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五峰并没有作进一步讨论。南轩在这里指出,仁是体,礼是仁的发用中的节次,因而,礼记也是以仁为本的。南轩又说:曰:“人具天地之心,所谓元者也。由是而发见,莫非可欲之善也。其不由是而发,则为血气所动,而非其可矣。圣人者,是心纯全,浑然天理,‘乾知大始’之体也,故曰‘乾,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在贤者,则由积习以复其初,‘坤作成物’之用也,故曰‘坤,学者之事也,有诸己之信属焉’。今欲用功,宜莫若养其源。先于敬用功之久,人欲寖除,则所谓可者,益可得而存矣。若不养其源,徒欲于发见之际辨择其可不可,则恐纷扰而无日新之功也。”
这是讨论伊川对《孟子》中“可欲之谓善”的解释,南轩主张,易所说的“元”即是天地之心,人具有此心而为人之本心,从本心而发,莫非可欲之善;如果不由此本心而发,从血气之心而发,便不皆是善。朱子后学也讨论及此,金仁山复卦讲义云:春敷夏长,万物生成,皆天地之迹,不难见也,惟《复》乃见天地之心。夫所谓天地之心者,何也?仁也,生生之道也,语其象则复卦一爻是也。夫当穷冬之时,五阴在上,天地闭塞,寒气用事,风霜严凝,雨雪交作,万物肃杀之极,天地之间,若已绝无生息,而一阳之仁,乃已潜回于地中。吁,此天地生生之所以为化生万物之初乎!异时生气磅礡,品物流行,皆从此中出,故程子谓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盖其仁意浑然,而万化之全美已具,生气闇然,而一毫之形迹未呈,此其所以为天地之心,而造化之端,生物之始也与!
他认为易经三百八十四爻,都是天地之心所寓;万物形形色色,皆是天地之心所为;而这些都是天地之心的用和迹,只有复卦才最能显现天地之心。这里说得很清楚,天地之心就是仁,亦即宇宙间的生生之道,也就是宇宙间生生不已的生机。宇宙间一切生息之机都来自仁意,这个仁意并不是有人格的天意或主观的情意,而是宇宙之中的浑然生机和闇然生气。南宋学者发挥“人者天地之心”,莫详于方逢辰的《石峡书院讲义》:先儒论仁,最善名状者,无如谢上蔡,指草木之核,种之即生,道以为仁,其中一包,皆生理也。虽然,此物借草木之核而言耳。人之核安在?曰心。天地之核安在?曰人。夫生生不息者,天地之心也,然其心不能直遂,必以托诸人。人得天地之气以为形,得天地之理以为性,故万物皆备于我。而天地之所以生生者,实寄吾性分之内,天高地下,一日无人,则天地特块然者耳,故《孟子》曰:“仁也者,人也。”二物相配之为合,仁以性言,人以形言,仁固所以为人之理,人则所以载是理而行之者,故曰:“合而言之,道也。”然则,天地以此心寄诸人,岂徒然哉!许多道理,皆要从人心上抽迸出来,如草木句萌,自有勃然不可遏者,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迸裂而出。上蔡曰:“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人心不仁,则天地之心亦死矣,故《孟子》又曰:“仁,人心也。”七篇之书,自首至尾,切切焉以陷溺人心为忧,凡教人曰存,曰养,曰尽,曰求,曰心之端,曰心之官,曰根心,曰生心,曰物之长短轻重心为甚,直指人之识痛痒有知觉处示之,非便以知觉痛痒为仁,特欲其切己省察而救活其本心也。不然,死灰而已,槁木而已,顽石而已,此之谓不仁。庄、列之徒,正坐此病。瑐瑩正如草木之核所包之仁,乃是此物生生不已的生机,由此仁而有此物之生长不已,由此可知仁即是万物生生不已的生机,内在于万物之中而为之主宰。他在这里提出一个重要的观点,天地之生机在人,人之生机在心,天地之心不能直接作用于天地万物,必须依托于人心。人得天地之气为形,得天地之理为性,得天地之心为心;人具有天地之所以生生者作为性理,此理从人心上发出,乃是仁心,心仁则天地之心活,心不仁则天地之心死,心不仁天地便不能发育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