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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位 退 休 老 人 镜 头 中 的 城 中 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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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退休副省长镜头中的城中村
常在村里转悠,他也碰过许多“钉子”。一次,他在一家工厂门口拍照,一位中年女性从远处冲过来大喊,“我的工厂不让拍”,还指着自家门面问,“你是环保局派到这里抓我证据的吗?”

黄昏,城中村女孩背影。受访者供图
文|新京报记者罗芊 编辑 | 胡杰
校对 | 郭利琴
►本文约3905字,阅读全文约需8分钟
天刚亮,早点摊冒起了热气,满头银发的老人家仔细箍好头发,背着手逛市场,外套的口袋里放着折叠整齐的环保袋。

背着手买菜的老奶奶。受访者供图
一排中年男女站在路边,面色疲惫,举着红色的招工牌,上面手写着,“招车位临时工,整件8元”,“打边,两名,长工”,有人专门在落款强调,“东北老板”。
正在取钱的农民工夫妻,妻子输密码时,丈夫紧紧贴在身后,右手高高撑起,青筋暴露,生怕别人把密码看了去。

农民工夫妇取钱。受访者供图
这是熊盛文拍摄的广州城中村。
他67岁了,2012年退休后开始学习摄影,退休前,他曾任江西省副省长多年,分管农、林、劳动保障和扶贫等方面的工作,“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农民工”。
不长的摄影生涯里,熊盛文的镜头记录了许多面孔——一群在寺庙里长大的孩子,大学生村官,广州城中村里的“村里人”,香港街头的菲佣、流浪汉、站街女······其中,受关注最广的,是他镜头中的城中村。

广州城中村里的流浪汉,睡着时把自行车放在身子内侧。受访者供图
有媒体把他拍摄的广州城中村照片发布在网络上,当晚跟帖数过万。有读者看哭了,写了200多字的评论,称城中村是自己“留在大城市的希望”,并说“谢谢你,留下真实的一幕,满满的回忆和亲切感”。
都市里的村庄
某种程度上来说,熊盛文的退休生活和其他老人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被病痛缠绕,多走一些路便膝盖疼,时不时便得往医院跑。
他会为了照顾外孙,做“候鸟老人”,在外孙上学期间从南昌去广州,每天接送孩子。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些不同之处,熊盛文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带孩子,几乎被“摄影”挤满了。去广州带外孙,他也舍不得放下相机。
在任时,作为副省级官员,熊盛文几乎没有自己的娱乐时间。 “天天开会,天天批文件”。
退休后,他便一头扎进了镜头的世界里。每天清晨,4点钟起床,集中回复完所有的微信,看完当天的新闻,要么出门拍摄,要么便打开电脑,挑选昨天拍好的照片,注明拍摄场景和故事。

守仓库的老人。受访者供图
夫人都打趣他,“太勤奋了,我每天睁开眼,旁边都没人”。
2016年,他客居广州,发现高楼的背面不远处,有一座“都市里的村庄”。
虽然地处繁华地段,那里房屋低矮,楼挤楼,人挤人,天空细长,总被蛛网似的黑色电线划破,像个“黑森林”。
“森林”的地上总是湿漉漉的,汪着一滩滩污水,头顶总有些不知来处的水滴落下。小巷弯弯绕绕,只能容纳一辆电动三轮车通过,送快递的车一过来,人得“跳起来”躲进路边的店铺里。

城中村里的修车铺。受访者供图
他心里清楚,“城中村陆陆续续在改造,将来这些景象都会消失”,想把这些人记录下来。
一开始,他本想通过广州的公务员朋友介绍当地的村干部带他进村拍摄,结果对方说,“城中村有什么好拍的,来,我带你去拍广州的景观工程,很漂亮的”。
官方路线走不通,熊盛文只好自己想办法。他找了村里一处市场的二楼,每天定点在那里,混个脸熟。有人问他是干什么的,他便说,“我是报社记者,退休了,拍着玩玩”。
去的多了,真有人相信他是报社记者。一天,一位环卫工人凑过来问,“你是记者吗,你晚上三点钟来拍,这个地方好脏的,你赶紧来曝光一下!”
后来,一位湖南老人觉得他脸熟,主动和他打招呼,“又来啦”,他赶忙搭话,和人聊家乡,聊带孙子,聊现在看病难,聊完了,末了问一句,“能不能带我去厂子里拍些照片?”
就这样,熊盛文第一次走进了工厂。老人带他一进工人宿舍门,里面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忽然从布幔里伸出一只脚来,他赶紧按下快门,记录了“工人刚睡醒那一刻”。

