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接着空山鸟语的剧情往后续写，讲述了白凤为何要加入流沙的故事。
白凤加入流沙，是历经生死之后，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而不是所谓的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外一个牢笼。虽然他还是杀手，但是之后的他已经懂得了为什么要去这么做了，而以前的他仅仅只是听着命令被迫去做。
没有一种鸟可以一直飞翔，永不落地。而自由也从来不只是独自翱翔于天地就好。

【序】过往烟云
——新郑城外——
天空褪去了红光，又进入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大地已经沉睡，除了微风轻轻吹着，就连鸟儿都已疲倦归巢，世间万物似乎都只剩下了细微的呼吸声。
在长夜深处，寂静被一阵缓缓而行的足音敲碎。
白凤被这声音拉回了飘忽已久的思绪，弄玉还是静静的依坐在他对面的树下，好似在提醒着他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听到脚步声就停在了自己身后，白凤眉微蹙，有些不满，却也懒得挪动半分身体。
直到来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弄玉？！”
“你认识她？”白凤恍如梦醒，侧头看去。
只见那人一身粉红纱衣，容貌姣好，目光中流露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
白凤认出了她，韩王的爱女，红莲公主。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女子也像认识他一样，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质疑和惊讶。
白凤带着一丝隐而未发的怒气问道：“是你派她去刺杀姬无夜？”
“姬无夜还活着，而她却已经死了。你觉得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红莲朱唇轻动，话里仿佛有一股命运使然的感觉。
见白凤站起身来，看着那随时会消失一般的沧然背影，红莲还是补充了一句，算是对他的回答了，“没错，她做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这是她的选择。”
“可她对我说有解药…她为什么要骗我…”白凤茫然自语，拳头却不自觉的握紧几分，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红莲。
“她为什么会骗你，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红莲的语气变得有些柔软，伴着叹息，眼神也暗淡了，不再看着白凤，像是逃避，又像是悲伤。
”是你害死她的。”白凤转过身来，眼眸慢慢恢复光彩，不再迷茫，却是一种带着坚定仇恨的情绪正在萌芽。
目光如刀，白凤一个箭步猛地向红莲扑了上去。
红莲纹丝不动，只发出一声淡淡的冷笑。
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从红莲身后冲了出来。一只手迎面扣住了白凤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
那人一头银发，一袭黑衣，面色冰冷得让人心生畏惧，眼神中带着傲视一切的强大魄力。
卫庄！
白凤发自本能的想要挣扎，动作却不怎么剧烈，因为他感觉的出，对面那人并不想杀他，而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又有一人从卫庄身后缓缓走出，紫发紫衣，连面容上都带有一道神秘的紫纹。那是紫兰轩的主人，人称，紫女。
“姬无夜受了重伤，正在全城搜捕这个不听话的手下。”紫女平静的声音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卫庄用审视的眼光看着白凤，声音冷得像刀刃，“害死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你胡……说”，白凤挣扎着开口，心却再次不自觉的悸痛起来。
卫庄手一松，扔下白凤，看着他蹲在地上喘息，居高临下的说道：“因为你，还不够强！”
仿佛是一个答案，又或者只是一个理由，至少让白凤现在活了下来。

【一】暗流涌动
云遮去了月光的皎洁，风声萧索，莽莽榛榛的密林里赫然伫立着一个淡薄如雪的身影。
白衣少年正眼神放空的看着一座有墓却无碑的坟，空气中还弥漫着泥土翻新的潮气。
距离遇见流沙的人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不过他们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谁也无闲情搭理他。
正好，他也不想呆在紫兰轩里，便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姬无夜的人还在发疯似的找他，以前那些熟悉的地方，白凤一个也不能去了。
他只知道流沙的人把弄玉下葬，却不知道具体位置。白凤茫然的在树林里飞跃，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
正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夜色中，突然天空中一抹白色吸引了白凤的注意。黑夜中的白，竟是那么的显眼，好似自己这般。
停下脚步，白凤稳稳地立在了树枝上，伸出了右手。那抹白色像有灵性一般，刚好停在了白凤的手上。
“又是你……”白凤看着在自己手上蹦哒的小白鸟，有些无奈，同时还有些开心。
自从那次救了它之后，这只小白鸟就时不时的出现在他身边了。即使是在杂乱无章的密林里，它也能很快的找到自己。
白凤温柔地梳理着白鸟的羽毛，白鸟也很享受白凤手心的温度。一人一鸟，在这夜色中，竟是这么的和谐。
微风拂过树梢，白凤看着白鸟淡淡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如水，流转千回。
小白鸟似有感应一般，就那么定定地注视了白凤一秒，然后就腾飞向了远处的天空。白凤微惊，却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风扬起了白凤肩膀上的翎羽，抚过他的岩蓝色的发丝，白凤一路乘风而行，如同飞鸟一般，在树林中轻而易举的穿梭着。
看着一片片的林海消失在身后，听着空气的呼啸声，仿佛把一切世事无常都抛之脑后。白凤的嘴边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很隐秘，却也转瞬即逝。
随着白鸟在树林飞翔的时候，白凤发现他才可以短暂的忘记眼前的痛苦与不堪，仅仅只享受飞翔的过程，享受穿梭在丛林中的快感。
可惜，没有一种鸟能一直飞翔，永不落地。
