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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引浮生尽同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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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9-01 12:21回复
    前言
    高二的仲夏写的小说,那时正看《华胥引》,看到第一段宋凝和沈岸的故事,连续难过了三个晚上,泪湿枕巾。由于悲愤于原作中宋凝的凄凉下场,决定改写她的结局——孤傲如她,既然现实的幸福已不可得,往日的过错也不可追,那么,她就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她的幸福,而不是死在一曲华胥引编织而成的梦里,如戏曲里唱的“朝为红颜,暮为枯骨”。宋凝应有自己的气节,有女权意识,即便不爱,即使要死,也要死得恢弘悲壮。于是,便诞生了这样一篇小说。但是,是烂尾的。因为,激情是冲动的产物,维持不了多久。迫切想要创作的时候,文思泉涌,却没有时间及时记下,一旦错过,就心力不再。生活就是这样。这是它的命运,也是我们的命运。
    那时华胥引电视剧还在拍摄,如今剧都已经播出了好久,被天朝子民吐糟了一千八百遍了,现在才发表,真是已经赶不上潮流了。一四年已经看过此文的我的女闺蜜们,就请你们忽视吧。续写的事情,随缘吧。尽管如果不写下去,会使读者对小说的理解有困难。但是,如果故事不是以我心目中的那样子展示出来的,那还是不要写出来了吧。
    如此说来,此文倒像是在祭奠我那冲动而激情的高中时代。
    PS:
    本文是从洛儿溺水而死之后开始写,也是从这里,与原著分道扬镳。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9-01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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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缘【一】
      沈岸进来的时候,我正立在堂前。
      听见小黄门传报,我转过身来。
      自从冬月里失子,我们已是半年未见。此时的他,身着朝服,玉带束发,衣袂飘飘,庄严之下是掩饰不尽的风华。犹如遥隔一顷白芒秋水,踏霜而来。他望见我,脚步一滞,惊异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转瞬即逝。终究没失了礼分,面不改色地在我脚边跪下,面朝着座上的姜国公行了君臣之礼:“臣沈岸拜见国君。”
      姜国公下座,虚扶一把,便命人添座,开口道:“如今与夏国大战在即,军中琐事操劳,今日敬武公主主动请缨,愿替朕、替爱卿分担。得此义女,朕深感欣慰;有此贤妻,实乃爱卿之福。朕准了,今日你便带敬武公主随你入军中熟悉军务……”
      沈岸谦卑地垂着头 ,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听沉沉的声音传来:“臣领旨。”
      乔公公在跟头领着,沈岸和我一前一后,在偌大的宫里走着,一路无言 。
      一出宫门,沈岸便停下转过身来望着我,眼里满是探究,话语暗含嘲讽:“夫人如此贤德,为夫深感诚心。不知此次主动入军,有何所求?”
      我盈盈地望着他,颊边漾出两个梨涡:“ 我本出身军营,深谙军事,如今夫君忙碌军务,妾身焉有不帮之理?况且我乃国君亲封“敬武公主”,不论是为不拂主上厚爱,不虚“敬武”的称号,亦或是为姜黎两国秦晋之好,妾身都不该袖手旁观。”
      我的话语滴水不漏,有理有据。我知道,姜公的旨意,他是定不会违抗的。所以绕开他向姜公请命入军,借着姜公的意,他也奈何不得我。
      果然,他沉沉地凝视我良久,忽而笑叹道:“如此甚好。” 便命从人牵来马,不与我同轿,纵马径自走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9-01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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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囯的jun营和黎囯的并无太大不同,置身其中,有种久违的qīn切之感。在黎jun中的十七年,硬是将我生生地养成了男儿天性,倔强、执着、刚毅、不服输,全没有女子的半点wēn润。
        借五年圌前的黎姜之战,我在姜jun中已有不小的威名。此次又是承囯君的旨意入jun,不少将士想一睹我的芳容。我袅袅婷婷地立在沈岸身侧,一副妇圌人装扮,毫无战场上的骁勇英姿。众将士虽惊叹于我的姿容,却似乎觉得于想象中的巾帼形象相去甚远,都不免有些唏嘘。我早料到会有如此反应,回身吩咐侍茶将我的战衣取来。待我换好战袍,手持紫徵qiāng再度出现时,校场里众jun眸sè一亮,惊异之情溢于言表。
        但这还不是我想要的。
        我走到面前的空地上,旋身舞起长qiāng。
        七七四十九路紫徽qiāngfǎ,一招一式我都了然于心。荒废了若干年,前段时间重拾起来,起初竟有些吃力。我到底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沙场、驰骋边疆的宋凝了,五年来,荒芜老去的不止是心力,更是对世事的热情。
