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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世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
身无双翼,却心有一点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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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亲闺女开个记录帖吧。
算是我混语c圈这么长的世间里,演的第一个有才有貌有风骨,塑造得比较成功的角色。
何谓成功,即一句话可以点评她的一生:生只因情求长生,死亦因情饮长恨。
真难啊,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可是她太美了,美得让我心疼。
可惜没有能撑到这么美的女人殉情的那一刻,所谓毁灭,就是把美好的东西在你眼前亲手毁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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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悲喜,得失中尽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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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7-03-20 15:14回复
    潍州安氏,名长萝,字知遇。
    素手惊弦,才名赫赫,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位至贞妃,膝下有一子一女,尝有寒玉琴。困囿魇症,殁,追夫人,入妃陵,与寒玉同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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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
    思君秋夜长,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草坼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一日肠九回。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
    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2楼2017-03-20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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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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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磷灯满城阙,照彻天不夜。
      狂风肆虐,积雪压檐,牗外风声紧,雨夹着雪浇下,来势汹汹,寒气重而凉。其时傍晚方至,鹅毛大雪停了一阵,长萝安坐牖前,揣一个温热的镂花手炉,自袖中探素手,贯几分力将牖启,入眼便是主殿晃然的灯烛明光。手一顿,冷不丁腕间教檐上融雪打了下,冰凉的触感浸来,濡湿一方青袖,她颤了颤睫,微垂眼,恰见云中影近,踏雪而归。
      长萝容色平静,握着木条稳当一抽,落了窗。
      外厅的棉帘带着寒风一掀,她款款起身,迈开轻缓的步子,裙摆迤逦,欲踏出内阁时,耳闻云中清音:“小主,显亲殿家宴,内务府的拜帖到了。”
      她不动声色收回一只脚,水杏眼流眄,由着人拉她落座妆台,更璀璨华衣,描远山长黛,挽云髻峨峨,珥瑶碧华琚。望向镜中人,严装盛扮,丹唇皓齿,她有些恍惚,自唇齿间逸出一句微不可闻的游息。
      “走吧。”长萝捞起案上新灌的汤婆子,拢了拢大氅,翩然而出。
      显亲殿一派庄严辉煌,她随众人一道问过礼,起身时忽觉一道目光粘在她身上。长萝落座抬眼,遥遥睨去,她瞧见了她父亲,列在官员席位中,目含关切,同样遥遥望她。
      安长萝,安长萝,寄松为女萝,依水如浮萍。犹记永嘉十九年私逃出府光景,安氏的琴技,闻者皆赞不绝口,她便不可一世地揭了东宫寻乐的皇榜,不可一世地奏了曲《汉宫秋月》,不可一世,又有些羞赧地受了他赏的琴。
      她抱着琴,眼角余光俱是他。
      李彦文,她谢他,慕他,感念他。她携琴回府,视若珍宝,自及笄后摇摆不定数月来,终于擅自定了小字,叫知遇。
      安知遇,感念李彦文知遇之恩的安知遇。
      李彦文安坐主座,仍是与她初见的模样,也不似初见的模样。
      那年他拿着琴,眉宇间俱是认真,沉潭一样的眼,无处可探深浅,“这古琴算是本宫送你的,成年后记得还给我。”
      长萝一怔,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地刻在她记忆中,从未忘却。
      她许久未见他了。这个人,叫她思慕,叫她日夜辗转。她收回目光,手有些抖,尽力要掩去几欲止不住涌向上座人的磅礴情意。李彦文是青松,而她本是寄松的女萝,清风明月,凌霜傲雪。探取玲珑,长萝慢品杯中物,上座林氏贺辞,她心不在焉听着,眉眼一低,顷刻间盛了怒来。身侧梁氏献艺,云中上前附耳,“可否要奴婢去取您的琴来?”
