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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小屋》张二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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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小屋》张二棍
要秋阳铺开,丝绸般温存
要廊前几竿竹,栉风沐雨
要窗下一丛花,招蜂引蝶
要一个羞涩的女人
煮饭,缝补,唤我二棍
要一个胖胖的丫头
把自己弄的脏兮兮
要她爬到桑树上
看我披着暮色归来
要有间小屋
站在冬天的辽阔里
顶着厚厚的茅草
天青,地白,
要扫尽门前雪,洒下半碗米
要把烟囱修的高一点
要一群好客的麻雀
领回一个腊月赶路的穷人
要他暖一暖,再上路
大风吹
须是北风,才配得
一个大字。也须是在北方
万物沉寂的荒原上
你才能体味,吹的含义
这容不得矫情。它是暴虐的刀子
但你不必心生悲悯。那些
单薄的草,瘦削的树
它们选择站在一场大风中
必有深深的用意
《草民》
说说韭菜吧。这无骨之物
一丛丛抱着,但不结党
这真正的草民
用一生的时间,顺从着刀子
来不及流血,来不及愈合
就急着生长,用雷同的表情
一茬茬,等待
太阳落山了
无山可落时
就落水,落地平线
落棚户区,落垃圾堆
我还见过。它静静落在
火葬场的烟囱后面
落日真谦逊啊
它从不对你我的人间
挑三拣四
《木匠书》
那就做个幸福的木匠吧
在冬日里,挥舞着膀子
用斧头说锋利的情话
我流着汗。你用衣襟轻轻的擦
我说渴,你就递来温润的唇
沿着命定的纹理
我依次,为我们。制好
宽婚床,窄衣柜
称手的拐杖
和棺椁。厚厚的
把尘世隔开
我要他们听不见
两副骨头碰撞的声音


1楼2017-07-30 00:42回复
    五月的河流
    只有我知道,一条河流的伤痛
    它在五月干旱的人间,一寸寸收紧两岸
    现在,它被掠取了澎湃,汹涌,荡漾
    哦,这些波光粼粼的字眼。
    它消失在自我的放逐里
    它干涸,它生锈,
    它在下游,用一尾泥泞中挣扎的鱼
    殉葬。而我,
    一个越来越冷漠的人类
    把浑浊的两滴眼泪
    收紧。仿佛那是悬着的命
    是的,我还不能为一尾鱼的死活而放纵
    我不可以像一条暗藏着杀机的河流
    把自己捻死在此地
    ——这无所忧患的人间
    不必向今天要证据
    这是我的浩荡落日,无可争议
    一条路如偈语,若隐若现
    它推开荒草萋萋,从不抵达什么
    流水搀着流水,越走越瘦
    炊烟背着炊烟,无望升起
    不必向它们索要,存在的证据
    不必向人世间的温存和悲怆
    索要理由。为一个人内心隐约的不安
    鼓掌吧。他带着灰懵懵的影子
    走过这里时,就像带着
    一面永不飘扬的旗帜
    不必问他的圆满在哪里
    暮晚降临了,他收回影子
    如一个苦涩的汉子,轻轻卷回
    滩涂上的海带和盐巴
    不必向今天要什么证据
    心跳压着呼吸,天空压着海面
    蓝磨损着蓝
    挪用一个词
    比如,“安详”
    也可以用来形容
    屋檐下,那两只
    形影不离的麻雀
    但更多的时刻,“安详”
    被我不停地挪用着
    比如暮色中,矮檐下
    两个老人弯下腰身
    在他们,早年备好的一双
    棺木上,又刷了一遍漆
    老两口子一边刷漆
    一边说笑。棺木被涂抹上
    迷人的油彩。去年
    或者前年,他们就刷过
    那时候,他们也很安详
    但棺材的颜色,显然
    没有现在这么深
    ——呃,安详的色彩
    也是一层一层
    加深的
    黄石匠
    他祖传的手艺
    无非是,把一尊佛
    从石头中
    救出来
    给他磕头
    也无非是,把一个人
    囚进石头里
    也给他磕头
    故乡
    我说,我们一直温习的这个词,
    是反季节的荆棘。你信了,你说,
    离的最远,就带来最尖锐的疼
    我说,试着把这个词一笔一画拆开
    再重组一下,就是山西,就是代县,
    就是西段景村,就是滹沱河
    你点了点头,又拼命摇起来,摇得泪流满面
    你真的沾了一点点啤酒,在这个小饭馆
    一遍遍,拆着,组着
    一整个下午,我们把一张酒桌
    涂抹得像一个进不去的迷宫


