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过后……这般陪着你的人就再也不是我了……我知你定会难过一阵子……
不过,别再像少年时那么傻了……
以后,我再也不用为了你提心吊胆……
以后,别再为了别人受这么重的伤……
华筝在侧,襄阳城破与否,你总归性命无碍……不过你这傻子恐怕难以苟活吧……罢了,反正我也看不见……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在郭靖手上,惊醒了他。郭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黄蓉坐在他床前,问道:“蓉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
黄蓉怔怔瞧着他不答,眼中说不尽的眷恋缠绵。郭靖坐起身,这才看清她脸上挂着泪痕,伸手帮她抹去,双手捧住她的脸,柔声道:“你知我不碍事的,就是看起来吓人,休息几日也便好了,何必如此忧心。”
黄蓉轻轻靠在他肩上,握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慢慢摩挲,低低道:“我不担心。我只是想起了少年时,在牛家村密室疗伤的事。这一算,已经十几年了,却好像就在昨日。”
郭靖也想起了那时的情景,微微一笑,“那时劳你为我辛苦七日七夜。”
黄蓉伏在他怀中轻轻叹息,“你知我为你操劳一辈子,也是情愿的。”
郭靖“嗯”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肩背,又道:“我看天色快亮了,你可是累了一夜?既要为**心一辈子,这般没日没夜熬着可不行。”
黄蓉在他怀中闭了闭眼,慢慢坐起,不接他的话茬,踱到桌旁,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悄悄将袖中的物事倒入水中,看它溶解到无色无味,才端去床边给他,“靖哥哥,房中燃着火盆,甚是燥热,喝杯热茶再接着睡吧。”
郭靖不疑有它,接过去一饮而尽。“蓉儿,你也一起睡会儿吧。敌人知我受了重伤,明日也不知会不会有变,需养精蓄锐才好。”
黄蓉将茶杯放回原处,慢慢道:“城中的事,有朱师兄他们加紧巡防,你不必担心,安心养伤就是。”
郭靖点点头,刚想唤她过来躺下,又听她道:“靖哥哥,若是,以后蓉儿不能在身边陪着你,你需以国事为重,自己珍重。”
郭靖听的一愣,“怎么了,莫非军情有变吗?”起身要下床要走到她身边,却发觉身子发软,腿脚沉重,竟是立不起来。
黄蓉走到他身前,眼眶含泪:“靖哥哥……对不起……”
郭靖头脑开始昏沉,努力盯着她:“蓉儿,你……”她眼中含的那颗泪直直掉进了他心里,烧的他心中一片滚烫,意识到不好,到底扛不住,晕了过去。
黄蓉知道现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擦了擦眼角,便去吩咐几个丐帮子弟准备车驾,自己去叫华筝。华筝早已收拾停当,在房中等她,看到她进来,知已得手,两个女人一时相对无言。
黄蓉狠狠心,“快走吧,车马已在外面等着,我已叫人把靖哥哥抬上去了。地方是我早已预备好的,万无一失,只等今日危机过去,你们便可回来。”
华筝眼中仍有犹疑,“你当真不会后悔?”
黄蓉一笑,“你若再犹豫,我可就要后悔了!”
华筝被她噎了一下,瞪了她一眼。如此危机四伏的时刻,两个女人福至心灵,相视一笑。
黄蓉重重握住她的手,“万望不负所托。”
华筝点点头,“你放心。”犹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黄蓉,“这是郭靖之物。我安葬大娘的时候取下来的,留给你做个念想。”
黄蓉接过匕首,掌心摩挲着匕首上“郭靖”两字,悲喜莫名。她将他们送出门口,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这才回到房中。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明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她就着桌上剩下的茶水,囫囵吞了些给郭靖预备的点心,稍稍压下胃痛。
这一日一夜先是煎熬,又是马不停蹄,到此刻,终于觉得疲惫不堪,头痛欲裂,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隐隐抽动内息,引起一阵一阵的腹痛。她知道产期就在这几日,却不能预测究竟在哪一日。过儿的毒不能再等,更加要在靖哥哥知道此事之前让过儿离开襄阳,所以,是万万拖不得了。
可是……她担心到时候小龙女下不了手。若是万事俱备,却因为她不能下手错过良机,那一切心血,就都白费了。需得想个法子,迫她就范才好。
然后呢……
她按住自己的思绪,掏出那把匕首,细细端详上面刻着的“郭靖”二字。当年丘处机匆匆刻就,痕迹并不利落,多年摩挲下来,那些细小的匝缝里已经变的灰黑。华筝说这是从靖哥哥娘亲的尸身上取下,看这油润的包浆,想必她时时贴身把玩。靖哥哥会接受她吗?她私心想他不会,想他一生一世惦念自己,可那样的话,靖哥哥太苦了,她不舍得。也不知人死了以后是不是真的有魂魄。她希望没有,若是让她死后天天看着他们恩爱亲热,恐怕会忍不住活过来吧……
只是可怜了芙儿和自己腹中的孩子。芙儿性子这般鲁莽任性,也不知大武小武,最终哪一个能受得了她。至于肚子里这个……娘对不起你……她好像能听到滴答的更漏声,一滴,一滴,提醒她留在世间的光阴在一点点流逝……等待实在太熬人,忍不住起来做些什么。
对了,孩子的襁褓,衣物,干净的布巾,剪刀都要提前预备到一处才好。小龙女必然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孩子,若是脏兮兮湿漉漉的着了凉便不好了。
还有……她翻出一个锦囊,将长发放下来,挑出一绺剪下,轻轻塞进锦囊里。如此,就当亲娘一直陪着你吧……
又将郭靖的衣物,配饰,一一整理好。