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说得一句“送他回去”, 白玉堂便再忍不得困意,也不管他人目光,径自回房躺下——这“昆仑醉”,昔日与师父拼酒时,最多也只喝得五六坛,今日喝如此之多,全为迷惑楚天君,免得他生了怀疑,再来灌酒。撑了这半日,早连眼皮也睁不开了,才一沾床铺,就沉入了梦乡。白锦堂见他如此,还以为他在楚家庄受了伤,探了脉息,又无异样,再一抬头,只见白玉堂有些发红,又有酒香散出,方叹了口气:这白玉堂,自小爱喝酒,到如今更是难得一醉。就算醉了,也甚少显在脸上,常把那千杯不醉的老前辈,唬得连叹不如。这些他也并非不知,但仓猝之下,哪里想得那多?倒吃了一吓。
又见白玉堂睡得不太安稳,时而皱眉,时而翻身,白锦堂无奈,伸手替他按摩太阳穴,又让小厮拿了解酒药来,好言好语哄他喝下,这才牵着楚玥出去了。
“星垂平野大江流,神仙过处醉七朝。”望江楼的酒,一般人喝了,非睡够七日不可,白玉堂一来常饮此酒,二来留着心,之前已逼出部分,又有白锦堂让人开的醒酒茶帮助,到了第三日上,日头刚升起,也就悠悠醒来。
稍睁开眼,白玉堂觉得阳光耀眼,连忙又合上眼睛,等着慢慢适应。忽听见耳边有人哭泣,又好像有人低声劝说什么。他向来任性,从不讲究忌讳,自个儿心里想道:“哭什么?难不成怕白爷死了?”转念一想,记起前事,又道:“不过是醉了罢,没这么严重吧?”再细听,那哭声细细的,似是小孩子发出的,第一个便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孩童,张开眼睛,循声一看,泪如泉涌,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可不就是楚玥?再转转眼珠,不禁一怔:坐在床边椅子上,抱着楚玥,“恶狠狠”盯着自己的,不正是二十年前就闻名天下,二十年后把自家兄弟俩管得服服帖帖的干娘么?她不在江宁守酒坊,到临安来作甚?
想着,他已冲江宁婆婆“嘿嘿”一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想手腕上有人用力一扯,心里说声“不好”,想要稳住身体,但他此时宿醉半醒、虚软无力,经不起这下拽之力,竟向地上栽去。白玉堂望望自己腕上的紫金色绳索,想发火却不敢,只好恭恭敬敬叫了声“娘”,自己爬起来,抬头就见楚玥脸上泪痕还没干呢,就傻傻地张着嘴巴,看着这个“奇怪的叔叔”。白玉堂瞪了他一眼,楚玥怯怯地向江宁婆婆怀里缩了缩。江宁婆婆搂着他,恨恨地看着白玉堂,道:“死小子,大家急得团团转,你自个倒舒舒服服睡了三天三夜。不过罚你一下,还不服么?”白玉堂惊讶自己竟睡了这些天,看干娘脸色难看,忙上前道:“娘,我哪敢啊?我这次喝酒,不也为着正事吗?对了,你们在忙什么?”江宁婆婆“哼”了一声,转头不理,白玉堂讪笑着,伸过手去挠她的背,拖长声音,唤着:“娘——”江宁婆婆拍下他的爪子,恨道:“别来这套!”看着他凑到近前,满脸无辜的笑,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口要说,又看看楚玥,让白锦堂带他出去。楚玥倔强地摇摇头:“玥儿知道你们要说爹爹的事,玥儿不会哭了!”白玉堂摸不着头脑,只隐隐觉得不妙,问道:“楚天君?他怎么了?”白锦堂不忍看楚玥,别了目光,答道:“那日我送玥儿回楚家庄,哪知庄里一片漆黑……满地都是死人。”
白玉堂张目结舌,沉默片刻,忽道:“是莫天?”白锦堂点点头:“看着像,但官差说凶手用的是剑……呃……楚天君剩一兄弟,当日就赶过来看视,他说,楚天君曾说那日邀了你去他家喝酒。”白玉堂接道:“所以,他认为我是凶手?”语音沉着,听不出情绪来,“这也在情理之中。那当官儿的怎么说?”他目光流转,看向四周。
江宁婆婆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若官差真的来了,你当你此刻能在这?楚家庄的一个家丁,因在阁楼里,被东西挡住,活了下来。他说来者黑衣蒙面,但体态魁梧,并不像你。官差这才弃了抓你的念头。”
临安现任知府,平日里得了白家不少好处,此番白玉堂能逃此劫,怕也与此有关。但他一向讨厌与官差打交道,更恨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所以江宁婆婆和白锦堂都没有提,白玉堂也不是不知,但也没多说话,只是一把抱起楚玥,脸上阴霾渐散,点点他扁着的嘴巴,道:“咱们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