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将军令人敬畏。”裴昀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校尉,我问你,从黄埔军校到现在的南京政府,你可满意?在外忧如此严重之时,你们的局座却依旧秉持消极抗战的思想,甚至我们打压至极。怕是迟早要失了人心。”
叶铿然愣了愣“你我两家是世交,自小便在一起玩乐,你……自是懂我的。”
裴昀点了点头,拿小刀割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后坐到一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懂你,但又不懂你。”裴昀对上他的眼眸,说了一句几乎不想干的话“自你那时与我们失散,琳琅一直在找你。如今你曾经的玩伴都在陆续去往西南联大,而南京政府又是摇摇欲坠,你,可曾遗憾?”
“一日从军,终生为兵。男儿欲报国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抗战,战而胜,凯旋而归,战如不胜,决心裹尸以还。”校尉沉声,话语确实铿锵有力,字字深入人心。
抗战,战而胜,凯旋而归,战如不胜,决心裹尸以还。
裴昀默念了一遍,“是川军的口号。”
终究是为之动容。
叶铿然的气质和军人赴死的从容。
倒是裴昀身后的人笑了“没问题了。可以让他留下了。既有如此报国之心,待他对国民政府真正失望之后,便会相信我们了。”
裴昀站起来,“南京政府的堕落之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你愿或不愿,都可能与我们一起抗日了。”
叶铿然其实是有疑惑的“你们就不怕我的人来来剿灭你们?”
裴昀与身后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你如今已经来到我们的据点,想放你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估计这一两天内他们还发现不了。所以啊,你就陪陪我吧。”说着打开窗户,阳光灿烂的让叶铿然猛地眯了眯眼睛。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太阳太耀眼,还是他面前人的笑容太耀眼。
……
这淞沪战役打响之初,可以说国民党当真是有一定的优势,除2个精锐师外,还有2个装备德国火炮的重炮团。
只是这日军坚固的抗战工事使国民党始终无法得到突破。
“你们的兵力实际上比小日本多出五倍不止,但武器太吃亏了,而且打长久战始终是不合适的。”裴昀轻轻说着,看着手中的地图。
指尖停在了上海。
“而这里理应是突破口。但我国的海上军事实在是不行,若日军的舰艇赶来,你们倒也是只有被打的份。倒是可以以虹口为中心发起进攻,其余兵力利用包围圈对周围及海上的日军进行监视。如此一来便有了回旋的余地,但持久战终究不是上策。”
“相信日本,也是不愿打持久战的。”
都说“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叶铿然猛然发现,裴昀是个难得的帅才,这要是放在党国,是肯定会被重用的。
“你们的委员长还在祈求着所谓的国际支援。这是他个人的心态问题,我们暂且不说,还有便是……他显然并不是很信任冯玉祥。”裴昀点了点头,目光确实一直追随着手中圈圈点点的地图“他这个人,猜忌心太重。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下就算本不疑,日后也是会怀疑的。”
楼下有小贩在卖蜜糖。叫卖声不大,却穿的很远。
“想不想吃蜜糖?”
突入而来的温和声线让叶铿然没有反应过来,大脑直接当机“啊?”
“算了。”裴昀不满的撇了撇嘴。“你等等我啊。”校尉啊校尉。你还是这样,一如既往。
叶铿然想起来了,小时候大概是有过这么件事。
有谁不曾年少贪玩?因为自己平时很少出门,裴昀费尽心思想让他踏出那京园来玩。
有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路上的人几乎不见踪迹,父母出门,把他留在三楼书阁和弟弟一起翻阅书本,却听见了敲窗户的声音。
打开窗户可把他吓了一跳——裴昀借着树爬了上来,怀里的小布包里包了一大块蜜糖,只是天气极为寒冷,那蜜糖被冻的生硬,难以下口。
递过去的时候,叶铿然一下看见了他手背上的划痕,不觉“呀”的低呼出口。
“我都没被吓到。”裴昀不满的把包蜜糖的布包扔到他怀里,然后再顺着树小心翼翼的爬进来。一步一步,看得叶铿然心惊胆颤,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刚进了屋,裴昀抖落了身上的雪,揉了揉冻的通红的耳朵和手指,叶铿然只好拉他去炉子边上烤一烤。
忆起那方蜜糖,甜的让整个冬天都感受不到寒冷了。
……
“你那时就这么过来,真是吓了我一跳。”
“是啊。我看你被吓到我也是挺惊讶的。我们波澜不惊的叶校尉也会震惊,仔细想想表情挺生动的。”
在裴昀的眼里,叶校尉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温润如玉,让人看一眼都会觉得孤独。
所以裴昀认为,自己有责任把他从他那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拉出来,让他的眼中不再冷漠淡然。
只是,他想带给他的东西,都被他提前一步,在军校中学到了。
……
这时的蜜糖依旧甜,却怎么也不是原来那个味道了。
“再不放你走,恐怕南京政府也会起疑的吧。所以校尉,好好保重。”
被扔回到茶馆之前他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
“少将?”
“恩。我回来了。”叶铿然淡淡的回答着,去看新传过来的来自前方的电报。
黑色的眼眸中,往日的冷酷被短暂的温暖所取代。
……
就如裴昀所料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