        激舞中,我的右手渐渐乏力。我努力将紫徵qiāng的重量都换到左手上,右手只手臂和手腕用圌力,巧借左手的障眼fǎ,掩饰右手的无力。
        圆房那夜,他的长剑险险刺穿我的掌心,xuèliú圌到天明。虽事后寻了最好的大夫竭力医治,仍是无力回天。掌心经脉尽断,纵使接了回去,仍旧使不上力。那道伤疤暗沉而狰狞,如青紫的蜈蚣蜿蜒过半掌,终是刻在了我的心里。此后,那四十斤重的紫徵qiāng,是不论如何都抬不起来,那熟悉的qiāngfǎ,再也不曾耍过。若非近曰圌bī着自己练xí左手,重拾旧艺,恐怕真是要荒废了。
        我的呼xī越加沉重,头盔下的脸已涨红,步伐也有些跟不上。我竭力维持住场面,大喝一声,将紫徵qiāng用圌力挥出,堪堪钉在沈岸的脚边。一如当年在桑阳关下,他五招内将我挑下马,挑衅地将我的紫徵qiāng从两丈外回手一掷堪堪钉在我的身旁。他凝视着朗朗震动不已的长qiāng,面sè一动,抬头深深地望向我,若有所思。屏息凝神的众将士沉寂半晌,忽的bào发出惊雷般的掌声与喝彩,犹如震天,叫好声不绝于耳。
        我努力调整好呼xī,抱拳回礼。回营帐更圌衣时,从沈岸身后走过,他轻圌抚那柄长qiāng,递给我,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其实,你不必那么mài力……” 我心里苦笑。为什么这么mài力,只有我一人知晓。
        换回宽袖裙裾,我的右掌仍旧酥圌麻无力。我让侍茶出去为我打盆热水泡手,自己则倚在案边怔怔地凝视着那道丑陋的疤痕。
        半晌,遥遥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门帘被掀起,我以为是侍茶,一抬头,不想却是沈岸。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掠过我的右掌,我若无其事地cǎocǎo用白绢层层缚手,遮掩住那道伤痕,将手放回身侧。
        这时,几位将领也进入堂中,望见我,都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末将见过敬武公主。”雄浑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尊敬。我微微一笑,盈盈回礼,知道刚才那qiāng没白耍。
        他们要谈论jun要,我也不回避,既是qīn自向囯君请圌命,承囯君之意来扶持的,众人也没有异圌议,默许了我的存在。我专注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论,议及比较有争议的问题,也谈一些自己的想fǎ。
        时间不觉渐晚,再抬首时竟已到了掌灯时分。几位将领纷纷起身告辞。我转身倒茶,听见身后传来沈岸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回,你似乎特别用心……”
        是别有用心吧。我在心里替他说出了他为说出口的话。面上不动声sè,回过身来将茶递给他,声音柔柔的:“妾身用心囯事,为夫君分忧,不好吗?”他依旧沉沉地望着我,“甚好。”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此后的一个月里,我天天待在jun营里。视察士bīngcāo练,监圌督后勤,谈论jun要,jun营里到处能看到我的身影。自从那天舞qiāng后,我在jun中的威望是一曰千里,近曰来又处处关心jun营中的琐事,更是积攒了一大批普通士bīng的人心。曰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临近乞巧节,离黎囯出bīng夏囯的曰子也不远了,定在乞巧节后的七天。我算着曰子,知道我等待已久的时机要到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9-01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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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我端坐在花镜前,看着侍茶为我往云鬓上插上檀香木簪。高高的髻,绢帛剪裁的花胜牢牢贴住发鬓,银色的额饰间嵌了月牙碧玉。我凝视着镜中这姣美的面容,颇为满意。侍茶低叹道:“公主真是天生丽质,仅施以素妆便将世间的美色都生生压过去了。”我微微一笑。
          以前常常想,若我与沈岸之间的那些误会与鸿沟都不曾存在,倘若当初他便知我是救他的人,那么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定要这样一身素妆素裙。遥记得当年新婚之夜,我也是这幅妆容,身着大红喜服,在鸳鸯喜帕下等待着曾与我约为婚约的夫婿。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那个我跨越千山万水、千里迢迢只身来到异国他乡只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人,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只怕我当时的妆容,他早已不记得了吧。如今,我却要以最初的面容,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伸手去摸檀香木盒里的胭脂,衣袖无意间拂过搁在桌角的那块黄布包裹着的帅印。侍茶迟疑地开口:“公主,你怎么知道今晚将军一定会来?”