      长萝重手落酒盏,又抓起,纤指泛白,她听见自己颤着声说:“不。”
      故人磊落,可就算她如何磊落,也不过毁在一个朝夕——他不信她。
      宫中酒酿多甜不烈,琼浆入喉,她却只觉得刺得喉间一阵翻滚,带出些微薄的泪意。长萝唇衔杯壁,广袖遮面,假饮酒态,生生将眸间水光逼回,再抬首,已是唇畔含笑,娴雅清高的安嫔。
      云中来斟,她素手间稳托酒觞盈然起,举盏遥敬,“妾安氏微末鄙薄之身,借陛下、众位娘娘大人之福泽,以薄酒敬大渝锦绣江山。愿大渝河清海晏,世代昌繁;愿陛下龙体康健,位殊万国,富有天下,威尊彰明,齐光日月;愿太后娘娘,福禄延绵,长乐未央——”
      李彦文目光扫来,不过一瞬。
      她蓦地有了一腔孤勇,却转成一副柔肠百结之态,经这一激,脱口而出:“妾病中静养时,甚是怀念那一张陛下曾赐予妾的寒玉古琴,如今病已痊愈,更是想得紧……不知陛下可否赏脸,再将琴赏了妾,妾在这家宴上献拙计一曲,为众位助兴?”
      长萝话毕,余光盛了李彦文的影,抬袖空觞,一饮而尽。
      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漂亮的体面话并非她愿。
      她的愿,不过是把酒祝东风,祝李彦文和安长萝山河与共之从容,祝李彦文和安长萝当时携手之珍重。春秋千万种,青山几重,她仍是寄松的长萝,只为他附庸。


      3楼2017-03-20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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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萝望着那人,妄图从他眸中读出一星半点与平日里不同的异样情绪,终究是罢了。她心中一哂,终归,李彦文不会如看梁氏那样看她,她却也不屑同梁氏那样邀宠。长萝款款拜下:“妾多谢陛下恩典。”又安然回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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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惠昭仪杨居敏】
        酒过三巡,长萝向上位眄去,为首正坐着盛妆的惠昭仪杨氏,献的端的是精巧的绣幅。她眼波温软下来,唇畔蕴了些笑,双手执杯,朝人遥遥一举:“昭仪娘娘,妾敬您。”话不多,只因她信这位故友与她的交情,不需她再添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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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气色甚好,薄醉态更显俏面红润。见有婢挥扇,长萝应道:“娘娘病愈,又展风仪,妾不及您华容婀娜。这厢饮胜,娘娘请便。”饮毕手中玲珑,皓腕一翻,向人示空盏,她嘱云中奉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去,与芙蓉附耳:“昭仪娘娘浅醉,当进些蜂蜜水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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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萝报以杨氏一个笑,侧半身静听云中禀,取花生慢慢剥,指尖正褪红衣,恰闻蓬莱殿一叙几字,手一顿。再抬眼,眼前人仍是风华绝代的惠昭仪,而她因林氏一事一朝跌落,受降位辱,遭人嫉恨,一度将落险涯。病愈的这场家宴,前事再对她无可威胁,她眸色坚定,温然道:“娘娘请,妾必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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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傅常在傅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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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忽有鹂声起,较寻常宫妃软糯绵音不同,脆生生传入她耳来。长萝循声望去,见是张清丽稚颜,眸色清明,如澄流般可窥见底,不掺杂念。其后所言也多是童语,她不由展颜,探手取盏来命云中斟满,朝傅氏缓举,温声道:“傅常在,你也好。”话毕,一饮而尽,朝人示了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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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萝自小听得最多的,是夸她琴技高超,周身气度清雅,不比旁人俗套,赞她容色的也有,她却觉得傅氏这一句稀奇。其时叶氏坐她斜上手,那是经众人赞过的惊鸿姿,她自认与叶氏相较,实不算得美貌。听稚儿一句,生出几分好笑来,笑靥愈盛,“你方才是不是醉了,拿蜂蜜水解过酒?嘴这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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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在旁随侍,眉梢都盈了悦色。长萝敛容,唯余了唇畔半分笑,只觉这傅氏俏皮可爱,很是讨巧,可奉承话听得多了,也有些费耳。她一指案前的赤豆糕,向云中嘱:“我想她年岁尚稚,许爱吃些甜食。将这盘赤豆糕给傅常在端去,再奉一杯淡点儿的蜂蜜水。”云中得命浅应,执杯物向下座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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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昌贵嫔林明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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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觥筹交错间,她恍惚听闻有人叫她。长萝抬眼环顾,见斜上手林氏处有个婢子,端着盘点心好似往这边过来。果不其然,婢子面上挂着如林氏般的倨傲,一礼道:“昌贵嫔娘娘赏您莲子茯苓糕。”
