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从聊天记录里扒出来的流水账。需要大修。感谢
@工藤肖邦 陪我开脑洞和吐槽老王的工资(…
无影禁军并不如外人所见般风光大气。官饷虽足,军饷欠奉,军备开支一年更比一年强,且有增无减。每五年邵殿帅入京述职,对上面都说好,很好,非常好,越来越好。回到无名关则长吁短叹:欠着下面的饷银,上头又有人克扣粮草,今年军费又不够了。又说:把我这个做殿帅的裤子当了也不够。
殿帅不但当自己的裤子,还当将军们和军师的裤子。每一年年关岁尾,邓将军的亲信就到京师去,有时在洛城,有时在汴京,采办的间隙里,把这一年拼凑出来的碎银子兑成几车大钱,添上一口给军中塞牙缝的零头。有一年年夜饭,陈忠从碗里夹起一大块五花肉,看看,叹口气,夹进他妹碗里。
穿黄衫的吴清晏,穿紫衫的邓轩,纷纷注视自己的碗,又瞩目陈忠。那表情十分幽怨,充满了对五花肉的憧憬和向往。
陈忠大义凛然:你俩也有肉!他护住自己的碗。
吴清晏和邓轩看了一会,低下头,继续捡自己碗里瘦肉吃。对于大小伙子来说,一百块里脊都比不上一块五花肉。
彭勇是个小兵的时候,并不笨手笨脚,但总是显得有点畏缩,眼神胆怯。
不过他也一直是个小兵。
彭勇在熊军里,就是一个“有点儿什么杂活你就会想到他”式的人物。比如洒扫营地,下灶帮工,整理名册…诸如此类,如同大户人家的一个使唤丫头,十分好用。
别人觉着十分好用,彭勇呢,也没什么人生理想,就念着能吃饱饭。虽然有时也艳羡练武练得好的同袍,无影禁军中能百步穿杨的也有,能运斤成风的也有,每一季度殿帅点兵,他看那些人在校场上演武,意气风发的,心里也很是羡慕。
但他始终不觉得自己能成为那样的人。他眼睛亮亮地看着,看一会,有人叫他:彭勇!来干活!
他低下头,应一声知道了。
彭勇做过的杂活,种类非常之繁多。基本无影禁军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他都帮过手。无论是洒扫、去伙房帮工、洗衣、缝补、协同鹿军运送粮草、缝制孔明灯——他全都做过。
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吧,早饭吃到一半,一个姓秦的校尉过来叫他:彭勇!
彼时他正咬着一块饼,缩着肩膀伸着筷子夹大盆边缘的豆豉咸菜。他的同袍们不是很看得起他,他也懂,因此每天谨慎小心。秦校尉叫他,他一抖,筷子里夹着的几根豆角掉进盆里。
“…啥…啥?”
秦校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把饼赶快吞进嘴里,感觉自己吞下了一大块石头。饼很硬,但他无暇他顾。
他迅速站起来,站直。
“给你派个活。好活。”
彭勇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脚下是见惯的黄泥砖道,两边火把映照,地面忽明忽暗,耳边是自己的脚步声,单调的一声声,略有些生锈的金属互相碰撞。这样走了不知几多时候,他们走过营房,走过伙房,开始爬楼梯。
火把的光变为天光,从砖石间的箭窗里照进来。一种蓝幽幽的光。他们爬上爬下又爬上,爬了几百级石阶。再抬头时面前是一扇门,木胎外包白铁,门额上挂胡杨木匾,不知几多风沙,胎漆剥落,唯翰渊阁三个大字,入木三分,渗入木胎,历经年月,依旧十分清楚。
秦校尉领他进门,迎上一个学士,穿曲领白衫子,外束一领黑袍。学士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秦校尉一点头,学士即了然。他转身便走了,留彭勇一个在这儿。
学士道:进来吧。
彭勇低着头进去。学士往里走,他在后边关门。那门并不十分轻巧,还有些锈了,关上便颇花些力气。等他关上门再回身过来,只望见两道砖墙,夹着一道狭窄的通路。中间仍是他方才爬楼梯所见的那青白的日光。
他慢慢放轻脚步走进去。过了这条小径,空间豁然开朗。这是箭楼二层,一个极开阔的房间,或许整个二层都只有这一个房间。两边墙上都开着箭窗,透进日光,他方才看见的光就是从这里来的。从顶上垂下许多长卷,画的许多是他未见过的东西。长卷如同帘幕,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包裹出一片区域。帘幕中仿佛有人影在动。房间当中立着许多仪器与博古架,又许多古书简,一摞摞地堆叠,堆得到了天花板上。
他眼望书简,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学士在他身前,见怪不怪地望了他一眼,衣袖一振。
“这边。”
他跟着学士,穿过绢帛长卷的帘幕,绕过书堆、柜子、高大的仪器和博古架,逐渐靠近了帘幕中心。一个人影背对他们,正俯身在一副古画上忙活什么。
学士站定了,躬身长揖道:王军师。
那人闻声,将手中工具搁下一边,一支雀头笔,另一个白布扑囊,笔搁落调料碟边,喀一声清脆的轻响。他转过身来,一领黑的直缀,领口里露出雪白的一道衣边。他挽着袖子,以袖带扎在肘上,挽一个顶髻,以丝网子罩住,束抹额,另戴着漆罗面罩。他伸手将面罩取下,面罩下是清矍的一张文士的脸,面白无须,眼瞳如点漆着墨。
王军师点点头,道:来了?——起吧。
后半句是对着彭勇说的。彭勇抬头看他,从地上站起。他自台阶上走下,彭勇发觉他并不高,身材也不雄伟,在黑的衫袍里更显得瘦小了。
王军师说,熊军的?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