小白鸟似乎也已经到了目的地了，跟着它的身影，白凤悄然落地，而身前便是弄玉的墓了。
小白鸟飞停在了墓碑上，静静的看着白凤。
白凤有些恍惚，难道仅对视一秒，它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猝然间，白鸟又重新飞回了白凤的身边，停留在了他的肩膀上，好似是对他想法的回应。
白凤苦笑，然后便与白鸟一起默契无声的站在了弄玉墓前，良久。
万籁俱寂，似是时光静止于此处。幽林深处，只有属于自然的生灵，再无关外面的是是非非了。
这里真的很清净，很适合你休息。白凤淡淡的想着，身体也随着微风慢慢的开始放松了些。
那天之后，他的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无法真正的冷静下来，而现在他终于把自己的心静了下来，有时间来理一理这么多天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里忽然传来了微弱的簌簌声，与这里原本浑然一体的寂静显得格格不入。
白鸟动了动，骤然起身，围着白凤飞了一圈，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先走吧”，白凤淡淡的说，“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白鸟却不肯飞远，只是在高空盘旋，白凤无奈的叹了口气。
闪念之间，白凤便已经移动到了身后的林子里，银刺已上指尖，三重幻影既出，几乎同时刺入了离自己最近的三个黑衣刺客的喉咙后，又重新回归了一体。
这三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倒下，但是树林里的其他人很快察觉了情况，快速的向白凤逼近。
白凤脸上似有一丝嘲讽：“我真是好大的面子啊，竟让姬无夜派出这么多人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树林里的活人都听到。
原本在密林黑夜中发出声音，只会暴露目标，让自己死得更快，但白凤已经不在乎了，他的这身白衣本就是黑暗中最大的靶子。
数十个黑影眨眼间便已冲到白凤身前。跟之前在新郑城要杀他的人都是一个打扮，而且都散发着一股令人生厌的气息。之前在城内，白凤还可以借助地形躲避，但现在的他只能是硬碰硬了。
白凤的身影在黑衣人靠近的刹那间，便又分出了三个，正面迎击了上去。速度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了。
他之前也做过刺客，也杀过人，白凤知道，人最脆弱的地方便是喉咙，其他地方受伤或许还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但若切喉而过，此人必死无疑，而他从小就练得这个。
白凤两指上银刺从一个又一个黑衣人的颈部快速无声的滑过，动作熟练地穿梭在这密林里，这样的地形，他的优势占尽。
只是，这么高强度的使用凤舞三幻，固然可以占尽优势的同时，对自己腿部的肌肉也是极大的挑战。直到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白凤才意识到他的腿已经开始微微发颤了，身上也多了几处不明显的伤口。
白凤刚想抬手去扶树，让自己的腿稍微放松一下，却猛然听到树林里还有声音，白影晃动，不带犹豫的闪身而出，而一枚鸟羽符已先发制人的从手心射向前方的黑暗深处。
但这枚鸟羽符却就这么消失在了黑暗中，无声无息，白凤却没有射到人的感觉。
眉心一拧，白凤心里有些诧异，却听到了远处的漆黑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白凤骤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你不该出来的。”一个紫色的身影，慢慢地从黑夜中渗透出来，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的责备：“更不应该来这！”
紫女迈着摇曳轻慢的步伐，向白凤走近，手上还夹着白凤之前射出的那枚鸟羽符。
白凤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却默默地看向了四周，低眸许久才言，态度竟有些像小孩子认错似的，“是不该来……扰了这清净。”
“把这收拾干净，我在紫兰轩等你。”紫女面色阴晴不定地停在了离白凤十步远的地方，终究也只是扔下一句话，便又消失在了黑夜中。
紫女走后，白鸟缓下，又静静的落在了白凤肩膀上。此时，能陪在白凤身边的也只有它了。
夜色微凉，白凤看着远处那个怡然自处的墓穴，眼中缠绕上了几缕怅然，心想，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了。
——紫兰轩内——
紫女推门进入，见卫庄还是以她走时候的姿势坐在窗边时，不禁莞尔解释道：“最近城里的闲人有点多，回来得晚了些。”
卫庄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哼，这已经是第几批人呢？”
紫女在卫庄的对面坐定，脸上却颇有些疑惑的神色，“想不到姬无夜居然会这么看重他的命？”
卫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样他才对我们有点价值。”
“我们真的不管吗？就这样任由他们来？”紫女方才虽然看到了白凤动手的全过程，可她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态度，便是卫庄的意思。只是那个倔强的孩子，让她微微有些心疼了。弄玉的死，紫女有说不清的无奈，而白凤是弄玉最后在乎的人，她实在是不忍心。
卫庄看出了紫女的情绪，反问，“心疼了？”
“怎么会…”紫女黯然的情绪随着话语的否认而自然的消散，但眼神却变得狠辣了起来，“只是想让他们知道，紫兰轩不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卫庄却依旧面不改色，“姬无夜都不介意派人来给他练手，我又介意什么。”
“练手吗？真是个…”紫女妩媚一笑，明白了卫庄的意思，却还是着着重的强调了最后三个字：“…好主意”。
突然，房门不合时宜的被打开了，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紫女笑着起身道：“来了呀，公子。”
站在门口的正是韩王之子公子韩非和张相的孙子张良。而这两人也是流沙的重要成员。
“怎么，几日不见，紫女姑娘想我了不成？”韩非向紫女挑眉，努力展现自己的深情款款。
“哼”了一声，紫女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只轻轻的抛给卫庄了一句：“我去看看那人。”
韩非看着轻松绕过自己的紫女，笑得有些无奈了：“紫女姑娘不是在躲我吧。”
紫女回头一笑，把门关上，只留下了轻描淡写的一句，“怎么会。”
“她绝对是在躲我！”韩非咋咋呼呼的坐下，也不管张良和卫庄是不是现在已经快对他大翻白眼了，重重的叹息道，“唉，不知卫庄兄新收的这人怎么样？真想随紫女姑娘去看看啊。”