        一瞬,她望林氏。林氏怜子,可她何其无辜,至今也未从那一碗安胎药中脱身,她不知道是谁,可绝不是她!清冷孤高如安长萝,绝不会做这样下作的事。
        “你心痛,我便不心痛吗——”她低喃,又一哂。卷入此事纷争,她遭降位,遭冷待,林氏丧子,得迁贵嫔位,与她终究是差距悬殊。数年来,林氏嫉恨她入骨,她不是没有争辩过。她越无辜,反招来那人更深的厌恶和愤怒,索性便不再辩了。
        “多谢昌贵嫔娘娘,赐菜。”她咬碎一口银牙,声线有些冷硬,“酒宴多荤腥油腻之物,恐用多了不落胃。劳你转达,我赠贵嫔娘娘一碟小葱拌豆腐,用以解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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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与不信,全在林氏了。安长萝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认,她沉默,却不会沉默着被人套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又何尝不知,林氏不会信她——怎么可能信她呢,连李彦文,她满心盛着的那个对她生杀予夺的人,都不信她。长萝长出一口浊气,眸色坚利而平静,迎上林氏满是讥讽的双眼,轻哂,“罢了。”


        4楼2017-03-20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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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取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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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云黄天淡,雪意全未休。
          晨光熹微,扶榻起,洗漱罢,揭窗牖,瞧外头积雪映着天光,折出明然光彩。长萝吐出一腔白雾,恰一阵风拂来,她拢了拢薄披风,眼风循一阵绕鼻清香而去。内阁矮几上落一只白玉观音瓶,内置一枝欲开不开的红梅,伴着自窗缝送来的风,颤巍巍地抖着瓣,一副要落不落姿态。
          她漠然瞧着,忽思及一句“日暮长零落,君恩不可追”,心中默念至末字,果见寒风中抖得最厉害那只花盏,啪地断出极细一声,落了地。
          雁回执鹤氅来,隔断的珠帘一响,长萝眸光自地上的残花挪开,抿了抿唇,眼底无半分怜意。觑见内阁一隅高案上横着张琴,她由着雁回为她披鹤氅,轻声开口,声色如落玉盘之珠,“你去崇德宫走一趟,瞧陛下现下是否下了早朝,是否用过早膳,得不得空。若他得空,你便说我想邀他一道去珍宝阁,取家宴时候他许我的寒玉琴。”
          “哎。”雁回抬脚正了正长萝头上一支翠玉簪,将鹤氅的带子利索地给她系好,“小主且候着,奴去去就回。”
          一炷香毕,盼得雁回归。长萝静坐外厅,背脊挺得如一棵雪松,一手笼在袖中,听她带了话来,道是李彦文允了她请,在珍宝阁外头等她。她起身,携半分雀跃,樱色唇角抿出一星浅薄的笑意,盈然而出,踏着一窝深雪,寻路往珍宝阁去。
          步子较平日迈得快些,长萝身形才至月亮门,睡凤眼一抬,便见阁外皇帝一袭玄色鼠皮锦袍,王炬穿着件灰色夹袄随侍,主仆二人正说话。她扶着月亮门的沿,噙着浅笑瞧了片刻,又收回手,抱紧袖间那个才灌好的热乎的手炉,翩然而至,紧追着那人身影,眸中有星光跃动,盈盈一拜。
          “妾来迟,给皇上请安。”
          上头有声音叫起,她直了身子,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李彦文的手,拿她掌心那一点微末的温热,去暖他天寒地冻中微凉的体温。她牢牢地抓住了他,觉出他指尖微凉,又自袖中取出她的手炉,忙不迭塞进他怀里,又拿手去捂他的手背。
          她的手不温软,指甲也不纤长好看,因抚琴故,无寻常宫妃保养得宜的柔若无骨,指腹有一层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是骨节分明的瘦长。李彦文没有动作,她倏地有些怯,那日家宴时,给他侍菜的丽贵人,想必手如柔荑——相比起她来,他更喜欢梁氏些吧。
          长萝抬眼,直直对上他深潭一样的双目,鼓足了勇气般,将脑袋轻轻地靠进了他怀里,声如蚊咛:“妾,许久不见您了——很想您。”
          最后三个字,她放低了声音,不在乎他是否听到。终归揣着一腔热望的人,是她安长萝。取琴小事,不过片刻,她邀他来,不过只想见一见他。
          须臾珍宝阁的内监捧琴来,长萝双手接下寒玉,小心翼翼抚过宫商。再抬眼,她展颜,挺了挺腰板,现的是红尘相斥的霜雪姿。
          “妾同您,是《汉宫秋月》相知相识。自那一面后,妾便暗自决意,有您怜惜,就再不弹这样曲子。”她顿了顿,“来日开春,邀您赏曲,还望陛下不嫌,听妾一首《阳关三叠》。”


          5楼2017-03-20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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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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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似飞鸿踏雪泥,鸿飞那复计东西。
            珍宝阁与李彦文一别,长萝如愿抱琴归。至殿中饮毕一盏热茶暖身,恍惚忆起她的手炉落在了他身上,她摩挲微凉杯壁,凤眼落窗外,远山一挑,微摇首而叹,唇角却止不住扬。
            是否该谢她粗心,叫她有由头,再见他一面?