          我将鲜妍的胭脂在两颊均匀地晕开,道:“我拿了他的帅印,明日国君就要来军中检阅,他定会来取。”今日我回营帐时,沈岸还在校场阅兵。那枚沉重威武的帅印,就端放在案前的丝绒锦盒里。我镇定自若地取走,临走时还支会了他的近身仆从。
          正是乞巧节,府中却不比街市那般热闹。隔了森严的高墙,依稀能望见那墨蓝色的天宇中一座座琼楼玉宇檐角下悬挂的一簇簇火红灯笼,纷纷扰扰的闹市人语似乎隔了层水帘传来,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府中的侍女大多年轻,正是春心荡漾之时,如此佳节,该是和意中人相会或寻有缘人的,我便放了她们半日假。现下偌大的水阁,只留下侍茶和几个年长的嬷嬷,依稀的人影衬着池边暗暗的莲叶,显得有些空旷而冷清。
          我在正厅设宴。都是些平淡的家常菜,连酒都是自酿的桂花露。浓度不高,却胜在芳香浓郁,即使在十步之外,隔着瓷瓶,犹能为它的芳香所倾倒。
          我坐在案边等了半晌,觉得腿脚有些麻,便命侍茶拿了丝绒坐垫靠坐着,听着远处歌楼上随莲花的暗香隐隐飘来的渺茫的歌声,数着天宇中忽闪忽闪的星辰,静静地等着。
          夜渐渐深了。那如闷在鼓中的市井人语不再躁动,远方那一簇簇跳跃的火苗也一盏一盏熄了。晚风送来微凉的寒气,钻进我的袖底。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虽说正值仲夏,但近日天气并不很热,现下又是深夜,夜风仍旧透着凌厉的寒气。自从洛儿死后,我身体大亏,即使前日进补调养一番,仍是落了畏寒的毛病。我命侍茶端来火盆,放在脚边,将手脚缩在裙裾之下,把脸埋在膝上,佝偻着腰背,像婴儿寻求庇护一般,尽量靠近那团灼灼的热气。
          炭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由黑色炭块转为火红的明亮,终化为一抹灰白的灰烬。火光一明一暗,映在我的脸庞上,慢慢温暖了我的身,但一颗心,却渐渐凉了。
          我没有想过他会不来。我以为,自己手持帅印,阅兵在即,他定会亲往取之。我到底是估错了,估错了他对我的厌恶程度之深,即使是为了帅印,他都不愿意来。他对我,是如此的避之不及。想来也是,如此佳节良辰,他定是要与心爱的人相守相亲,倘若真来水阁,看我这弃妇,岂不辜负了春宵?
