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我出生的时候，听闻是女儿，奶奶拒绝来医院看我，而外婆便将我领回家，在上幼儿园以前，我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后来爷爷背着奶奶偷偷来看我，渐渐将我带回去，父母离婚后，我妈回到这栋房子，而我奶奶反而不让我走了，我爸是长子，我算长孙女，怎么也不准我妈带我走。
离婚不久后奶奶给我爸相了亲，过了几年有了我弟弟。到我成年后，我自然便搬出来住。
在外面飘了几年，我妈去世后，我便又继承了这外婆的老房子，邻居们还是当年那些看我长大的奶奶们，男人们都命薄，子女都在外工作只偶尔回来，而她们依旧安然地独自过着日子。
这栋四层楼的居民楼二十几年几乎毫无变化，外墙边还留着我外婆当年种的枇杷树，儿时的往事都仿佛在昨天。
我妈没有给屋子重新装修，家具还是外婆结婚时的那套，我和男友躺在我小时候睡过的木床上，他非要听我说儿时的故事，我便告诉他：“我小学的时候，我外婆得了脑血栓还是脑溢血，反正是突然生了场大病。开始的时候我妈执意接外婆到家里住，方便自己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她。那时候家里房间不够，她就让我跟爷爷住，将我的房间挪给外婆。所以算起来，外婆也算是睡过我的床了。我妈和我提起她为什么要离婚，说导火索就是从外婆生病开始。一方面是我奶奶对此事的冷漠，作为亲家甚至从未礼貌性地表示过关心，没有一次来探望，这使她有些不愉快，因为这足矣说明奶奶对她的轻视；另一方面是我爸爸的不体谅，同在屋檐下，不帮忙照顾也就罢了，有一件事让我妈凉了心：某天我爸下班回来，我妈还没回家，外婆喊他说有邻居说要送东西给他们，让他麻烦去拿一下，喊了多次，我爸不理会。外婆便下床自己去，当时她还处于重病阶段，下床极其困难，出去时和我爸打过招呼，我爸没应。回来时发现门关了，她没带钥匙，我妈下班回来时听邻居说，我外婆在门外喊了很久，我爸就是不开门。直到邻居们终于忍不住，愤愤地来指责控告他，他才终于不情愿地开门让我外婆进去。大致是这位无血缘的亲戚在他家待得太久了，惹得他厌烦，我爸终于无声地爆发。
“之后大概是大吵了一架，我妈便带着外婆回到这里住了。我外婆最严重的时候住过医院，要做手术什么的，后来有所好转便又回来躺在这张床上。直到去世。”
我故意重复了一边，只为了吓他，拍拍床板，“她离开的那天，就躺在这张床噢，就是这张床噢。”
可伊万没有明显的反应，回道：“住酒店不也永远不知道那间房过去住过谁吗，那张床曾经躺过怎样的人，或许是好人，或许是杀人犯，或许有人出轨，有妇之夫，3p，强奸，更可能是个想要自杀的人。有点年头的酒店，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和伊万在一起有几年了，差不多是我快毕业那时候，他是我实习公司的前辈，离职后我们依旧保持联系，再之后便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那时候我们租的房子在郊区，我每天五点起床，化妆，做早餐，六点半出门时喊他起床，然后去赶公车，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要在八点半前到达公司打卡，晚上七八点到家，疲惫不堪。而他如果加班的话，回家也没有公车了，剩下最后一班地铁，然后步行到家还需要再走上五六公里。
周末时间集中做家务，整理房间，换洗被套床单，一起买菜，坐下好好吃一顿饭。洗碗盘子后终于靠在一起休息，有一种疲惫后终于将事情做完的痛快感和成就感，不过仅限于他周末没有工作的情况，更多的时候，他还要抱着电脑继续工作，而我要一个人要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腰都抬不起来。
撒娇说不想做晚餐，往往无法得到他安慰人的话，而是烦躁地将手机扔给我，叫我点外卖不要烦他。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生活了。
后来我回去办我妈的丧礼，他也一直说自己忙工作和加班，没有来帮我一把，我只能继续疲惫而奔溃地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最后终于能喘一口气，我躺在这张床上，这间屋子迎接了它第三任女主人，它宽敞而安静，一种恬静的沉香味和老人味，我怀疑是空气不通畅的原因，便把所有门窗都打开，重新刷墙，收拾和布置，才让这充满老旧味道的屋子有些现代感，没钱买家具，用的还是过去那一套，多了些绿植，倒有了小镇古宅清新文艺的味道。
