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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史学家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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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澎湃新闻私家历史专栏(2016年12月3日);作者:北师大出版社学术著作分社社长 谭徐锋。


1楼2017-07-12 18:30回复
    【编者按】在华东师大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中国近代社会变迁研究中心教授杨国强先生的召集下,11月26、27日,“多样的变局——中国近三百年之转型”学术研讨会在沪举行。同去年的会议一样,报告人均为青年学者,地域上则不限于上海,而是扩展到北京、武汉、成都、台中。这次讨论会分作四场,主题分别为“明清传统的再认识”、“清末民初之变与不变”、“20世纪中国史研究的贯通”、“文史互通与近代中国研究的新境”。王家范、程念祺、周武、张剑、杨国强等先生担任点评人。虽然会议不用提交论文,但报告人主旨明确,阐述明晰,讨论踊跃而热烈,与会者表示很受启发。应编辑之约,报告人整理了自己的发言稿,由澎湃新闻·私家历史栏目发布。


    2楼2017-07-12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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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国近代史何以成其为学问?
      太平天国史研究的一代宗师罗尔纲年少时,在胡适家中当助手,他恪守学徒的本分,不领一文的薪资,让胡适颇为感动,常以“不苟且”相诱导。后来当罗尔纲有机会去清华大学教近代史,胡适爱才心切,对他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认为,中国近代史包括的内容广泛,罗当时仅仅研究了太平天国一部分,要去教人实在有些勉强;加之主事者蒋廷黻是名教授,罗无力接手,很可能站不住,反而会进退失据。


      3楼2017-07-12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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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外之意,当时的近代史尽管草创,但沟壑绝大,不能躐等,更期待罗尔纲能深藏自蓄,深挖洞广积粮缓称霸。罗对胡适的话语切记在心,所以后来的学问都以朴实著称,对于太平天国史可谓了然会心,一生学问倾心于此,终于实至名归。


        4楼2017-07-12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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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氏《太平天国史》后来由中华书局出版,蔚为经典。后人尽管试图重写,其实要超越或许颇为困难,不仅在学识上望尘莫及,而且在气度与耐心上似已不胜往昔。


          5楼2017-07-12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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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近代史这一学术领域,蒋廷黻提振在先,罗的同学张荫麟、吴晗等人也都在留意收罗近代史文献,稍长一些的顾颉刚也早就用心于辛亥前后史料的购置,这些学人后来主要贡献似乎不在于近代史,但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注意相关资料,并进而将其整齐归拢,无疑已将其重要性提到议事议程,只是碍于抗战军兴四海播迁,很多心血都荡然无存。


            6楼2017-07-12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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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抗战时代西迁的燕京大学研究院,陈寅恪亲自指导了石泉的硕士论文《甲午战争前后之晚清政局》,作为淮军要角后人的石泉,在风雨如晦之时,将陈寅恪治隋唐史之国际视野移到近代中国,“观察甲午战争前后中国内部情势演变之过程,明其所以为近代史上一转捩点之故,以求与远东国际局势之演变相表里”,进而解释清廷覆灭的根由。


              7楼2017-07-12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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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作创论的前后,蒋廷黻、陈恭禄、李剑农、郭廷以诸人的近代通史著作逐渐涌现,气象一新,不少人更是由近代史的亲历者与参与者,一变而为近代史的登坛说法者与研究者,不少感同身受之处,令人倾心。相对而言,陈寅恪作为晚清督抚后裔,加上跟清室爱恨情仇交织,害怕自己研究时动感情,所以只在晚年以《寒柳堂记梦》出之,这一刻意压制的情愫,提醒世人,当时的近代史在逐渐衍生为一门学问的同时,也在激荡无数亲历者的内心,作为学问与人生之间的解释无疑有着足够的张力。