            长萝搁下茶盏,眄向寒玉。才掀了裹琴布,便听云中来禀,道是常在嵇氏来访。
            她在脑中搜寻片刻,未果。自降位后避世日长,又大病一场,嵇氏,或许家宴上见过,可她那日印象深刻的,除旧友惠昭仪,同再提前事的昌贵嫔,并那位孩童心性的傅常在,再无其他了。至于那位惑主的梁氏,在她心里,并无什么好评断。旁的人,她愈加瞧不上。
            长萝小时,便常听她阿娘说“阿萝这一身傲气,恁的傲骨也铮铮,不知随了谁去”。
            十二岁时安长萝誉满潍州,阿爹原想将她许个平实人家,她却瞧不上那些踏破门槛来求亲的公子哥儿,屡次趁媒婆来说媒时从中作梗,与她阿爹唱反调,气得人吹胡子瞪眼,好容易挨到及笄,为了给她订门好亲事,少不得将她关上一关,可安长萝哪关的住——她不愿,就是不愿,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翻墙私逃出府,揭了皇榜,阴错阳差,遇上了她想嫁的那个人。
            李彦文啊,占了她半心的李彦文。她的心很小,小得只能装得下她一个家,和一个李彦文。
            云中浅声,将她思绪拉回,“小主,要将人请进来吗?”
            长萝瞧了眼寒玉,又小心翼翼将它收好,唤雁回来拿琴,才向云中道:“天寒地冻的,人都懒怠,却不知她来做什么。去备盏热茶,好生迎进来罢。”


            6楼2017-03-20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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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
              须臾云中迎人入,棉帘掀开的缝隙里送进寒风,其后紧随着一个身形适中的年轻姑娘。长萝抬了抬眼皮,略扫了眼,想这便是嵇氏了。
              三两话语间,她辨出嵇氏来意,示意雁回将人搀起,请嵇氏对面落座,又嘱内侍将一个炭盆搬近了,执壶擎了杯热茶,长指贯了几分力,轻巧地推过去。
              “可不巧,我的琴,方才才叫雁回收起。劳你久等,先吃口茶暖暖身子。”


              7楼2017-03-20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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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
                长萝执盏呷一口热茶,殿内静默片刻,炭火也无声,只闻嵇氏那厢“咣”一声。
                动静颇响,犯得她饮绿的动作停了停。长萝手一顿,将杯搁下,捻了捻袖边。雁回眼风悠悠地荡过去,见嵇氏手里的茶盖稳当地覆在盏上,只方向有些歪,杯里绿汤,确然是未动过的样子,她再悠悠地荡去嵇氏面容,那人已敛了笑,唯余颊边两抹红晕,格外显眼。
                雁回偏头旋身,假意去添香丸,眉心背着人一拧。
                长萝听完嵇氏话,未置可否,揣摩着字句,终觉“好使妾那小阁里多点人气儿”一句有些刺心。她抬了抬眼,向嵇氏眄去,恰见人执帕揩眼梢。
                ——这一番动作下来,长萝心中生了厌,叫她铁下心,不欲给嵇氏瞧寒玉。她也懒怠去说漂亮话应付人,更懒怠勉强笑对不投契的宫妃。安长萝的名声,在渝宫本就算不得好,她卧病时,没少听人说“瞧瞧那安嫔,真当自己是个角儿,臭清高!”
                她却是真清高。
                “你方才,同我论琴了么?”长萝清冷音色再起,“长信宫那样多的人,常在觉着人气儿还不够旺?”