我给伊万发去了照片，他晚上回我信息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我回家那天是一个人收拾行李，坐动车时伊万并没有送我，或许因为这种单独的感觉，我甚至有一刻恍惚觉得这就是我们俩分手的时刻了，我的确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再回去，而他也不会挽留，我们俩之间逐渐疏远也就会散了。
过去我也常常会突然意识到，我和他同居这么久他还没有求婚的理由，大概就是他也在等分手的时刻，只是我们俩都忙于生活，连几分钟都没机会抽出来好好谈一谈，又或许只是习惯拖延，忙到没时间找到下一个追求者，我一个人的勇力不足以和他告别，累归累，两个人总归有一种不孤单和互相慰藉支撑的错觉。
收拾我妈的遗物时，沉浸在整理屋子的状态里，会渐渐让我内心产生依恋，对一件事投入越多越使人无法舍弃，我甚至在那时已想到自己会继续我妈孤独的生活，我想到自己终于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单身生活，从剩女成为老处女，然后是空巢老姑婆，最后死在这里。
或许是等我的信息太久，伊万误以为我对他近日的冷淡而有了脾气，便说，“我去接你吧。”
半日后，他便来了，说自己请了假，加上过两天是周末，当放小长假，终于有时间能陪陪我。一住却是大半月。

我们俩游手好闲，几乎什么事也不干，我成天地看电影看剧，他终日昏天黑地地打游戏，我们偶尔坐在一起吃饭，大部分时间里饿了我们就点外卖，最多问一声对方要不要一起。我是回来时就干脆将工作辞了，而他是请假后多日消失，同事和领导都找过他，他也不理会。有天我突然记起问他是否应该回去上班了，他才告诉我，公司说他不用回去了。
而我们在郊区租的房子也住不了了，房东将我们俩的东西都腾出去了，因为伊万不仅拖欠房租，更未曾和房东说一声我们俩去哪儿了，如今我们俩的东西都堆在房东的杂物间里，而房子已租给别人。仅限三天，如果我们不去拿行李，房东便全部扔掉。
那里面有我省吃俭用买的所有撑场面的东西：衣服、化妆品、鞋、包……它们是让我在大城市生活而不被击垮的伙伴们，曾让我获得一些可怜的自尊心。
我让伊万陪我回去拿东西，他正沉迷游戏无法自拔，除了夜里听见他赢了比赛激动的几声吼叫外，我们快一个礼拜没有过交流，他完全关闭了沟通频道。
他自然不愿意陪我回去，甚至没停下游戏，只和我说，“没钱没车票。你自己去吧。”
“也有你的东西啊。”我说。
“我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他看了眼他的行李箱，“该带的我都带了，没有了。你的东西我装不下，就没帮你拿。”
我不知道是什么耗尽了我的脾气，我甚至连架也不想吵了，有时候争吵越多就越觉得吵架无用，如果“无法改变”已成事实，那么无论多少次的沟通，都只会让你更无奈和沮丧，哪怕吵赢了，到最后，只会发现一切不过是疲惫地情绪发泄，感情就是这样被一次次掏空的。
我有些难受地收拾垃圾，我们已经几周没打扫过卫生了，我们或许疲倦了太久，一懒惰就彻底什么也都放弃了。
第二天一早的车，还是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去。伊万在睡觉，因为他昨晚也没表示过会送我，我也预设他不会真的起来，可我还没完全对他失望，发信息告诉他我回来的时间，以为他会来接我。
我的东西装了两大行李箱，一个人完全扛不动，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艰难地带它们回来的，到出站口的时候，发现他如预料般没有来，只好自己打车。
我总是会一遍遍地原谅他，朋友说我就是太惯着他，连伊万过去还会良心不安时也劝过我这样不好，说我觉得委屈时也可以向他发火，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我的生气中得到补偿我的机会，如果我总压着不发，他就会这样毫无知觉地继续欺负我下去。
可更多的时候，嘴上的承诺固然好听，实际上，当我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他说睡觉啊（他从我出门时就睡到现在），我已经连怪他的心情都彻底丧失了。更早的时候，我有次听从他的意见，好好为一些他做的令我难受的事情而哭了一场，他只是沉默地坐在我身边，偶尔发出几声“你别哭了”和“我错了”，除此之外，他没有能力帮助我做任何事。
我有时候绝望地在想，男人到底有什么用？