                8楼2017-07-12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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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其中经典依然有限,现在看来,李剑农《近百年中国政治史》、蒋廷黻《中国近代史》与王信忠《中日甲午战争之外交背景》或许堪称名作,但跟陈寅恪等人的中古史研究相比其实还有不小的差距,如果检视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诸书,无疑可以发现其中的层级感与多面相是如何丰富与活络,在看似简略的叙述中,其中有一绝大的问题与结构,从种族-文化与国际连环反响的视角入手,如果不是深谙隋唐史事,很难在数万字之内对其有如此精巧的解读。更不要提陈氏晚年的《柳如是别传》,其中对于明清之际史事的勾陈,既有诗史的醇厚,又有情感的流动,还有记忆的复活,至今依然有很多不同的复述与申论,但都围绕此书而展开。


                  9楼2017-07-12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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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近代史领域有了如许的著作,那么或许就意味着近代史作为学科与学问的登场,这一步履似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方才成为现实,但真正能百读不厌的经典风起云涌时间或许更晚一些。


                    10楼2017-07-12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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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史无定法:寻找历史的主体意识
                      历史既是往昔,也是当下与未来,当我们开口言说之时,便是历史消逝之时。这一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历程,提示我们此前对于历史的刻板化固态化认识,大多缘于前人有意无意的定位与区隔,这一人为的设限其实有很多值得检讨之处。


                      11楼2017-07-12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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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能将历史解放出来,而不是将历史改造成一座病梅馆,“不为人蔽不为己蔽”,可以说是寻找历史的主体意识的要害。
                        无论是历史研究的加法与减法,我们在逼近历史对象,往往切割了很多多余的目光,以便干净利落地进入历史的腹地,进而取走我们所要探求的历史研究之物。
                        不过这一过程,却很容易铸就史学家战略与战术上失误的困顿。


                        12楼2017-07-12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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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的真实有足够深广的战略纵深,需要史学家不断的探寻,好比在矿山的考掘,既有要长远的眼光以便摸清矿脉,又要有绣花针的细密功夫能将矿石条分缕析,进而成就富矿与利器。
                          当史学家不太在意历史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有意忽视历史的主体意识,在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形势之下毅然出发,无疑会铸成历史研究的歧途。
                          还是以陈寅恪为例,陈氏的史学论著,看似在梳理魏晋以降的中古史,背后却关联着他的整个家族史与个人史,举凡家国情怀,周游列国的学术取径,经年典藏的一颗红豆,万里风波之中的巾箱本史籍,以至于其家中悬挂的俞平伯所抄韦庄《秦妇吟》的中堂,时不时流连忘返的京剧与评弹,都可以是其史学书写的引线,一不小心就溜进了这位“教授中的教授”的思虑之中。


                          13楼2017-07-12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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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陈氏纵横四海的求学经历,当下的史学家对于研究对象的怀想,对于历史遗迹的追访,似乎还很不够,我们对于明末三大儒如数家珍,但或许却从未踏访过黄梨洲的墓与他所注目的天一阁,顾亭林所留意的昌平山水。当我们顺着梁任公、钱宾四关于明末清初的历史叙述亦步亦趋之时,我们不仅对明末清初的痕迹甚少追访,对于梁、钱所经历的清末民初巨变与内心激荡也所知有限。


                            14楼2017-07-12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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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加让人不安的是,尽管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但其实如何对待“死”以及背后那套人生态度与礼俗,趋近深深扎根于古人与近人的心灵,正如海德格尔所说人是向死而生,是当下研究者的弱项。过往的历史其实除了那种丰富性,也更多的是当下所少有的敬畏之心,“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这最后的说法无异于严重的指控,但也无异于正是当下某些学术生态的真实写照。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时沦为“翻万卷书”与“儿童相见不相识”,对于清末民初之辈,我们既不熟知他们自幼的童蒙读物,也漠然于他们所精研的四书五经与御批通鉴纲目,对于作为他们生活方式的诗文与书法更是有些遥远,所谓论述愈是成篇累牍,愈是让人顿生在寻求意义中迷失意义的惶恐。


                              15楼2017-07-12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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