺忪着那一双眸,眸内溢满柔情,是明月的赋予,是明月的温柔。
            “人都走了?”穆苍托着腮,眸往空落落的酒坛里梭巡,漫不经心问道。
            “嗯。这些官绅子弟,说是琼玉楼有酒有歌无美色,要后夜再寻个地方风流,细谈买卖。”易天风道。穆苍微一撇唇角,拍得易天风肩胛,道句辛苦,便是其人拾起一坛酒,继续做举杯邀明月,明月不承情的醉汉痴事。
            他没有醉。他的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清楚此刻的他,有多少的思念,多少的爱慕。清楚那年相逢错过之后,他眼中,再纳不下任何一个女子的决绝。
            所以,两年来,他扩张拓展着势力,几乎当作是对战拓跋部的战役,拼杀,角逐,江湖风雨,武林无情,为的,是名正言顺,将那骨子里便透出睥睨天下的女人,征服。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生。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穆苍翩然回眸的飒沓一瞬,就如身临这传唱不休的绝世好词之境,觅见了烛光熹微,冷落清秋的重重裹围之中,那一人,那一影,那无情饶也动人,那冰霜纵也热血。
            是她。白青崖。
            且放白鹿青崖间。未名洲,放鹿剑,白青崖。
            明月下凡了?穆苍驻步楼台的最后一阶,眺望那轩门外寂冷斑驳月华辉淡的夜。再是敛回眸光,于那满堂独一的盛彩睇眄。
            明月,下凡了。
            “一坛酒怎么够。掌柜的,拿你们这最好的,十坛。包括这位姑娘今天的一概花销,算在我账上。”穆苍理了理两鬓散乱的发,衣襟敞且不整的服饰,挺胸阔步,以那唇角漫漫慵懒的笑道来。苍龙九现,这真是个再合适他不过的江湖称号。
            “青崖。”穆苍还未落座,眸光却轻轻一纳,是她容颜天上地下也仅此一人的绝世风华。
            她醉了。醉了,却生出如斯的艳光逼人。不愧,是他的女人。
            放鹿剑。白青崖
            一道还算不得太陌生的声音落地有声,白青崖掀起眼帘,于冷夜中肖似孤月之明却覆欺霜压雪之寒的眸子瞥向阔步向她走近的男子,那也确实是个算不得太陌生的人——两年前,召南谷潇湘会上,她独自在一片山林外时,就见过的,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与这个人说的话,即便荒谬绝伦,也无畏放肆,却总是很难让人忘得太快的。只是,她并不想与这个不太陌生的男子有所纠缠。故而,她眼眸无情一侧,不敛轻人之意。
            酒楼外已是上弦月高悬,泼青石板一丛冷清辉,被街旁榕树吹下的枯叶拂向远处,不沾地上尘。而她心境也正如那冷落清秋节的索漠与肃杀,素手也已按上了放鹿剑纯白剑柄上,五指也正渐徐攥紧,那逐客之意,已在这投举间,昭然若揭。诚然,穆苍已今非昔比,这两年来,势力如日中天,威望亦与日俱增。于江湖规矩,她轻慢至斯,也着实不妥。可白青崖不在意,今时今夜,谁若来扰她,那方才是真真不妥。又谁人不晓,放鹿剑主人的脾气,就如这放鹿剑的剑气一般。
            倏忽,是谁唤得了一声,“青崖。”如白石清泉,清澈明净地径自流淌到她心头,忽如一剎,春风化雨,将那寒山雪色也消融了些许。她握在剑柄上的力道竟也释然,不知为何,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执着,也就不再根深蒂固。白青崖想,仿佛从来就没有人,这样唤过她的名,江湖上,未名洲中,终究还是怕她的人多了些。而她的师父,本该算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这唯一的亲人,终究与他自己真正血浓于水的亲人,更亲近,故而偏心,故而令她不甘。
            “青崖。”她念过自己的名讳,声音亦如冷石碎玉,寒水清冽。忽而觉得自己很可悲,这么多年来,孤高自傲,自以为是。如斯想着,她唇畔挽开自嘲笑意,那绛色微弯,于她那冷月清晕,皑皑山雪的面容上,宛似揉碎红梅,美得动人心魄,即便是天上的明月,亘古皎洁清寒,也逊她的清艳绝色。她复又侧首,恍若一片雪中梅林为之倾转,她双眸凝向穆苍时,心下主意已改,那攥握剑柄的手,也已扶上酒坛。可她却也没有邀穆苍入座,她也从不邀人共饮。其实,她不逐客,其意便也就明了了。
            “我不和人一道喝酒的。”她道得干脆利落,不留情面,“只不过,倘若你非要坐在这里喝酒……”她话意未尽,只是目光向桌旁清冷一扫,却也并不道下了。彼时,业已有人将十坛酒奉上桌案,收去了空坛。青崖目光落上摆得最近的一坛酒,也并不与穆苍寒暄,只揭了那酒封,倾坛灌入口中,那清冽酒水重又盈她口中,甘醇有余,却没之前那几坛烧刀子来得烈,无法在她痛饮时,剥去那纷乱思索。她并不想葡萄美酒夜光杯,也不想玉杯盛来琥珀光,她只想让自己至少今夜不必去想她不愿意想的事——师父,逍遥辞。
            “这酒,不烈。”她将酒坛置下,侧眸又向穆苍望去,神容清漠,冷冷道,“你酒量不应差吧。”


            6楼2018-04-15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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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龙九现。穆苍
              她霜砌雪拢的神容,如凛冬一堵冰封千尺,高逾百丈的墙,隔绝红尘与九重丹霞间,本就毫无相亲的最后一丝窥探之能。她是圣洁的,她是高贵的,她那无双又绝代的品貌气韵,绝不因韶华年盛有毫厘可为撼动。正因她还年少,还蕴那青枝正茂的鲜活灼灼,兼有一身傲瞰武林的才能本领,众星拱月,遗世独立,才衬的根骨之生就渗深骨血的骄傲,昂昂于天地之间,皇皇啸万物失色。
              这样的人,这样的夜,她醉了,玉颓水落花夭夭,风袭雾扰声泠泠。是谁,忍辜她的无拘天性,是谁,任她抛金舍玉换浊酒,央央独酌,自饮自斟,拥着清辉寂夜无休止的冰凉寒冷,予以伤痛撒得一把粗盐细粒,淋漓着泛滥刺痛,充溢美眸满升的孤傲之间,不消不褪。
              两年后的她。出落的尤然绝色,熏得酒意,雪腮若酿桃花择嫣红,一泼花海遍是春。艳,艳的他双眸几要刺得灼伤,又淌出如和煦暖阳似缕缕温然的光。柔情缓缓,情意绵绵。
              “谢白姑娘赐座。”穆苍噙卷七分的笑,施施然落座,眸光微微斜,纳得恰是白青崖侧颜,那雕琢若玉的莹皙皑皑,隐绰流光,似辉似昭,独不见一分羲和折来的温静。冷,实在是,很拒人千里的冷。几是有冻结人骨骸四肢的魔力,层层透渗,点点沁结。
              究竟,是谁如此伤了她的心。
              穆苍缄默,敛眸望去那坛坛铺陈桌案的红泥封酒,揭布弃之,便昂着头颅,将酒做冷水般的径直灌倒口中,像极行经沙漠数十日,不得一滴水珠的饥渴行旅。他不是想喝酒,更非渴的强酒做水解舌燥。他心头,因着白青崖的不痛快,白青崖的萧索冷漠,陡升的不快始终,倏忽的莫名失落。
              酒乃好酒,绵醇紧扣,回萦齿唇,如名之冠的玉露珍珠红,南风不竞,烟雨楼台,一盏膏烛耀冷夜的品意。诚然,失落的人,有烈酒所助兴添杯的快意豪迈,然唯一股缓缓沉入心扉的伤情之感,方提炼出人生百味的最苦之涩,万念俱灰,泪也滂沱。
              烈酒,无疑伤身。烈酒,无疑尽兴。白青崖说,她要烈酒。穆苍弃了酒坛,向她凝来一眼吟笑眸底,那四角熏的有些晕黄光泽,倒映神容,刚毅,坚硬,却又不如刀如剑的锋利逐锐,豪情天纵,气度非凡。“我正有此意。”他道,唤人取来双沟,洋洋铺之,添的一桌尽是酒坛沉沉。
              酒能疗伤。至于因酒焕发的肤身之病,自有大夫医治。彼时眼下,他能做的,是一个伴她尽兴,伴她酌酒,与明月共醉的梦中客。尚未自重遇她的惊诧脱出,犹有欣然喜色的梦中人。但愿,这是一场苏醒不至太快太空的梦。梦里的明月,撇来一许光华落身,是清寒乍冷,凝来春风几般醉人。
              “今晚的月色真好。比这两年来,每一晚的月色,都更好。”穆苍道,揭得一坛酒,递往白青崖手边。
              孤芳自赏,对月思人,佳人眼睁睁的活现于前,他的美梦,于这一瞬息的风吹雾移中,好似做实成真。然五光十色的烛晕叠绕,再是奢想痴愚,望白青崖神容一眼,这梦就鲜血淋漓的破灭,晞干,空无。穆苍望她,神光忽凝的怜意蕴含。他袖管之下的五指,甚也在轻轻作动,合掌,恍然分的皆开,朝白青崖远黛岫烟似的眉眼捋往。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吗。”他轻叹,那指节一寸寸若弹簧机括的触击退回,重拢于袖管,不再做冒犯之举的动弹。
              放鹿剑。白青崖
              酒,很烈,就宛如吞了一把剑入喉,却只是无那三尺寒凉。白青崖双黛紧蹙起,挥就白云远山的墨意,她搁下了酒坛,屈肘扶首,指腹重按过胀痛着的太阳穴,以缓那头晕目眩。她独饮了大半夜的酒,似乎直到穆苍落座后,并着才几坛双沟,便倏然上了头。只是,她没醉,她竟然也还清醒得很,所以师父的话,她还是记得字字不差。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喝醉了,人就会糊涂的吗?