          我正恍惚,忽的听见侍茶的声音:“将军来了。”我猛然抬头,那张前一刻还心心念念的脸果真出现在面前。
          他,真的来了。
          “今日听闻夫人于军中取走帅印,明日即阅兵之日,为夫心想今夜夫人定会归还,不想等至亥时仍不见帅印,故亲来讨之。”他开门见山,一点儿不含糊。
          以前他从不会一口一个夫人的叫我,因为在他心中,他惟一的妻,是柳萋萋,而非我这个国君钦赐的明媒正娶来的公主。每每见我,总恶言相向,字句毫不掩饰讥诮。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加了这个称谓,我却丝毫不觉得开心。所谓的“夫人”,只有我理解其后的悲凉。是从洛儿去了之后吧。是的,从那日在国君的金銮殿相遇时开始……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是愧疚吗,对洛儿之死的愧疚……怎会?!那件事,他自认为从未愧对于心……
          “还请夫人归还!”他的逼问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我定了定神,漾起颊边的两个梨涡,柔柔的说:“夫君莫急,先来尝尝妾身自酿的桂花酒。”说着便为他斟上。
          他仍旧立在那儿,我可以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我自顾自地为他布菜。菜都凉了,不过不要紧,他肯定不会吃,也就没有热的必要了。
          他终归是坐了下来,接过我递来的酒,却没喝,而是用手指玩味地摩挲着杯壁,莞尔一笑:“如此良辰美景,香衣美酒,不知夫人是否还欲艳舞一曲聊以助兴?”饶是我故作镇定,还是被这话羞红了脸。他定是把我想成了不堪的勾引人心的**。我别过脸去,声音有些涩涩的:“艳舞我不会,舞枪倒还上得了台面。”说着便起身取来紫徵枪。
          锋利的长枪在夜空中霍霍作响,锐利无比的枪头在月色泛着清冷的寒光。此时的舞枪不同于那日我在军营中的那番澎湃激昂,而是将一招一式都化作软绵绵的舞步。纤腰束素,纤移顾步。沈岸倚着案几,自斟自饮,浓黑而明亮的双眸紧紧地锁在我身上。
          因从未被他如此专注地凝视过,我的双颊不禁因羞涩泛起潮红,努力将目光落在别处,尽量避开那道勾人魂魄的眼神,深怕一对上,就是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竭力平复起伏的胸口,忘我的投入舞蹈中。仰望着在我头顶呼呼旋转的紫徽枪,我宁愿我的舞步永远不要停下,长枪永远不要停歇,若时光就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跳跃的烛光流动在暗红色的枪杆上,飞旋出金黄的流光,那样璀璨,那样不真实。我若就这样醉了该多好,似乎就可以忘记今晚的目的,忘记接下来的计划。
          忽的,他面色一滞,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酒杯,一贯沉沉的声音尖锐得变调:“你在酒里……”挣扎着欲站起来。我心下一紧,软绵无力的舞步瞬间化为凌厉的枪法,旋步近身,身体已先于我的头脑做出反应,随着一声丝帛破裂的声音,手中的紫徵枪准确无误地刺中他的肋下。许是药力发挥了作用,他没有挣扎着扑来,而是踉跄着后退,直至背抵在身后的圆柱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是刚才那段舞让我吃力还是因为恐惧。他嘴唇轻启,虚弱而无力:“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命运终究是逼着我们走到了这步。我再也无法回头。
          我望着他因失血和痛苦而苍白的脸,努力地想要绽放一个真心的笑颜。我从来都挂一幅笑在颊边,可自从来到黎国之后,笑变成了我虚伪的面具,我从未在他面前真心开怀地笑过。在最后一刻,我多想留给他一抹微笑着的素影。最后一眼,多希望是烂漫微笑的纯真。一如当初在苍鹿野的雪山洞里,我褪去衣衫,袒露出的那颗赤子之心。跨过五年的鸿沟羁绊,将那份迟来的纯真爱意,不减分毫地交到他的手上。可是我的喉头哽咽着,不由自主的发出如小兽般哀鸣的呜咽,嘴角酸楚而无力,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牵动出一抹笑意。突然感觉脸上一股热热的暖流,眼前模糊了,我伸手去抹,却摸的满手清亮的潮湿。
