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爹”（1420字）
文/枫叶
　　娘走了以后，爹的脸上再没了笑容。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爹领着一个女人和两个不大的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走进了家门。我看见了爹脸上的笑，如窗外盛开的桃花。
　　那年，我十二岁。
　　女人，面相很憔悴，看上去得有五十岁，明显的比爹的年纪大；男孩，约莫七、八岁，见了我，直往女人身后躲；女孩稍大些，也就在十岁上下，肯定没我大。她不像她的弟弟那般拘谨，见了我，朝我友善的笑了笑。
　　我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进门的，这会儿见女孩朝我笑，我心里不由得愤怒起来。忽的转身跑进东屋，“咣当”关严门，并在里面插了锁。
　　爹轻轻唤我开门。又轻轻唤我开门......
　　我倚着门蹲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答话，也不开门，眉头拧成了疙瘩，泪水在眼眶里打旋。那会儿我想娘了。
　　这孩子。爹嗔怪的声音，伴着无奈与复杂的脚步声朝西屋走去。
　　好在那晚爹跟我睡在东屋。
　　刚开始，我把脊背给了爹。爹伸出热乎乎的大手，抚摸我的脊背--那一刻感觉爹的手不像是手，倒像是秋天田里泛黄了的苞谷的叶子，探露尖锐的芒刺，触碰于脊背，令我钻心似的痛与痒。
　　我忽的转过身来，紧紧地搂住爹的脖子。生怕爹不要我，或是离开我。
　　爹也紧紧地搂着我。
　　奇怪的是，爹每天晚上都在东屋搂着我睡。我从没发现他去西屋陪着那个女人和孩子睡过。
　　我不信。
　　我好奇。
　　一天晚上，我故意装睡。
　　爹慢慢松开搂着我的手。
　　我心里一颤。
　　爹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慢慢爬起来。
　　我的心快要跑到嗓子眼儿了。
　　爹点燃墙窝里的煤油灯。拿起爷爷用过的烟斗，装满一袋烟，“吃啦”划着了火柴，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
　　我故意翻了个身，脸朝上躺着，眯着眼，看烟雾腾绕。爹的脸被烟雾扭曲，抽动，变形。他咳了几声，“光当当”将烟斗里的烟灰往炕沿边上磕了几下，放好烟斗，熄了灯，重又爬进被窝里睡觉。
　　又一天晚上，我还是装睡。爹如是。
　　我心里高兴极了，尽管不知道爹为啥事儿犯愁。可自那日后，晚上再睡觉的时候，我不再搂紧爹的脖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了爹和那个女人的秘密后，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坍塌了。
　　那晚，我真的睡着了。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爹不见了。我便开始紧张起来。不顾一切的跑去西屋敲门。手刚触碰门板的时候，门“吱妞”就开了。男孩哇的一声吓哭了。女孩爬起来，点燃墙窝里的煤油灯。愣愣的看着我。
　　女人不在土炕上。她炕头的被窝里是空的。
　　一时间，我们三个孩子都手足无措了。
　　男孩哭着喊妈妈，女孩和我一样，没有哭。她哄着男孩，说妈妈去尿尿了。
　　我跑去外屋。外屋地上生锈了的尿桶还在那原地没动。
　　我刚要去外面找爹。爹一个人开门进了屋。他光着膀子，穿着裤衩......
　　爹把我领回东屋，上了炕，钻进被窝。
　　我问爹去了哪？爹回，拉粑粑。
　　至于那个女人啥时候进屋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哭了鼻子，没让爹搂。
　　自那天晚上以后，我就开始作闹，无休止地作闹。不再给爹念书，不再给爹吃饭，不再给爹好脸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爹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赶出家门，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们。
　　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真的走了。
　　爹的脸，又恢复了女人和她的孩子没来之前的模样。
　　后来，我给爹念书了，给爹吃饭了，给爹好脸子。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分配工作，娶妻生子。
　　爹，也已经老了。
　　我无数次要接爹来城里跟我们一起生活，爹说啥就是不肯。他说他住惯了乡下，舍不得老宅，更喜欢闻那里泥土的味道。
　　此刻，我感觉自己忽然间长大了，才读懂了“爹”。
　　我愧疚并认真的对爹说，找个伴儿吧！
　　爹骂了我。你这混球，净瞎操心。爹一个人过得挺好。
　　爹的眼角有些湿润。
　　我的眼里开始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