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威尔森——Wilson
“被诅咒的期间太无聊了,于是我用皮革做了个朋友。我喊他Wilson。”
晴朗而令人舒心的上午,裁缝突然不合时宜地拿出来一个浑身散发着阴暗气息的娃娃。光是远处端详这玩意就让勇者们感到了背后的阵阵寒意,于是他们一致决定让裁缝将这个东西收回去。
“哦,很好。”其中一个勇者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叫Wilson的娃娃做得很有创意,现在您可以把他收回去了吗?”
“谢谢夸奖。”裁缝选择性地无视了勇者的最后一句话,他随手将娃娃搁在了旁边的椅子旁。
“什么!”
勇者们浑身一颤,娃娃的头正好偏过来对着他们,红丝缝制的嘴巴微微上扬,黑色纽扣的眼睛仿佛正在打量着面前牙齿发颤的这群人。它脸上横七竖八的缝补痕迹和斑斑紫色让勇者们似乎都不想再将目光聚焦在那一块区域。
“唔啊啊我忍不住了!”一个女勇者突然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娃娃身边,拉着裁缝的袖子苦苦哀求道:“请您把它收回去吧!我知道它对您很重要不能销毁它,但是也请您把它收回去吧!它好像在瞪着我啊!!”女勇者壮着胆子向旁边一瞥,又连忙回过头来紧紧盯着裁缝。
“哎,伤脑筋。”裁缝挠挠头,从凳子上拿起皮革娃娃,“我本来还想让你们看看的……”“不,不用了!”出奇一致的回答。
“好吧,Wilson,看来你要跟我出去逛逛了。”
“?!”勇者们一怔,事情完全没有按预料中的发展!
他们本以为裁缝会将它收到某个箱子里去,结果他居然是带着它出去吓更多的人吗?!
但是没有人去拦住裁缝,他们并不想去接触那个像是有生命的娃娃。
“算了,谢天谢地,裁缝带着它走了也是好事……”勇者们的内心终于又晴空万里。
“Wilson,没人喜欢你啊。”
裁缝一脚一脚踏在因为之前的大雨而湿润的土地上,他的手中是那个缝制的娃娃。一路上都没有人去拦住他问什么事情,托这个阴冷东西的福。
于是他就那样来到了地牢门前。
青色的砖缝中布满青苔,小小的蝙蝠不时在门顶打着转。有牢底来的冷风从他的耳畔刮过,将最沉重的哀怨带给这个很久未曾回来的人。
“还是老样子啊……”
裁缝将手按在潮湿的墙壁上,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他坐在地牢前的椅子上,发现曾经睡过的那张床已经不知道被谁顺手牵走了。“还好还有一把椅子。”无奈的他笑笑,望着天空再没有任何感慨。
“……你为什么会叫做Wilson呢?”
裁缝将娃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它坐不稳,啪嗒一声倒在桌面上。
他再也记不起来当初起这个名字时想的什么了,毕竟那么久,还是会忘记一些事的。
然而他还能通过这个名字看见什么,就算只是模糊残缺的一刻。
“Wilson……”
裁缝独自念叨的时候,地牢中的勇者突然听到一声叹息,像是等了很久的人所发出的,一声长久的、无法释怀的叹息。
多年前的晴空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很重要的任务。”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后面的人不停地伸出手试图拉住前者,却总是被一把甩开。他皱了皱眉头。
“听着,Weak,我们必须要去处死那家伙。她杀死了她的丈夫和孩子,这是证据确凿的。”
“嗯。”完全心不在焉的回答。
“你啊……”走在后方的男青年摇了摇头,“还在相信她是被冤枉的吗?”
这句话刺激到了前头的人,他捏紧了腰间的剑,从牙缝挤出字来。“我相信她。”一字一句如在宣誓。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那么柔弱善良的女人会杀死一个强壮的男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身后的人听见后短叹一声,亦不再出声。
缓步走下湿滑的楼梯,两旁的锈色栏杆内不断传出痛苦呻吟。有一只瘦弱不堪,几近只剩下骨头的腐烂手臂从一侧栏杆中突然伸出,然后又无力垂下。青色烛焰不时摇曳着,令人担心下一刻它就会在冷风中熄灭。不远处传来巡逻守卫的说话声,巫师的房间门缝中散出幽幽的绿光。
“这见鬼的地方。”先行一步下到底部的士兵小声咒骂道,急不可耐地走向转角处的房间。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被悬挂在这个大房间的上部,手脚都被拷住。听到门吱呀的声音,女人的头只是稍微晃了晃,从散落的深黑发丝间冷冷地打量着面前依次进来的两人。
“Alice Bright,你的刑期到了。”后进来的士兵正视着她,严肃地开口,“我们要带你去刑场。”而先进来的人却有意错开女人投过来的视线看向一边。
“好呀……”憔悴不堪的女人轻笑起来,回荡在空荡牢房里的无力笑声让人心底发凉。青年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对她说道:“Alice,我……很感谢你,但是,对不起……”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使他浑身不自在起来。当初前往主城时因迷路而饥肠辘辘,在郊外无处寄身的时候,正是面前这个人的善意使他得以振作起来。然而现在,他却要间接地充当杀死她的刽子手了。
为女人解开镣铐时,他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回忆着,丝毫没有在意女人手上的动作。突然间,和他一起进来的人大喊一声,朝他扑过来。青年猛地回过神来,感觉腰间的剑鞘突然空了几分,
正欲闪开时,身上已经有血溅落。冰冷铁铠上有红褐色滑过,留下淡淡血痕。
“Wilson!Alice!”他连忙转过身,看见的却是倒在地上,已挣脱镣铐的女人胸口被鲜血侵染。而她沁出血的嘴角微微扬起,正对着上方被利刃刺穿喉咙的,手紧握住剑柄的士兵。她望着对面因极度痛苦而睁大了眼的人,突然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在喘息和咳嗽中断气于血泊之中。
后来,因为公职而死于地牢的那名士兵被安葬,但和他一起去的士兵坚称,他的灵魂还徘徊在地牢,他们需要一个法师去助他安息。当然,并没有人理睬这个要求,因为地牢中的冤魂实在太多,谁会去管一个渺小的士兵灵魂?
走下地牢的勇者,又一次听到了幽沉的哀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