卫庄脸一冷：“你可以去。”
“真的？”韩非兴奋的一抬头，却迎面对上了卫庄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反悔，只能假装很轻松的继续笑笑，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不去了，不去了，还是卫庄兄的事比较重要……比较重要！”
一旁的张良见卫庄一副剑拔弩张，却拿他家九公子无可奈何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在与姬无夜对峙的沉重气氛下，大概也就只有韩非可以一脸轻松调侃卫庄了吧。

【二】风起流沙
——紫兰轩内，白凤房间——
白凤回到紫兰轩时，刚好看到了韩非张良到来的那一幕，只不过他们没有看到他。他很迅速的闪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是紫女给他准备的。照紫女的话说，鸟倦归巢，住不住是他自己的事情。
他会住，但不意味着他就觉得这里是巢，就如同以前在姬无夜那里一样，这间房子对白凤而言，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从窗口跳入，房间内一片漆黑，伴随着视觉变化的不适应，白凤眉心紧蹙，刚踏入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房间中另一个人存在的气息。
“如果我是敌人，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一个冷媚的声音从房间某个黑暗的角落缓缓传来。
白凤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如果你有敌意，你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随着视力在黑暗中的恢复，紫女妖娆的身影也慢慢的在白凤眼前浮现了出来。白凤偏头不去看她，只是默默的坐在了床边。
紫女嘴角微微上弯，她也察觉出少年早就发现她了，只是……“有自信是好事，不过自信过头可就要吃亏了。”
一时之间，空气都静了几分，连两人的心跳声都显得有些多余了，房间内的气氛沉闷到有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伤药”，紫女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随手把一只握在手中的瓶子抛给了白凤。
半晌，才听到白凤如蜂鸣般大小的两个字，“……谢谢”
紫女欲言又止，却还是转身出去。
拉开门缝透过的光刚好照在了白凤的脸上，白凤的头低垂着，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好好活着才是对那些死去的人最大的感谢。”紫女不知为何，最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明明她不需要安慰他的，而且他也不需要她的安慰。没有等白凤的任何反应，紫女便又把门带关上了。
室内瞬间重归黑暗。
在床边的阴影中，白凤独自坐了许久。久到天边的第一丝阳光突破黑夜，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似乎变得不那么空洞了，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悲伤还若隐若现的藏在那清澈的蓝眸之中。
白凤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也不知是对紫女的回应还是对那些已死之人的答复。
——紫兰轩内，会客室——
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黎明将至，而会客室内的众人已经谈了一夜的话了。
张良站在窗口，看着远方的朝阳徐徐升起，“秦国的使者大概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哈～啊～”韩非打了个哈欠醒了醒神，半侧着身子靠在了桌案上，话语中带着三分的玩味，“不知道这次我们的姬大将军会怎么应对。”
经过一夜的疲累，卫庄的坐姿也变得随意了些，不过语气还是一样的冰冷，似提醒又似警告的对着韩非说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虽说除去了姬无夜手下四大凶将中的三个，但是你别忘了，潮女妖还在你父皇枕旁，说不定她下次的枕边风就直接把你给……”
韩非干笑：“是要小心……不过，这不是有卫庄兄在嘛。”
“卫庄兄，你会保护我的吧？”韩非突然支起身子就往卫庄的方向靠去，笑眯眯地眼神中还带着七分的期许。
卫庄迅速起身，看着韩非重心不稳的倒在自己原来坐的地方，冷哼一声：”看心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韩非一阵狂笑，直到把他自己的困意都给闹醒了，才重新直起身子。突然又正了正神，一本正经的说：”我现下有个消息，不知能否让卫庄兄的心情好点。”
“说来听听”，卫庄倒也习惯了韩非的做派，不过能让自己心情好的消息嘛，他还是有点好奇的。
“这个消息嘛……是关于苍龙七宿。”韩非挑了挑眉，笑道：“不知可还对卫庄兄你的胃口？”
“苍龙七宿……”卫庄思考着的眸中露出了一抹野兽般的光芒。
如韩非所料，卫庄的脸上果然露出了一抹笑意，不过笑得还是很冷。
而张良的眼中却飘过一丝的担忧，缓缓地说道：“是的。而且我还打听到，这次赴韩的秦国使团，多半也是为此而来。”
“有趣。”这便是卫庄对这件事的定义。刚想再问点什么时，却被房间外一阵喧嚣给打断，众人只听到红莲的声音起起伏伏，似乎在和什么人吵架一样。
卫庄望向韩非：“她怎么来了？”
韩非摊手，表示无辜：“我可不知道。而且…“，转而打趣地看向卫庄，似笑非笑地说道，”她可不知道我在这，说不定是来找你的。”
韩非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让卫庄无话可说，只能别过头去。
看着房间内的这两人谁都没有去管这事的由头，但外面的声音却还一直没停，张良有些担心，虽不知是谁，但惹恼了那个公主小祖宗，可就有点惨了。倒是真的有些担心紫兰轩的人，张良有些犹豫的看向韩非：“韩兄，真的不去看看？”
韩非挥了挥手，丝毫没在意的说：“小孩子瞎胡闹，有什么好看的……”
话还未尽，卫庄就已经冲了出去，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转瞬即逝的杀气。
“咦？庄……”红莲听到身后一响，回头就看到卫庄站在了走廊之中，有些疑惑。
而卫庄出来时，就只看到红莲一个人远远的看着走廊的尽头，卫庄眉角微皱：“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担心我吗？”红莲略带笑意，脸上藏着少女浅浅的羞涩。

见卫庄脸色不对，只好放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而回答，语气中还带有几丝愤懑：“没什么，就是和上次那小子绊了几句嘴…”
