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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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透过薄云的三月晴光落至远处朦胧薄雾上，些许是雾气未散的缘由，连绵远山映入湖泊，便是潋滟开了满目青翠。
随着天晴，这湖岸边码头上也渐是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人群中混着一两声来自官差的喝言，平白为着寻常晨景里添了丝紧张。若是有心人仔细打探，想来无论是街头馄饨铺那早起包馄饨的林老头，还是那在胭脂铺里百无聊赖晃扇子的林二姐，都能摆出一幅你太没见识的神情故作夸张的道：
“你竟不知道？那三盗之一的白衣段云偷走了杭州府尹的镇府之宝，一尊价值不菲的白玉佛，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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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清风便送着这纷纷议论飘上西湖，在一艘雅致画舫上，原本斜靠在朱红栏柱上的红裙美人黛眉微蹙，睁眼时，那双总似藏着千言万语似的墨眸中还带着未尽醺意。她随意将空荡酒壶推至身后，以手掩唇稍稍打了个哈欠，一双玉足探入清冽湖水中，也不知惹来多少旁人的视线。
但这美人倒也不恼，反倒侧首勾唇浅笑，霎时间仿若满湖春色都落入那双含媚眸中，令再怎般五大三粗的汉子都不由自主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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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道常心情非常好，好到此刻披着张美人皮相的他甚至已不在乎往来旁人那双招子瞧着哪儿，在饮酒赏雨后就这般懒懒散散靠在画舫栏柱上，放松得仿若一只慵懒的猫。他听着周围人关于那白衣段云的议论，抬手打量自个儿那双看似与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全然无二的纤纤玉手，琢磨着丹蔻上的艳红牡丹可需勾层金边。
不慌不忙，悠哉淡然，仿若那盗了白玉佛惹得满城风雨的段云和自己毫无关系。然而世上何人不知三盗并称，这千面狐能这般悠哉，不过是因他手里还有这前些日子从洛阳城外流碧山庄那儿盗来的玉牡丹罢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儿该头疼的，还是那五城兵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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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尚远，惊堂木一声脆响，反倒让花道常施施然回了神。只听那画舫上说书人口若悬河，分明连段云从未相逢，却将他如何盗取白玉佛的过程说得活灵活现，若不是花道常本就是业界行家，怕也是会当真。
轻嗤了声，尚且披着张美人皮相的花道常轻轻弹了下指甲，玉足一抬侧靠画舫上。纤纤玉指拨弄了下身畔酒盏，他忽是厌了这太过无趣的说书段子，或者说，花爷此刻厌得是这有些太过闲暇了的日子。
三盗里，冥火僧蛮横霸道，影中仙飘逸侠气，而千面狐却太对得起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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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有千面，盗者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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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中的说书人刚刚说完一段新书，惊堂木才刚落下，还不等他拿起茶盏喝上一口水，就骤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仿若三月鹂鸣的女音。他堪堪咽下水，抬眸去看是谁家丫头片子这般没规没矩在船上抢自个儿生意，随后却是看直了眼，生生说不出话。
只见这画舫不知何时竟快靠了岸，船沿上依栏靠坐的红裙美人背后是漫漫红尘景，身上衣裙却绣着姹紫嫣红的花。就仿若九天上的花仙才醉了一场，她那艳丽眉眼间尽显千娇百媚，生生让众人都敛了息。然这姑娘却毫不在意旁人视线，自顾自拿起身畔酒盏，端详之时，悠悠话语才落入他人耳中。
“上有皇城缉三盗，锦衣卫，金刀佛，名声忒大好威风。”
“怎晓得，冥火霹雳破重阵，妖狐千面难解踪。还有白衣影中仙，一剑惹得众兵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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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众人便是一惊。而今锦衣卫可谓是权势滔天，莫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不敢多加议论，这平民百姓也未曾见过什么世面，骤然听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说道灭锦衣卫志气的话，怎会不讶。
而惹出这满船喧嚣的花道常却是不急不缓，他随手将酒盏扔弃到一旁，美目顾盼，忽是在画舫边缘瞥到一抹白衣。随后就听他忽是轻笑，双足踩回放在船沿上的绣花鞋中，起身时紫霞绫罗翻卷，好似就有繁花纷艳，落英零落。
旁人在回神，那抹倩影已落到了岸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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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官府本无为，鹰犬嚣张却无用。”
“不如随我潇洒去，巧手施艺济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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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清亮，却惹众人哗然，在有人回神去寻那明艳身影时，却只看到再寻常不过的芸芸众生。随后，画舫上的人就听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竟是那说书人满面惊惧，不知何时打了自个儿手中的茶盏。
“他，他是千面狐花道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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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画舫之上喧嚣更胜，而在一群急忙开始查看自己有没有丢东西的人群里，一位俊朗的白衣公子却是悄然合上手中折扇，隐匿于影中。
旁人或许没注意，但是他看到了，看到那花道常临离去前看了他的那一眼。而兴许也只有同为三盗的他，才从那狐似的人眸中与话语里获取那丝深意。
——影中仙，玉面郎，可愿随我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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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白衣公子，或者说段云忽是轻笑出声。他微微摇头，不过瞬息，身影已自画舫上悄然离去。
——花兄之约，段某应了。