              白青崖那双眸还是很明亮,不曾有半分昏沉醉色,因而当穆苍伸手抚往她眉眼时,她沉着面上寒色,目光依旧如剑般凌厉无情,不消再作任何多余回应。好在是,他灵台还算得清明,终是敛回手指,不复如此,却是他掌心一道茧,不动声色地映到她眼中,合着穆苍一声轻叹,道下的一句问,轻侧青崖心中钟磬,山音重重。她未答,却兀自是翻过右手,释了掌心细看。
              她素手白皙,恍若盈着云间月的清辉,那五指修长,恍若孑然拂水,也能拨出一曲《潇湘水云》。可就如和氏璧之瑕,她指上有握笔操缦的茧,掌沿有持剑挥舞的茧,就如是名画法帖上的裂痕,美中不足,无可奈何。白青崖自然是看惯了她这一双手,只是她从未如此认真地端详过,忽觉这仿佛就是她之前所有的人生了。她从来都不是谦逊的,从来也都是好胜的,书法丹青,剑法内功,奇门遁甲,天文地理,她哪样不是力求冠首未名洲,冠首江湖,冠首古今地苦学,苦练。她是逍遥子的关门弟子,破例而收的关门弟子,因她天资过人,百年难遇。她也从没有辜负过任何人的期望,无论是她师父,还是未名洲所有长老们。自那年潇湘会之后,在未名洲中,即便是那位首座师姐,也渐无法与她并论。而逍遥辞,那个自以为是,政邪不分的人,虚得了她师兄的辈分不算,甚而师父心中继任洲主的人选,竟是他。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师父的儿子,就因为他也是逍遥氏?
              青崖如斯想着,那右手早已不知何时紧紧攥握成拳。
              “我不会伤心。”她连眼眸也未抬,右拳徐徐松释,抑了一声叹息未发,“只是小有不平,需用烈酒消之。”她如斯说着,握着酒坛又灌下了一口,那手上用力之大,甚而在陶泥的酒坛子上生生捏出了五个扭曲的指印来,而她却还浑然不觉。眼眸空空地望着前方,像是出了神,又似是全神贯注地思索着,回忆着什么。可她想得愈久,面上戾色颇重了几分,将她的眉目衬得更为锋利,寒得像是从剑刃上吹下的寒雪冷霜,却偏又美得令人甘愿被这剑刃封喉。
              “但如果我不喝。”白青崖徐徐地道,目光侧向穆苍时,手又摁上了她的放鹿剑,决然道,“这不平就会膨胀,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就只得用它来消了。”她语罢,周身杀气骤升,又倏然一煞,因那话音落定,而烟消云散。若非她眸光还是那般凌厉,甚而让人觉得那是错觉。白青崖的目光不偏不倚,自然也就将穆苍的形容都纳入眼中,如山川般的浩气与刚毅,存着北方男儿的豪情,或许是这样一份镌刻在穆苍骨血中的豪情,感染了此刻萌生醉意却不自知的白青崖,故而,她道。
              “你在这中原武林,时日不浅了。”她目光认真了几分,右手摁上了穆苍正要举坛豪饮的手,肃然道,“那你告诉,逍遥辞,到底哪里及得上我。”
              苍龙九现。穆苍
              她抑着一腔孤绝的寥寥数字,于唇齿迸落,混着双沟浓烈醉兴的酒意,无端凭生冷夜里一股凄凉。穆苍始终凝看她的手掌,那指甲洁净,修整光滑。指骨纤长,细腻分明。玉肤赛雪,瑕疵可略。翻转低翘若青莲挽叶,拟指扶剑胜松枝刚凛。她的手,只消一眼,就知是她的手,她白青崖这个人的手。
              漫长观睹这双手的荣幸,终在那掌心的合拢又释中体会能够。而穆苍,也将双眸,于她握出青色筋络未散的手背,移挪直上,正相睇望着她逐锐尽显的神容。
              她是一个有野心,野心也绝不止于方圆之小的女人。她的野心,被追捧供月之下的凡相众生,推攘而到了膨胀的地步。未名洲,很快就将纳不下一个白青崖,很快也将容不得一个白青崖。她的狠戾,也许,会是一念入魔。她的不平,也许,会是一刹万恶生。
              穆苍眼瞳忽缩,似那臆想之中的幻念,怦地一声炸成漫天烟火,于他脑海缤纷绚烂的盛放,又悱恻清冷的零落。也只是须臾而已,须臾的臆想,须臾的神游。
              白青崖的眸光,望了过来。穆苍的飘忽神思,也徐徐回拢。仿若之前的所想,都又做了镜花水月的荒诞。
              她活生生的立于眼前,因不平失落,因不平惆然,因不平忿然。但她很清楚,如何操纵着神绪思想,不至于泛滥到不可收拾,没有余地能退。这样的她,明慧颖悟,却也长满了尖刺荆棘,将意图靠近她,许并无害心敌意的任何人,刺得鲜血淋漓而亡。
              可即便如此,穆苍也想试试。他生命中,从未有如此的追逐盼求。他着了魔,也入了魔,她就是他的佛,救他出苦海的慈悲。
              下一句话,却也释然了穆苍始然心头的结。原来,她并不喜欢逍遥辞。原来,江湖上传言纷扬,都是假。原来,这一夜醉销伤情,不为情爱。诚然,闻至逍遥辞三字时,他浑身做的一颤,那一颤是惊,怕她后话里,是一句诸如此类情难自已的是非。
              但她如此的诚实。说是不平,就是不平。这不平,是因为逍遥辞。未名洲老逍遥的私生子,逍遥辞。
              未名洲小逍遥,江湖传闻,多是人云亦云的揣测猜度。此人据传,是承了老逍遥一身本领,无所不精的未名奇才。数年来,深隐未名洲内,孤傲清高,不与外间通。穆苍不知,逍遥辞究竟是何通天冠地的人物,也没曾想听之任之巧言讨得白青崖一刻欢心。他徐徐的释却酒杯,与那掌心交触,慢慢悠悠的,将之握在了手里。
              “在穆苍心中,中原武林内,无一人及得上你。”他回以认真的眸光,睇望凝之,冉冉溢着他一颗饱蘸相思,书写于眸底的情心。他是诚实的,也是望她心头那把怒火得以浇熄的。另一只空释的手掌倏忽扬起,唤是伙计送来几罐子凉水。
              那手掌触及的温度,发冷,发寒,比他想象中,更少了些人情冷暖上的热意,世俗烟火里的温煦。那胸膛下的一颗心,也就是这样的冷若冰霜。可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让这颗心,为他而热起来。穆苍握得力度一紧,宽掌,也有了执着坚守的意念,而不欲要放她这刻继续纵情贪杯,以酒麻木。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死在放鹿剑下。那只会脏了你的手。”眸光朝她前夕摁贴的剑端一睨,唇角续含起淡淡笑意,语调,却是无微毫玩笑调侃道意思。
              水至,空酒坛被一一收下,斟满杯中的水,清,澈然见底,能浇熄熊熊烈火,能泯灭滔天怒焰。穆苍左手举之,向白青崖唇角递往“这才是消气的东西。你喝的大醉,难保我不会想乘你之危。”月辉明晰,扇扇窗扉扣合,忽是漏不出成片砌起的光华。他的眼,却依然亮的清透,撩且不羁,愈发如酒的醉人。


              7楼2018-04-15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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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鹿剑。白青崖
                中原武林内,无一人及得上她。
                穆苍认真地道下这一言,道入白青崖耳中,她双眸忽如月下蔽云飘却般更明,更清。许是因那醉意未尽残酒不消,她骨子里那份绝绝殊异俗的疏狂又造作了些,因而穆苍这一句话,她无疑是受用的,尽管她不是没有听出这一言中,犹然不减两年前那份青睐。只不过,她是白青崖,心高于明月之上,故而心亦有凡俗所不胜之寒,那诚算不得是万年不化的冰石,却绝不会轻易因谁而感动,为谁而恻动。她所问的,已有了答案,那几分受用盛在心头,更落实了不平之意,渐徐地,面容上便又覆上冰石寒霜色。她的心很冷,未几,那覆在穆苍手心的手掌,也就不惯那温热,桌角拂起她衣袖翩动,她正要将手撤回时,却是穆苍颇重地将她素手往掌中一握,一如当年的冒犯,死性不改。
                她墨色写意的一双青黛倏然欺过秋霜之寒,眸光宛似放鹿出鞘般清光迸裂地一利,锋刃所指,自然是穆苍。可他不但无有畏怯,唇畔还满载着笑意,比起未名洲中凡几玉树临风,他实在算不得俊逸秀朗的玉容君姿,从眉至眼,无处不是他们胡人夷风,可他却生得十分刚毅,百炼成钢,也比未名洲中的名士,多了一段如何也及不上的英雄气,不过自然,今时今日,他绝不能算是个英雄。白青崖这般想着,神情还是沉沉冷冷,双眸也仍旧紧锁着穆苍。可显然,他是对她之意毫无自知的,乃至还从容地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出言不逊。
                就凭着这句话中的轻薄玩笑之意,她就该用放鹿剑剑留下他这只握着她的手。
                她心中是这样想的,却并没有动作,语气冷冽得又如适才初会:“你是觉得自己言辞风趣,十分健谈吗?”语罢,白青崖行得一道阴寒真气往手腕,使得本就有几分凉意的手更如玄冰之寒,倏然也就将手从穆苍手中撤回,如一许雪气匆匆,无有犹豫。她目光不移,仍凝着穆苍双目,撤出的手将那杯水接过,倾之尽倒于桌案之上,显是全然不领他的情了。
                其实白青崖并未那般厌恶穆苍这个人,她只是十分不喜欢他这个人的情意。诚然,无论是未名洲,还是江湖中,倾慕她者,不在少数。敢立到她面前,没几个,敢冒犯她的,更是从未有之。再言,白青崖最厌弃的也并非穆苍他的行径,她实在不喜欢穆苍初见于她,便道起嫁娶之事,他甚至连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什么样的人品都还不晓,那喜欢她的什么,容貌吗?她平生,向来不喜肤浅之人,又怎么容得穆苍将这肤浅至极的心思,动到她的身上来。
                “你说得对,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死在我的放鹿剑下,会脏了我的手。”白青崖顿了顿,又道,“所以你就该安分守己,少动无谓妄念,事不过三,倘若你下回见我时再有如此冒犯,我就用这杯水来祭你。”
                她语罢,衣袂一动,已将放鹿剑执起,投举凌厉。余光之外,是驻步甚远的三两男子,齐齐注视此处,大有若她动手便一并而上之势。白青崖倒也不恼,青睫一掀,目光轻慢地将那众人扫过,又望回穆苍一眼,再也无话,只是配剑而离,谁也留不得她半步。
                苍龙九现。穆苍
                她走了。
                如风生水起的一刹,倩影落眸的须臾。这一番对酒把盏,浅谈辄止的亲近。也通通化作水月镜花的虚无。是他穆苍思忆成狂的臆想,以至于好梦由来醒,总多冰凉意。
                穆苍低首,双眸清凉如月下片片涟漪悠然的湖,盛着一双宽掌的倒映。那手掌侧翻来回,倒转伸至眼前,有着厚沉虬满的茧,不难窥测是常年握重刃摧磨出的烙印。这双手,一夕之前,历经了冷热两有的滋味。那热,源自穆苍心头燃的一把熊熊爱火。那冷,因佳人无情迎面浇来的一泼自讨没趣水。
                他就那么静静的,乃至温顺而平和的,梭巡过掌中纹路千百交错,指节间隙,宽掌大小,无一漏过双眸中深意始然的探凝。
                他自己的手,当然没有一分一毫值得观赏的地步。他不过是透过手,却去想那一般冷漠刺上心来的女人。甚至,他用手心,徐徐抚上被她洒了满桌的凉水。水寒,而惊醒他一个不争的事实。此地,此方,此夜,她不是梦里醉乡的岫烟轻雾所化。她切实的,来过这,来过他心里,并且留有不能磨灭的惊艳。
                想通这一值得欣喜的事,穆苍微微作叹,宽掌亦无奈地低垂及桌,握起一坛开了封的酒,顾自昂首泼倒了近半的量。消愁,消愁,都做消愁。
                她是那么讨厌他。每个字,都饱蘸霜雪砌出的冷意。每个字,都凝裹放鹿剑扬的杀气。她高傲,神圣,不可一世,若是相亲半步也冒犯的排斥,深深昭示着穆苍他心中所想的遥不可及,遥不可望。可她当真讨厌他?讨厌到恨不能放鹿一剑穿胸的地步?