白凤吗？刚才那阵杀气是他的？不对……卫庄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是还不等他细想，身后便传来了调侃的声音。
“卫庄兄对舍妹真是……关怀备至啊！”韩非充满暧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的转悠。
卫庄一记眼刀就扔向韩非，可惜韩非脸皮太厚，毫无杀伤力。
红莲却羞红了脸，“哥哥，你胡说什么了！”
韩非看着红莲的样子，笑得跟开了花一样，语气却上扬了几分，“是我胡说……胡说……”
“哼！不理你了！”红莲脚微微一跺，扭头就跑，女儿家的心态却尽显无遗。
“韩兄……”张良看着红莲公主的背影越来越远，韩非也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这可不像他的作风，特地提醒一般问道：“你真的不追？”
“这不正好清净了吗？”韩非转身回到屋内，再次坐了下来，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悠哉的说道：“倒是省得卫庄兄赶人了。卫庄兄，你说你要怎么谢我呀。”
卫庄冷哼一声，不作答。
而张良却浅笑，原来如此。
突然，屋顶的青瓦传来了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就连韩非这种没有武功的人都可以清楚的知道，有人在上面打架了，而且还是拼命的那种。
韩非颇有兴致的听着，眼睛却瞥向卫庄：“卫庄兄不管管？”
“自然有人去收拾，”卫庄淡定的坐了下来，他见状便已知刚才的杀气并非冲着红莲去的，而是朝着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白凤。不过这群人的渗透够深的，是应该听紫女的意见，给他们好好的松一松筋骨了。
张良一阵感慨：“紫兰轩不太平啊。”
渐渐，屋顶响声远去，紫女入。
韩非看到来人，殷勤的称呼道：“紫女姑娘。”
卫庄却直截了当的问道：“都收拾好了？”
紫女的笑颜中透着一丝狠决：“保证让紫兰轩干干净净。”
韩非坏笑：“紫女姑娘怎么都不去帮帮人家，人家现在好歹也是我们的人了。”
“怎么？你想帮他？”卫庄冷冷的看向一旁的韩非。
“卫庄兄不想？”韩非回看卫庄，与之对视，面色虽笑，眼中坚定的神情却不比卫庄的弱上丝毫。
卫庄瞥过头去，他不喜欢跟韩非对视，可是话中的决心却也一点不少：“我已经在帮他了。”

【三】业火红莲
数根白羽在紫兰轩的屋顶缓缓飘落，而白羽的主人却已乘风去到了几公里外的偏僻树林之中。
借助树枝的韧力腾空而起，白凤转眼向上飞跃了数十丈，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从紫兰轩附近追出来的人。
白凤已经不记得这是这些天来第多少批想杀他的人了。流沙固然收留了他，不过他自己惹的麻烦还是只能由他自己来解决，流沙的人绝对不会帮他任何的忙。
只是这次他们似乎渗透得更深了。以前这些刺客只敢在紫兰轩的外围活动，想办法引自己出去，再动手，而这次却差点在紫兰轩里面就直接动起手来。
方才，在紫兰轩内，白凤又碰到了那个红莲公主。从那天后，这还是白凤第一次再见到她。
粉色透明的纱裙随着红莲轻快的步伐而摆动，红莲脸上还带着温婉柔情的笑意，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白凤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直到红莲在看到白凤的一瞬间便收回了笑容，换上了与之前见面时一样冷笑着的面孔，白凤才敢肯定，这个人是她。
“是你……”红莲的脸上带着几分的防备和警惕。
白凤看到了红莲瞬间的变脸，心情有些复杂，但脑中反感的情绪还是占了大多数。不过，暂时不想惹麻烦，白凤选择无视她，直接走过去。
不过，对于红莲公主来说，无视就是最大的惹事！红莲故作妩媚的回过头，看向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白凤，带有些许玩味地讥讽道：“还恨我呢？”
白凤的身影骤然停住，不用看正脸都可以知道这句话已经惹恼了他。
红莲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但心里还是很不爽，于是又倨傲的补充了一句：“可惜没用！”
刹那间，红莲只觉一道白影骤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心里一惊，脚已经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而白影却未停留，直接绕过红莲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哼！有什么了不起，下次让本公主再碰到你，非让你吃些苦头不可！”红莲冲着那个飞快消失的背影吼道，牙齿都气到了打颤：“你给我记住了！”
而红莲没看到的是，白凤瞬间闪到她面前时，从她后退之前的位置，横飞而过的银针。
白凤懒得与红莲纠缠，直接去追那个原本想偷袭暗算自己的人了，顺道把这一次想杀自己的这批人全部引出到了紫兰轩外。
这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白凤在高空看着这些追杀自己的人已全部到了清静无人之处，便一个翻转，腾身落在了他们前方的树枝之上，面色悠闲的等着他们追了过来。
追的人对白凤停下的行为显然有些诧异，纷纷停下了脚步，警惕地观望，一时半会居然没人再敢上前半步。
白凤看着这群自以为是捕猎者却马上要沦为猎物的人，脸上不禁多了几分不屑的神情。心想，正好拿你们练练新招也不错。
不过，还没等白凤出手，这些在地上的杀手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开始倒下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恐惧，神色痛苦而狰狞，口吐白沫。
泥土蠕动，居然破土而出了近百条蛇，缠绕着地上的每一个人，而且条条都是带有剧毒的，不一会，蛇群中就再无半个活人了。
白凤眉心微蹙，静静的立在树头，看着那个从远处走来的红色身影。他有些厌恶这样的杀人方式，却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的高效率。
红莲轻松的穿梭在蛇群中，手上还挽着一条赤红色的小蛇，眼神冰冷的看着一地的尸体，很显然，控制蛇杀人的就是她。
“多管闲事！”白凤丝毫不领情，这些人原本就是他的要用来试手的猎物。
“哼”红莲看着树上那抹白影，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把手中的一根针弹到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脸上。转而笑道：“我只是给他‘送我的礼物’一点点的报答而已。”
白凤的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原来她察觉到了。