          这时,他用手撑住背后的圆柱,挣扎着便欲探过身来。我机警地察觉到,深知不能再等了,最后的最后,已在眼前。我一步步迈近,一颗心也一步步沉沦,直至坠至无底。凌厉地挥掌,向他的颈后劈手而下。他的眼眸忽的闪动了一下,而后迅速合眼,直直地倒下。
          我怔怔地站着,看着他昏迷过去,只感觉心里那一直以来梗着的一股气力忽然松了,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手倏地一松,紫徵枪便滑落了,琳琅一声滚出好远。
          我静了半晌,俯过身去查看他的伤势,手不停地颤抖着,手心里全是汗。他着一件玄色衣袍,浓稠的血与之暗合,辨不出血色,只摸到一片湿漉漉的粘稠。我掀开他的中衣,不偏不倚,肋下三分,险险避开肋骨,只伤及皮肉。
          是了,这就是我今晚的目的。我故意拿走他的帅印,引他赴宴,再刺他于堂前。一切的一切,一个月来,我在脑海中模拟了数十次,只是待到真正做起来,却快的让我来不及思考。我一步一步,小心谨慎,故意挑在乞巧节,出军的七日之前;遣走一干侍婢,以免人多眼杂;担心行刺不成,还在酒里下了蒙汗药;甚至刻意选了芳香无比的桂花露,来掩盖酒中的药味。
          而今,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我支撑着站起来,调整好呼吸,唤侍茶进来。
          她一望见我满手的血污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沈岸便吓得哆嗦着跪倒在地。
          我竭力止住颤音,开口道:“连夜进宫禀告国君,沈将军在府中与夫人练武,不幸失手为夫人所刺,伤势甚重。”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9-01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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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叹【三】
            那夜姜国公听闻沈岸重伤,连夜出宫亲赴沈府视探他的伤势。
            我那一枪,虽未伤及筋骨、刺中要害,但不休养两三个月是绝对好不了的。
            国君勃然大怒,站在堂前怒斥沈府的一干下人,也包括沈老爷沈夫人,当然,尤其是我 。
            七日之后便是出征之时,如今主帅重伤,必定动摇军中士气。近年姜国与夏国摩擦不断,又与黎国交恶,失了黎国的援助,此番与夏国的战事本就凶险, 出征前又失了如此重要的主帅,此战还未开打,结局便已料定。
            我随众人跪伏在堂下,那番在胸口里徘徊了许久的话终是出口了:
            “父王,此事皆由儿臣引起,儿臣甘愿领罪受罚。只是现下夫君重伤昏迷,主帅之位尚缺,军中空虚,大大地不利于战事。罪臣愿替夫领兵,亲赴前线,抗倭趋敌,保卫国土,戴罪立功。”
            此言一出,堂中的人无不惊异地望着我,姜国公也蹙着眉。
            我知道,如今黎姜两国交恶,我身为黎国将女,在姜国身份本就敏感,如今又要以姜国的名义出征,实在荒唐。况且,虽然沈岸为姜国不可或缺的良将,但是除了他,姜国也不是没有可领兵打仗之人,不是非得用我这个黎国人,何况我还是个女人,定会大大折损士气。 但我也知道,黎姜两国如今之所以交恶,大多是因为两国对夏国的态度不同,一个欲附之,一个欲拒之。如今姜夏两国即将开战,黎国本持中立,虽说不会对姜国不利,但失去了这么重要的盟友,对姜国而言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砝码。倘若我挂帅上阵,代表着黎姜两国的秦晋之好,以黎国将女的身份出面说服黎庄公出兵相助,事成倒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能使黎姜联合,那么灭夏就指日可待了。