                那,也不见得。
                穆苍释了酒坛,重声响在桌案,荡满空萦无人的酒肆楼堂。他的眸,又熠熠生辉,于暗夜间泯然出渐渐的亮泽炯然。
                至少。他是不同的。他陪她饮过惆怅时的酒,他伴她疏过不平时的意,他见过她惊艳绝世的笑,哪怕,那笑依然的冷,冷结肚肠,周身颤然。却阻不却穆苍欲得到她的心
                “老大,这女人忒不识抬举了。仗着有些姿色,又有些本事,是未名洲老逍遥的弟子又怎么了。哪里值得喜欢。”不知不觉间,一众人已围了上来,杨浩远率先出声,煞是为穆苍不平的忿然神色。温孤尧闻得他这样一说,唇角一撇,似笑非笑“照你说的,有姿色,有本事,有地位,好像哪里都值得喜欢啊。”话未落,杨浩远涨的脸色通红,落座端起酒碗就饮,已掩着他的窘迫之色。温孤尧眼下才算是生了笑意,噙于唇角,却望的穆苍神容而微敛了慵色道“但是老七说的确实有可取处,她委实,不识抬举。脾性太过刚烈,而过刚易折,怕是大哥要再多花数倍心思,的确不值。”
                “我就喜欢她这样的性情。”穆苍神绪收回,凝着白青崖离时那清辉数道映桥路的冷冷清清,忽扬唇道。言语间,无一分因白青崖言语受辱,或微毫不满的情绪。
                穆苍喜欢白青崖什么?她倾国惊世的容颜?她飒沓挥剑的锋芒?她风流蕴集,未名脱颖的地位?不,都不是,那都过于的肤浅,那都过于的累赘。杨浩远说的很对,这些,是白青崖孤标傲世的资本,是白青崖众星拱月的缘由。可他爱她,喜欢她,哪怕只因她抿唇的风情,也都是足够的理由。
                召南潇湘会上,一遇倾心,一倾不忘。因她那一剑,绿草如茵,万花葱茏,她挥出那一剑,她说:可我就叫白青崖。绵长温婉如诗词纸篇,却也可俐落果断的同天下兵刃逐锐。这喜欢是匪夷所思的,这喜欢来得轻而易举,这喜欢,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值不值的话了。我认定了她,她也就是你们未来的嫂子。我和她,只有天造地设的般配,郎才女貌的合适。”穆苍眸光掠过一众人道,酒意已醒,眼中跃的是挥斥方遒的决断刚硬,无有斟酌。而众人是面面相觑,想笑他那话语中的末尾之言,又对那昭告下命似的言语倍感肃然,于是纷纷道是,化解几分情境之尴尬,举杯推盏,做是谈论此行姑苏的顺利,风致景物,春花秋月。
                穆苍缄默,睨着掌中一坛空余无几的酒,眸移窗外,天幕漆然而月明星朗,一如他眉眼溢出的灼灼。那仿佛冰冷的光华,忽又泽披天下的撷有温然。
                终有一日,白青崖,也会对他笑,予他月辉的暖,予他春风的意。唯有她,也,只是她。
                穆苍举杯,向明月。夜未央,明月无声,而他唇角始终不泯的笑里,依稀是白青崖那锐利四射的眸光。沉醉此中,愿再不醒。


                8楼2018-04-15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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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火宫主。江骁
                  江骁能听见喉结处吞咽唾液之声。即使面上一派色沉如冰,眸底无光。他也绝不否认内心至深处的动荡热烈。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九尾狐是死在七年前漫天熊熊的火里,他赶到时,连骨骼都烧化成一堆黑炭。江骁纵然时至今日,也忘不掉那段平生低谷落寞的光阴。他活得艰难而痛苦,每一日为酒液和阿芙蓉麻醉着躯体和思觉,瘫痪床榻,颠倒昼夜,以至于手下厮杀争锋,动乱生起。他喝了不知道多少的酒,又在烟雾熏出的迷离餍足中做了太多场和她再续前缘的梦。他甚至染上了毒瘾。酒毒烟毒或他不知道的中原醉情之物,让他彻底倒下了。如果没有江遥,没有江遥摁着他的头朝水缸里淹溺;如果没有窒息,没有距离死亡那么近的可怕与感知。又怎么会有立在十二楼中,带着大漠一段传奇光辉岚身的离火宫主,江骁。他满面是水痕,浑身狼狈的湿透,泪如泉涌的痛哭着,痛哭到都不知是悔多些,还是爱多些。那一刻,江骁重生了。死去的是卡卢比,重生的,是江骁,他为江遥而生,也只为江遥而战斗。
                  冗长回忆不过是弹指一个刹那的思绪。可就在这思绪凝在冷冽双眸里,溢满不为人察的悲痛时,孟临渊打落了他的手。江骁笔直的身躯岿然不动。他紧盯着九尾狐,连孟临渊说的话,都没赶得上及时反唇相讥的嘲弄回去。他显然还沉浸在她活着这一个太过喜怒交加的消息。什么样的词句能以形容他眼下的心情。什么样的神容能彰显他瞬息里的感动。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决不容许自己这刻在两个叛徒面前落下泪来。
                  所以,江骁别过了头。他侧颜为阴翳所笼,望之还有些森郁的可怖。但江骁双眸所睨的一幕长天,一幕楼阁,一幕花叶,都清晰能窥他双眼里的情愫波动,忽兴喜若狂的,忽慨然万千的,忽恼之不及的,忽泫然欲泣的。江骁不得已不扭过了头。还是以如此从容之势的扭过了头。他怕望着那张陌生以及的面孔,相思梦中的双眼,真的要丢尽颜面的潸然泪下了。
                  将伊人的话炸起在耳畔。江骁双眼里的泪也不觉褪消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他强忍住胸膛里的悸动,艰辛的强忍。至少,她活着。她活着,一切都好。这是太好的事。他既恼恨,又感激。感激阿拉。感激主上。感激所有天地间赋有神明这一起死回生之力的主宰者。江骁转过了头,他撇了一眼江伊人的脸。当然的下意识,让他觉得江伊人嘴里的***,是他和九尾狐。她当年也这样骂过,骂的更难听,更贱。而江骁眸光睨回孟临渊和九尾狐时,他也就明白了江伊人这三个字是骂的谁。骂的自然不是他。他的双眼登即朝孟临渊和九尾狐挽着的姿势上狠狠剜了过去。他神情极冷,挟着黑风暴般吞噬万物的森凉无情。
                  孟临渊是第二个背叛过他的人。和第一个背叛江骁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和他的女人勾搭上了。这是宿命的无形作弄吗?还是她**发贱的淫荡性在反覆,故意要惹恼他?江骁思绪周转如常后,忽想起孟临渊和九尾狐方才出口似乎是骂了他。孟临渊说了什么来着。他记不清了。刚才实在是太激动,连字句都听的不清楚。但他知道,肯定是骂了他的话。
                  “册那娘额港棺材,窟郎头伐想要了阿是伐。”江骁一本正经的道。一气呵成并不生涩的苏州地道口音,诚然学的很好。当然很好。来了太湖八个月。什么样的脏字都会说的很溜畅了。江骁望睨孟临渊的眼神,无疑是轻蔑倨傲,甚至连眼尾撇过都嫌觉给了面子的高傲。无论孟临渊今时今日能活成什么狗儿子**子的模样,在两江心里,都抹不去那一笔柯寨里丧家之犬的狼藉。他并不太在意孟临渊,或者说,只是因为九尾狐的出现,让他根本无法聚集神思抽出来去考虑到周遭任何一个人。他看着她,看着她的面庞,她的身躯,她一个唇角挽起的坦然,她双眼里流淌的自如。她把他当作陌路人的无视。
                  江骁腰侧系着刀。他拇指摩挲着刀柄,朝前轻轻踏出了一步,下颔稍斜,双眼落在两人挽着的臂膀,冷诮蕴在眉峰。他双眼轻轻一阖,面上神情游走着,似很是不耐又闲适的,已过了一个深冬那么漫久。随即,双眼懒懒地睁开,睨到孟临渊脸上,颇是痞子气的勾了勾唇角。左手迅疾如电的探伸出一根食指,与孟临渊就隔着这一臂之距的对视,食指直接朝人额头上重重戳落。
                  “你和她。什么关系。”江骁说道。握刀的右手摩挲愈重,似在孟临渊一瞬的答复之后,这刀出不出鞘就已经有了定论。他是不冷静了。不淡定了。他像条疯狗一样的,像江伊人一样的开始冲动了。
                  龙众。孟临渊
                  目光回落低至楼心月脸上,微一颔首,顺势也要绕过江骁离去,恩怨旧恨,十年都忍了,再多几日便再多几日。他已向前迈了步,眸光回拢,恰是那张熟悉到憎恶的脸,眉眼的弧度似是刻在他心里,轻松便与之重叠。
                  罗姗娜,江伊人。那是孟临渊今生今世,瞎了眼的屈辱。
