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5年8月17日。
我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时间,心脏猛地痉挛。
无声地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白雪被阳光折射得煞眼。
时间到了,我知道。
2
走到青铜门前时身上有种难言的疼痛。
十年以来,我是失了哭泣的能力,疼痛的能力。但是此刻我鼻子一酸,眼睛里大抵是要溢出什么东西了。
低头看了一眼表,时间是2015年8月17日23:59。
久违的泪水,仿佛是嘲讽着我十年来的无用等待。
张起灵,他没回来。
3
小花开着车,车里放着宋冬野的安和桥。
我坐在后座,目光停滞在指尖上。
黑瞎子咳了一声,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大概是有在劝慰我不要为了他没回来失望了。
虎口上留下一滴晶莹的液体,我好像,哭了。
4
秀秀拉着我坐到了瞎子的院子里,身后跟着胖子。
进门前隔壁出门遛鸟的老爷子跟小花打招呼,小花没搭理。
气氛因为我凝固了,听得见院子外老头养的那一只的八哥声音高昂。
5
第三天了。
早上洗了个澡,跟胖子说要回杭州。
王盟管着东西,还是不放心。
6
回铺子里,看见十年前张起灵告诉我他没有时间了的地方,又有点想哭。
我是个爷们,最近太他(妈感性了。
和王盟打了声招呼,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狠狠地摔上门。
7
这一刻我仿佛被几天以来积攒的情绪浪潮击倒,却不甘屈服在其脚下,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嘴用奇怪的声音呜咽着,模糊的声音不停地念叨着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
我想给他取一个亲昵的名字,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依靠,有一个人记住他。
很想叫他起灵,像是情侣之间的爱称。
张起灵,闷油瓶,起灵,在我心里的位置已经超过情侣之间了。我想。
这十年以来,他是我的光,唯有他支撑我在逆境里活下来。
现在,他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8
睡了很久,醒的时候天已经从亮变到黑了。
我叫了一声王盟,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王盟已经下班了。
我坐起来,动作和817那天早上一模一样。
9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我不由自主地走向了窗口。
杭州下雨了,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都打着一把雨伞。突然想起来中学时候,地理老师说杭州的7,8月会很干旱。现在却下起了雨。
又想起来奶奶讲的白蛇传,许仙和白娘子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因为一把伞结缘的吧。
恍惚之间看见来往的伞间,有一个人穿着蓝色帽衫,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10
我什么也没想,用平生没有过的速度,冲下楼,发疯似地追着那个蓝色帽衫。
气喘吁吁地拍了他的肩,转过来的是一张年轻男子清秀的脸。
有三分像张起灵。
“你好,有什么事吗?”
他看着我,落汤鸡一般的我。
我挥挥手,“认错人了。”
11
男子继续匆匆地走,消失在万千把不同的伞中。
我突然大笑起来,当着来来往往的过客们。
我像一只丧家之犬,尽管我的家,就在我的身边。
张起灵,回来吧。
多么希望这样一个幻梦出现在我的眼前,即使代价是让我在这瓢泼中跪下祈祷,也心甘情愿。
我看见不远处孤山上还有点点灯光,在雨和泪交织模糊的眼眸中格外刺眼。十足地像一个幻梦,可是终究只是他人的团圆。
12
后来都记不清楚了,再醒就是躺在医院里。
有种纵(欲后的虚脱,恐怕不是被人(强了,是在雨里傻的太欢实了。
整个病房里就我一个人,很好奇是哪位路人大哥把我丢到医院的,兴许是位应当重谢的好人。
13
熟悉的“好人”来了,小花抱着一盒泡面走进来。
我皱眉,问他,“花儿,怎么来了?”
小花也没多说什么,拿床头柜上的暖壶就往方便面里倒水,咕咚咕咚的。他往面里扔了点酱,凭空变出一双筷子不声不响地搅和着面。
我看得有些馋,讨好似的对他说,“解九爷,赏口面吃呗。”
我确定,现在的自己像条求食的哈巴狗。
假面啊,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才能摘下。
14
小花继续闷声不响地拌面,看得我心悸。
“吃吧。”他把筷子递给我,惊的我一颤:这朵花儿,什么时候有了张大闷的作风了?
“花爷。”我吃着面含糊地说,没等到回答。
他嗯了一声,盯着我,絮絮叨叨地说起事来。
“胖子前几天来我那找你,后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你都回杭州了,还跟我说人老不中用什么的。”
我听他继续讲,思绪停在了胖子身上。
15
胖子吧,是个很老实的人。
虽然他自称京城第一(嫖(客,但他骨子里,有长情的血液流动。
长情,并不只感情。当然,也有他忠于云彩的那一部分。
十年了,胖子从没变过心。
我明白我是多疑,当他始终让我信赖。
他无赖得,让我信赖。
如果上天赐予我,给予张起灵或他一个永世安康的机会,我会选择他。我亏欠胖子的,和亏欠小哥的,同样多。
不同的是,他的时间与我,与小哥相比,已无多。
而张起灵,可以让我用余生陪伴。
换句话说,他和张起灵在我心中同样重要,只不过角色定位不同。
16
小花戳了一下我的脸,问我想什么想得这么着魔。
“想你啊,想你想得着魔。”我说,末了还吃了一口花爷的豆腐。
“你这家伙,”他学着戏腔说,“不着边不着调的,越来越像瞎子了?”
我点点头。唯唯诺诺地说,是。
小花看着我,爽朗大笑。
“花。”我突然说。
小花停住了笑,几乎一秒钟的时间回归了严肃。
“我想,再去一趟,长白山。”
17
“你还没放下?”旁边男人的手一下一下敲着床头柜,审视似的看着我。
“是。”
他叹了一口气,用指节敲了一下我的脑门。
“好啊,长本事了,什么事也敢瞒着花儿爷我了。”
我不敢直视他,目光聚焦在医院的白床单上,恍惚觉得,这床单的颜色,十分像长白的雪。
“罢了。”我听他的声音,有一丝丝的释然。“你走吧,我跟着。”
“我是不会让你和张起灵一样,失踪,逃走的。”
18
这次轮到我,拍他的肩,大笑。
突然的,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