可更多时候，总有人告诉我，你一个女的还不嫁人真没用。
可好歹我有个同居的男友，似乎看上去会比完全单身要显得有用得多，至少有人知道我厨艺还不错、化妆不会太丑和工作时没有太笨。
大男子主义上身时，伊万也承诺过我，“其实你不用这样努力工作，我能养着你。”
可那时候我问自己，如果我不工作，我将会每天做家务，可能会生下小孩，到时候，伊万的钱真的足以养活我们三个人吗？而照顾孩子似乎完全是我的新工作了。我是否需要将所有的老底都拿出来贴补家用，直到我将其花尽，然后就是不断如同怨妇一样看伊万的脸色讨要一次又一次的生活费，更多时候伊万根本无法负担，而我或许到时候会因为不工作造成伊万的负担而成为被公婆嫌弃的理由。

到家后，伊万已经起床了，坐着在等外卖。
他问我为什么不做些吃的，好让他醒来时不至于饿肚子。
我死咬着那句抱歉，就是不说。我哪怕沉默着回应，也好过低头屈服。
进屋后我才发现，他这次的脾气主要不是为了肚子而发的，更多是为了在兄弟面前有面子。他的好朋友裴戈来了。正在屋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我怎么会忘记他们俩的友谊，从学生时代就开始的铁哥们模式，要不是工作将他们俩分开，他们或许依旧保持着十多年如一日的每日夜宵活动，一起喝啤酒撸串，胡吃海喝，胡言乱语一通之后，随便回谁家趴在一起睡一觉。周末的清晨没有起床压力，可以翻身睡到傍晚，然后通宵打游戏，继续吃夜宵。
刚和伊万交往的时候，有好几次伊万夜里叫我去他家，后来才知道是为了给他们送夜宵吃，送到了，裴戈就哄我回家，希望女人不要加入属于他们男人的约会。
更多时候，明明下班后约好一起晚餐，伊万也会中途被劫走，必须要去赶一场兄弟间的夜宵聚餐。
兄弟情谊轰轰烈烈，令人上瘾，伊万一次也无法拒绝。
大半月的萎靡不振，见到裴戈后，他整个人却精神了。
因此，当我想要安静地休息时，屋外是他们俩彻夜狂欢的吵闹，我因为缺乏睡眠，头疼得几乎奔溃，用力关门的声响无法震慑他们，忍不住吼叫也无法压低他们的声响。我浑身没有力气，拜托伊万别闹了，他才似乎受到伤害般转身告诉裴戈自己只是这个屋子的租客，而我是那个房东，他处于被压迫的那一方，既然房东发火了，他们俩最好乖乖闭嘴，以免被赶出去。
他们俩依旧因为兴奋，或许是酒喝多了，而无法停下那种大嗓门的嘲弄的氛围。
我头疼得厉害，不想再多说什么，回去缩到床的角落里，将所有被子都捂上。
我已经不想再和伊万说话了，算不上赌气，只是再也不想多说一句，只要裴戈还在的一天，我就一句话都不说，直到他走了，我再算账。
我只将自己闷在房间里继续看电影，关着门，只有他们俩都睡了我才下楼去吃点什么，伊万不再和我睡在一起，而是去睡沙发，将另一间小房间让给了裴戈。为了避开裴戈，我和他们之间的作息完全颠倒。我也不再替伊万打扫卫生了，我几乎无视客厅和小房间的脏乱情况，只等伊万什么时候过不下去再说。到处都是啤酒瓶，还有外卖垃圾。
我觉得这屋子迟早会有腐败的味道，不久后，因为我们没人记得去交电费，屋子里呈现出更强烈的破败感。所有电子产品宣告休假，可不知为何我们三个人没人提议要处理这件事。
既然没电了，那就不玩游戏了，这不会活不下去。
至少钱包还在，唯一的外出活动就是进食，楼下那家馆子，我们几乎将菜单从头到尾都点过一遍。然后就是半个月后的谁也没钱点的起菜。
有一天伊万终于发觉到周围实在太乱了，可能是出现了一只蟑螂让他惊恐，或许是他终于推开我的房间因为对比而产生冲击。我还是无法忍受自己身上发出臭味，或是房间不干净的样子，而伊万和裴戈我已经不知道他们俩几天没有换过衣服了。有时候我趁着他们俩睡着快步冲出客厅，觉得那种脏乱是模糊而混沌的，像是电视里的雪花，模糊一片，我根本没办法仔细去看房间里的细节，我无法找出伊万躺在那堆垃圾中的哪个角落，我只快步冲出去，吃完饭又急速回屋，紧紧关上门，好让他们的污染不要进到我的房间。
在这一天，伊万终于开始收拾。我记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听见动静的，以为实在百无聊赖，我将自己带来仅有的书翻了好多遍，我不知道他们俩在外头还有什么娱乐活动，我只记得他们俩同样几乎没有出过屋子，一开始他们还能靠聊天消磨时间，后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只是靠在一起，或许是他们俩的声音太轻，我听不清，他们自有哥们间的共同语言，可能他们将前面二十几年和对方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这至少可以说上好一阵子。
