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欣长的枝桠从岸边横陈自河水中。此时正值十二月份的严冬,到处都透着股惨淡的气氛。那河水怪异的没有结冰,平静得令人察觉不到它在流动。
全身漆黑的乌鸦顶着寒风蹲在光秃秃的枝头打颤,间或发出一两声尖利沙哑的叫唤。黑色的冥河水轻轻沾染着本就因寸草不生而显得赤裸斑驳的河岸,从对岸悄悄地携来了船只。
岸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人,脖子以下都被暗色的斗篷遮挡住了,只能从他怀抱着的双手中隐约看到一星半点黑色燕尾服的衣边。
那是个及其俊美的男人。五官分明,一双略深的眼像风暴般透着无法忽视的吸引力。过白的皮肤带着病态,周身却显出不凡的气度。——完完美美符合人们对于吸血鬼贵族的种种瞎想。
摆渡人科莱斯什伛偻着身子将船划到岸边,询问对方是否想要渡河。
“ 那么,请问所需要的报酬是多少?”黑衣的男人用大衣裹了裹抱在怀里的东西,低下声音轻轻询问。
这是渡河的暗示。
“ 不多,一个灵魂我只索取一克拉第金币。”科莱斯什伸出干枯得发黑的手臂,竖起一根几乎要露出白骨的手指。颤巍巍地用沙哑难听的声调回答男人,那透着绿色荧光的躯干衬得这场景更加诡异。
但男人只是点点头,按照对方的要求将一枚金币交付给摆渡人。
摆渡人抓住金币将它放置好,一张黑黄色干扁的脸上,两个深凹的眼眶的位置,一双绿眼睛骨碌碌、轱辘辘地摇晃着。此时被笑起时眯起来的薄薄的眼皮覆盖了大半。
他的乘客在这时已经毫不在意地上了船。
小船在便轻轻地游动起来,摆渡人双手操纵着船桨,顺着蜿蜒曲折望不到边的河道滑过去,带起河面上的阵阵微波。
死水般的沉寂。
科莱斯什早已记不清自己当摆渡人有多少个年头了。冥河的两岸是终日荒芜的奈何之地,这里并不存在人界的日月星辰、阴阳四季,这里只有黑暗和混沌。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除乌鸦、蜘蛛以外的生物了,这个男人的确是他五十年来为数不多登上他的船的客人之一。
——一个分外豪爽的客人。
俩人没再说话,科莱斯什找不到什么多余的内容与男人搭话,长久的独居生活早就令他对一切谈话感到生厌。再者,他生前也并非什么夸夸其谈之辈。而一个恶魔的想法,如果他本人不刻意透露出来,旁人便是如何也不可得知的。
“ 唔... ”男人怀里的大衣动了,任何细小的、微不可闻的呻吟,在静寂的河面上也显得清晰嘹亮。
“ 少爷。”执事的双手换了个姿势,好让他的小主人更舒服些。但小主人还是醒了,执事凑到主人的耳边,伴随着淡淡的红茶气息和白蔷薇的味道随即交错在一起,混合着执事温柔过分的嗓音轻轻浅浅、缠缠绵绵地落下,“ 您再休息会儿吧,还没到呢。”
“ 塞巴斯蒂安... ”
科莱斯什更用力地将手中的船竿撑过去,那船也就顺着这力快速而轻盈的穿越暗礁,向更开阔的地方前进。而他的眼睛中却倒映着那孩子的模样。
他这才意识到,那执事的怀里,并非是其他什么人,而是他尚且年幼的小主人。至多也就四五岁的年纪,正值最贪玩天真的时光。
——忠诚的执事和他稚嫩的主人。
执事的黑色大衣松松垮垮的,只能勉强看到对方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下巴。还有带着可爱的婴儿肥的一点点侧脸。
小孩子显然是困倦极了,在轻轻的唤了声塞巴斯蒂安的名字后就又被执事哄着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略微脱落的大衣也随之重新遮盖了他探究的视线。
男人转过头对科莱斯什温和的笑笑,性感的绯红色双眼带着些许对小孩子的无奈。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感到有些冷了。
——鄂毕河畔的冬天总是来的这么早。
曲折的河道完全难不倒深知他恶劣脾气的摆渡人,执事抱着他的主人,科莱斯什划着他的渡船。
冥河水厚重的激不起水声。淡蓝色的荧光悠悠的漂浮在黑漆漆的水面上,尽是些活了不知几千个年头无聊至极令人烦躁的浮游生物。
伴随的执事最后一声柔和的耳语,渐渐清浅下去的呼吸声。
河道又恢复了往昔的岑静。
又是一路无言。
不知道已经划过了多久,终于可以再看到几分不同的景色了。那是与来时一样荒凉的河岸,也是比之更破败些。来迎接的是只墨色的凤尾蝶,——那是瓦普几司分发的邀请函。
科莱斯什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优雅而迅速的。
暗红的泥土像凝固的血痂曲折环绕的着土地,那里是他永远到达不了的现实的彼岸。
他的声音破碎在搅不动河水的风里,像只窒息的乌龟。
“ 愿主保佑你们......
——阿门。”
他们甚至没有告别。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