刚进宿舍门,熊盛文抓拍的“工人睡醒瞬间”。受访者供图
对于一个拍者而言,在村里抓拍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生活喧嚷,像一条小河,每天都在奔腾流淌,熊盛文的食指一直在快门键上“待机”,攫取几朵小浪花。
有时是背脊佝偻拎着蛇皮袋的拾荒老人,有时是戴着口罩被碎布片包围的车床工人,有时是站在早点摊前面等餐食的“打工子弟”。
常在村里转悠,他也碰过许多“钉子”。一次,他在一家工厂门口拍照,一位中年女性从远处冲过来大喊,“我的工厂不让拍”,还指着自家门面问,“你是环保局派到这里抓我证据的吗?”
善意的谎言
近距离拍摄时,熊盛文每次拍摄前,都会和工人们聊天。
刚走进工厂时,大家不熟悉,总有工人问他,“你拍这个干什么,会不会上报”,去多了,工友们都跟他开玩笑,“你给那个新来的毛头拍一下,明天让他上头条”。
为了拉近和被拍摄者的距离,熊盛文会告诉工友们自己住在哪个小区,孩子多大了,外孙最近顽不顽皮,“除了职业隐瞒了,其他的都说”。有些工厂去的次数多,工人常邀请他一块儿吃饭。
很自然的,工人们也会和他分享新鲜事,聊最近看到的各种新闻,还有厂子里的“大新闻”,“你看那个角落里的,就是老板的未婚妻”。
他也和老板聊天,对方会倒苦水,“老板就是名声好听,我都60多岁了,又要找销路,又要煮饭,过年放假有订单我们都自己做,去年我和两个儿子一起开厂,赚了不到40万,一个工人一年都赚七八万”。

一位工人还保留着农村的习惯,在楼道里蹲着吃饭。受访者供图
接触下来,熊盛文发现,许多被拍摄的工人,很想要自己的照片留个纪念,他会加工人的微信,回家后把拍好的照片导出来,一张张发给对方。工人忙碌,常常回复简短,多是“拍得很好”,“谢谢”。
在朋友圈里分享照片时,熟悉的人会在下面留言,称呼他为“省长”,夸赞他照片拍得好。但是工友们看不到这些评论,除了其他工友,他们和熊盛文几乎没有共同好友,他们始终把熊盛文当成一个报社工作人员。
结束一段拍摄过后,他专门做了一本台历,选了12个人的照片,只要台历上露脸的人,他都送了一本。
闲聊时,常有工人好奇,“你现在不上班,一个月有多少钱”,他会回答,“那肯定没有你们高咯”。

扛着蛇皮袋上楼的工人。受访者供图
他知道,工人辛苦,这样回答,他们心里会比较高兴。有一回他去厂子里拍摄,等到11点工人都没来,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加班到凌晨五点才走,订单催得紧,厂里黑板上写着:赶货,今晚必须出货!
最平淡的,最真实的
在退休官员圈子里,摄影是一个颇受欢迎的爱好。
江西有位老省长,爱拍大江大河,一位退休的政协主席,喜欢拍花鸟。
刚学摄影时,熊盛文没有自己的偏好。他发现,相比于大好河山,自己更喜欢捕捉普通人的情绪,“他们是最平淡的,也是最真实的”。
有一次他下乡,发现有位年轻人在给老奶奶数衣服,一层层数过去,五颜六色的,一共7件,老奶奶笑呵呵地说,“好几个小辈买的,他们今天都会来,穿出来他们高兴”,他赶紧拍了下来。