                  牙关咬紧,双手蜷曲,冷木生铁的目光碾过她,任是身遭细雨潇潇,绵绵落地,哪般清凉空寂,都冲涤不开仇怨黏稠。江伊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此明晰感觉,他双手负于身后,如风中疏竹,岩寒松柏,筋骨笔直挺拔如斯,如何风雨都不能摧折。将淡薄的眼光同时落在她身上,如同极北之地不见星月的天幕,沉沉的没有丁点光亮,哪怕淡薄后是业障般的深怨,也没有显露分毫。她讽他苟延残喘,孟临渊心中无气,只看向她,锁住如画却龃龉的那双眼,用恍若隔世的语调,不悲也不喜地道:“十年了,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的,愚蠢,自负,无可救药。”淡漠的吐出这几个字节,又绕回了她的名字上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多耳熟能详的句子,多昭然若揭的意思,故他嘲道:“汉名起的正好,可惜一点都不配。秋水伊人,你的名字和秋水嫂子倒很搭调。”略顿,又道:“真遗憾,不及她之万千。”
                  不及她七窍玲珑,不及她窈窕淑女皓齿明眸,不及她归十归一条分缕析,更不及她情比金坚重情重义。
                  ***。若他与楼心月能被扣上***的名头,那江伊人与江骁之间算作什么,杀兄之仇,夺妻之恨都能一笔勾销,这该是如何的不知耻辱,真不愧是没了骨气的两条走狗。孟临渊别开了眼,尔后便就江骁骂骂咧咧的词句。
                  什么狗屁。
                  做狗做的彻底,腔调都学的干脆,他来太湖才几个月,从里到外似是都把自己标榜成了中原汉人,被他主子调教的可太好了。江骁的手指戳在额上,却并未激起胸中怒火腾炽,反倒令他生出了些许讥诮,伎俩还同往日一样,丝毫见不得长进,轻蔑的眼角简直幼稚的不堪一击。这世间尘是尘,土是土,野鸡永远当不上凤凰,江骁永远登不了堂。他还在高傲什么,因为十年前的那桩旧事,给了他盲目自大的赔本么。这不是荒恻漠北,更不是只手遮天的刺客团。这里圣火昭昭,圣光耀耀,是明教。
                  旧事沉重的碾过,但究竟碎的是谁的筋血,折的是谁的傲骨,实难相知。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还手能力的,再不是他,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从腰间摸出匕首挒断江骁指骨,然后一根一根的拔掉指甲,鲜血淋漓,可那太无趣了,这些年他已经玩腻了。
                  潇雨斜斜攀上廊庑檐角,狭缝里滴答出声响,一滴一点静静地淌着,如同时光一丝一毫在指缝里漏过。孟临渊不怒,还带着一些遗憾的悲悯,缓缓的伸出右手,蕴了十足的力,抓握住江骁的食指,向反方向掰扯,而含了无间指力的手,也拂过了江骁食指五金穴。森黑阴冷如鹞鹰的眼锁住江骁,暗的折不出丁点光亮,只是他略一触碰,便觉恶心的反胃,将江骁的手丢开,轻嘲他的问话。
                  “我和她什么关系。”扫过楼心月微挽着臂弯的手,下颚冲着江伊人那畔扬了扬,微微道着:“江伊人不是说了么。”


                  10楼2018-04-15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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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楼罗。楼心月
                    孟临渊是个明晓大局的人,故而在楼心月自私作祟,搬出靖君来推着他离开时,虽仇深似海,却还是不作纠缠地欲离。她释然了几分,自卡卢比,或说是江骁的身上敛回了轻慢的目光,抬步欲离。于是,当江伊人那声音,张扬跋扈地入耳时,楼心月攥着孟临渊衣袖的力道重了几分,目光无奈地瞥开,是祸,躲不过。她垂了垂眸,调息了至数,既然躲不过,也只能迎难而上了。她随即挽了笑意,将一袭乌云长发捋到了肩侧,向走来的江伊人媚眼含刃地看去,轻慢妖冶,没有回应她的那句***,只从容地置之一笑,松开了孟临渊的衣袖,索性挽过了他臂弯。
                    她没看江骁,不想去端详此时此刻他的容止,也不必去猜测他的所思所想。这是一个被她用一把大火在记忆里烧得干干净净的人。她厌憎他,这世上能有谁比楼心月更恨他,是他,毁了她的一生,毁了她这个人。她听着孟临渊从容淡漠地回复江伊人的辱骂,唇角只是应和地牵起了嘲讽的笑。江伊人以为他们是一对***,那她就表演给她看。她的那声冷笑,来得有些突兀。男人不懂,楼心月却想得明白。一个曾经奉她为心中女神,梦中情人的男子,如今佳人作伴,郎情妾意,又怎么会毫不动容呢。楼心月清媚的眸,颇无礼地将江伊人上下扫了一遍,在孟临渊那句不及她万千云云道罢之后,又嘲讽至极地笑了一声,看向孟临渊道:“她就是那个**啊。”说着,话自然又是胡扯的,说给江伊人听得罢了。可她还是十分当真地摇了摇首,有着一派不过如此的讽意。
                    未几,江骁一句骂,又将周围的气氛烧了起来。九尾又觉自己心头一紧,毕竟十数年的阴影,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故而她只是瞥了江骁一眼,就只将目光放在江伊人身上,带着玩味的眼神。直至江骁走上前来,楼心月无法忽视地向他看去,他的手已抚上刀柄,手指,向孟临渊的额头戳了过来,问的,是他二人的关系。
                    楼心月凝着孟临渊额上的那一指,只觉有看不见的火星在迸着,好似一触即发。孟临渊一贯冷静自持,可面对着江骁,他还是出手了。楼心月自知,这已是一场挽回不了的局面,也就无所谓,在火上,浇一把油了。事情闹大了,江遥对他们有了束缚,也就没这个闲暇,来对付她了。
                    她应着孟临渊的话,十分配合地颔首一笑,甚而千娇百媚地轻在孟临渊手臂上一拍,将他挽得更紧几分:“诶,你也跟着他们,骂我是狗啊。”
                    楼心月说着,目光又扫过了江骁,江伊人,在目光落在江伊人身上时,徐徐地道:“不过也是。我们都是圣门的人,说白了,都是靖君手下养的会叫会咬人的狗罢了。甚么五行宫天机道,就是靖君家的狗笼子。”
                    她笑盈盈地,语气却忽而锋利起来,凝着江伊人的双眼,嫣然道。
                    “江遥也一样。都是靖君养的狗。”
                    玄冥宫主。江伊人
                    孟临渊的反应在江伊人意料之中,他的恨意,他的不满,不该随着他的重生一并消亡,不得不承认,孟临渊变的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青涩,可以被卡卢比和罗姗娜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普通杀手,而是与他们一起,站在春秋十二楼的孟临渊。
                    但这并不代表,江伊人会因此高看他一眼,至少,他还是孟临渊,那个对曾经的罗姗娜百般讨好,低眉颌首,在他母亲坟前卑微祈求的孟临渊。
                    那样的耻辱过往,无论如何怎么改变也无法抹去的事实,就这样存留在江伊人脑中,所以她任他恨,也任他骂,任他宣泄着当初的无能为力。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全都是无能者的借口罢了。
                    “我愚蠢自负?孟临渊,当初不知是谁对我百依百顺,又是谁趴在地上,求着我,不要动你母亲的骨灰。”
                    江伊人一副好笑的神情看向他,又转而看向他身边的女子,听着他那句万千比不上的话语。
                    什么秋水伊人,江伊人不知道,也从不认识那个叫秋水的女子。
                    “这不是你半夜来给我送药,看见有人调戏我就帮我杀人的时候了?对了,你当初说什么来着?为了我,什么也不怕。”
                    江伊人说着,就好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趣事,她诚然是不爱孟临渊的,但曾经的她确实有些许的悔意,可如今,就连当初的些许感动悔意也随着互相攻击的言语中消失殆尽。
                    她本以为,这一场闹剧在几句话后就能结束,江伊人没想动手,至少,她没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动手,惹的主上不快。可江骁的话语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他们什么关系?他们什么关系干江骁什么事?难道,这女子是江骁的哪个旧情人不成?
                    来不及去想这些,江骁的动作已经映入了江伊人眼中,这么多年的并肩作战,她太清楚江骁此时握刀的手预示着什么。
                    他一向冷静,今日是疯了吗?