                8楼2017-03-20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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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
                  长萝话一出,便见嵇氏变了脸色,茶盏教人磕在桌上,极闷一声。
                  雁回闻声迈过脸来,那厢嵇氏语带抽噎,已然一副泫然神态,忙忙地请了辞便疾步而出,再转头瞧她主子,满面的惊愕与怔楞,许久才憋出一句:“她怎是这样的人——”
                  “依婢子看,嵇常在倒是真热爱此道,”雁回劝道:“年纪小才入宫罢,不知道您性子,以为您怠慢她。再者说,嵇常在本不识您,只为了寒玉琴,特意来棠梨宫走一遭,想是未存什么坏心的。”
                  长萝心里烦闷,再忆起嵇氏那句“使妾那小阁里多点人气儿”,怎么嚼都觉着是人在久病无宠的她跟前欲施计邀宠。旁的人都不是人,唯李彦文过了去,才算得上她阁里有人气儿,她这厢也憋着一口闷气沉不下出不去,面色不豫。
                  “出去。”
                  雁回闻声也不再多言,矮身退去将门掩好。正摇头叹气时,恰逢云中过来,手捧了个托盘,上头盛了一碟子水晶油皮,她忙拦下,“主子闷气呢。”
                  云中面露不解,听雁回细讲过来龙去脉,蹙了蹙眉,将托盘往人怀里一拱,“你去换盘清口些的菜来,给主子送进去消消气。”
                  别过雁回,云中便往小厢房去。启开长萝一个沉香木的嫁妆箱子,厚实的盖子一掀,映目只一副金头面,一件嫁衣,几个荷包,四个压箱的元宝,旁的净是厚实的线装本。云中上手去翻,上头密密麻麻的字,俱是曲谱。她翻到一本《潇湘水云》,踌躇片刻,偷偷卷了塞进袖子里,出棠梨,随手指了个当差的小宫娥,问出嵇氏仍居长信宫,便往那厢过去了。
                  “嵇常在安,”云中得了允,将谱子取出,温声道:“安主子她并无恶意,不是有意怠慢您。左思右想,觉着过意不去,想您也好此道,特遣奴来给您送一本曲谱。这是小姐学琴的先生几经寻来的郭楚望亲笔孤本,”她展页,示向嵇氏,“您好生收着,莫再置气了。”


                  9楼2017-03-20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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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承乾宫明瑟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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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瞧人接了,想姑娘年少,免不得会有些小气性,既收过谱子,她便也不留,一礼便欲归去,只因她是私跑出来,不好叫长萝和雁回好找。
                    再远些,日子便过到了长萝迁宫。
                    云中雁回忙着拾掇物事,内务府指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小内监来抬。长萝的东西不多,细细数起来,也不过是三抬并一个嫁妆箱子。嫁妆箱子诚然是最重的一个,里头俱是古谱与金子,抬得几个小内监弯了腰。她也有些过意不去,留人在外厅喝了些茶,又取了几个封包各入几颗金锞子,嘱云中一一派下,才有闲心坐主殿沏一壶茶。
                    一盏茶尽,长萝忽道:“雁回同我去厢房,瞧瞧我那箱子可有什么遗漏。”
                    至厢房,长萝启箱,一本一本翻过她珍藏的古谱,觉出少了些什么。在脑中过了个遍,她诧然,亟亟寻那册潇湘水云,却不见踪影。
                    “这贼当得也真是稀奇。”雁回在旁理她翻乱的箱子,一壁道:“老大的金元宝他不偷,名贵的寒玉古琴他不偷,偏窃手炉和琴谱。”
                    长萝眼一瞪,雁回噤声,直道可惜,却听长萝道:“琴谱便罢了,潇湘水云我自十二岁起便弹得滚瓜烂熟,只师父千金寻来的郭楚望孤本,着实可惜。手炉是文郎赏下,亏得他未怪。那贼若敢窃寒玉——我非是拼了命不可。”
                    如此便按下不提,那本潇湘水云,似从未出现过般,只有心中一个模糊的影儿。


