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老板
店里客人来来往往，履子踩过木地板的声音七七八八。老板早已不管那些子偷摸浑水看书的，只管着不让人偷运了出去，收音机里放着老生常谈，有些衣着酸腐的客人索性闭上眼倚靠着书架，听那戏子‘咿咿呀呀’地唱和。
老板是个女人，红裘黑帽，那唇红得似要滴血，指上的蔻丹更是艳得紧，妩媚又神秘。那些个大家小姐自是最看不上这样的女人，总觉得她透着一股邪劲，又像是被包养的情妇，总之，就是怪得很。可这家书店偏偏是城里最好的，货多又不怕售空，故而自恃矜贵的小姐少爷们也免不得要常去。
这刻她正翘着二郎腿，右手拿着指甲油刷低头细细涂着，耳朵是往门口的方向，屋檐上挂着风铃，外面日头毒辣得很，行人匆匆，她隐约透漏着些慵懒散漫，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头，虽然也只有发梢微卷，搭上那身时髦的衣裘却比常人更添几分摄人心魄。
耳边又传来风铃摇动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只是按着惯例，使着慵雅的声儿道：“欢迎光临――艳重书斋。”
――
三流诗人
艳重书斋，自然艳重闻名。他特意穿的是熨整的海派衬衫，齐全的西式套装。推开家门时已然变样，随手整了整领结，沿街向前。
夜色刚刚擦过天空，才隐隐有一些暮色霞气。他推门时带起的风铃声，让他想起报上刚刚登出的他的诗。“报纸编辑都是一通和稀泥，”他记得当时说，“全然不知道如何辨别好赖作品。”他内心在笑自己的言论无知，表面上还是一副激愤文青的样子。他带上这样子，向书斋内招呼道。
“晚上好。有今日的晚报吗？”
他一面向里走，一面将神情摆得更随意些，暗地打量着这位女老板，故意凑前低头细看，放轻了声音，“巴黎有一样蔻丹，想来会极其合你。有塞纳河上风情的味道。”
――
书店老板
她手下动作不停，依旧没抬眼，细刷一滑，待涂完了才把刷子搁下，抬手缓缓吐气吹了吹，艳丽的唇色划开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
她随意朝报刊杂志那块指了指：“自己去找，我才懒得伺候。”
听见后话，她才略略抬眸，若有所思的朝他扫过一眼，撇撇嘴：“那种陈年的旧货，我才不稀罕。”话有所指，“我说，今日的晚报也就那些百年道不清的烂俗事，是些街上随便拦个人都知道的破东西，还不如白莽的《孩儿塔》，那几诗文读来才有味道咧。”眨眨眼，仿似真的在推销，“我这儿有一本典藏版，三块大洋卖给你怎么样？”
――
三流诗人
他神情稍顿，又很快转为轻松。心中转着三五个念头，忍不住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再抬头已然笑面，站正了身子，“密斯，你这是要诓我了。你们行上规矩，我自信也懂得一二的。”
脑内掐算了时间，此时店内并无旁的疑似人等。回眼看看外头的日色，再照着道，“晚报无有，白莽毕竟也不如我。我打听一句，您这儿有没有――”压低了些声音，“《南湖》？”
自己觉也问得冒昧，他还是冒险前行。而当话真的一脱口，他又满面微笑，三流诗人的气质上头，冲得他眉目微弯，春风掠动。
――
书店老板
笑了笑不置可否，话在舌尖上滚过：“白莽毕竟不如你？倒还挺狂妄。”
乍闻《南湖》二字，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面里却笑得更欢，说得尽是混话：“这书有是有，不过概不出售，我只送给有缘人。”低头拨了拨蔻丹，像是个真的商人一般，一字一顿，“除非你肯用东街口的那束娇玫瑰来换，必须得是岑大娘手里的。”已经把话说得几近赤果。
一挑眉：“懂吗？”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放着一曲老生常谈的霸王别姬，她卧着榻好不轻松，嘴里时而也跟着哼哼唧唧。
――
三流诗人
“哦――这样。密斯迟说三分钟，是为顾我贪看吗？”说话的工夫，他探手到她鬓边一划，玫瑰空手翻出，进献道，“您口中这位大娘，别致风流得很。怪不得被城中的小姐们追捧。一看就知道了。”
庆幸险棋得定，他容色未改，还是有些谄笑的样子。递玫瑰时茎上指下压着密纸，缠着短短的丝带，留神余刺。“是我，是如此，还算不得有缘人，书斋的内门可非百年一开？恳请，恳请，见谅我读书心思了。”
此时并未注意收拢眼色，颇有炯炯意。眨眼工夫，眼皮一跳，还是端回极绅士极迷人的笑。
――
书店老板
胡乱应了几声，展眉：“这文人墨客的雅致，我总是学不来的。”睨了那玫瑰一眼，反手抽出一个红木匣子，丢给他带着一丝半点儿的风流随意，“喏，拿好了，我可只有这一本儿，若是丢了可别找我来哭鼻子。”
半是疏懒不露于色，半是抻手迅速夺过，自然仔细了那些刺儿，翻过身，拨弄着红心花蕊，像是满意极的，故意凶巴巴：“拿到了就快走，别等我后悔了，翻脸不认人。”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读书人呐……”
笑嘻嘻的，哪是读书人？分明是个流氓头子做派，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不这样又如何能……意欲策反呢？她颠着手里的玫瑰，笑得宛若傻子。
有趣。
――
陈怀：书店老板
燕不疑：三流诗人
店里客人来来往往，履子踩过木地板的声音七七八八。老板早已不管那些子偷摸浑水看书的，只管着不让人偷运了出去，收音机里放着老生常谈，有些衣着酸腐的客人索性闭上眼倚靠着书架，听那戏子‘咿咿呀呀’地唱和。
老板是个女人，红裘黑帽，那唇红得似要滴血，指上的蔻丹更是艳得紧，妩媚又神秘。那些个大家小姐自是最看不上这样的女人，总觉得她透着一股邪劲，又像是被包养的情妇，总之，就是怪得很。可这家书店偏偏是城里最好的，货多又不怕售空，故而自恃矜贵的小姐少爷们也免不得要常去。