                    “你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边说着,江伊人的手已经按在了江骁的刀柄上,墨启刚刚过世,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因为孟临渊,或者一个女人去给主上瞎惹事。
                    一语罢,江伊人回眸又看了孟临渊与女子一眼,她是想走的,这种没有意义的耳语相争从来不适合大漠的杀手,但总有人,欺人太甚。
                    那女子言语,像是一把尖利的刀,成功将伊人原本冷静的情绪激怒起来。
                    “加拉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双目如刀,直直的凝向不远处的楼心月,原本按住江骁刀柄的手也缓缓松了开来,
                    江伊人最不能忍受的忌讳便是别人辱骂江遥,这是她如今的底线。那时,她的刺客团中别的刺客团的埋伏,一片厮杀中她看见了那个男子,后来他告诉她,他叫江遥,他会帮她。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江遥在江伊人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分量,也没有人知道,罗姗娜为何就这样不可自拔的为了一个人倾尽所有,抛弃过往,他们不懂,也不会懂。
                    握刀的手缓缓握紧,这个女子实在是口出狂言,太过分了一些,以至于让本就算不得沉稳的江伊人有了动手的欲望。
                    “你、找、死?”
                    难怪,中原人有句话,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11楼2018-04-15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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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迦楼罗。楼心月
                      江伊人是一头被激怒了的下山的母老虎,她挥刀追来,楼心月便又围着廊柱一转,挥起了羽缎斗篷一挡,由得她追着肩膀而来的一刀,削下一片来。而此时此刻,墨逍与江遥都已走到了跟前,这实在是天意的安排。当楼心月望见墨逍的时候,她一双清媚的眸就亮了,那素衣白靴的身影,纳入她眸中,风和雨就不复存在,只是晴空万里。她听着墨逍问话,刹那就收敛还未崭露出的得意之色。她回眸瞥了江伊人一样,向她挑了挑眉,可一转身,便提着羽缎银鼠斗篷向墨逍在雨中小步跑了过去。
                      “靖君。”她唤了一声,一脸地委屈心惊,就唯唯诺诺地到了墨逍的身边,就势挽住了他的臂膀,躲到了他的身后,手指着江骁江伊人二人,娇声道,“你要为我们做主,一定要用刑鞭教训他们,你看我的衣服。”
                      她说着,便将斗篷上被削下一片羽缎的那一面拉给墨逍看,同孟临渊一般作出绝非江骁所言的表态。楼心月不需要墨逍相信她的确是被江伊人寻衅,作为靖君,他需要证据,需要理由,来作出抉择。再者说,墨逍就算是偏心,又能如何。而楼心月借着事态严重,故作委屈地躲在墨逍身后,借机又与他亲近了几分。
                      江遥缄默不言,拾了一册公文走回,也并未多言。楼心月却忽地向墨逍指了江遥,道:“就是他。”
                      她拉了拉墨逍的袖摆,颠倒是非道:“江骁和江伊人敢这么嚣张,就是有他撑腰。他们说,这十二楼里的戍卫,都是西王的人,就算在这里把我们打死了,也没人敢说是他们干的。我和临渊都知道教主大丧,不敢惹事,可他们两个,刀刀要命。”
                      “你看!”楼心月忽地又向廊上指去,是江骁第一招砍下是留下的裂缝,“倘若真如离火宫主所说只是还击,需要下这么重的手还击吗?”
                      她说着,又收回了手,目光扫向江遥,寻衅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靖君要罚,就要连西王一起罚。”
                      玄冥宫主。江伊人
                      江伊人的刀并没有砍下,在她看见墨逍的刹那,她的刀,便被一股内劲弹了开去,连带着她拿刀的手与臂膀,也一齐向后甩了一下,她皱了皱眉,紧接着,她便看见了江遥,她的主上。
                      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她的怒火也随之灭的干净,剩下的除了冷静,懊悔,还有没来由的愧疚。
                      江遥就这样出现在江伊人与江骁面前,她注视着江遥,完全没有在意墨逍的话语,只看着他走上前捡起地上的公文,又用锦帕将其擦拭干净,这一连串动作很轻,没有任何的责备话语和眼神,但就是让江伊人从心底感到难受。
                      她明明一开始没想动手的,她没想动手的。
                      “主上……”
                      伊人本想说,是孟临渊他们先出言不逊,侮辱主上,他们才会动手,可话到嘴边,却听得江骁言语,江伊人看了他一眼,微垂下眸,嘴上不由自主改了口。
                      “是,他们先动手挑衅的。”
                      这样的谎话,江伊人从没说过,以前在大漠,杀人便是杀了,动手就是动了,哪里需要有一丝的隐瞒,杀谁,不杀谁,还不是全是凭她高兴,然今非昔比,在明教,她是玄冥宫主的身份,教主丧期,她不能给任何人抓到江遥的把柄。
                      孟临渊的话她没有理,或许说,这一刻,她不想也不愿再与他们争口舌之快,江伊人满心在乎的只有江遥,江遥的处境,江遥的想法,江遥的情绪。
                      偏偏,楼心月的话语太刺耳,刺耳到她再次忍无可忍。
                      “你胡说什么!”
                      “要不是你挑衅在先,我们怎么可能动手?”
                      江伊人直直的看向楼心月,明明,是因为她先骂江遥,是她先出言不逊,现在居然还敢当着江遥的面如此说。
                      江伊人真想撕了楼心月那张嘴,看看她还能不能如此巧舌如簧。
                      圣门靖君。墨逍
                      两方各执一词,相争不下。喧嚣执弄的声停后,墨逍已扶住了九尾纤薄的肩胛,并无亲近也不作疏远的把她护在了臂膀下。他双眼凝睨江骁的神情,江伊人的愤怒,唇角不经意地一扯。谁先动的手,他根本就不在意。就算是临渊和楼心月率先打了他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就打了,打得他们鼻青脸肿知道分寸的就更好了。
                      当然这种话墨逍作为靖君,就算是个偏颇护短的人,明面上也不能浮出毫厘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唇瓣溢出一声笑,双眼斜挑的横往江遥面庞,眸光分外锐利。
                      “这件事。互有说法,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大丧期间,本君不想多事跟你计较。”墨逍道,分明是已不需任何证据的就把临渊与九尾所说的话当成了事实。继而,他眸光淡淡睨落九尾楚楚怜怜地姿容,声线柔了几分“你们两个,也是多事。尤其是你,尊卑有别,指摘西王的过错,该是你说的话吗。”墨逍偏似有些严厉的口吻,心底却对楼心月方才那一番话语很是满意。想到临渊那从容淡定的‘我疯了?’,从临渊这样清冷的人口中说来,不由也觉得很是好笑。
                      其实明教教规森严,戒明说是教众不得滋事,互相残杀。但身在江湖,又都是有脾气的性情中人,教规也总有束缚不住的时候。墨逍心下诚然也有些微恼的。临渊和心月很是懂事,懂事的也有些过了。任由两江骑到头上去欺凌,下手还这样留情。所以说,墨逍手下虽有诸多能人,然他欣赏墨玄临渊的沉稳干练,却喜欢奉聿心月的率性伶俐。各有千秋。
                      至于,两江。墨逍并未再将视线停之他们身上,他眸光侧转,于江遥身上掠停了下来。“把你的人领回去,好好管教,别放出笼子来乱咬。”他道罢,掌心撤离楼心月的肩胛,对着两人道“走。”
                      孔雀西王。江遥
                      他立在墨逍身后,听着你来我往的互相攀咬,神情之中未崭露出什么思索来,目光也不曾落在他们四个的任何一人身上。江骁与伊人,本就不甚擅于巧言令色,孟临渊向来寡言少语,于是这一番下来,却还是那个月前归来天机楼的楼心月的,最是伶牙俐齿,能言巧辩。听着她那柔媚的声音,对着墨逍又是委屈又是撒娇,江遥的眉头,却也并未因她话语而有一蹙。直至她毫不避讳地纤指向他指来,将罪责泼到他身上来时,江遥也只是淡淡地向她扫了一眼,唇角清浅地一勾,并未为之所恼。
                      不过是几句诬言,他还不至于为了这几句话,和一个女子动气。再听来伊人的话,江遥大致也猜到,无论是谁先的手,也是有人故意蹿的火。他想着,目光已从楼心月的面上扫开,在伊人忿然反驳时,向她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言。江遥始终保持着缄默,不予置评,墨逍面上责怪了手下尊卑不分,言语之中已有偏袒之意,倒也并未责罚江骁伊人,不过是口舌之争,是不必非要讨个便宜的。故而,江遥也只是长身在雨中站着,对此事,从头至尾,都不曾有所关注。
                      直至墨逍说到一句别放出笼子乱咬时,江遥才启口,淡淡地道。
                      “属下有错,靖君也当自重身份。”
                      江遥向来容止得体,虽说不计较是非,但忽而听到墨逍当众出言羞辱自己手下,自然也有所维护。于此事上,他不计较,并不代表是他完全容人;他不置喙,也并不代表他选择隐忍。当墨逍携
                      ——结——


                      14楼2018-04-15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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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寒
                        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故云。月半则大矣。小寒之日雁北乡,又五日鹊始巢,又五日雉始雊。
                        【伍】宓九。不情之请,惟愿图之
                        ------------------------剑陵------------------------
                        时间:嘉平十六年 十二月
                        地点:青莲居
                        人物: 璇玑九歌。独孤九 清风明月。谢宓
                        剧情:剑如此,江湖犹如此,江海浮沉豪气干云不假,但波谲云诡深渊薄冰也是不假,倘若她入世江湖,倒也不似如今之古雅。
                        ----------------------------------------------------
                        清风明月。谢宓
                        寒辰已至,枝疏叶落,放眼望去一片苍穆,菡萏香销,味去叶枯,莲梗高擎着黑褐色的叶子断立池中,满池萍碎,入眼半是岁杪萧条,半是残荷清骨,西下的斜日与远山平齐一线,云翳散锦,映红了眼前一泓明瑟清池,也映红了萧疏的残荷碎萍。
                        谢宓伫于池前已逾半晌,安静凝望湖面浮光掠影,直至暮色傍照,冰湖滟滟瑶觥,独映清光,谢宓忍不住探手触摸,可手伸出时,却无法掬握,掌心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此洛阳一行,是否亦是空空如也?
