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插秧，躬身犁地，再次直起酸痛的腰背时，或粉或橘的云彩已经铺在了天际，和山上大片的白梨花海交融在一起，模糊了界线，都晕上了晚霞的暖光色彩。
黄泉站直了身子，扶着僵硬的腰，眉头微蹙，眯着眼睛，迎着霞光注视着眼前一片闪着微光的白梨花。恍惚间想起了一年前的这样一个下午，也是这样迷人的晚霞，耳畔响起的全是心碎的破裂声，清脆又让人心寒彻骨。
黄泉拄着锄头把犹豫了，他希望甚至渴望第二次机会，他希望事情会出现转机，可他的自尊心又在暗中作祟，告诫他第二次丢人现眼的风险和随之而来的嘲讽。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菜畦旁边白梨树的花瓣，是风似雪，在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下一个，黄泉——11岁?”
一个穿着白色宽袖短袍的青年人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相信似地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刚刚诵读完的名字后面的年龄。他抬头看看站在眼前的少年，又看看花名册上临时用笔草草补上的个人信息，感到有些诧异。
“小伙子，你确定你今年11岁了——”
青年捋了捋额前浅铂金色的碎发，语气委婉，听得出是在提醒黄泉“我们这儿报名的都是10岁的，你超龄了”。
“我……我想再试一次。”
黄泉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里都沁出了汗珠。他说话的底气很不足，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去观察周围围观群众脸上的表情，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还有时隐时现的嘘声。全寨上下的老少基本上都非常“巧合”地聚集在这里，等着看他的第二次败北。
这样想着，黄泉本来横着心想再试一次的决心突然动摇了。直到那位青年人把他引到祭坛中央的法阵里时，他还是一种走神的状态。
“一会儿我会启动法阵，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放松身体，专注地去想关于契约的事情就好了——这是一会儿你要配合我吟诵的短句……”
黄泉的神思还是放空的，他只是恍惚间听到些朦胧的声音，就像在沉在水下一样。那个青年人的话，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到头来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专注，专注……可是如果这次再失败了，自己还能若无其事的留在这个地方吗……莫名的担忧潮水一般涌来，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很乱，有些木讷地呆站在原地，看着脚下的法阵开始泛起浅蓝色的光晕。好不容易迈出的勇气霎时间全部退回原地，他不是年少轻狂不羁的性格，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思来想去，黄泉的手攥得更紧了。

“白梨花，梨花白，香气满园溢出来；花灯挂，挂河梢……”
出人意料地，一阵轻缓的吟唱声取代了刻板的诵词从法阵中央传出来，仿佛温暖的午后，伴着清风娓娓道来的老城小调一般——这是当地很古老的民歌小调。
歌调一出，围观的众人，甚至启阵的金发青年都被黄泉与众不同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全愣在那儿不知道这孩子又犯了什么缺心眼的毛病，连只有几个字儿的诵词都背不下来——难道，他是成心不想让这次契约顺利进行吗，可真是这样的话，为啥即使快要消阵了也焦急地要报名呢？
在一群人中，刚刚的金发青年明显更焦虑和不安，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启阵，就遇到了这么让人措不及防的棘手情况。他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道:“掌门，这孩子——”他保持着持续加注法力的动作，只能稍稍偏头，听起来像是在征询旁边女子。
“无妨，他破不了这连环九里阵，随他的性子去吧——”一旁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头青丝瀑布一般垂到膝盖的位置，留了一把绾成髻，用玉石簪子插好，一身青色裙袍显得儒雅威严。她摆了摆手，虽然劝人不要紧张，但一直眯了凤眸紧紧盯住阵中的黄泉，纵使她操控阵法十余年，也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事情。
法阵的蓝色光亮越发刺眼起来，完全没有要失败的模样，倒是显得快要成功的样子。
黄泉有些纳闷，甚至有些莫名的气恼和挫败感。放在去年，自己诚心诚意地诵词召唤，只得了个废材的下场，今天故意不配合，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克自己的是非之地，安安心心帮爷爷整理家务，又是那个灵物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偏偏这个时候不给自己台阶下？
黄泉突然明白了欲哭无泪的感觉。
法阵的契约还在继续，黄泉的嘴已经有些发干，这民谣拢共不出几句词，翻来覆去的唱也会感到疲劳。倏地，一束巨大的光柱没有预兆的从法阵里窜出，直冲云霄。白色的亮光刺激着人们的眼睛，笼罩了站在正中央的黄泉，也阻拦了众人想一探究竟的视线。
外面的人群像是炸了锅一样，可光柱里面的空间却好像在一瞬间都静止了，没有地面和头顶的区别，亮得像是白昼一样。黄泉不禁伸手遮住眼睛，转来转去地四下打量着，透过指缝好像看见了一只狼一样的身影在不远处忽明忽灭，看着有些不真实。
——我这是，契约成功了吗？

第一章(上)【完】
TBC

dd问一下大大封面是哪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