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
因九重天的三殿下有个喜欢收集花草树木的癖好,但凡叫得出名字的总要种上一园子,一来二去的,九重天也就成了个百草园。什么名花名草都有许多许多,唯独菩提树长且只长了一棵。这棵长了十几万年都没能成仙的菩提树已经枝繁叶茂地罩了三十三天好几亩地,因着从前墨渊上神说了一句“这菩提树长得顶好看的”,几代天君万万年来都舍不得修掉它一枝一丫。
如今坐在菩提树下下着棋的,也正是墨渊上神。坐在墨渊上神对面沉思良久的元始天尊开口道:“我和你下了许多回的棋,也没能赢你几回。我徒弟夜华棋艺上很有天分,不知道将来他能不能替我赢回两局。”
墨渊像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走法,回答得却是很肯定:“你徒弟教得很好。”
元始天尊点点头,语气间是不带掩饰的夸赞:“他年纪虽小,却不比他任何一个师兄差。”
话间听到细碎又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透过菩提叶,看清来的是天君还有他的长子央错,身后带着十来个宫娥。
若是过去打招呼,必定有一堆繁琐的礼数。墨渊端着茶杯并没有要出去打招呼的意思。
然后见着一个小娃儿从墙角处跑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夜华的儿子阿离。阿离应是一路跑来的,大抵是没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天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端出天族小天孙的气派,恭恭敬敬地跪下去,一丝不苟地行着礼道:“阿离拜见天君,拜见爷爷。”
天君满意地点点头,唔了一声,赞赏道:“夜华办事果然很是让人放心,公务处理得妥当,阿离也教得极好。”
央错揖着手回答他父亲:“夜华既是太子,这些都是他的本分。阿离既是夜华的长子,也应当有长子的模样,劳父君挂心了。”
天君叹了口气:“阿离这般乖巧懂事,正是夜华小时的模样,不过是转眼间,阿离都这般大了。”低头问:“你怎会一个人在外面跑,身后也没个人跟着,你父君呢。”
阿离抬头认真回答:“父君正在批折子”,强调道:”父君每天都很认真批折子。阿离是怕……阿离是怕打扰父君批折子才出来走走的。”
天君认真地交代了几句要如何如何听话懂事后方领着他那一众宫娥走了。阿离恭恭敬敬地目送了天君以及他爷爷消失在墙角才站起来。
墨渊就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像个小狐狸一样穿过树枝跑过来,方起身他已经冲过来抱住他的腿,换掉他刚才拜天君时的派头,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形容叫了声:“伯父。”才见到了元始天尊,又端出他天孙的架势跪下去得体地叫了声:“太师父。”行完礼一转身又抱着墨渊的腿,糯着声音祭出方才那副委屈无辜的模样,叫道:“伯父。”
墨渊看着他连换了几回神情,猜想他是来撒娇的,摸着他的头问:“谁欺负阿离了?”
阿离抱着他伯父的腿不撒手,仰着头说:“父君欺负阿离,父君方才说要将阿离关在书房的那个小黑屋里背道德经,一天都不让阿离出来。”话罢见棋桌上摆着些十分精致的点心,抽出手塞一个进嘴巴里,尝了尝觉得十分好吃,终于松开他伯父的腿,问:“太师父,阿离能拿两个回家么?”
元始天尊往他面前推了推:“阿离想拿多少都可以。”
墨渊牵着他的手坐下,问:“你父君为什么要将阿离关在小房间里?”
阿离声情并茂地述说他父君的罪行:“不知道哪里的地君上供了许多糖果给天君,天君觉得阿离是最最最可爱的孩子,就都给了阿离。阿离吃糖果已经吃得十分饱了,娘亲还要喂阿离吃……”用手比划了碗大的形状,觉得不够,又比划了个盘子般大的形状:“娘亲还要喂阿离吃这么这么多米饭,阿离自然是不要吃的。父君为了给娘亲献殷勤,抱住阿离就将阿离喂成皮球,将阿离喂成皮球阿离都没有生气,父君还说要把阿离关在小黑屋里。”
元始天尊很是难得地轻笑了一声:“方才你拜天君时天君说你像极了你父君小时候,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如今看来……你父君可没你这般模样。”
阿离着急地摆摆手:“不能像父君的,阿离是儿子,是要肖娘亲的。”拉着墨渊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三爷爷说了,长兄如父,是说兄长就是父君一样,是要时时刻刻都教育好弟弟的。父君为了在娘亲面前表现得很能干就欺负阿离,阿离是一定要找伯父回去教育父亲的。”
墨渊让他一路拽着走,问:“可是你父君好好吃饭了,伯父也不能教育你父君。”
“阿离没有好好背功课的时候父君都批评阿离说没有今日事今日毕”,阿离四处望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不放心的人,才悄声和墨渊道:“父君昨日悄悄陪娘亲到凡间去玩了,没有好好批折子。伯父自然是要去批评父君没有今日事今日毕的啊。这样就能将父君关在小黑屋了啊。”
墨渊一路随着他走,问他:“那方才你见到你爷爷时,为何不让你爷爷或者天君去教育你父君。嗯,还说你父君很认真批折子。”
阿离这回是真委屈了:“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天君会真的会责备父君的。”
墨渊看着他着急的侄子,有些出神。
阿离有了靠山果然有恃无恐,才刚进门就叫道:“父君父君。”
夜华君从一堆折子中抬头,见他的儿子一手摇着他伯父的手,一手指着书房后面的小暗房:“伯父伯父,你快说,父君不听话,要把他关进那个小屋里,背道德经。”
夜华不明所以,问:“为何要我背道德经?”
儿子双手叉着小肥腰站在他面前:“父君,你昨日没有好好批折子,阿离已经告诉伯父了。”话间想起什么,一边从怀中摸出两块点心,挑出小的那块放在他父亲嘴边,一边无所畏惧地道:“长兄如父是说伯父也能像父君教育阿离一样教育父君,父君也不乖巧懂事,父君也要关在屋里背道德经。伯父要将父君关起来背道德经。”
夜华吃着他儿子塞过来的点心,一脸疑惑地忘着墨渊。
墨渊已经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我是阿离找来的帮手,一起来……欺负你的。”
夜华还没咽下去的点心几乎要梗在喉咙:“我三十多岁时就能倒着背道德经了。”
墨渊靠在桌上,手撑着额头,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那你背给我听听。”
阿离呜耶一声,坐到他伯父怀中,做了个和他伯父一模一样的姿势,看着他父君。
夜华愣住了。
夜华愣住时,墨渊加了句:“倒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