                    10楼2017-03-20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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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琴谱引发的乌龙事件】1.0
                      前情提要:小嵇在家宴上听说了安嫔的寒玉古琴,来棠梨宫拜访安嫔想看看。安嫔臭清高,小嵇乱矫情,话不投机,也没看成琴,两人不欢而散。
                      [第一幕]
                      小嵇告辞之后安嫔一脸懵,问在场的侍女雁回,小嵇这人咋这样呢。雁回老妈子开解了安嫔之后,和安嫔的另一个贴身云中吐槽了这件事。云中听完吐槽,觉得安嫔没坏心,小嵇也怪可怜的,难得碰到一个懂琴的知音,不想让主子和人结仇,就偷偷翻了份古琴谱,是安嫔从家里带来的《潇湘水云》,亲自送过去。小嵇赌气,收到琴谱之后没去谢恩。
                      [第二幕]
                      宫中盗行猖獗,安嫔丢了个手炉之后又丢了本琴谱。因为宫里的人也陆续都在丢东西,她自然而然认为是同一个人偷了,也没特别在意,因为潇湘水云她已经弹得滚瓜烂熟了,就是很可惜那是个很难找的孤本。
                      [第三幕]
                      小嵇某天在xx地方练琴,安嫔路过,听出来是《潇湘水云》的调子,就往那边靠了靠。小嵇看到安嫔过来,指了指谱子说谢谢你送我的谱子,我刚巧在练。安嫔表示懵圈,说我没送过你谱子啊,小嵇说可是这就是你送的啊,刚巧安嫔今天带的是雁回,问了雁回,雁回也不知道这事。小嵇看到雁回,说不是这个凶凶的姐姐,是另一个姐姐送来的,安嫔回宫问了云中,云中坦白。
                      结果:乌龙事件解决,安嫔和小嵇心结解开,一笑泯恩仇。


                      11楼2017-03-20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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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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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晴好,天光愈盛,长萝用毕午膳,执浓茶漱口,又往博山炉中添一颗香丸。搁银匙覆顶,睨向牖外,煦芒入眼,是许久未曾见的日头拨云露了脸。她起兴,手抚缥缈炉烟,自半启薄唇中哼出一串轻快小调,指尖捻兰花,皓腕悠悠一翻,正是自得其乐时。
                        云中轻巧步入,得半句旋律入耳,搁下一盘片过的雪梨,拿小银叉子戳一片梨,递在她手里,笑道:“小主心情这样好。”
                        “天色这样好,清气满乾坤,是盛景,自然叫人心悦,”长萝接过,就着叉子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入喉,她慢悠悠吃尽,又将叉子搁回盘中,取素帕抹了抹手,睡凤眼眼尾一扬,三分快意,三分悠然,三分得色,“取寒玉来,我许了文郎,开春要奏阳关三叠与他听的。”
                        文郎,她嚼着这二字,贝齿叩下唇,吃吃地笑出声来。
                        可她不敢在他面前这样叫的,也不敢奢望能如寻常夫妻家一般,她眉眼含情,叫他文郎,他笑盈盈地回她:我在呢,知遇。
                        自己微末,长萝是知道的。除却李彦文的元配皇后,她上头还有惠昭仪,昌贵嫔,舒容华,叶德仪。加上皇帝的新宠丽贵人,她们千姿百态,或是家世显赫,或是位高权重,或是荣宠万千,或是贤名满誉。怎样都轮不上她,一个背着未洗脱的谋害皇嗣罪名,无信无宠,家室平平,徒空有一腔一文不值的痴情的女人,与李彦文共谱琴瑟和鸣。
                        她眸光黯了黯。
                        云中取了琴来时,她有些兴致缺缺,丫头瞧她面色不郁,抱着琴指了指外头景光,“下了半月的雪,总算放晴了,难得的好天儿,您带奴去清韵泉练琴吧——那处离宫室远,吵不住人,还可散散心。奴听说,清韵泉滴水成音,琴技高超之人可与泉声相映成曲,这琴技高超之人,除了您,合宫再也挑不出一个了。待此技练成,您邀陛下来清韵泉听曲,岂不比干巴巴地在棠梨宫更雅致些?”