                        眼底深浅涌动的波澜,一片沉寂无垠,心绪亦迷离暗波起伏,飘无所依的空落之感莫名萦绕不散,如失了渊海归处的潮汛,空荡起伏。
                        嗟叹许久,不由移眸望向池畔不远处的屋舍,丹唇微抿,侧身前行一二,复又止了步子,适闻谢胤提及璇玑九歌独孤九,于四叔而言意义非凡,若可求得九姑娘缓颊,四叔或许允她暂安九州。
                        于是谢宓托人引她行至青莲轩,偏又犯了难,心绪芜杂犹疑,颇多隐忧,她多年囿于深闺,与独孤九素未谋面,只对“璇玑九歌”的略有耳闻,知她广猎经史,璿玑审度,绸缪未雨,可堪女中奉孝。
                        如此出身,如此手腕,自然有其矜傲风骨,况二人素无交情,她若冒然求之,唐突猛浪不说,倘若独孤九漠然以待,岂不自讨没趣。
                        眸间轻淡墨痕,低喃一声“九姑娘”,静默片刻,步履轻缓迈向抄手游廊,一心在此,自讨无趣也如何,人生之幸,无非如此。
                        循着回廊一转一折,迎面见一方素雅匾额,上书“青莲轩”三字,风骨秀逸,清若空谷兰,飘若出岫云,风雅溢于楮墨,精华蕴蓄,情高意远。
                        字如其人,虽未谋面,谢宓已生几分高山仰止之情,几分亲近之意。
                        璇玑九歌。独孤九
                        斜阳疏影映过窗纱,将木镂折枝轮廓投上书案,那笔墨纸砚端放,亦有几品梅兰竹菊的竹木工艺,较之闺房绣阁更见得翰墨之雅,然比之书房楼阁,却亦有多得山林绕烟缭岚深处,清泉潺潺的自然惬意。忽而几声走珠滚玉,落地罩下珠帘摇动,一袭青衫走入,披帛又似岫云。不消细看眉目,只那诗骨婉约,气度清雅仍不失侠义的从容,便也知是独孤九了。
                        她手执一册半旧卷宗,绕至书案之后,莲花素指点过列于书案上墨刻名讳的竹片,目光逡巡于卷宗之间,柳眉雁眸中映得几许思索,魏晋之骨的风度,亦偏有心细如发的谨慎。大战在即,情报一责,失分毫则差千厘,虽不及九州弟子血战之勇,却仍是关乎成败决不可失的一环。
                        她执起一枚勾画了保云飞之名的竹片,素指轻翻卷宗页数,诚然她早已将那人生平一切如数家珍般谨记于心,但她仍是翻看了一遍,古言虽俗,然而老生常谈,小心驶得万年船。
                        楼外楼中一事虽因未名七郎之助,未出师则大捷,杨军师巧捷万端,其谋虽险,却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本应如所有人一样,对胜果深信不疑。可当她看到谢睿眉宇间的沟壑时,她开始不安。
                        此时此刻,她才迟了一步懂得了谢睿为何愁眉难展。
                        这些豪杰多为侠义之辈,若要他们豪气干云共战九州盟,可。但要他们扮作内应,却是否,会让圣门起疑。毕竟圣门之中,从不乏英才,尤其是春秋轮回的主事者之一。彼时,独孤九心中的担忧,迫使她连那个名字都有些不敢于脑海中想起。
                        “九姑娘,谢家大小姐已在门外徘徊了会子,是不是请进来?”侍婢谦逊立于珠帘之外,轻声问道。
                        独孤九闻言蓦然抬眸,方想起谢氏大小姐谢宓近日造访九州盟。她心思向来通透,亦知她所来为何,也明白她为何踌躇不入。谢氏名门之誉,论起名望,独孤氏还尚有不及,那谢家嫡出的大小姐,自然更比常人得体知礼,也有得一份少有人及的傲骨了。
                        想到此,独孤九清靥莞尔,搁下卷宗,屈肘修袖时,由得侍婢掀帘,长身步出书房木屏之隔,温声道:“她是华阴谢家的大小姐,论礼论亲,我总是要亲自迎的。”
                        她这般说着,人已穿过庭院,双手垂广袖,将那轩门轻开,面向谢宓,大方道。
                        “如今岁末,今日虽未下雪,寒气却仍是重的。谢小姐既路过青莲轩,不如赏脸一道喝杯茶吧,好让阿九全了独孤山庄待客之道。”
                        清风明月。谢宓
                        清清静音过耳,润雅的女声带着些许笑意,婉转若沉鱼出听,又如春风过境,轻缓而舒朗,先前神思百转,身躯早已麻木,被独孤九一声提醒,体感顿时复苏,洛阳冬寒,早已是一袖的寒冷,倒喘一口凉气,搓了搓凉意丝丝的指尖,将目光从牌额上敛回,落目眼前女子,只觉眼前顿时一亮。
                        纤腰之楚楚,绰约之逸态,灼若芙蕖出绿波,素若镜湖隐烟云,款步姗姗之间,青衫若荷,缓袖若云,其洁犹冰清玉润,其神犹月射寒江,当真般般入画。
                        加之周身萦透着的淡淡华韵,更是清扬淡沲,天质自然,谢宓沉目,勘其玉颜之上清雅的笑靥,轻淡的不带分毫高傲冷漠,一片朗月清风,垂眸掩去眸中翻卷的墨色,心下到底还是疑云密布,独孤九清雅不俗是不假,但终归不过桃李花信,谢睿如何会纳之所言。
                        将手缓缓递出,极是温柔轻缓,拱手施礼道:“谢宓久居谢府,于九州一概不知,只略晓姑娘名讳,今日叨扰姑娘,实为小胤同我道四叔赞姑娘风雅别致,乃当世妙人。”微顿,斟酌了字句,又温雅一笑,向前望去的一泓秋水不知深浅:“承姑娘雅量,只是初次见面便如此叨扰,还望姑娘莫要嫌我唐突猛浪。”
                        语毕,叠着独孤九的步伐走进屋中,细眼打量一二,屋内虽无繁复装饰,却并不觉空荡如也,处处可见风雅别致,窗外薜萝,以招清风;菡萏冰湖,可映明月;明窗疏影,长案玉竹,其上缥缃数卷,法书古画,便如囊云清韵,干净里透着些清贵之气,屋中布设,高洁而富隽雅,澄廓而富彬蔚,绝非寻常女子之闺闼,璇玑九歌之玲珑可见一斑。
                        眼波一转,眸光落在屋中悬挂长剑之上,轇轕璇玑,实为谢英所铸,眸底清光划过,意味深长的看了独孤九一眼,世上能承谢英所铸青锋者,不过寥寥数人,这把璇玑剑,父亲也曾视若珍宝,后闻遗人,缘是给了这位九姑娘。
                        复又细细思量起方才谢胤所言,眼底蕴起如海般的深沉,隐约笑了一笑,眉眼溘然染了些轻愁,谢英亲手铸剑以赠之,谢胤必恭敬止,谢睿青眼相加,天下如九姑娘这般有识有趣有魄之人不知多少,而她,终究还是太窄,太浅。
                        这般想着,话音已脱口。
                        “九姑娘慧眼视察,心思玲珑,谢宓今日为何而来,想必姑娘早已了然于心,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故作矜持的了。”
                        “不情之请,惟愿九姑娘图之。”
                        璇玑九歌。独孤九
                        世人皆知,华阴谢氏一族,簪缨世家,几朝传承不衰,皆为门阀士族中誉名最盛者,是而其门风之严,由此可见。独孤九自被送入洛阳独孤山庄伊始,过继于独孤庄门下,由其妻谢氏教养。谢氏之淑贞和顺,气度高华,遗自谢门的贵气,却不卑不亢,这亦是影响独孤九与陆温然二人甚为远长的。
                        而独孤九第一眼望及谢宓,便从她身上同样感受到了那份与谢氏源出一门的气度清华,或许上官淑媛之中,温婉和善者不乏,却少了那一段出自谢门的天生高贵。谢宓眉眼婉约如画之余,那眸色从容清雅,就仿佛向所有人昭示着她过人的才情。
                        见人不忘礼数,独孤九亦简单回了一礼,虽不过从容投举,然予人所见的,则是她们二人出身世家,十数余年的教诲了。独孤九依旧和婉着笑意,然听她提及谢睿之赞,更不免心中颇有欢喜,于是应其所言,徐徐道来:“谢先生与公子胤不过是看在庄主的面上,几言谬赞罢了。若谢大小姐往青莲轩来也是叨扰,那今人可都全错会了‘不胜其扰’的本意了。”
                        婢女丫鬟见独孤九亲自迎客而出,自然不敢怠慢,待独孤九引谢宓入轩时,便已为她们设下茶案,开封煮了去岁自丹阳取回的观音寺水。她本想问谢宓素日里爱喝什么茶,余光正见她眸光落于璇玑剑上,是而盈盈上前将璇玑剑取下,双手端了身予她而观。
                        “我兄长外号秋雨孟尝,是承了谢先生的秋雨剑,而我,也是承了令尊的这把璇玑剑之惠。这把剑,来回不知救了我几回性命。这剑柄上应璇玑之位所镶宝石,晶莹剔透,是不是很好看,可惜,这到底是利器,不是博古架上的古玩奇珍。与几条人命相连,也就不如它看起来那般古雅了。”她这般说着,自然已是了然了谢宓来意,然她并不直言回应,只又错开话锋,敛衽引她往茶案旁去,莞尔道,“姑娘平日喝什么茶。”
                        清风明月。谢宓
                        听得独孤九所言,眸色寂寂的一望,沉淀着宁静与悠远,手执剑璇玑,以清名闻于世,才名动九州,单以一条,便足以令人敬服。
                        看得璇玑棠溪,一双翦水秋眸方才流开明澜,那剑鞘,宝石,似是都陷在了她眸底的清澄之中,化为深浅不一的光泽,用阴阳之候,取刚柔之和,铸以璇玑之正,带长铗之陆离,冠切云之崔嵬,谢宓在谢家耳濡多年,也知人若剑,剑亦如人,固有名剑凡剑之泾渭,其一若清路尘,其一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彼此不相容。
                        声音轻缓入耳,语声淡淡的,连神色亦未有丝毫变化,可字句后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意味,却寂寂人间,颇叫人寻味了。
                        剑已沾血,不似古雅。
                        眼梢勾着独孤九似真亦假的笑,眼底添了几分深沉,古之圣品,璆锵琳琅人神咸崇,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然拭血问剑的气魄,又是几人能有?