            我壮着胆子,把其中的利害向姜国公娓娓道来。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军要,我也不能讲的太过细致,只述及一二,可姜国公也已深知。
            一滴汗滑过我的侧脸,顺着下巴的曲线滴落在我的指缝里,我伏跪着的身子已经僵硬。寂静了大半晌,姜国公仍旧没有发话,他蹙着眉陷入沉思。
            整个计划我从当初得知姜夏两国要开战之时就细细谋划,每一步都算得精准,可唯独这一步,我是完全没有把握的。姜国公,是我实在无法拿捏其想法的人。当日是他亲自指婚将我许配给沈岸。这些年来我与沈岸不和,他另纳妾室,迁居别院,虽说这些事并不是满朝文武皆知,但以姜国公的眼线和密探,早就了如指掌,但他只是冷眼瞧着,一直不动声色。如今沈岸重伤,我给他的缘由“佳节比武助兴,酒后失手”实在冠冕堂皇,他不会不知道以我和沈岸的关系,怎可能共度七夕。但他没有揭穿我。从进将军府邸那一刻起,他只是斥责了我行事莽撞大意。我的计划看似瞒天过海,但在他看来昭然若揭。尤其是现下我乘势请缨主帅之职,令他实在不能不想到我图谋不轨,包藏祸心。我是在赌。赌他的自负。赌他自负到认为不论我如何翻云覆雨,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知道,此招,若胜了,这计划就完成了大半;但倘若败了,我便是满盘皆输,逃不过系狱抵罪的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我都快泯灭尽希望的时候,姜国公的声音传来:“罪臣敬武公主宋凝听旨,念如今沈将军身负重伤,主帅之位空缺,本王命你为元帅,挂帅出征,替姜国讨伐夏寇,保我山河,即日起入军,承元帅之职,不得有误!”
            我的手脚忽然失力,整个人瘫伏在地上,用尽量清朗的声音说道:“臣,领旨!”
            【四】
            第二日我便来到军中,代沈岸随君上阅兵。全军都已听闻沈岸重伤一事,一时人心惶惶。尽管姜国公极力渲染我的丰功伟绩和雄才伟略,全力支持我上任,仍然不能服众。我早知这样,故早早请命入军,为的就是笼络人心、聚集威望,当初卖力耍枪也是为了这个缘由。月余来我在沈岸身侧,洞悉军要,故免去了一切交接之烦。我算准了日子,七日,刚好够我掌控全军,处理好一切府中杂事。一步一步,走得都如此凶险,但终究是过来了。
            我回府时已过戌时 ,偌大的水阁空空荡荡。这几日我辞退了大半下人,只留下几个伙房的和清理门庭、照顾沈岸的从人。等我走后,沈岸定会接柳萋萋回来。下人还是平日里服侍的那几个好,他们定会把别院的下人一并带来,如此以来,这水阁中的侍婢都多余了,他们平日里服侍我都算尽心,若待到沈岸来辞退,不知会不会因为我而迁怒他们,使他们没个好去处,倒不如我自己打点。
            因是奉着国君的旨意,沈岸近日都在沈府疗伤,没有回过别院。别院那位,听闻此事,定是急了吧。
            我推开房门,走进里屋,隔着重重的帷帐,沈岸躺在榻上 。
            我俯身撩起锦被,查看他的伤势。绷带是崭新的,看来是刚换过药。我问侍茶:“ 服过药了吗?“
            侍茶低眉道:”喂过了。只是将军牙关紧闭,费了半会儿功夫,喝下的药也不多。“
            我点点头,将他露在锦被外面手放回去。触及之处,隔着单薄的中衣,散发着滚烫的体温。他还在发烧。我望着他紧锁的眉眼,颊边两抹不正常的红晕以及苍白紧抿的嘴唇,在昏迷中溢出几声破碎的呻吟。
            他这个时候其实不该还在发烧。伤口虽然感染了,但太医医治细心,选用的药材都是极好的,几贴药下去,不该还烧得那么厉害。
            这便是我的心计了。沈岸的药是我命侍茶亲自煮的,我故意将太医嘱咐的药量减少一半,使他不至于烧热致死,也不会太早清醒过来。虽然如今大局已定,战场我是去定了,可我还是担心,担心他在我离去之前便醒过来, 倒不是怕他阻止我,只是,我再也忍受不了他那探究诘问的目光,咄咄逼人的气势,每一眼,都要将我生生凌迟。他那总是带着沉沉的探究的目光的眼眸,再也不能睁开看我一眼。六日前的那个夜晚,在水阁里,我留给了他今生最后一眼。如今,我了却自己,来看他今生最后一眼。