穿7件衣服的老奶奶。受访者供图
http://www.sohu.com/a/226249269_375839?_f=index_news_18


1楼2018-03-24 07:35回复
    还有一回去大学拍摄,熊盛文抓拍了人群中一对母女,在学费缴纳点,母亲手里紧攥着多年的积蓄,数了又数,女儿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母亲手上,若有所思, “这样的照片,是有感情的,能看出来女儿在心疼母亲”。
    有时候夫人看他的照片,会觉得感动,她说,“我和他在一起快40年了,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我爱你,反而是看他的照片,会感觉,原来他是一个细腻、浪漫的人”。
    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喜欢拍城中村这种“底层生活”。
    熊盛文说,他也是平民出身,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医生,家里有 6 个孩子。那时,父母两个人工资加起来不到一百元,要养一家八口人,还要赡养老人。
    文革时期,他上山下乡,从育秧到收割,整个流程他都干过,非常了解农村的生活习惯。
    加上工作后一直分管劳动保障这一块,和“打工者”接触很多,他对这些人的生存状态非常了解,感受很深。
    江西是农民工输出的大省,每年有几百万农民工输出,熊盛文记得,自己在任时,江西省有时候在沿海打工的人数超过整个江西省的劳动岗位数量,“江西农民当中很多家里盖房子的都是家人在外面跑”。
    他还记得,2003年在深圳走访时,遇到一位17岁江西籍女孩,她打工的月工资是1700元,只给自己留200块钱生活,剩下的1500元全都寄回家,“为了帮助家庭摆脱贫困,这样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些过往的经历,让他觉得,拍摄城中村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早点摊等餐食的孩子。受访者供图
    去年,他挑选了一些城中村的照片做成摄影集,命名为《都市里的村庄》,扉页上写着: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村庄,这里的人也不是一般意义的村里人。它既是都市里的村庄,也是村庄里的城市,是繁华的边缘。
    “城中村,并不是城市见不得人的一面”
    每次拍完照,熊盛文希望听到一些意见,但听到的多是夸赞,极少有批评。他能感觉到,有时官员就和明星一样,不论退休与否,有名气与否,都像活在一个真空状态下,身边的人只会说“拍得太好了”,听不到最真实的意见。
    网络上能听到一些相对真实的声音。去年11月,有网站从《都市里的村庄》里挑选了30张照片刊载,当天夜里跟帖过万,无论是赞赏还是批评,熊盛文每一条评论都看了。
    有人问,“为什么拍摄广州而不是南昌?”
    他向记者解释,这不是广州和南昌的问题。广州市有一百多个城中村,别的城市也有许多城中村,其实像南欧的一些国家,他们也存在这些问题。如果没有城中村,外来务工人员进城成本将大大提升,他们都是城市建设者,需要一个容身之所。

    城中村里,许多工人带着孩子依然在工作。受访者供图
    聊到记录,熊盛文提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摄影师薇薇安·迈尔(Vivian Maier)。那是一位美国业余街头摄影师,在纽约和芝加哥做了近40年保姆,她去世后,人们才发现,她房间里留下了 10 万张尚未被冲洗的黑白底片,还有 2 万张幻灯片和数以千计的胶片。
    她的镜头记录了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成功富裕的美国人的身边人:孩子、黑人女仆以及商店门廊上卑躬屈膝的乞丐。
    “你说她图什么呢,她什么也不图,只想做一个记录者”。
    去年过年时,熊盛文回到广州,重访城中村,发现,从前村口的小巷子,变成了餐饮一条街,他多次经过的理发店已经拆了,从一个小店铺变成一块工地,现在已经建了高楼。
    他选了一些照片,打算送给工人做礼物,却发现,原来拍摄的那群工友,只剩下一人,其余全是新人。
    回家后,他在电脑里写下,“也许若干年后,这些村庄会渐渐消失,但这不会成为城市的耻辱,而是一段值得留恋的印记”。http://www.sohu.com/a/226249269_375839?_f=index_news_18


    2楼2018-03-24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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