                        剑如此,江湖犹如此,江海浮沉豪气干云不假,但波谲云诡深渊薄冰也是不假,倘若她入世江湖,倒也不似如今之古雅。
                        不过,无论是棠溪轻吕,还是江湖风月,皆为谢宓从未体感过之秘辛,左右觉着剑锋清寒,江海绮丽,不试之尝之,总不甚甘心。
                        目光如冰,凝着眼前璇玑长剑,神思不由被拉扯的有些远,突闻独孤九一声清唤,还未思索,‘岩茶’二字便欲脱口而出,但又飘忽一笑,如春风掠过千山雪,止了喉间的话音,人道茶品即人品,人品若圣贤,茶品自然圣水,抬眼看向独孤九,那讳莫如深的注视中,堪得是透底的清澈。
                        “清茶便好。”随人落座,裙裾洒落身后,宛一抹云际从容,察婢子取过茶挟用沸水将茶具热烫洗净,取了茶中最粗者垫于杯底,次于细末填于中层,末以最佳者铺于上层,将煮沸的山泉水倒进茶盏,茶叶旋起,茶香溢散,潆满青莲一轩。
                        婢子烹茶之动尚如此从容婉若,想必主人谓茶之解与味,更非常人所及了。
                        探手用纤长素指将茶盏握起,将飘浮在茶汤表面的泡沫轻柔击拂干净,茶水清冽沉没她清雅的眼底。
                        独孤九刻意岔开的话头,谢宓明了于心,也不作纠缠,只云淡风轻似的一笑:“方才在路上我便一直在想,四叔中意的女子,该是何模样。”
                        轻晃手中茶筅,盏中色泽渐开,层层珠玑磊落,轻云淡生,低头浅啜一口,唇齿也生香。
                        微微扭头,对着独孤九轻轻绽开温雅微笑,清若雪中之落梅,缓若轻云之蔽月:“如今看来,四叔到底还是四叔。


                        16楼2018-04-15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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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璇玑九歌。独孤九
                          未几,轩外便落了雪,寒英如絮,侍从收下微开的轩窗,未免寒气入室,侵伤肌骨。独孤九目光稍在轩窗落处一止,转而徐徐收回,素手执起一杯侍婢端放她前的茶盏,捧到鼻前,轻嗅其香。她本从容徐徐,却是谢宓启口道出一句。
                          四叔中意的女子。
                          谢宓声音清脆婉转,本就有如风动碎玉,更有如她诨名‘清风明月’之意。这一字一言,不是容若一首兰诗,亦非易安一阙清词,可偏在人心头,回音袅袅,衍生出多少空山新雨后的清静幽阒,使人心神皆往。独孤九也不觉滞住动作,少时方移了杯盏至唇下,徐徐品下一杯。
                          她是九州盟的独孤九,璇玑玲珑之心,笔谱九歌之才,多少俊英豪杰也难胜她,可如今,她却一时之间寻不出任何合适得体的措辞来回应。故而,她也就清靥莞尔着笑开,并未矫揉造作地掩饰她对于谢睿的那份情,那份仰慕,倾慕,心慕。
                          独孤九抬眸,将谢宓清白如皎月的面容纳入眸中,更觉她清雅温然,有如白石清泉的写意。她认真地凝对她双眸,似有所思,少时方是她面上笑意徐徐漾开,眉眼有如风动柳枝般一弯。
                          “当着谢家大小姐,这一句话,当真是要压弯人脊背的。不过……”独孤九话语一顿,笑了继而又道,“却之不恭。”
                          独孤九向谢宓一笑,侧首向侍婢吩咐道。
                          “如今公子胤所居的院落之南抱厦厅的后面还有个闲置的院落,现在着人去打扫出来。若有人问起,只说谢大小姐是我请到独孤山庄来的客人,不得怠慢,小姐来时本无意小住,故而一应用具未尽带全,你往我兄长那里去一次,拿我的名字支银钱着人去采买,最好就让公子胤的小厮去吧。”
                          吩咐罢,侍婢已盈盈笑着退出了青莲轩。
                          独孤九这才望回谢宓。
                          “世家之中人多口杂,风评极重,谢大小姐千万要记得,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这般,你我则皆不至于尴尬之境。”
                          清风明月。谢宓
                          寒风递冷香而至,钻进鼻腔,窜进衣袖,抬手控衣襟,扬眸望去,隔水雾朦胧看窗外轩景,不觉已是乱云翻卷,薄暮低垂,地白风寒。细勘回风舞雪覆枯枝,素尘漫天裹残荷。
                          池旁数尺红梅影绰,冰姿神秀凛然风骨,那般平欺寒力的凌傲,韵她墨眸,虽不惊波澜,却别显韵致。
                          曾闻,松品落落,雪格索索;又有梅骨凛然,高标逸韵;谢睿号风月无欲,独孤九雅称璇玑九歌,一人雪胎淡沲,一人松风梅骨,雪也似梅,梅也似雪,似与不似间,都是那般奇绝。
                          大抵,红梅白雪知。
                          敛目纳落独孤九温容淡笑,雅音若清泉,琮琮流淌于青莲轩室,只觉天阔云舒,海平浪静,谢宓动作一滞,心下玩味‘却之不恭’四字,笑意渐深。
                          抬腕提起平卓茶壶,满独孤九一方茶盏,再将臂弯回,水注玉瓷,一层清淡雾气随之浮起,她不欲一再纠缠,一恐失了气度,二因,她是谢宓。未想洋洋盈耳,隔着迷蒙水雾传来,隐带几分不真实感。
                          屋舍安静刹那,斟茶的手一晃,茶水顺杯壁滑下,在紫檀木上淌出一条细长痕迹,慌忙收手。
                          抬眼,那方是平雅而柔和的眸色,墨色深浅,满覆华光。
                          微怔数息后,亦璨然一笑,长睫微垂,落下淡淡阴影,扬目之际眸光清透又澈明,便如墨色泠泠,又似月华皎皎,剔透的眼神中,所见可谓深沉至极,亦谓清亮至极,亮与暗翻卷交替,似是风云百转,痕迹渺远,明了独孤九的好意,心底甚是欢欣,笑意直达眼底,容姿倒更平静,起身施礼,腰更穹,眸更亮,声更缓:“九姑娘好意,谢宓心领,自当恪守本分,不与姑娘将扰。”
                          璇玑九歌。独孤九
                          谢宓盈盈起身而礼,宛如娉婷玉树迎风,道不尽的风雅秀丽,偏复又那傲骨嶙峋的清华。独孤九清靥从容,敛衽起身,不卑不亢地回过一礼。那广袖流青,绣纹如真,绕着茶香几许,翩然时仿能带起和风徐来,消融这飞雪时节的寒意,予枯草颓兰以花信生气。
                          “姑娘不必多礼。”
                          她说时,雁眸神光正凝谢宓,余光是她如白雪欺霜露的容色,眉眼非是浓墨重彩,华章名赋的绝艳,却如山水写意,秀雅之中更兼清艳。愈看,愈可见那远山芙蓉,秋水横波的风情,更无论那谢府门第所养出的贵气。只可惜,正因如此,她虽号清风明月,却仍还是被拘于一隅的风。她的所望,亦不知可否有望。
                          独孤九想,她能帮她的,大约也就这么多了。可这一时,绝非一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每个人,也终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与结局。
                          谢宓的父亲,是谢胤。于世家门阀之中,最是严谨严肃之人。独孤九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只怕亦是谢睿规劝谢宓返回华阴,最大的原因了。也不知她这样的决定,帮了谢宓的同时,又是否会给谢睿添了麻烦。
                          未几,愁云消散,忧色全无。
                          那毕竟是谢明之,九州盟的谢先生,她的四郎,又有何事,是他所不能解。
                          思及此,独孤九双手执起茶杯,向谢宓一邀。
                          “以茶代酒,算是为姑娘接风。”
                          结戏


                          17楼2018-04-15 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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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寒
                            大寒为中者,上形于小寒,故谓之大……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
                            【陆】娅曼。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
                            ——————————剑陵————————
                            时间:嘉平十二年 十二月
                            地点:大漠
                            人物:阿里娅 哈蒂曼
                            剧情:薄命长辞两相别,念畴昔风流,红泪暗抛
                            ————————————————————
                            阿里娅
                            夜风刮过,透心的凉,将入冬来落得一场纷扬大雪卷落在她被鲜血污脏的颊上,雪水与血水相融,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散出极浓郁的血腥,招惹夜游的乌鸦桀桀怪叫着,扇着青黑色的翅膀,瞪着幽深的眼珠,盘旋在她的头顶,知道她被人抬回了刺客团。阿里娅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时,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的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腿骨都狰狞的裸露出来,森森然到了极处。
                            她刀斩了坚韧的强敌,无坚不摧的披荆斩棘着,却将毫无防备的后背交在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手里,她还以为,这些人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可靠的臂膀,最忠诚的下属,可惜她错了,竟错的这么彻底。里应外合,好一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啊。若不是罗姗娜那个丫头,她可能连曼儿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阿里娅有些苦涩的闭上了眼,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与悲凉,可她已经没有时间沉溺在这样的情绪里,她的小曼儿,她的柯孜姆还这样的小,她还没有为她的女儿把未来的路铺平,竟然就要无奈的离开她了。
                            阿里娅睁开了眼,泪水不住的淌了下来,她用手指嗒嗒拍了拍床,对哈蒂曼温柔且低弱的唤着:“曼儿,我的曼儿,到这里来,到阿帕这里来。”
                            哈蒂曼
                            阿帕被送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哈蒂曼闻讯慌张的扑出来,连头发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打理干净,她狼狈极了,看着阿帕鲜血淋漓的样子,厉声催促着团里人去请大夫,心里却茫然无措的,害怕的很。所以当她搬了小椅子坐在阿里娅床边的时候,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的,她多想同往日一样,扑在阿帕的怀里,和她撒娇,和她讲话,可现在却是不能了。