之前卫庄那么护着她，白凤差点都误以为红莲不会武功了，却没想到她杀起人来，丝毫不心慈手软，比起自己这个杀人多年的杀手都绰绰有余了。
究竟是怎么的过去，才能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变得杀人如麻？白凤淡淡的想着，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些许悲凉。
红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树林里，蛇群也慢慢褪去，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鲜血。
那天，白凤的眸中就只倒映着初升太阳的微光下一个暗红色的背影和地上无尽的鲜血，他牢牢的记住了这一幕，好随时提醒自己，弱者的下场是什么。
几日后，又是这样的一个清晨，同样的阳光，同样的背影，只是那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紫兰轩外——
白凤在紫兰轩的屋顶上已经呆了许久了，他每日清晨都会躺在这，算是一种暂时还改不了习惯。白凤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有时等来的是黎明的阳光，有时等来的却是姬无夜派来的杀手。而今日不巧，却碰上了另外两人。白凤无意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可那声音不偏不倚，刚刚好就进入了他的耳里。
紫兰轩外，卫庄才出门便看到了已等候多时的红莲。
红莲的面容上透着几分担忧，见卫庄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却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庄……父皇宣你进宫。”
“我已经知道了。”卫庄很平静，今日宫门刚开，便匆匆从宫里宣来了召他入宫的旨，时间早得不寻常，而红莲能第一时间来，更是不寻常。

红莲见卫庄这么淡定，内心却更加的担心：“哥哥和子房已经被派去迎接秦国的使者了，我总觉的父皇此时叫你进宫……怎么说了……很奇怪！”
卫庄笑了，连红莲都看出来了问题，他又岂能不知道，只是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云淡风轻的笑意：“是嘛。”
“你不怕？”红莲怔怔的望着卫庄。
“恐惧是留给弱者的，该害怕的不是我！”
卫庄大步向着皇宫方向走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在空气中回响。
同时，这句话也在卫庄身后两人的脑海中激起了数道的波澜。
红莲看着卫庄的远去背影，她知道他一直是个强大的男人，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直是，而她从来只能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
突然察觉到身后异样的视线，红莲猛然回过头来，不偏不倚的撞上了白凤的视线。
这清冷孤傲的视线让红莲想起了第一次正式见到白凤时候的样子，那时她便知道这是一个跟卫庄完全不一样的男人。
孤冷，是红莲对白凤的第一印象。她看着那个半蹲在弄玉对面少年的背影，总有一股他马上就会消失，谁也留不住他的感觉，就像她永远也弄不懂卫庄的心思一样。
听着白凤问她的问题，她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就会让这人从此永远消失，当时的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但是那刻她就想留住这个人。于是，她撒了个谎，骗他说，弄玉是她派去的。
果然，白凤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恨意。但红莲却一点也不怕，至少这次她留住了他。下次说不定就可以留住卫庄了。
第二次再见面时，白凤的眼神的还是微微透着幽怨，虽然藏得很好了，但是她还是看出来了。
红莲看着少年忍不住先出了声，是你？
却没得到任何的反应。红莲毕竟是公主出身，从小到大，除了卫庄，这还是第一个敢无视自己的人！
明知白凤心有怨恨，红莲却还是出言讥讽了。她原本只是想在这个少年的眼中找回一点点的存在感而已。
不想白凤直接就冲了上来，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只是这次他的速度更快了。红莲那一瞬间几乎以为白凤会杀了自己。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一阵狂风在快吹到自己脸上时，却巧妙的转了个弯，绕过了自己。
红莲生气的吼了出来，不过怒气却在看到地面的那根银针时，完全消散了。她会武功，自然辨认得出那银针的轨迹，也知道了白凤刚才的行为的寓意为何。红莲心中有些愧疚，便趁着韩非哥哥打趣她而故意离开，这是她第一次撇下卫庄的事，而去找别人。
当看着白凤被一群人追杀的时候，红莲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帮帮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之前他救了她，又或许是因为她只是想报仇，亦或者是为了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告诉他，自己完全不需要他救。总之，红莲就出手了。
而那时，白凤只是静静的在树上看着她。红莲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中竟带着一种厌恶的情绪。红莲的心里有些难过却早已有了认命般的觉悟，从她吃下了毒囊和赤练蛇水乳交融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注定要被世人所厌弃，她挣扎过，煎熬过，痛苦过，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敢告诉韩非。因为真相注定是让人恶心的存在，她不想自己最亲的哥哥都嫌弃自己。
红莲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去，她不后悔自己在白凤跟前用了蛇阵，因为她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红莲公主了。
只是她没能看到白凤事后露出地感同身受的悲凉和怜悯，不过，就算看到了，红莲也会当做没有看到，毕竟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了。
而此刻在紫兰轩外，红莲看着远处的白凤，而白凤也在看着她，一时间，两人的眼神都颇有些复杂。红莲一下子竟不记得自己和他的立场究竟应该是一种怎么的关系了。