                        长萝侧首,轻应一声,携一件山水写意底儿的夹绒披风,随云中往清韵泉去。
                        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
                        清韵泉与棠梨宫离得着实有些远,倒不如说,是与四九城住人的宫室离得远,长萝与云中至时,纵再冷的天,迎着艳阳也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抬步入泉下石亭,将琴置台前,寻凳坐成一副流风回雪态,试了试琴音,拨出一曲阳关三叠。
                        云中阖眼听琴,脑海中,又现那句“安大小姐手上的琴,有血有肉”。长萝指下琴曲悠扬,是另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流畅轻快,恰一幅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春景。再睁眼,却明明是冰天雪地,唯一轮暖日高悬。
                        “云中,”长萝声起,“云中——”
                        丫头自曲中回神,瞧见长萝双手合十,往手心哈出一口白气,“忘了带手炉……这儿有水,又有亭遮阳,手冻得要僵,此番下去,事倍功半。”
                        “奴去崇德宫,瞧陛下在不在。”云中会意,加快教程疾走过去,在殿门口瞧见了当值的王炬,朝人一笑:“王公公好。我家主子的手炉,前些日子同陛下去珍宝阁取琴时落在陛下身上了,不知您可还记得此事。”
                        见王炬点一点头,云中接道:“说来怪不好意思,主子今儿在清韵泉练琴,手受冻得厉害,怪奴粗心,忘了给主子灌汤婆子。回棠梨宫还远些,奴便厚颜来跟陛下讨手炉,先给主子带过去应急,劳王公公您通传一番。”
                        王炬旋身入,不多时带来个灌好的手炉,交在云中手中,丫头又一礼,“多谢王公公,改日您来棠梨宫办差,小主请您喝茶。”


                        12楼2017-03-20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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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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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明月一轮疏空,庭前雪融融,汩汩延汉白玉阶流下。长萝在案前低头许久,手里把着一颗白碧玲珑的菩提子,已磨了大半钻出了眼,唯八角边剩一层浅浅的棕色外皮。她直了直身子,腰背连着脖颈动一下都满是肿胀的酸疼,便起身缓步往门边去。启开门扉,长萝教凉风扑了面,下意识阖眼,冷意彻骨。她打了个激灵,又将门关严实,落了棉帘,拾火钳拨了拨火盆里静静烧着的银丝炭,“噼啪”一声轻响。
                          残了一个底座的烛火骤息,日近黄昏,余辉沉沦,长萝眼前一暗,扶着案稳了稳身形,一手揉后颈,朝外头扬声唤:“云中,添烛。”
                          婢子捧红烛闻声而入,蓦地瞪大眼睛,咋呼出声,“小主,当心手!”
                          她吓了一跳,按在案上的手一动,教搁在案边的锥子刺了个正着,白净的小指侧,当即沁出一颗米粒大的血珠。
                          “嘶——”长萝抽回臂,痛意传来。血珠仍在积,扩成豆大,又聚得挂不住,自她指边滴下,落在案上,融进红木的颜色里,再寻不到踪迹。
                          “小主!”云中眼眶一红,忙不迭丢了烛就往长萝这边扑过来,抱着她手,手忙脚乱地抽帕子给她包,又翻看了伤势,所幸伤的不深,只破了个皮,或因刺着了贵重地方,才渗了那样多的血。丫头一壁抽了抽鼻子,一壁嘟囔:“您做什么不好,非要磨什么骰子。那砂纸硬得不行,成年男子拿着都要磨掉一层皮的,现下还伤了手。您的手——哎,那是多金贵的物件儿啊!您不心疼自个儿,奴和雁回可不依——”
                          帕子包着她的尾指,云中可见是个没受过伤的,将她的指头浑裹成了根萝卜。长萝这回是真的觉着有些疼,她瞧一眼将毕完工的骰子,又瞧一眼包成一个圆实的棍状的她的手,叹了口气,“眼瞧着就要制成了……”
                          云中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瞪她,“您,您——”
                          长萝睡凤眼一斜,瞧云中丫头似是真动了怒,难得乖巧地服了个软。
                          数日过,她伤愈后,又安身矮榻磨骰子,棕色的皮儿将将磨掉时,雁回卷帘入,面带喜色,脆生生道:“小主,王公公来了话,今儿皇上来霁月殿用晚膳。”
                          长萝一怔,指腹攀紧玲珑骰,浅浅摩挲,将面上碎屑摒去,轻巧丢入面前一瓮玉兰花拧成的白汁里澄净,亲手捞起,按入一颗拿瘦金书细细镌了“知遇”二字的红豆。