这刻她正翘着二郎腿，右手拿着指甲油刷低头细细涂着，耳朵是往门口的方向，屋檐上挂着风铃，外面日头毒辣得很，行人匆匆，她隐约透漏着些慵懒散漫，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头，虽然也只有发梢微卷，搭上那身时髦的衣裘却比常人更添几分摄人心魄。
耳边又传来风铃摇动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只是按着惯例，使着慵雅的声儿道：“欢迎光临――艳重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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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诗人
艳重书斋，自然艳重闻名。他特意穿的是熨整的海派衬衫，齐全的西式套装。推开家门时已然变样，随手整了整领结，沿街向前。
夜色刚刚擦过天空，才隐隐有一些暮色霞气。他推门时带起的风铃声，让他想起报上刚刚登出的他的诗。“报纸编辑都是一通和稀泥，”他记得当时说，“全然不知道如何辨别好赖作品。”他内心在笑自己的言论无知，表面上还是一副激愤文青的样子。他带上这样子，向书斋内招呼道。
“晚上好。有今日的晚报吗？”
他一面向里走，一面将神情摆得更随意些，暗地打量着这位女老板，故意凑前低头细看，放轻了声音，“巴黎有一样蔻丹，想来会极其合你。有塞纳河上风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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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老板
她手下动作不停，依旧没抬眼，细刷一滑，待涂完了才把刷子搁下，抬手缓缓吐气吹了吹，艳丽的唇色划开一个肉眼可见的弧度。
她随意朝报刊杂志那块指了指：“自己去找，我才懒得伺候。”
听见后话，她才略略抬眸，若有所思的朝他扫过一眼，撇撇嘴：“那种陈年的旧货，我才不稀罕。”话有所指，“我说，今日的晚报也就那些百年道不清的烂俗事，是些街上随便拦个人都知道的破东西，还不如白莽的《孩儿塔》，那几诗文读来才有味道咧。”眨眨眼，仿似真的在推销，“我这儿有一本典藏版，三块大洋卖给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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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诗人
他神情稍顿，又很快转为轻松。心中转着三五个念头，忍不住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再抬头已然笑面，站正了身子，“密斯，你这是要诓我了。你们行上规矩，我自信也懂得一二的。”
脑内掐算了时间，此时店内并无旁的疑似人等。回眼看看外头的日色，再照着道，“晚报无有，白莽毕竟也不如我。我打听一句，您这儿有没有――”压低了些声音，“《南湖》？”
自己觉也问得冒昧，他还是冒险前行。而当话真的一脱口，他又满面微笑，三流诗人的气质上头，冲得他眉目微弯，春风掠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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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老板
笑了笑不置可否，话在舌尖上滚过：“白莽毕竟不如你？倒还挺狂妄。”
乍闻《南湖》二字，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面里却笑得更欢，说得尽是混话：“这书有是有，不过概不出售，我只送给有缘人。”低头拨了拨蔻丹，像是个真的商人一般，一字一顿，“除非你肯用东街口的那束娇玫瑰来换，必须得是岑大娘手里的。”已经把话说得几近赤果。
一挑眉：“懂吗？”
这时收音机里正在放着一曲老生常谈的霸王别姬，她卧着榻好不轻松，嘴里时而也跟着哼哼唧唧。
――
三流诗人
“哦――这样。密斯迟说三分钟，是为顾我贪看吗？”说话的工夫，他探手到她鬓边一划，玫瑰空手翻出，进献道，“您口中这位大娘，别致风流得很。怪不得被城中的小姐们追捧。一看就知道了。”
庆幸险棋得定，他容色未改，还是有些谄笑的样子。递玫瑰时茎上指下压着密纸，缠着短短的丝带，留神余刺。“是我，是如此，还算不得有缘人，书斋的内门可非百年一开？恳请，恳请，见谅我读书心思了。”
此时并未注意收拢眼色，颇有炯炯意。眨眼工夫，眼皮一跳，还是端回极绅士极迷人的笑。
――
书店老板
胡乱应了几声，展眉：“这文人墨客的雅致，我总是学不来的。”睨了那玫瑰一眼，反手抽出一个红木匣子，丢给他带着一丝半点儿的风流随意，“喏，拿好了，我可只有这一本儿，若是丢了可别找我来哭鼻子。”
半是疏懒不露于色，半是抻手迅速夺过，自然仔细了那些刺儿，翻过身，拨弄着红心花蕊，像是满意极的，故意凶巴巴：“拿到了就快走，别等我后悔了，翻脸不认人。”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读书人呐……”
笑嘻嘻的，哪是读书人？分明是个流氓头子做派，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不这样又如何能……意欲策反呢？她颠着手里的玫瑰，笑得宛若傻子。
有趣。
――
陈怀：书店老板
燕不疑：三流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