强行唤回心神，红莲冷哼一声，巧妙的避开了白凤的视线，追随卫庄的脚步而去。
红莲并不明白她自己当时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去招惹白凤，但是她却始终牢记，卫庄才是需要自己去向往的未来。

【四】端倪可察
——紫兰轩内——
韩非和张良已在紫兰轩内等候多时了。他们昨日出发，今天便迎回了秦国使团，安置完使团回到紫兰轩后，本急着要讨论关于秦国使团的一系列问题，却意外得知了卫庄一早便奉旨入宫的消息。
韩非姿势慵懒的坐在席间，百无聊赖的抱怨道：“卫庄兄什么时候速度变得这么慢了，进趟宫而已，这么久。”
张良正襟危坐，脸上却颇为轻松地调侃道：“也许是因为红莲殿下也在吧。”
韩非无奈的扶额，却也只能笑笑，叹了口气：“那确实不太好脱身。”
“我们还是再等等吧。”一旁的张良倒也沉得住气。
“不行，不能这么干等下去了！”韩非猛地坐正，口中嚷嚷道，眼神却不自然的瞥向了站在窗边的紫女，咽了一口口水，韩非馋馋的笑道：“紫女姑娘不介意的话，用紫兰轩的美酒，留留客呗。”
一旁的张良无奈的摇了摇头，九公子真的不愧是酒公子。
紫女回头一笑，却丝毫没有动身拿酒的意思，抱怨中带着一丝妖柔，道：“我紫兰轩的美酒可都已经快被九公子你给榨干了。”
“长夜漫漫，没有美酒，我可怎么等得到卫庄兄回啊！”韩非重重的叹息道，语气中已然带着不给酒就不等人的迫切心思。
“那你不用等了，”从窗外淡淡地飘进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韩非有些气恼，却猛然发现此话不是紫女说的，而后者也正望着插话者。而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循着窗沿望去，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窗外屋檐的飞翘之上，映着月光，几只小鸟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的飞着，衣襟被夜风吹拂而起，飘然之态，不似人间，好一个迎风弄月的翩翩少年。
韩非颇为打趣看着少年笑了：“想必你就是白凤了吧。”
相比韩非的一脸淡然，张良对白凤的出现却微微感到吃惊，如果不是他主动出声，他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韩非看不出来还在情理之中，但自己乃习武之人却也没有任何察觉，就不仅仅是警惕性的问题了，看来坊间传闻，也不全是假的，这人轻功果然很好。
但张良似乎还听出了白凤的言外之意，而且刚才白凤出声好像也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去否认韩非的话而已，于是问道：“阁下刚才所言是何意思？”
白凤也不看屋内的众人，继续把玩着在指间跳动的鸟儿，淡然的说道：“鸟儿们说，他被抓了。”
见他讲得如此轻松，屋内的众人倒是更加疑惑了，韩非和张良都是第一次见他，虽之前可能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但毕竟是第一次打照面。在对卫庄实力充分相信的情况下，不禁对他的话产生了三分的质疑。
但是紫女却已经信了半分，她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流沙中接触白凤最久的人了，可开口却还是带着些许的疑惑：“不可能，以他的实力……韩宫的人根本留不住他。”
“是毒。”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白凤，却见到后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在轻轻的拨弄着手心中小鸟的羽毛。
韩非见状便知无法从此人的表情里获得更多的信息，但事关卫庄，他们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且白凤似乎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韩非低头沉思道：“这次进宫，明显就是一个陷阱，照理来说卫庄兄不可能全无防备！”
“而且红莲公主也跟着去了。就算王上要动手，也应该不会当着红莲殿下的面吧。”张良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紫女突然发话道：“如果这毒是在之前就中了呢？”
韩非惊：“紫女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紫女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样子，自顾自的懊悔道：“是百毒王！上次救公主的时候。我居然大意了！”
“百毒王不是已经死了吗？”张良不解道。
紫女垂下了眸子，神色黯然：“临死前最后的反扑也许才是最致命的。”她早该察觉出来了卫庄的身体情况透露着一丝的怪异了，但现下也只能后悔莫及。
韩非起身，叹了口气：“看来今夜有得忙了。我们立刻进宫去。”
张良也随之起身，却神色复杂的看了紫女一眼，随之正色道：“那关于解毒的事，就拜托紫女姑娘了。”
韩非向外匆匆走去，刚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神色故作轻松的调侃道：“紫女姑娘，记得把酒给我留着，等我们回来喝哟。”
“我知道了。”紫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目送韩非和张良离开了紫兰轩，她知道韩非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担心才补充最后那么一句的，只是这次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料想的还要糟糕。
夜已深，卫庄进宫也快有一整天了，但直到现在，紫兰轩在宫里的耳目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紫女心中暗想，最坏的情况怕是连情报网都已经被敌人控制了，不过……紫女侧头看向还在屋檐上杵着的白凤。
“你还知道些什么。”现下紫女也只能依靠白凤的情报了。
白凤看着手中的飞鸟逐渐远去，依然平静如水地说道：“暂时只知道这些。”
紫女冷冷地笑了：“意思是你接下来会知道更多？”
白凤皱了皱眉，他听出了紫女话中有让他去找人的意思，却没有过多的抗拒，只是道：“那要看这些鸟能带回什么消息。”