我听见伊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拎着垃圾袋将东西都丢进去。他后来敲过我的门，我已经不记这段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停电后，我也不曾数过日子，我不知道现在是几号了。
伊万还没洗过澡，我屏住呼吸听见他说，“裴戈将房间锁上了。我们俩昨天吵架了。”
“那你找我干嘛？”
他说，“我饿了，你能煮面给我吃吗？”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他说，“你现在嫌弃我难闻吗？”
我又点了点头，我没办法开口说话，我怕味道会顺着嘴进到我的鼻子。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表示，“借件衣服给我吧，我去洗个澡，然后把我的衣服都洗了。”
我记得我有一件宽大的T恤，便拿去给他。

日子并没有因此好转，仅剩的储粮几顿就吃完了，电费依旧没钱交。裴戈不知在房里做什么，门一直闭着。伊万哀求我说，“你出去工作吧。”
“你呢？”
“我现在走不开，我不知道裴戈什么时候会出来。”
总要有人先开始改变。日子不好过，可总要有人面对。
“好吧。”
又是一件我先让步的事情。不过，至少我又回到生活的节奏里了，比起过去，如今似乎轻松了不少，伊万担任起家务来，虽然依旧不会做饭，至少开始学会收拾屋子和洗衣服，我加班到家的时候，他也将衣服收好，叠放整齐了，然后等着我给他做吃的。裴戈依旧不见踪影，而伊万也不急着吃，他会连裴戈的那份食物和自己的一同保留着。我在深夜偶尔会听见他们俩的动静，他们似乎怎么也无法放弃他们的夜宵活动。
没事，我总是一个人吃晚餐也没什么。虽然偶尔会有些恼火，可想到和伊万发脾气是这样令人沮丧，我就失去了和他吵架的冲动。
向同事借来的钱熬过了第一个月，领到工资后日子就开始有所好转。
周末的时候，我很想和伊万黏在一起，重拾我们的感情，可早上开门发现他不在客厅，小房间的门还是锁的，这让我失落了一会儿。可我很快就决定给自己找些活动，出去闲逛了一会儿，也算为这发闷的日子喘一口气。
再回家时，看见伊万坐在客厅里，气氛有些冷清，就像裴戈一天没理会他一般，有些冷清的感觉。可小房间的门这次没合上，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有没有人。伊万沮丧地和我说，“我今天打算将他拽出来，他再待下去会生病的，于是我费尽手段让他开了门，可没说几句我们就又吵架了，然后他就躲进了大房间，不出来了。”
我的房间果然锁上了。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伊万似乎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儿，他过来拉我的衣袖说，“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让他吧。他从小就被家里惯着，一点不顺心就不高兴。我劝劝他，过阵子就好了。信我。”
我不说话，我现在渐渐过得不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伊万开始依附着我，开始在意我的感受，开始哄我。因为如此，所以我似乎有些舒心了。
我睡在小房间里，门故意没关，伊万夜里洗好澡坐在沙发上准备入睡，我又醒来，故意出去告诉他轻一些，我明天还要上班。我无法分辨这个晚上是否是梦，我那种刻意的违和的娇贵语调仿佛不是从我身体里发出来的，嗓子眼竟然没卡住，或许我是梦见了这些。说完后，我得到伊万的尊重对待，表示自己会更安静些，我满意地回屋继续睡觉，可心里却不觉得满意，依旧翻来覆去，我睡不着，又出去故意说了次我因为他而睡不着。
我还是不关门，可他似乎未能明白某种暗示。
我们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沙发，不关门会连呼吸都听到，换睡姿的动作也很明白，非常静，可我内心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喊他过来一起睡，纠结到我神经都累了，终于睡着。
我始终只占着半张床，空着大半边就是给他留的，可他怎么也不进来，只这样笨拙绅士地躺在沙发上，怕吵醒我而一动不动。意识在纠结中模糊，再醒来的清晨，上班前如常整理房间，将空盘放到水池，将垃圾装进袋子，然后是床边的一个用过的安全套。
我想，这就是我是始终认为昨晚是梦的主要原因。
我深刻怀疑在我意识不清睡意朦胧的时候，伊万是否悄悄躺在了我身旁，而我感觉到动静又是否转身抱住了他。