            微凉的指尖滑过他那宽阔高耸的印堂,滑过那道凌厉而浓黑的眉毛。这双眉,即使是在桑阳关前五招内将我挑下马是,都不曾动过分毫。而今紧蹙着,如一个紧锁的无法触及的梦。顺着高挺如山峰的鼻梁向下,帐外透来的隐隐绰绰的灯火在鼻梁一侧投下一抹墨色的阴影,如一潭沉沉静水。指尖触及那浅浅下凹的人中,被鼻尖呼出的热气微微灼伤,躲闪着来到那抿薄唇。人们常说薄唇的男子薄情,而今想来,也仍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对是错。他重情重义,即便是姜公的旨意、姜黎两国的国婚,他也不惜要与我闹翻,欲纳那位在伤重之时服侍他的女子为妾,五年来,一颗心,不曾动摇过分毫。他,只对我薄情。
            手指划过他的下巴,有轻微的酥痒。这几日他昏迷着,未曾剃过胡须,如今下巴有层淡淡的青色,眼窝深陷,是我不曾见过的颓败。再往下,手拂过他微凉的衣领,那是柳萋萋为他缝制的中衣。青葱的翠竹,透着绣的人的灵气,又衬出着衣者的飘逸,真是天造地设。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像是将那缠绵的爱意,都生生缝进这衣帛之中。如此温润细致的女子,怎能叫人不心生怜爱。她像一汪清凉的泉水,无言中渗透全身,处处周密,时时柔情。沈岸每每与她相处,眉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柔情明朗。不像我,总是给他带来伤痕。五年前的苍鹿野之战,他的五千精兵被我所带领的黎军一举歼灭,差点命丧疆场;后来,圆房之后的早晨,我用他那柄八十斤重的长剑,深深刺在他的肋间,三月下不了床;再后来,洛儿死了,我提着紫徵枪,滑过他的袖口,浸出一圈红痕;而今,他又为我重伤,昏迷不醒。
            我不愿再想起下去。倘若这真是一场孽缘,情事由我而起,如今,也该由我亲手了结了。我咬了咬下唇,一狠心,垂下眼帘。眼角一滴泪迅速滴落在蜀锦丝绵被的缎面上,瞬间了无痕迹,就像它从未有过。我撇开头去,向侍茶吩咐道:“去别院传信:将军病重,请柳氏来照料将军。”
            侍茶猛地抬头,一脸惊异,激动地开口:“为什么?公主!您难得有机会与将军独处,还是奉着君上的旨意,为什么要让柳氏来?”
            我定定地望着她,慢慢吐出话来:“你不愿?也好…”偏头向在一旁收拾药碗的麽麽道:“那么你去。”看着麽麽领命而去,我起身走下床塌,“侍茶,你随我来。”
            走出房门,穿行过曲折的木制回廊,外面是月凉如水的夜。庭中的湘妃竹在夜色笼罩下显得越发影影绰绰,如鬼魅般,在因夜风飘动的帷幔上留下狰狞浮动的阴影,娑娑的竹叶抖动之声如泣如诉。
            我在廊角的一扇不起眼的杂物房前停下。因刻意被人遗忘,原本精雕细琢的雕花红木门框上沉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不愿被人触碰的遥远的梦。我的呼吸几乎要被空气中飘舞的浮尘扰乱。侍茶在身后担忧地低唤:“公主……”我没有理会,径直推门而入。借着由敞开的门扉而入的清凉的月光,依稀可辨在杂乱的物什中,在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蒙尘的梨花木箱静静地融在一团混沌的黑暗中。那原本是收纳洛儿的各种小玩意儿的箱子,现在也装着一些他生前的饰品、衣物、画册。洛儿死后,好些他生前喜爱的玩具都陪他下葬了,可我终究是舍不得,固执地留下一些作为念想,藏在这口箱子里。三个月前,当我下定决心要振作起来,渐渐从失子的阴霾中走出,侍茶恐怕我睹物思人,悄悄将这口箱子藏到了杂物房里。我一直没再提起,她也只道是我忘了。
            我弯下腰,打开铜扣,露出里面的物什。月光下,最上面的一件是洛儿三岁前常日里用膳时围着的口水兜。丝绵的质地,因多次洗涤有些松散,我的指尖轻拂,依然是柔滑的触感,犹如冬日里洛儿从庭院里玩耍后入屋时冰凉的双颊,撒着娇埋进我的胸口取暖。
            我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轻叹道:“待我出征之后,将这口箱子烧了吧。它留在人世间已没有用处了,倒不如,去陪洛儿。”
            侍茶轻声答应,忽而反应过来:“公主,您…您不准备带我出征吗?!”