紫女看着少年现在已经学会收敛起自己真正的心思了，不禁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看来有时为了成长确实是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现在的白凤正在极速的成长着，而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成长得要快。紫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炙热，她还记得初见时，这个少年眼中的茫然和无措，以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的空洞和戒备，而现在的他眼神中更多是平静，不管他内心深处有多痛苦，至少终于不再喜形于色了，但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成长，都足以让他在面对敌人时，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
思绪顿了顿，紫女问了一个与现下无关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控鸟？”
白凤望向漆黑的天空，脸上露出了些许自嘲的表情：“被姬无夜的人追了这么久，终归还是要点保命的技能。”
紫女沉默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突然传来了阵阵有规律的敲门声，是紫兰轩独有的暗号。
“进来吧。”紫女回头看向来人。
“姐姐，宫里传来消息，卫庄大人出事了。”紫兰轩一个看着很普通的侍女汇报道。
紫女沉声道：“知道了，继续探查，下去吧。”
侍女回答了一声“是”，便静静退下了。
紫女眼睛一瞥，偏头看向白凤，却发现白凤刚才似乎在看那个侍女，见自己回头便匆匆颔首过去，装作没看，却不知这样更会让人察觉。
“紫兰轩的每个人都是情报网的一部分。”紫女淡淡地笑了，似乎是在替白凤不便问出的问题解答一般：“弄玉也曾经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说到这里，白凤的神情才有了一丝的反应，眼神中匆匆闪过一丝的不解，但随之又变成了了然于心的平静。
紫女却依旧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们紫兰轩本以收集情报为生，只是今天，你比我们更快。”
紫女的话很平静，但白凤却还是听出了话中带着的别样情绪，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经拥有代替紫兰轩的能力了。”紫女笑着，不痛不痒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可这话在白凤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眉心已经蹙成了一团，白凤竟一时也不知道紫女究竟想干些什么了。一般对于能取代自己的人，姬无夜反正都是会除之而后快的。白凤愣愣地想着，或许自己不应该这么早就暴露一些实力的。
但紫女的反应却出乎白凤的意料之外。因为紫女依然很平静的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我不明白……”白凤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明明紫兰轩的情报网依旧在，可是她却还是依然让自己去找人。
紫女莞尔一笑，“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懂了。”

【五】地狱之畔
——韩宫——
天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星星仿佛是撒在这块粗布上闪光的碎金。
暮色凉凉，韩宫灯火在夜晚中宛如星光，依旧辉煌，踏着冰冷的石阶，一路往上，便是韩王现在正处的宫殿了。
“父皇，求求你了，放了庄吧，父皇，求求你了……”
韩非还未正式进入大殿，便已听到了红莲苦苦的哀求声，那声音带着哭腔，让韩非听着一阵心疼不已。
过后片刻却响起韩王冷冰不容质疑的声音：“退下！”
可是红莲的声音却依然没有停：“父皇，你放过庄吧，父皇……”
韩非听着那声音都已嘶哑，便知红莲已经央求了他们的父皇许久了，只是他们的父皇不仅仅是他们的爹，更是一国之主。就算平时再疼红莲，但到了这种时候，却也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了。韩非不忍再听下去，大步跨入殿内，一把扶起了跪坐在地上的红莲。
红莲脸上晶莹的泪珠还在眼眶中闪烁，却在见到韩非的一瞬间，如同找到了一个缺口，骤然决堤，蜂拥而下。红莲委屈抽泣着：“哥哥……庄他……”
韩非笑着擦去红莲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道：“别急，我都知道了，你先跟子房回去吧。”
“可是……”红莲怔怔的看了一眼他们的父皇，她第一次求了父皇那么久，父皇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红莲很是担心，内心充满了不安。在韩非和她父皇面前，她永远都只是个孩子的样子，到了无助的时候，她还是只能下意识的去相信这两个人。
韩非揉了揉红莲的发丝，“你难道不相信哥哥吗？”
“当然相信！”红莲急切肯定的回答道，但面色不一会又暗淡了下去，这次他们的父皇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
韩非的声音沉稳的让人安心：“去吧，子房在外面等你。”
红莲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她虽然平时与韩非玩闹惯了，但是关键时刻，还是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随着殿门的关闭，红莲再也看不见殿内的情况了，有些着急的看向身边的人：“小良子，现在怎么办啊……”
张良对韩非有种莫名的自信，但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于是沉声道：“殿下，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下请先随我去紫兰轩。”
经过一天的风波，再出宫时竟已是清晨，红莲看着东方上空的云朵抹上了一层绯红，阳光徐徐射入皇宫的阴冷中，照亮了前方的路，却怎么也点不亮红莲暗淡的眸子，红莲心里依然想着念着不知身处何处的卫庄，不知这缕阳光又是否能照在他的身上。
离庄被带走已经快整整一天了。明明昨日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可今日那人却已不在自己身边了。红莲有些自责，如果昨天她要是能拦下父皇，也许就不会……不会……想到这里，红莲的眼里不禁多了一层朦胧，心猿意马地跟在张良身后走着。却没发现身前的张良已经骤然止步了，硬生生的就撞了上去，红莲一阵肉疼，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小良子，你！”红莲愤慨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张良无奈的笑了笑，表示抱歉，却示意红莲看看周围。
红莲此时才发现，他们竟已然到了紫兰轩外，看来确实是自己想的太入神了，但红莲还是不满的撇了撇嘴。
——紫兰轩——