                            哈蒂曼极是局促的端坐着,她看见阿帕那双好看的眼睛闭了又睁,溢出些泪来,就连忙用袖子帮她去擦,她素来干净的白衣被鲜血晕染着,发出难闻的味道,可哈蒂曼浑似不觉一样,轻手轻脚的仔细擦过阿帕眼角的泪,心里也跟着无限酸楚起来。像是有一柄钝钝的刀碾在心口,并不尖锐的刺痛,却让她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始终无言的望着阿里娅,她不敢去讲什么话,她什么话都讲不出来,直到阿帕低柔的唤她过去,哈蒂曼才怯怯的嗫喏着:“阿帕……”出口之音,竟不知不觉间沾染了哭腔,委委屈屈的可怜着。俯低了身子,她揽着阿里娅的肩膀,依在她的胸口抽泣着,却是用轻哄的语态对阿里娅道着:“阿帕不哭,阿帕不哭。”
                            竟与往昔阿里娅哄她的语气,如出一辙。
                            阿里娅
                            “曼儿。”低低的喃了一声,阿里娅的心里像是被千根银针生扎一样的痛,她提不起丁点的力气将手臂弯折,回抱她可怜的小女儿,只能这样既心疼又无奈的看着,哈蒂曼的每一滴滑落的泪水,都像是滚烫到极致的浆液,滴在她的心口处,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纵横大漠多年,阿里娅或许是个很好的首领,毕竟她也曾带着自己的刺客团开疆辟土,不断扩张,但阿里娅却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不然,她的曼儿藉何以小小年纪就去了中原,平白受了那么多的苦;不然,她的曼儿藉何以招惹上五毒残支的杂碎,中了冰魄针的毒,损伤了三阴经脉,求医问药皆无门路根治,遭受那么多不应当她遭受的痛楚。阿里娅的心中,是愧的,愧疚于多年来对哈蒂曼的亏欠与疏忽,更愧于她作为母亲的失责。
                            叹息之声从唇齿间发散出来,带着难言的痛楚,手肘支在床上,伸手将哈蒂曼散落的鬓发挽在了耳后,极尽轻柔的小心着,眸光也是一片水色润泽的温柔,她缓缓的道着,极是疼惜:“我苦命的曼儿,受了这么多苦。”阿里娅拉过哈蒂曼的手腕,费尽力气的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取下,戴在了哈蒂曼的手腕上。镯子很大,像是无知无尽的负担与压力,却又同时象征着她们家族一脉相承的荣耀。
                            她将所有的一切,光鲜的,痛苦的,全部交给了她的女儿,毫无保留。
                            “拿好它。”
                            拿好这镯子,也拿好她留下的刺客团,哪怕外面已然风雨飘摇。
                            哈蒂曼
                            冰凉的纹路,深刻的在她腕上摩挲,她还记得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文字,是阿帕同她娓娓道着的荣光与信仰。镯子似乎有些沉重,压在她的腕骨上,砭的生疼。以前她觉得这个银色的小镯好看,同阿帕撒娇着要戴它,阿里娅却是怎么都不肯,今日得偿所愿的将镯子戴上,她的心里却开心不起来了,甚至说,她甚至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害怕与忧恻。
                            哈蒂曼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以为来到大漠之后,阿帕就是她全数的依靠信仰,她可以尽情在阿帕的臂弯里撒娇长大,什么都不用去面对,尽管阿里娅会强迫她练习她并不喜欢的武功,会和她讲述她并不喜欢的人心争斗,势力扩张,她心里还是对阿里娅极是亲切的。哪怕爹爹离开她这么久了,她依然可以幸福而安全的活着。
                            可是今日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闷痛,就连三年前被冰魄针伤了三阴经脉,性命攸关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害怕过。因为彼时的阿里娅,放下了所有她珍视的团务,没日没夜衣不解带的守在她的床前,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几乎倾尽所有的医治她。而她呢,只要倚在阿帕的怀里就好。
                            “阿帕说一直都会在曼儿身边,阿帕说会看着我长大,陪着我长大,我不要它,我要阿帕。”哈蒂曼不可自抑的痛哭起来,“我只要阿帕。”
                            阿里娅
                            阿里娅的神智慢慢的昏沉,她十分的疲惫,连睁开眼皮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她知道自己没有多长的时间了,可她舍不下年幼懵懂的曼儿。她了解她的女儿,虽然看起来是个冷清而寡淡的人,心里却比谁都要柔软脆弱,阿里娅苦涩的笑开,明知自己已是回天乏术了,竟还想着咬牙挺一挺,能多一时,便多一时。阿里娅紧紧握住哈蒂曼的手,嗔责她道:“还是这么爱撒娇,你可怎么办才好。”
                            “曼儿,我没时间了,你该长大了。”阿里娅的语气,突然之间变得很严肃,面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往昔的坚硬,再寻不见丝毫的温存与柔软。她面上的轮廓清晰而深刻,将西域人的美艳骨相展现到了极处,一转眼间,她还是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不苟言笑的刺客团首领。不知是否是回光返照的缘故,阿里娅现下的每一个字节都极为清晰,落地有声的久久不绝着,用着最冷硬的语调,去命令自己唯一的女儿:“我死后,不需棺椁,不必经诵,不立墓碑,以身归土。不准你久耽沉溺,悲不自胜。”
                            “我要你做他们的新首领,我要它在你手里光芒万丈。”
                            语必后,先前遵从她吩咐的手下已迈步进来,恭敬的候在一侧,阿里娅侧了目光向他,吩咐着道:“让他们进来。”她要替她的女儿,铺完最后的路。
                            哈蒂曼
                            阿里娅口中一字一字沉沉的压迫而来,不断的刺激着她的耳膜,哈蒂曼错愕的坐起了身,目光滞滞的看向阿里娅的眼睛,那双明艳到不可方物的美眸,一如既往的凌厉而惊艳着,却让她感觉到茫然无措。久久无言,她也不应声,好像这样子,阿帕就不会离开她,阿帕就不会走。发出的冷寒,贯过了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从脚尖到头顶,都像是浸泡在寒潭冷水中一样,冷极了。
                            哈蒂曼用力的抓住阿里娅的手,将那只手拉着抵在自己的面颊眉心处,闭眼哭泣起来,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喜欢流泪哭泣的人,她也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有掉过眼泪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怎么都止不住泪水,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软弱。
                            久久无言,直到阿里娅出声吩咐手下,哈蒂曼才恍若初醒,凝望着阿里娅,低低的吟哦着,唤了她一声“娘亲”。像当年刚回来大漠的时候一样,带着中原南国吴侬软语的腔调,怔忪的,怯怯的,唤了阿里娅一声娘亲。她还想要去再说些什么更多的话,外面的人却已一个接连一个的进来。
                            每一个,都是团里极有分量,极有手段的人。
                            每一个,都是从前阿里娅同她讲的,值得重用与信任的人。
                            阿里娅
                            娘亲。
                            多么久远又亲切的称呼,阿里娅的心中越发的柔软起来,似乎想到五年前,哈蒂曼被人牵着,缓缓到她面前时的情景。半晌都不同她说话,只用那双像极了她父亲的眼睛望着阿里娅,空空蒙蒙的像笼了层雾气,阿里娅很难形容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七年不见,她丁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更看不懂她分明稚嫩的眉眼里,藏着什么样的东西,紧张惴惴的,不知怎么哄她才好。
                            直到哈蒂曼嗫喏的喊了一声娘亲,她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她父亲还在大漠的时候,总会揽着阿里娅,同她畅想着,女儿开口唤娘亲时的情景。这么多年过去了,称呼从中原的娘亲,变为了西域的阿帕,却在她弥留之迹,又听到了这一声娘亲。像一切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什么都没有变过。
                            阿里娅眸光冷静的落在屋内的每一个人身上,然后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握着哈蒂曼的手,将其高举起来,展在每一个人面前,如同五年前拉着小哈蒂曼宣告的一样。
                            “这是你们的新首领。”
                            “你们要像待我一样,尊重她,爱戴她,辅佐她。”
                            阿里娅看过每一个人,等着他们一个挨一个的下跪,像尊敬她一样,尊敬她的女儿。如此,她才可以瞑目,才可以放手而去。
                            哈蒂曼
                            他们接连的匍匐下跪在她脚边,低眉顺眼的恭敬着,哈蒂曼不由自主的向后一缩,却被阿里娅推着向前,她回过头来看向阿里娅,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双绝然的眼睛已缓缓的闭上了,睡着了一般安静,全然没了凌厉模样。很难描述现在是怎么的心情,只觉得风吹声她听不到,雪落声她听不到,连那一声一声的首领,她也听不到。
                            更加用力的握住阿里娅的手,却再也得不到丝毫回应,哈蒂曼的心一下像沉到了海里,浮也浮不上来。阿拉总是对她这样的残忍,让她眼睁睁看着爹爹去世,又眼睁睁的看着娘亲离开她。
                            她没有亲人了。
                            再也不会有了。
                            轻轻阖上了眼,不知为什么,耳边回荡的那一声首领越发的清晰起来,哈蒂曼取下阿里娅腰间挂着的令信,千年玄铁铸成,大漠只此一件。她缓慢的站起身,俯瞰趴在自己脚边的一众人,眼里却再也没有柔软,再也不会有柔软,再也没人能激起她眼中的柔软了。
                            泪痕干了,她便不会再哭了。


                            18楼2018-04-15 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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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职员表】
                              立冬.姬策——沈醉,陶然——晏清芷
                              小雪.丘穆陵苍——墨逍,白青崖——姬回雪
                              大雪.江骁——沈安,孟临渊——谢宓,楼新月——公治朝歌,江伊人——楚清晓
                              冬至.杨慕——独孤庄,晏清芷——陶然
                              小寒.谢宓——楚明月,独孤九——姬回雪
                              大寒.阿里娅——谢宓,哈蒂曼——孟临渊


                              19楼2018-04-15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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