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如此后悔自己是清醒的。
荒山、野岭,烈阳、焚天。一望无垠的金色大浪;眉眼、肌肤,发丝、汗衫淋淋。
燥热快把我吞噬了。
喉咙像是硬生生灌了一把砂浆,别说是发声,连呼吸都举步维艰。
涸辙之鲋,旦暮成枯。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我擦去汗,扭头瞥了眼躺在沙堆里昏死的男人,嘴角微微不屑。
呵,真是丢人,白长一张好脸。
于我,他是累赘。
我拉扯他的披风,像绞肉大赛里的拖尸人清理尸体一般,拖着这个男人缓慢踱步。
我要去哪儿?
天晓得这浩大的恕瑞玛沙漠哪儿才有出口。
但绝不能坐以待毙。诺克萨斯即使缺乏方向,也从不停止脚步。
一步、两步。
三步……每走一步,都消耗着我寥寥无几的体力。
脚下一个不慎,趔趔趄趄,险些栽倒。脑海里一阵晕眩,眼冒金星,仿佛看到妹妹坐在杨柳青下,捧着一本绣着金丝的古籍。
枝叶遮得住阳光,却遮不住她美丽专注的神情。
那时候,她的腿还是那么标致,纤纤秀腿搭配冰肌雪骨,真是婷婷玉立。
她还好吗?
疲惫涌上心头,使我没法继续追忆。
我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在挣扎着走了大概十分钟,我眯着眼看着这无边无际的沙漠,终于,心如死灰。
扔了他 。
抛下他 。
丢弃他。
心中响起了恶毒的声音,我猛的瞪大着眼,掏出匕首,警惕地盯向四周。
当然还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闭着眼,神态自然,就像熟睡的孩童一般安静。只是那身披风多了几处渗血的洞,刀口、枪洞、箭矢。被刀划破向外翻涌的皮肉,如同凋零在恕瑞玛的曼珠沙华。
他的一部分伤势来源于替我阻挡流矢飞箭,虽然那些动作缓慢的弓箭手根本伤不到我。
哼,男人都是愚蠢至极的生物。
我喘着气,身上的伤口还未结痂。又被汗水浸透、黄沙覆盖,疼痛,钻心的刺痛侵染着神经,无法冷静思考。
丢下他吗,然后靠自己仅存的体力,逃出这片荒漠?就算不能,起码成功的几率要比现在大一些。
我像丧失神智一般,颤颤巍巍的松开他的手。
为什么我的心会跳的这么快!我到底在紧张什么?
噗通。
他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挣扎在风中。在倒地的那一刻,一种罪恶感瞬时蔓延至我的全身。
快走吧,就这样走吧。
心头的声音吵着,嚷着,尖叫着,占据我的大脑。双手止不住颤抖,两腿更是发软。
堂堂瓦洛兰大陆的刀圣,今日居然吓得腿脚发软,真是可耻。
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那个同样燥热令人烦闷的夜晚。
有一个男人,披着披风的男人。用他粗糙布满茧子的手,温柔的,细腻的,抚摸着我的脸,看着我那打上绷带的左眼,黯淡的瞳孔里装满了心疼与自责。
我被自己的记忆吓了一跳,我脑海里的存在的,应该只有用刀的技巧和杀人的方法,而不是……
……
我冷下脸,诺克萨斯不需要妇人之仁。
再次扭头,往回踱步,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果然,像这种不靠谱的男人就该带回去任由父亲处置。
虽然我不知道父亲去了哪儿……
嗯?
他人呢,那个毫无是处的男人呢?
染血的暮色披风还在,只是唯独缺少他的主人。
他就像葬在荒漠中的砂砾,凭空消失了一般,在这广阔无边的恕瑞玛里,随风而逝却终不得散。
转身,选择离开。终于没有累赘,可以独自前行。
好轻松,真的好轻松。我敢打赌自己现在能一口气冲出沙漠。
……
可为什么……
心头这么痛……
像是被刀狠狠捅透。
不,不行……
我否决的感情,绝不妥协。
再见了,泰隆。
无论你在哪儿,吉尔特沃夫的码头或是祖安的下水道。
只要有这件披风在,我都能找到你。
你逃不掉的。
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