……完了我对这格式没辙了……先睡，晚点回来排orz

（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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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曾是见过花道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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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初遇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花道常还不是千面狐，段云更不是众人口中的影中仙。在早春三月时的朦胧细雨里，身着斗笠的白衣少年郎牵着马走至路边一家馄饨铺，俊朗面庞尚且带着几分未曾褪却的稚嫩。穿着破旧的老翁颤颤巍巍坐在他对面，抬头时面上每一根皱褶里都带着尴尬，他放缓了声音，道：
“小兄弟，铺子里没别的位置了，还请你与老朽拼个桌。”
当时的段云自然是欣然同意，并且请了对方一碗馄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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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还记得那家铺子的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娘，做出的馄饨格外鲜美，就是盐巴稍微放多了些。吃完那顿饭后，老翁拿出钱袋结账，却数来数去算不清几个铜板，最后段云看不下去了，主动帮他从那钱袋里拿出了份量正好的铜钱。
老翁眼睛微亮，笑着道谢，却听段云出声：“这钱袋不是你的吧？就和你的脸一样。”
他的面上浅笑温雅，双眸是仿若洞察一切的清湛：“你的手还很年轻。”
随后，段云便是从那“老翁”的眸中察觉到了再明显不过的懊恼，先前的浑浊就仿若被烈火烧了个干净，最后显露出那张扬魂魄的辉芒。
仅是一眼，段云便晓得面前的“老翁”实际上大概仅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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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忽是停步，他看向路边那家不算大的馄饨铺，仿若穿过漫漫岁月，又重新成了当初那尚且稚嫩的白衣少侠。过了那么多年，当初的大娘早就已经成了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在店里忙碌的年轻人眉目有些向她，笑眯眯凑过去时，那口型念的分明是“娘”。
携着尚沾晨露的兰花的姑娘自他身边走过，雅淡清香让段云回了神。他难免有些感慨，时隔多年，兜兜转转，他也好花道常也罢，竟是又在这杭州城里见了面。只不过终究有所不同，过去是两个江湖白丁的初见，而今却是三盗里的两盗的密谋，这若落到说书人口中，指不准又会被编排出怎样的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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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他不由微微摇头，坐到了馄饨铺内那有着双年轻双手的老翁对面，对着店中忙碌的小二道：“来一碗馄饨面。”
怎知那老翁反倒笑了，出口时声音沙哑，带着些许无奈：“年轻人，你要找的人啊，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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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微愣，下一刻，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细胳膊便攀上他脖颈。清雅兰花香中，他听到女孩儿声音轻灵，话语里隐约携着些许自得。
“段兄，这次你可没认出来。”

其实我只是卡住了第二章的下半部分所以一直没发（被揍）

流风转了上一遭，携着阳春三月的花香晃晃悠悠绕过枝叶。这闻名天下的两人终究是坐在同一张桌上，若远远看去，怕也会有不知事的人赞上声绝配。
奈何佳人可不给玉树临风的白衣段云三分薄面，待小二端上一碗馄饨面，花道常倒先是极不客气的将面端到自己面前。段云到底是段云，哪里会因先前那错认的尴尬失了风范，倒也随他，只是掀着眸瞧了半晌，许久后颇为佩服的叹：好一个千面狐。
可不就是千面狐，这看了那么久，倒当真分不清他究竟是男是女，是丑是美了。
“莫看了，花道爷行走江湖看家的本事，要再那么被你看穿，怎么瞒得住锦衣卫的狗鼻子。”
在面里加上了些辣子后，花道常边是拿筷子边是打趣面前人，一双二八少女似灵动的眸子仿若带着明澈水光，哪怕说的是讽刺话语，模样却是娇俏如故。他毕竟是总能有千万种法子骗过世人的狐，一颦一笑，都令此刻的图景好似白衣俊郎与心上人相见。
“话也不多说，段兄对白玉佛下了手，究竟是见猎心喜，还是……打了那［妙手慧僧］造出来的宝物的主意？”
段云笑而不语。
花道常不退不让，定定瞧他。
就这般过了许久，段云终究是轻笑出声，率先低下头给自己斟上一盏茶：“花兄若是已拿定了主意，不如就按业内的规矩来…先到，先得。”
传说前朝有一玉匠，本是和尚还俗，却机缘巧合练就了一双妙手。他平生最杰出的作品便是三大玉雕，被世人传得是神乎其神，便是所谓的“见佛，见魔，见修罗”。
其中“佛”便是白玉佛，本来供奉寺庙中，却在战火蔓延时流落江湖。“魔”是一块玉璧，上方雕琢栩栩如生却乱人心志的群魔，后来被封锁在少林寺之底再不可见天日。
而“修罗”却比较特殊——传闻这阿修罗是也是块玉雕，三头六臂。当初蒙人霸占中原河山时，这玉雕曾被一名蒙古大官强抢，不过谁知几日后那大官全家便暴毙于宅中，修罗也就此下落不明。
修罗下落不明，魔壁被镇压寺底，此刻花道常提及妙手慧僧的遗物，段云自然是不会拱手相让。却怎知花道常边是吃面，边是含笑出声。
“倘若我说，我所看上的本就不是白玉佛，段兄可信？”
段云眼底浮现些许讶然，只见花道常推开了其实并未动上几口的面，掏出帕子轻巧擦了擦嘴。
“这旧的东西味道虽好，却到底缺了几分新意…花道爷我看上的，可是别的东西。只不过这东西，若只靠爷一人，倒还当真难取…”
“如此，段兄现在可有几分兴趣了？”
段云稍稍沉默，他看着花道常不慌不忙的挽着鬓角一副娇俏姑娘的模样，看着他那双美目间流转的不知名的意味深长，半晌后，才是彬彬有礼的稍一颔首。
“当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