    3楼2017-07-30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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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书
      乌鸦蹲在雪地上
      黑黑的
      仿佛十月的穷孩子
      北风一遍遍
      梳理着,它薄薄的羽毛
      像是一家人
      像是空荡荡的父亲。哦,
      无能为力的安慰
      他自己都那么冷
      只能呜呜地哭
      逃离
      我的梦里,有野花,压着仇人的墓碑
      有小路,走过贩运情侣的马车
      有扭曲的蛇,吐出孤独的信子
      一遍遍,舔着朝圣者泥泞的脸
      为了让一场梦,无比接近真实
      我还准备了,诅咒,哭泣,和挣扎……
      惊醒后,我还有偏头痛
      红眼眶。我把每一场梦
      都做得玄机重重。以至于
      每一次醒来,都是一次对现场的逃离
      黎明,当警报声滑过暗青色的窗口
      我知道,我又一次幸免了
      但肯定有另一个人
      因为梦见锈迹斑斑的镣铐
      而不幸,被一群梦见判决书的人
      带走了
      《习惯》
      最后,是驴子习惯了围着磨盘
      它在逼迫自己转。甚至,
      想要它停下来的时候
      都得动用鞭子
      这让我想起,某年前的秋后
      我的乡下,村长在喇叭里的勃然大怒
      “今年谁他妈要再问交公粮的事儿,
      老子送他去蹲号子”
      《空山不见人》
        群峰斜披着绿袈裟
        仿若已入定千年
        一任白云悠悠。众兽远遁
        蹄印将昨夜的雨水收拢
        在童话里,这该是一湾小小的荡漾
        “我死后是要回到这里的”
        “要开出另一种花朵,但不必命名”
        踏遍青山的那人,迎着无羁的风
        他对山谷轻轻的呢喃
        我有缘听到
        在远离俗世的地方 ,谛听
        是件值得幸福的事
        我立在一个老者的身后,闻到
        山间荡漾起 ,新鲜的,
        无法言说的 花香。这让我
        更加确信, 在所有怡心的地方
        每个俗人,
        都被赋予口吐莲花的法力
      《古时候的样子》
      纸钱有方孔
      保留古时候的样子
      有人披麻,戴孝
      棺木像蜈蚣,滑向村口
      这些,都像极了古时候
      妇人新寡,翻了下手机
      微信里的一句“节哀顺变”
      也是古时候的意思
      听,羊群咀嚼的声音
      没有比这更缓慢的时光了
      它们青黄不接的一生
      在山羊的唇齿间
      第一次,有了咔咔的声音
      草啊,那些尚在生长的草
      听,你们一寸寸爬高
      又一寸寸断裂
      民国十三年
      冷风吹着,走失的露水
      列队返回草尖
      我独坐,仿佛听见什么鸟
      咴咴地叫着。我带来一本地方志
      却没有打开它。许多灾难
      还没有成为灾难
      许多姑娘啊
      眉清目秀的好年纪
      她们还没有成为丫鬟
      妓女。和乞丐婆
      她们在民国十三年的乡下
      天真,无邪。把一簇簇
      罂粟花,插在鬓角
      她们从阡陌上返回
      把装满蘑菇的篮子
      轻轻放在窗沿下
      窥见父亲们,正大口大口
      吐出,灰茫茫的烟圈
      ○大海物语
      大海上,没有教堂与监狱
      没有墓地,没有学院,没有菜市场
      没有愚弄,强奸,堕落,阴谋
      大海里,只有海水
      平等的海子,共产主义的海水
      没有任何添加剂的海水,反对所有象征的海

      ——所以我还不配,住在海水里
      我还不配,生长出
      理想主义的腮,和闪光的鳞片


      4楼2017-07-30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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