在紫兰轩门前的紫女倒是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也未发话。
张良片刻才反应过来，对着紫女说道，似乎有种托孤的视感：“紫女姑娘，拜托了。”
张良送红莲来到紫兰轩，便急着离开了，他必须去牵制住韩宇，不能让他这时候再插上一脚了，不然局势会更加糟糕。
红莲看着张良远去的背影，有些气恼，为什么现在每个人都在为救卫庄而奔波，只有她却无所事事。红莲从未发现自己竟是这么的弱小无力。
“想救他？”紫女在一旁支着手臂，一脸认真的问道。其实都不用问的，因为红莲的心思都已经写在了脸上，但是紫女似乎还看出了红莲别的心思，于是悠悠的问了这么一句。
红莲回过头来，打量着紫女，眼睛眯了眯，她跟紫女不是特别熟，对她的了解也只仅限于知道她也是流沙的一员而已。但红莲此刻也只能相信她了，声音带着几分的严肃的问道：“你可以救庄，对吗？”
“是的。”紫女很肯定的就回答了她，不带一丝的犹豫。
“需要我做什么？”红莲的眼里带着一丝期盼，”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跟我来吧”紫女淡淡的说着，转身便向紫兰轩内走去。
进入紫兰轩内，穿过各种回廊，紫女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红莲要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不一会，红莲便不知自己的具体方位了，只知道自己还在紫兰轩内的某处。直到走到一个阴暗不透光的小屋，紫女才停下来。
明明外面是白日，但是这个房间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凉意。
红莲缩了缩肩膀，她此时已经感觉到有些冷了。但紫女却习若平常的推门而入，空气中的冷意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红莲皱了皱眉，只好也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紫女便没有再搭理她了，而是专心致志的在一张桌子前捣腾的几十个各式各样的小瓶子。

红莲颇为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卫庄被抓的时候似乎是因为某种毒的原因导致无法运功，而韩非说过紫女可是一个制毒高手，既然会制毒，那就一定会解毒。红莲这么想着，又怕紫女不知道一样，刻意提醒道：“庄他好像中毒了。”
紫女头都没抬一下，继续全神贯注的调配着什么东西，过了许久才淡淡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你有办法？”红莲仔细的打量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她已经猜到这些应该是制解药的东西了，带着一种肯定的语气问道：“我可以做什么。”
紫女抬头，对上了红莲的眸子，话里却带着一种试探的气息：“有一件事，你永远也做不到？”
红莲脑海中闪过这么多年来的一幕幕，想到了自己吃下毒囊和赤练蛇合融的事，想到了自己轻而易举的杀人，想到了很多很多，声音中带着一股疲惫，却又马上振奋起来：“我已经做到了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我做不到！”
紫女的眼中闪着魅惑的光芒：“你愿意坠入，最黑暗，最可怕的地狱吗？”
“我愿意！”红莲毅然的回答道。
紫女摇晃着手中的一小杯药，这是她才调好的，但是她没有马上递给红莲，而是慢慢地说些这种药入体的后果，似乎是在给红莲一个后悔的机会：“我需要用你的血作为媒介，炼制解药，过程会有些痛苦，而且以后这药的效果会一直保持在你的体内，就像一种剧毒一样…融入血…深入骨…再也挥之不散…”
“我可以！”红莲从紫女手上一把夺过药杯，一饮而尽。
药顺着喉咙而下，苦涩的感觉从味觉一直蔓延到全身，萦绕着红莲的每一处毛孔。
药杯“铛”得一声，滚落在地。
红莲的瞳孔骤然放大，眸色变得有些凄慌，四肢百骸宛如被数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红莲疼得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眼神渐渐开始涣散了，仿佛灵魂都已经被撕裂。眸中那个紫色的身影也变得有些模糊。
这就是紫女说的，有些痛苦吗？
真的是好痛！
红莲失去了意识，直接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但是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蜷缩成了一团，痛苦似乎已经延伸到了意识里，眉心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
屋内的阴风煞人，紫女神色复杂的看着倒下的红莲，嘴角微微浮动，似笑似叹。

收敛心神，白凤放慢了速度，现在已经离入口很近了。紫女见白凤慢下，立刻意会到了什么，向紫兰轩的众人挥了挥手。众人悄无声息地分散在了树林里，隐藏着气息缓慢前行。
突然，白凤骤然间停在了一处平坦的树干处，身形一转，直接侧坐在了自己原本站立的树枝之上，伸手指向前方的一个不明显的小山洞，轻言：“到了。”
紫女已然抽出了自己的赤练软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把剑的剑身是由无数侧有锋刃，蛇鳞一样的薄片贯穿而成，串成这些薄片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软中有硬，刚中有柔。
白凤偏头看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武器，整把剑虽静静悬遂，细看却在微微蠕动。而剑的颜色更为奇异，那是一种红的令人心慌的火焰之色。
宛似正蓄势待扑的蟒蛇，赤练剑盘旋在地上，率先进入了山洞，紫女和紫兰轩的众人随后鱼贯而入，消失在了山洞的黑暗之中，决绝而不带一分的犹豫。
白凤蔚蓝的眸子仿佛随着她们消失的身影被吸进去了一般，木然的坐在了树枝上，看着前方的黑暗渐渐出神，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呼啸的阴风从山洞里持续不断的传来，就像黑夜的信使，带来了阵阵杀戮之声。卫庄往日的话随着风中兵器碰撞的轻鸣声，不断的在白凤脑中回响。
——你还不够强
——恐惧是留给弱者的
……
冷哼一声，白凤打断了脑中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回想，眼睛慢慢恢复了往昔的光彩，嘴角微微一挑，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淡然抱臂呆在了原地。他确实不会帮紫女去救卫庄的，但是他倒颇有兴致，想看看这场大戏的结局是什么。

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