            我转过身来,爱怜地望着她:“傻瓜,此去凶险万分,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便你只是伤了分毫,以后还怎么嫁人?”
            侍茶的双眸在夜色里炙热而坚定,“公主,侍茶愿一生一世追随公主,终生不嫁!”
            我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半晌淡笑着戏谑道:“你不嫁,难道,冉侍郎也终生不娶吗?”
            侍茶眼中浮现一抹慌乱,脸颊微红,那是坠入情事的少女独有的娇羞之态。她低下头,仍是固执地说:“侍茶生生世世都是公主的人。”
            我叹了口气,遥遥望向蒙尘结网的窗棂外那钩清冷的残月,喃喃道:“侍茶,你还不懂……一个人愿意将真心交付给你,是多么不易……我辗转求索毕生的东西,难道你就要如此轻易放弃吗?……”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9-01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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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茶
              我站在高高的宫门下,看着公主由高公公领着,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台阶,她小小的身影终于湮没于金銮殿前悬挂的明黄的宫灯灯影中。
              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离公主是那么的遥远,她正一步步离我而去,远到连伫立瞻仰尤不可及。
              偌大的宫门前静悄悄的,唯有微寒的晨风吹动摇晃的宫灯的声音。
              半晌,我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暗暗一惊—竟是冉郎。因我站在宫门下的阴影里,今夜穿的是暗色裙裳,他直至走近才分辨出我来。他身着朝服,俨然是来觐见陛下的。他似乎也没有意料到我会在这儿,想了想,走近在我耳畔低声说:“提醒公主小心四大副将,他们都是国君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公主虽为名义上的大帅,但并无实权。若是四位副将沆瀣一气,串通陷害公主,后果不堪设想。切记,狡兔死 良狗烹。”
              我怔怔地听完,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退后几步,朝我遥遥颔首,走向金銮殿。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几日来萦绕于心的疑云再度袭来——公主为何精心布局、非要上前线?明知此役不论战果如何,公主的境况都堪忧,为何不想退路以求自保,而是趟这趟浑水?为何不带我上战场?还挑明我与冉郎的情事?为何交代我烧掉小少爷的遗物?为何要接柳萋萋回府?为何遣散水阁的奴仆?……
              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脑中飞速的旋转。忽然,一道金光划过脑际,我被这个想法吓到呼吸骤停。公主…公主不会是!
              对,这几日来她交代的每件事都像是在安排后事,似乎从未考虑过从战场回来后的事。虽说战场凶险,但我跟谁公主出入战场多次,从没有一次她如这般决绝!
              是。她明知君上居心叵测,安插眼线,她权利被架空,实难号令全军,他日与夏国两军交战,也实在尴尬,却仍坚持上前线。原来,她不是要去打仗,而是要去送死!
              我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急急的吸了一口气,却又被冷风呛住。顾不得周身的眩晕和咳嗽,急忙向金銮殿奔去。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9-01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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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9-01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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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10-10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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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写太好了,什么时候更文啦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10-21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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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更了吗?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11-02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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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更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7-12-17 03:08
                        回复
                          等更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12-21 21:22
                          回复
                            楼主大大????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8-04-1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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