                          她捏着那颗玲珑骰,对烛翻皓腕而视,声一出,如天外之音,轻得几乎坠不到地上去:“文郎啊——”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李彦文踏着一抹残艳红霞而来,她雀跃轻快地迎过去。手里紧攥着那颗骰子,硌得她有些疼,痛意却盖不住欢喜。他来了,她的文郎,她等了这样久的良人,来看她了。
                          幼时听女学的西席讲到长恨歌,先生读完一阙,攥着书卷问:帝王之爱是什么?那时长萝不过八岁,与同窗皆是一群肤浅的小丫头片子,连长恨歌都读不通透,哪能回出先生抛的这样高深的问题,于是皆叽叽喳喳地寻邻座,没头没脑地论起来,课室哄闹了片刻,她听见先生的戒尺拍在台上的脆声,一室喧闹骤然安静下来。
                          接着掷地的,是先生清越的嗓音:“帝王之爱,是雨露均撒,泽被苍生。是以玉环霸专房之宠,必失信于朝臣,红颜消陨马嵬坡;至于玄宗,他确然治了盛世,可着实不算是个合格的帝王,招致朝野之乱。”
                          睡凤眼抬了抬,她不屑玉环之流,艳舞邀宠。长萝侍桌前,隔着重重菜式睨向李彦文,伸手取了青瓷碗,为他舀一碗汤,双手奉过去。
                          李彦文视线凝在她执碗的红得异样的指尖,又逡巡过她左手尾指的一个细小的血痂,蹙眉问道:“手怎么了?”
                          长萝颤了颤,将手中碗稳稳搁下,自袖中取出那颗玲珑骰,捧在手心,眸色无处闪躲,定在他襟前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轻声应道:“妾想赠陛下一颗玲珑骰,想了许久。从前无材料,也怕您不肯收。这些日子您常来,妾趁着您在,做了些活计,一时大意伤了手,如今……已无大碍了。”
                          李彦文似乎怔了怔,却不去看那颗骰子,视线牢牢锁着她侧脸。长萝被他瞧着,颊似火烧,一时情急,掰开他手就将骰子塞了进去,伸手去拱他的指,叫他将物件牢牢拢在掌心。她抿了抿唇,声线很轻,很坚定,“妾就当您收下了,就算您不喜欢,也不能扔。”


                          13楼2017-03-20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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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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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春犹浅,东风催柳信。
                            柳条抽新芽,最幼嫩的新叶随吹面不寒的风摇曳,一阵缓一阵劲,却未曾凋零,被风拔了根。长萝安然落座凌波池上湖心亭,裹一件湖色大氅,以手支颐,漫瞧早春景。她探一只臂去够湖畔垂下的翠青柳枝,软韧地在她手中环成一个圈儿。她大抵便如那新柳一样,从前是宁折不弯,如今渐渐变了,向宁弯不折靠过去,拼着那一股韧劲儿,要在渝宫扎稳了根,长出细瘦的枝条,笼一片细叶织就的幕帘。只待她足够繁茂,能探入李彦文的心里,汲取他心中那一眼清泉。
                            早春的风刮过水面,带着冰冷的水汽拂来,引得她拢了拢衣,起身换了旁侧柱边有石柱挡风的小些的椅,再抬眼,恰见一佳人迎面来。


                            14楼2017-03-20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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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嫔 | 安长萝 | 棠梨宫霁月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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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佳人一礼,长萝眼波悠悠朝那边一荡,瞧她手中攀着枝杜鹃,行动处,衣裳的绣纹随身姿而动,好个翩然流风回雪态。她眼底蕴了分笑,恬然打量徐氏,先免礼请她坐,才亲手去接那支花儿。
                              “多谢你的花,我很喜欢。”长萝眄见徐氏入座,花枝在掌中一转,“这时候还有些冷,池间风大,赏景时,可得留心是否带够了御寒物。”
                              话毕她下意识去探怀中手炉,所到处却空空如也。长萝心中一颤,连带着喉间也有些紧,忙忙地寻云中,“那个珐琅莲纹手炉,我未曾带出来么?”
                              “那个手炉——”云中沉吟,“奴记得就在内阁的琴边儿上搁着。您这几日用的不勤,奴便没太留心。说起来,好似前儿个奴去擦琴的时候,就没见着,许是雁回收起来了罢?”
                              她闻言,倒也放了放悬着的心,与徐氏闲话几句,大多是夸春日盛景。余光过处,两个执帚的宫娥在亭子边上一壁做活计,一壁有些絮语入了她二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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