如果没有，那就是完全不同的猜想。这种可能或许发生在更早的时候，早在我回去找房东拿行李的那一天，我隐约记得我从进门到回屋，关门，生闷气，我始终没过于关注小房间闭着的门，里面可能是乱七八糟的床单。然而我只记得客厅里两个喝醉大声说着胡话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有些隐秘的事情每天都在这个房间上演。我有些呆滞地将垃圾收拾好，那个安全套我没有碰，我只觉得有些反胃，我去喝了口水，然后将垃圾袋放在了门口，我已经没办法将它带下楼了。
下班回家后，据说裴戈还是不愿意出来，我注视着房门，没多表示什么，到深夜的时候，我发现伊万不在客厅躺着，我又看向房门，我的脚步非常轻，几乎是无声的，我只静静等着屋内的动静。
他们肯定会有动静的，他们是吃了夜宵后喝醉的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我一言不发地在客厅坐到清晨，一直竖着耳朵等待着，要不就是我起得太晚了错过了好戏，要不就是他们结束地太早，已经相拥而眠。
快天亮的时候，我又回屋假装睡着了，伊万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出来，我整个后背都是冰凉的，冷到一直在发抖。我听见他又缩回到沙发上，之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我床边的安全套已经被收拾了，昨天的碗也洗了，我的房间相比昨天干净得惊人，伊万终于记起要在我之前好好收拾干净痕迹了。
他可能猜愚笨的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站在沙发边看了他很久，看到他醒来，似乎惊讶于看见我，对我说，“对不起啊，还让你睡小房间，我今天一定哄他出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睫毛短短的，稀疏的，眉毛很浓。我记得他的阴毛反而是淡的。我看见他的唇还是一样薄，我爸也是小嘴，薄薄的唇，笑起来似乎唇就要消失一般。
“我今天加班，晚一点回来。”我说。
“嗯，路上注意安全。”
而我午休的时候，就打的叫师傅快点开。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这样急于印证这些。
到家是十二点十二分，上楼时被楼下一个在过道做饭的奶奶逮住，她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但是啊……下次声音轻一点好不好哇，大白天的，让我们老太太们听到怪不好意思的。”
我几乎是冲上楼的，可钥匙开不进，他们从里面反锁了。
我敲门、踹门，吼叫，可伊万没有一点反应，里面毫无动静。
我现在一无所有，我的行李都在原来的房间，不过我最近存的钱一直在支付宝里，钱包里有身份证，手机打给他们也无人接听。翻了翻，身上除了这些只剩下一把钥匙，但是它并不能发挥作用。
我累了，靠着门蹲下。
记起我妈过去有次和我聊天，我问起她从带着外婆搬回这里到和我爸离婚，这期间其实隔了好几年。如果离婚的理由在她走的那天就已经清楚明白，为何还要拖这么久。
我妈告诉我说，“因为还有第三个理由，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你外婆也是瞒着我，虽然心里想着要离婚，但是毕竟做了那么久夫妻还是有感情，而且那时候离婚的人少，我还想给你爸一个机会。令我非常难过的是，我照顾你外婆的那些日子，你爸从没过来看过我，也没说会来接我回去。时间久了，你外婆看见我不高兴就告诉我了，你爸不让她进屋的主要原因不是烦她了。是因为别的。“
“是什么呢？”
“不就是那点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嘛。女人一生啊能投三次胎，三种人生，三栋房子：‘和父母在一起’，‘嫁人搬出去’，‘丈夫离开后被孩子处置又搬一次’。你没见过你外公吧？以前啊，外婆还和他住在一起，后来，你外婆就搬来城里住了。一辈子啊，就是这样了。”
同个屋檐下总归是藏不住秘密的。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将门上了两道锁，把电闸关了，然后将钥匙扔了。
想着自己又要重新搬到哪里住呢。

暖 ⁺◟( ᵒ̴̶̷̥́ ·̫ ᵒ̴̶̷̣̥̀ )

占前排

渣。

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